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去之人
李默從未想過，這種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
距離李勝男的歸來已經過去了三天，李默的生活跟往常一樣平淡。
這天，李默正在課堂上與幾何老師爭辯一道陣法角度問題時，鄭天象突然走進了教室，“李默，跟我來。”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僵硬的表情。
李默眨了眨眼，心中暗道奇怪，我這幾天好像沒犯什麽事吧。
管小鵬遞過一個擔憂的眼神，前方傳來謝澤賢的竊笑聲，李默沒多想，跟著鄭天象離開了教室。
“怎麽了老師，有什麽事啊。”李默壓住心中的忐忑，向鄭天象問道。
罕見的，鄭天象沒有回答，而是加快了腳步。
李默心中納悶，卻也想不出是什麽情況。
鄭天象帶著李默來到了一間空曠的教室，推開門，裏麵卻是坐著幾人。
見李默進來，幾人都看向他，李默也趁機打量著那幾人。
那個端莊的阿姨應該是老師，那個穿著青色裙裝的看起來跟姐姐差不多大，應該也是學生吧，嘿！怎麽校長也在這裏，百年難得一見啊，好歹也是個金丹大佬。
李默嘀咕著，好像看起來是找他的啊，莫不是謝澤賢他爸要給謝澤賢出手報仇？
沉默了一會兒，那個女老師先開口道：“李默，我是中山學府的導師，朱紅梅，這次來，是關於你姐姐的事。”
聽到這話，李默的心髒驟然開始狂跳，中山學府的導師？什麽情況才會把導師叫來？姐姐不是去執行任務了嗎？任務？不，不可能！
李默鎮定的問道：“我姐姐的任務出現了什麽意外嗎？”
又是沉默，好一會兒，朱紅梅才開口道：“你姐姐，嗯，”她艱難的斟酌著措辭，“她與同伴在這次任務中陷入了敵人的陷阱，然後，為了保護同伴，她獨自引開了敵人，等我們發現時，”
“她已經犧牲了。”
瞬間，仿佛被一柄巨錘擊中，李默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姐姐，犧牲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麽，卻隻是發出幾個意義不明的音節。為什麽？不是說好的沒什麽危險嗎？
他猛然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看向朱紅梅，艱難的開口道：“騙我的，對不對？你是我姐姐叫來騙我的對不對！”
他轉頭看向其他人，那個女孩，校長，還有鄭天象，“一定是騙我的對吧，我姐在哪？她這麽厲害，一定不會有事的！她在哪裏？告訴我！告訴我！”
那個女孩走上前，抬起頭，她的眼睛也是通紅通紅。
“對不起，是我拖了你姐姐的後腿，不是我大意的話本來什麽也不會發生的，”她的聲音逐漸哽咽，“是我的錯，害的勝男……”
李默衝上前揪住女孩的領子，近乎瘋狂的向她吼道：“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我姐姐！為什麽！為什麽她死了！你還在這裏！”
鄭天象趕忙把李默拉開，用靈力舒緩著李默的身體。
朱紅梅扶著搖搖欲墜的女孩，對李默說道：“這種事情誰也不會希望發生，這次也是我們學府情報有誤。希望你冷靜一下，逝者已逝，勝男犧牲了自己，但是畢竟救下了玲兒，學府會盡力補償你的……”
再後麵李默也沒有聽見，他掙開鄭天象的手瘋狂的向外麵跑去，跑出校門。
“不是真的，這不會是真的，不可能不可能，”李默從未有過這麽恐懼的時刻，“一定是假的，等我回去打通訊給她。”
李默七歲失去了父母，而且年紀小，悲傷並未持續多久，對他們的印象也是越來越淡。
但是李勝男不同！她對於李默的意義比任何東西都要大，同樣的，李默對於李勝男來說，也是遠大於一切事物。
共同生活了十多年，李默比任何人都清楚李勝男的辛酸，誰不是個孩子？李勝男從十歲那年開始就沒有了童年！
炎炎夏日李勝男推著小推車在走街串巷的賣冰棍，渴到極致她也不會去碰賣的冰棍，隻是擦擦汗舔舔嘴唇；冰冷刺骨的冬天她替不願出門的人送報紙，跑遍一個又一個街區……
為了生存，為了讓弟弟能夠上學，李勝男受盡了苦。有人讓她做一個小偷，因為她身手靈敏，而且年紀小，不容易被發現。
李勝男沒有猶豫，一口拒絕，盡管缺錢，她依然要為李默建立一個正確的價值觀。
“有人欺負我們，那是他們不對，可以打，”李勝男說，“但是我們去做壞事，不管是為了錢還是為了什麽，都是錯的。”
“那如果以後我成了厲害的修真者，可以做壞事嗎？”
李勝男沒有回答，小小的李默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現在他明白了，修真界和世俗界的規則不一樣。
一件件往事不斷的在李默腦海中浮現，那個看起來美貌但是性格如鐵的女孩不斷在他眼前出現，他隻能一路向家裏狂奔，抱著那絲渺小的希望。
在路人奇怪的眼神中，李默終於回到了家裏。他顫抖的打開門，拿出玉簡，深吸了口氣，神念探入。
一瞬間，李默幾乎跳了起來，李勝男有給他發留言！李默手忙腳亂的打開留言，卻發現，裏麵隻有一道神念。
“對不起……我愛你”
李默一遍又一遍的撥打著李勝男的神念通訊碼，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停了下來。他終於明白，那個清麗的女孩，再也回不來了。
葬禮很短，來的人也都是李勝男生前認識的人，她的導師，她的同學，她的朋友。
李默沒有哭，他隻是沉默的站著，看著墓碑上永遠巧笑嫣然的女孩。
參加葬禮的人一個個都逐漸離去，最後走的是那個被姐姐救下的張子玲。她跟李默說了句對不起之後，便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開始出現一片片的黑雲。李默仍然一動不動的站在墓碑前，心中仿佛有一團火在越演越烈。
終於，在一刹那間，李默仰天怒吼，任誰都聽得出那其中的悲傷與憤怒。
頃刻間，他的意誌仿佛突破到了另一個階段，身體中某個看不見的枷鎖也被他掙脫。
他的體內迸發出一股令人震驚的力量！方圓十裏的靈力都開始瘋狂的朝李默湧來。
從腳下的螞蟻開始，到河中的鯽魚，山林中的野獸，幾裏外的平陽郡城，所有的生物都不由自主的陷入悲傷之中。每個生物都想起了自己一生中最為悲傷的事，止不住的哭泣，地上的草木也逐漸凋零。
天空的黑雲幾乎快要壓到地麵，隨後，瘋狂的向大地傾瀉著它的憤怒與悲傷。雲層中無數的雷蛇在遊走，一道道白光劃過天空，宛如天空的傷痕。
李默站在茫茫雨中，鄭天象從遠處緩緩走來。他並未撐傘，也沒有用靈力阻擋暴雨，此刻的他和李默一樣承受著天地的悲傷。
鄭天象拍了拍李默的肩膀，然後和他一同站在墓碑前。
許久之後，李默問道：“老師，我很難過，我該怎麽辦？”
他轉頭看向鄭天象，鄭天象心頭一顫，此刻的李默雙眼通紅，淚水，雨水混雜在一起從他的臉上流下，這個男孩看起來是如此的無助，如此的孤獨。
鄭天象歎了口氣，伸手將男孩拉入懷中，輕聲道：“沒關係的，都會過去的。我也和你一樣。”
李默似乎是找到了依靠，在他的懷中放聲大哭，“為什麽啊？為什麽她這麽傻？為什麽死的是她？明明她自己可以走的啊為什麽……”李默哽咽著。
“明明說好的要在中山學府罩著我，明明知道她有多重要，她那麽好，為什麽要……我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鄭天象聽著不知道是悔恨還是質問的話語，仿佛又回憶起了當年那個跪在廢墟之中痛哭的青年，隻是那哭聲與李默的一樣，都蘊含著無盡的悲傷。
李默的哭聲漸漸平息，鄭天象低頭，這個男孩帶著淚痕睡著了。
隨著李默的睡去，天地間的異象漸漸消失，烏雲散去，卻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鄭天象抱著李默坐在了台階上，他看著這個麵容已經有些剛毅的男孩，能想象的到他經曆了多大的挫折，相依為命的兩人從此天人永隔，對於一個十六歲少年，這是根本無法想象的。
“與天同悲，小小年紀神念和意誌就已經達到了如此的程度了嗎？現在怕是已經有了築基的神念了吧，靈根也已經覺醒了，雷靈根嗎？極品靈根？不，應該更高……也不知道這次打擊對他來說是好是壞。”
鄭天象叼著煙鬥，一邊出手將方圓十裏暴動的靈氣恢複，然後將附近的痕跡抹除，以免有大能來發現天地異象是李默所為。然後看著懷中沉睡的少年，不知在想著什麽。
李默在一片黑暗中醒來，眼前出現的，是一道略帶虛幻的身影。一瞬間，他的眼淚再度流出。
李勝男笑了笑，摸著李默的頭，“怎麽又跟小孩子一樣愛哭了？”
李默伸手去觸碰，卻看著自己的手穿過虛幻的身體，他著急的問道：“為什麽你不自己跑？明明有危險。”
李勝男坐在了他旁邊，輕聲說：“我跑了，那玲兒怎麽辦呢？她比我年紀小，我應該這麽做。”
“可是……”
“沒有可是，”李勝男的聲音變得堅定，“如果我棄她不顧，那我就不是李勝男。我不可能把她拋棄然後心安理得的跟自己說，‘不，我救不了她’，”
“如果我那麽做了，那就不是我，隻是一個披著李勝男軀殼的行屍走肉。修真界是殘酷的，但是，隻有自己，才能決定自己到底應該做什麽樣的人。”
李默什麽也沒說，但是他明白了，明白為什麽姐姐寧願犧牲自己也不願意獨自逃生。
李勝男撫摸著李默的臉，眼中有著無盡的不舍，“默默，你一個人要好好生活，”她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我也想照顧你一輩子，我也想陪你一起去看海，去看沙漠的日落，去看北極的極光，”
“姐姐也想看你成為頂天立地的大修士，但是姐姐不能陪你了……”
“要記得按時吃飯，不要欺負別的孩子，我會在變成星星看著你的……”
“我好舍不得你啊默默，”李勝男的身影逐漸消散，一顆顆淚水化為光影，“對不起，我愛你，對不起……”
李默努力伸出手去擁抱她，卻隻能看著她消散。他呆呆的看著自己的雙手，腦海中隻有李勝男消散前的最後的凝望。
再見了，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