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生付傾心,眉眼歸月
獵魔人,遙遠又陌生的一類人,行走在人族和魔族的邊緣,沒多少人見過他們。
一人一城池,一刀一天下。
對於生活在尚京的那些鮮衣怒馬的修道者和侯門子弟來說,這種人,陌生極了。去過魔族邊境的人,又有幾個。
一年四季,雪寒七月,冰寒料峭間,哈氣成霜。
極北的苦與寒,對於沒去過的人來講,是欣賞極北遼闊的雪原,心神向往。而對於蕭問道從小在極北長大的人來講。
天寒飄下的雪,是埋人的黃土,地凍的天地,是吃人的魔口。
中州遙歎北方的雪,氣勢磅礴。
極北的人卻罵著頭頂的雪,讓世間白骨如山。
蕭問道也不自覺的看了一眼蚤休,他真像一座城池,孤立在雪原上的城池,就如冰封城,常年黑雲壓城,巍峨不動。
“逝水。”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幾人往後望去卻是唐逝水的大伯,唐伯寅。身旁站著剛才與蕭問道比試的唐冰心。
唐逝水看著他拱手說道:“見過大伯。”
幾人也是拱手示意。
唐伯寅說道:“這麽些日子,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你父親和你爺爺都想你的很啊。”
唐逝水笑道:“若是您說我爺爺想我,我倒有幾分信。但您說我父親想我。恐怕連您自己怕是都不信吧。”
“你父親一心修道也是我們唐門的造化,不可這麽說你父親”。唐伯寅口氣中略有不滿。
唐逝水笑著也沒說什麽。
唐伯寅看著蕭問道一臉親昵的說道:“你就是逝水提及的蕭問道,當真是年輕一輩的翹楚,比我家的逝水強上太多,而且今日還要感謝你,對我這女兒手下留情,若不然那一個劍洞就不是在如意碑上,而就在······”。
唐伯寅幹笑幾聲,好似尷尬。
“今日僥幸。”蕭問道說完這四個字也不多說什麽。
唐冰心站在一旁,神情還似有些落寞。
唐逝水說道:“小妹,憑著至寶利器,都不能取勝。問道兄這一戰,絕對是沒有僥幸的成分。”
蕭問道聽他說完這句話就知道要糟,就聽到唐冰心說道:“若是有朝一日再過比試,我肯定全力以赴,絕不留情。”
眾人看著唐冰心看著蕭問道憤怒的眼神,和那咬牙切齒的語氣,都從心底冒出一絲涼氣。
“不可無禮。”唐伯寅嗬斥道。轉身拉著唐冰心就走了。
不大一會,司命府的李海宣布了一下“勝者”的名單,後天將在“霧岐穀”決出此次的名次的順序。
對於現在的蕭問道來說,名次已然不重要了。
懵懵懂懂的比試,一心隻想進入“通玄仙府”,這便是最好的結果。
出了司命府,蕭問道卻看見納蘭蝶衣在一旁站著。
蕭問道看著她精心打扮的樣子,心中一陣開心。
也不管眾人怎麽看,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本來還有幾分嬌羞的納蘭蝶衣,也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
她眷戀著他的體溫和溫熱的胸膛,就旁若無人的在他的胸口,不自覺的眼中差點流下淚水。
蕭問道低頭看著她嬌羞的麵孔和那掩蓋不住的悲傷。
“誰惹你生氣了,還是誰欺負了你”,蕭問道緊張的說道。
納蘭蝶衣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今天,我有話對你說。”
“那我們回青樓說話。”
納蘭蝶衣笑道:“也好。”
易慕白坐在椅子上,捧著一本古書看著。
納蘭蝶衣看著易慕白說道:“爺爺,今天我想跟你和問道說一些關於我的事。”
易慕白合上書,笑著。就好像是第一天看到蕭問道的樣子,臉上的皺紋也如國色園中牡丹展開著。
易慕白知道,納蘭蝶衣放下了她心中的包袱,沉甸甸的包袱。
“我準備去幻丘山的兜古殿,去學煉藥,我現在已經進了蕭家的大門,而問道也是我的夫君,在我去之前,我要把我隱瞞的事說出來。若是問道還認我這個妻子,我還會去做煉藥師,即便不認,我也會去做。我此生願意為蕭家為問道出上一份力。”納蘭蝶衣聲音好似悲切,而這些話聽在蕭問道的耳朵裏,也是莫名其妙。
“蝶衣,你此生就是我的妻子,而我這一生有你足矣,即便是有些事,你沒告訴我,我也絕不怪你。”蕭問道看著神情悲慟的納蘭蝶衣說道。
易慕白說道:“蝶衣,不必擔心。我這一生也隻認你這個乖孫媳,今天,把你想說的告訴問道,他必不會怪你。”
納蘭蝶衣看著蕭問道說道:“我不是納蘭家的小姐,我是百花樓的一名歌姬,本來是被納蘭將府的大公子納蘭景鈺花了萬兩的白銀,納來做妾的。”
納蘭蝶衣說完這句話,眼淚已經順著臉頰,一滴滴停留在下巴上。
蕭問道伸手握住納蘭蝶衣的手說道:“那又如何,我不悔。”
熾熱的眼神看著納蘭蝶衣,用手擦拭去她的淚痕。
“我出身花樓,你不嫌棄麽。”
“我出身在流放之地,你不嫌棄麽。”
納蘭蝶衣聽他這麽一問,心中一陣暖意,破涕為笑。
“我隻記得那天下午,納蘭將府的侯夫人,跟我講,我以後就是她的女兒,跟納蘭蟬衣就是堂姐妹,我心中還有幾分歡喜。後來,她說要將我許配給另一個人,不準讓我去納蘭將府找她,以後我就是以納蘭家小姐的身份嫁給你的,不過,我那天看到你心中真的好是歡喜。”納蘭蝶衣臉上一抹嬌羞升起在她的臉頰。
易慕白此時說道:“問道啊,當你跨進尚京城的時候,雖然你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子,可你是蕭天嶽的孫子,已經引起了各方的注意。納蘭家之所以讓蝶衣嫁給你,而且快速的反應過來,連讓你反悔的餘地都沒有,直接將蝶衣放在你門口。無非兩個原因,其一,你蕭家曾與納蘭家有過婚約,而能與婚配的隻有那個天武朝的天之驕女納蘭蟬衣,她不僅是納蘭家的驕傲,也是天武的驕傲,納蘭家絕不會同意你娶納蘭蟬衣,即使是納蘭禪衣是你父親的金蘭好友的女兒,也不行。其二,你剛入尚京,根基不穩。尚京不缺那些雞鳴狗盜之徒,也不缺殺人越貨之輩,所以我才讓那頭黑驢一直在你身邊,我的名頭威懾住這些人足夠了,借刀殺人不過金錢美人,納蘭家的侯夫人卻是好計謀。而我一直讓蝶衣待在我身邊,一是指導她修道,二是怕有人拿蝶衣做文章。”
蕭問道聽完這些話,就像是自己在火上烤著一般。
易慕白繼續說道:“孫兒,也不必心中憤恨。天下事沒有對錯之分,不過是立場不同。當年與蕭家交好的何止是納蘭家,不過你從極北回到尚京,尚京中的王侯將相都在觀望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皇的態度,人心奸詐,不如禽獸。何況是納蘭家的主母,就連你父親的金蘭好友納蘭居德請你去他家做客,也不過是一人前往,不敢聲勢浩大的請,無非是怕那位人皇的怪罪。隻因為當年,死的人太多了,也都害怕了。”
蕭問道心中坦然,不去想曾經的恩怨,寒衣輕裘,是非萬千,也不過悲歡兩字。
納蘭蝶衣聽著這些話心中也是思量,自己差點就成為了殺夫君的那把刀。
蕭問道看著納蘭蝶衣說道:“那我現在能知道媳婦真正的名字麽。”
納蘭蝶衣看著他說道:“我本名是白蘇娘。出生在齊州的山裏,我父親是山中的獵戶,齊州群山連綿,又是人丁稀少的厲害,家中也一直靠狩獵為生,後來爹爹在山中的虎口下,救下了一位年輕的公子,爹爹一問,那個年輕的公子是尚京的一位侯門的公子,姓劉名慶。祖輩也是在尚京世代為官,後來他為了感謝我父親,留下了十兩白銀,還要娶我為妻。爹爹看著他相貌清秀,氣質文質彬彬,又是侯門之後,也就答應了。誰知到了尚京,卻將我賣入百花樓,在百花樓中賣藝半年,最後就是納蘭景鈺納我為妾,卻被納蘭家的侯夫人許配給了你。”
此時,蕭問道心中憤恨,記住了一個名字劉慶。心中暗道,此人必殺。
蕭問道心中雖是憤懣臉色緩和道:“你可還記得劉慶的模樣。”
納蘭蝶衣說道:“記得。”
“那有勞夫人描畫一下,若是有朝一日碰上了,我一定痛打一頓,為你出口氣。”
納蘭蝶衣也沒做他想,拿起毛筆在白紙上一陣勾勒。
“我還記得他的左手臂上有一朵蓮花,蓮花的中間盤坐這一條蛇,看著十分詭異”。納蘭蝶衣說道。
蕭問道卷起畫卷,塞到自己的衣袖裏。
“你不是想去太上觀燒香麽,明日我們就去,你去幻丘山,我心中還是不放心,拜一拜道祖,求他老人家保佑保佑。”
納蘭蝶衣點了點頭,心中歡喜。今日,能把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當真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那明日我來接你。”
納蘭蝶衣點了點頭。
回到青風道院看著唐逝水,李卜和陸斬。
蕭問道就說了一句話“今天,我要殺一個人。”
將那副畫像,還有納蘭蝶衣所說的那人的刺青特征,看著李卜跟唐逝水說道:“殺了這個人,算是我欠唐門和盜宗的一份人情。”
李卜說道:“為先生效勞,是盜宗的榮幸,不出半日,我就找到這個人的蹤跡,把他帶過來。”
唐逝水也是笑道:“小事一樁。”
不求人的蕭問道,為了心中的那片淨土,也開始求人了。
誰是他的一方淨土,就是納蘭蝶衣。
也是他的逆鱗。
是人,是妖,還是魔。
殺盡,生死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