減處分諸事順心
減處分諸事順心
雖然在石文炳那裏勉強算是有了暗線,似乎可以知道父親的一些動態。但是□□還小,又在院子裏學規矩,還不能派上用場。淑嘉自己還是堅持不懈地在她阿瑪的書房裏打雜順帶當小間諜,還真讓她等著了。
這天,石文炳回來的時候,手裏照例拿著邸報,渾身都是一種放鬆的姿態。淑嘉好奇地歪著頭,石文炳出乎意料地笑了,並不攔她。淑嘉轉轉眼珠子,伸頭看他手裏的邸報,處罰結果出來了。
西魯特氏還問:“怎麽了?老爺這麽歡喜?”石文炳沒有把邸報拿到後院來傳閱的習慣,今天這樣,難道是有意外之喜?石文炳伏下了身子對淑嘉道:“念給你額娘聽。”
真不容易,議政王大臣議人罪的時候唯恐判得不夠不狠,連原任都統覺羅巴爾布都能擬革職立絞、籍沒家產、妻及未分家子編入包衣佐領。那是覺羅啊,都能把老婆和沒分家的兒子編入包衣佐領了。得到同樣處分的還有副都統托岱、精奇尼哈番碩塔、原任尚書哈爾哈齊等。
聽得西魯特氏心驚肉跳,連連念佛:“這都是怎麽了?覺羅家也能編入包衣佐領麽?那阿瑪如何判的?主子爺竟允了?”石文炳忍著笑,拍拍淑嘉的腦袋:“少念些不相幹的。”淑嘉黑線,我都念了這麽長了,你才過來打斷,明明是想看額娘緊張嘛!你個腹黑啊腹黑。
翻翻後麵,議政王大臣們說了,額駙華善與原任左都禦史多諾,不行疾救永興、擬革職、籍沒家產。
這懲罰比起那幾個來輕多了,西魯特氏都笑了:“阿瑪與額娘是結發夫妻,額駙的名頭還能免了不成?原掛的將軍印戰事一了也沒什麽大用處,還有什麽好革的?”連抄家的事情都很麻煩,華善的兒子、淑嘉的爹,現是世襲的伯爵、實職的副都統,他們又住在一起,那石文炳這裏抄是不抄呢?石文焯原是監生,後在宮裏混了個低等侍衛也有自己的功名前程,他又算哪一撥的呢?
真要抄家了,要頭疼的肯定不止石家人。
石文炳但笑不語,淑嘉繼續念。小玄子發了慈悲,前頭那些個議了要殺的都免死,華善也隻是革職了事。全家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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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等好消息,施琅請旨調興化、江東等地陸路官兵同水師進剿澎湖台灣,而沒有調杭州這裏旗營的人馬,這樣的事情,石文炳也能夠比較坦然地麵對了。而旗營裏的其他人就沒那麽樂意了。
杭州將軍馬哈達,佟佳氏,滿洲正白旗人,康熙七年,自參領擢領正白旗滿洲副都統。三藩時有不小的軍功,還杭州,論功,予三等阿達哈哈番。本就是以軍功起家的,這回有點坐不住了。他在三藩過程中一路比較順利,最後還得了三等輕車都尉的世襲爵位。心裏對戰事比較熱衷,不料這回沒讓他去。
馬哈達心裏老大不高興,卻也無法,皇帝不讓你去,你想去也沒用。再者說了,杭州的旗營也非常重要,控禦東南重鎮,是不能隨便離開的。馬哈達便把滿心的不樂意化作了動力,撈點兒錢什麽的。
馬哈達雖姓佟佳,但是與漢軍旗的孝康章皇後的母家卻沒多大關係。他也屬於有點本事,又比較有心的。在杭州這塊肥美的地方,就是底下的平常孝敬也比旁的地方多。
然而杭州又不是他一個人的,這裏還是省城,各種官員又多,想的撈好處就要多結網廣拉人。石文炳是旗人,又是副都統,論起職位比他矮,論起爵位卻比他高,自然要結好的。去年十月石文炳生日,馬哈達就非常給麵子地帶人給石文炳慶生來了。三十六歲又不是整壽,好歹算是本命年,於是排場還不小,頗收了些東西。西魯特氏房裏擺的宣德爐、石文炳書房裏掛的行吟圖、過年時往北京送的鼻煙壺……
如今開了春,無所事事的馬哈達又拉著石文炳做買賣。倒也不是親自或者派家人去開鋪子,而是把石文炳一道拉來做後台。杭州的商業算是繁華的,在杭州城裏做買賣,必得要有點背景才行。尤其杭州這地方,本來是沒旗下營的,隨著清軍入關南下,在杭州城西北圈地建城,安炮築牆才圈了出來的,自錢塘門至湧金門原是人口稠密的好地方作了營址,背後故事也不必細說了。
順治朝末的時候旗丁漸多,要擴城,把杭州士紳嚇得不行,寧願出錢給旗人另建房舍,也不想讓他們再圈城裏的地盤。是以在這裏,漢人是極怕旗人再出什麽難題的,生意人尤其講究和氣生財。而八旗駐防的軍官,更是要伺候得好好的,不然這群爺一有個什麽,實在是天大的禍事。
此時官場風氣還不算太敗壞,但是也有這樣的慣例,某地長官,在某些商戶等處可以拿到幹股。大一點的買賣,都有這樣的暗賬,直白地說——官商勾結、□□。在杭州,這個規矩更被大家遵守著。
原來的副都統自然也是有一份子的,他被罷了,他那一份兒就給馬哈達分配了,石文炳來了,這一份自然要給石文炳。馬哈達閑得發慌,正好,給石文炳作引鑒,自己也趁機再撈點好處。不打仗,他們的日子真是閑透了。
去年就有一部分商家機靈地把石文炳列入了預算,硬是擠出了一點兒來,不過去年石文炳忙,又不算熟悉這裏的情形,沒有把‘應得’的,全拿到,現在麽……
石文炳也不是世事不通的呆子,又有石琳從旁指點,接受得也快。入幹股的風險也不大,他們的名字是不正式出現在分紅名單裏的,多半用的是假名或者是門下奴才的名字。年終隻管拿錢,一旦商家有什麽糾紛抑或有要開綠燈行方便的地方,這些入幹股的背後勢力也會插手管上一管。
風氣就是這樣。
於是石文炳賺了個盆滿缽滿,西魯特氏也放心地添置家具等。安了新家,要添的東西自然多。淑嘉、淑嫻的首飾等也要添置,她們的妝奩匣子原在京中就備下了,淑嫻的已經使了一陣兒了,淑嘉的還沒用上,此時也賞給了姨娘,另在杭州訂做新的。
拿來一看,尺多高的匣子,紫褐色的木料看著就厚重,雕工精美。頂上的板子一揭開裏麵就可豎起一麵玻璃鏡子來,匣子上有小小的四支抽屜,拉開了就可放些簪、釵、珠花一類——淑嘉還沒有這類的收藏,她現在不禿了,頭發卻還沒那麽長。
抽屜下麵是像櫃門兒一樣的兩隻小門,拉開,空的,可以放一些小匣子一類的東西。
尹嬤嬤摸著匣子道:“這是紫檀的呢,可少見。”
淑嘉手一抖,紫檀……給小孩子做妝匣,太奢侈了吧?
外放了,撈錢容易了,更主要的是,到了年紀了,家裏自然要給配好東西用。烏雅嬤嬤把上次西魯特氏給的兩對耳墜子拿了出來,比劃了一下道:“三月了,再過兩天就是太太生日,按說該戴玉的……”
正猶豫間,西魯特氏就打發了牡丹過來:“請姑娘安。”□□快步過去打簾子說:“姐姐好。”牡丹摸了摸她的頭頂,進來先請安,問了嬤嬤們好,又與春喜夏喜點頭致意。
手裏托著個螺鈿的匣子來,一麵遞過去一麵道:“太太叫我來送些東西給姑娘明兒用。”一揭開,看時是一匣子的玉器,玉鐲子、玉墜子等,連簪子都有幾支,隻是形製頗小是小孩子的尺寸,顯是準備給淑嘉用的。
烏雅嬤嬤與她做了交接,數了數目。青衿就倒了茶端來。牡丹笑著說:“謝姑娘賞。”喝完了,又說了些:“太太過生日,外頭送的禮可多了,比在京裏都不次。太太一高興,許有好東西賞呢。”
夏喜就打聽都有什麽,牡丹道:“各家大人那裏的是些古董擺設尺頭一類,奇的是咱們家那些鋪子裏送來的,都是南北奇貨,聽說還有西洋的東西呢。”
淑嘉笑道:“你既想知道,等會子我去給額娘請安,你就跟我去罷,額娘一高興必要讓我看的。”夏喜笑彎了眼:“太太一高興,再給姑娘幾樣兒,放到咱們屋子裏,我就更能開眼啦。”說得牡丹捶了她一下:“既這麽著,我先回太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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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魯特氏自淑嘉淑嫻讀書認字以來,便漸漸讓女兒們給她讀一些單子、簡單的書信。她是屬於入關較早的那一批旗人,於這些文縐縐的事兒上頭就不太熟悉,日常生活沒問題,寫寫畫畫未免就頭疼一些。正好女兒頂用了,為了不浪費人力資源,同時也是讓女兒從小漸漸接觸一些家務,正好拿來用。
淑嘉帶著夏喜過去的時候,西魯特氏正歪在榻上,芍藥在給她揉肩膀。見淑嘉來了,就招手叫她:“正好,你哥來信了,給我念念。”
西魯特氏生日,做兒子的當然要表表孝心,富達禮和慶德如今還沒收入,隻拿著月錢,自備不下什麽重禮來,不過在京裏訂了幾樣首飾裝了來,又寫了信。淑嘉讀了,也是賀壽的言辭,又說,他們在官學裏成績優秀,一切安好等語。
西魯特氏聽完了,把信小心地收到匣子裏裝好,淑嘉認得這個螺鈿小匣是專裝兩個哥哥的信函的。低聲問道:“額娘,要不要給哥哥們回信?我字寫得可好了,您說我寫,”嘟嘟嘴,“我有點兒想他們了,想寫信給他們,又怕阿瑪說我淘氣,不肯為著我一封信要單派人去送。要是額娘也一道兒,阿瑪必不會說的,好不好?”歪頭裝蘿莉。
西魯特氏心動了,夏喜連忙接著:“姑娘的筆墨都是現成的,奴婢這就去取。”很快取了來,淑嘉親自磨了墨。西魯特氏說一句,她寫一句。先說自己這裏一切都好,又問京中情況,吃得怎麽樣、穿得怎麽樣,身體怎麽樣、課業怎麽樣,長高了麽?等等等等。
多了一個秘書,又能跟兒子通信,這讓西魯特氏心情很好。看淑嘉把信封好,西魯特氏道:“你要有信,回去寫,明兒我說與你阿瑪,著人送回去。臘梅去你大姑娘那裏,問她可有信要帶,有就一並。”
淑嘉隻是要引她開心,沒料到居然這樣快,不由吃驚道:“這麽方便?那以後……”西魯特氏道:“你道很容易麽?這也是趕巧了,今年是秀女大挑,正月一過,咱們這裏夠歲數的秀女就北上了,估摸著如今頭一輪挑完了,撂牌子的也該下來了,這裏必會派人去接的。正好咱們叫人跟著一道兒去。”
秀女……大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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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對秀女挺敏感的,因為清普員們說起來總離不開它。淑嘉想起自家的條件,應該也在應選之列,對這個倒很關心,平時也留意對秀女有沒有什麽說法,然而有用的信息卻很少。
先是跟三藩打,然後是去老家跟祖宗報功得瑟,然後又要收台灣。康熙終於收了心,在施琅節節勝仗的情況下,他老人家好歹算是想起來——京中十年以來他家遠近支適齡的男孩子大部分都還沒成親,全國各處在旗的女孩子也不敢嫁人= =
那好吧,開選。正好,他剛帶著他家寶貝太子從五台山上修身養性下來,也可以沾沾俗世生活了。
這一次的選秀,不少旗人家抱著不小的期望,那麽多的黃帶子呢,大家中選的機率就會大一些。皇帝也還年輕著呢,保不齊就有誰有了造化。家中品級略低些的旗人,更是如此。即使不被選中,撂了牌子也好啊,好歹能嫁人了。淚目望天。
杭州是一個比較大的旗人聚居的城市,康熙二十二年初接到選秀的旨意的時候,家中有適齡女孩子的人家就開始準備了,這回是貨真價實的準備。往年也有準備的,但是年年準備年年不選,好多人超了齡也沒見旨意下來,後來都懈怠了。
這回是有明旨下來了,杭州旗下營裏亂作一團,趕著做衣裳的、備首飾的、學規矩的。這會兒才立國幾年?統共選了幾回秀女?刨去死皇帝、死皇後、扳著指頭數就能數完了,襪子都不用脫。統共這幾回,中間間隔的時間還挺長,杭州又遠離京城,這規矩學得可夠亂的。
然後就是送秀女入京,有人力財力物力的,隊伍就壯觀一點,據說秀女要經過幾輪淘汰,中間運氣好的還要到宮裏住兩天,還要帶各種衣服首飾生活用品。家境差一點的,或許就是相互有交情的幾家湊一湊。
送到了京裏,有初入圍的,跟著去的人自要等著。有被刷下來的,就要被刷回來。有些人家人手不夠的,最近或派人去接回來,更有如果入圍了,說不定要指婚的,就要入京辦喜事。於是第二批次的親友團們,出發了,石家的家書就是隨團北上的。
快馬把初選的結果帶回來、順便讓杭州再去人接落選秀女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了,三月裏石家有兩個人做生日,一個是西魯特氏、一個是石琳。西魯特氏的生日在三月初十,石琳的生日是三月二十三。石文炳近來銀囊頗豐,又因是頭一回這樣共居一城,西魯特氏給叔父備的生日禮物也格外鄭重。
西魯特氏自己的生日,也廣邀了賓客,同時大收壽禮。因為初選的結果出來了,席間也就多了這樣一條大八卦——一起八的人還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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