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狹路相逢
陰冷的地下工事裏處處散發著奇怪的味道,黑暗中,啞毛手中的電筒顯得越發暗淡無光,他的呼吸已然急促,腳步也有些開始慌亂。
這地下工事的規模和複雜程度遠比他想象中的更大上好幾倍。
很不幸,啞毛掉隊了。
和沈浪分別不久,白星將唯一的一隻手電筒交給了他,剛轉過兩個路口,啞毛就徹底失去了白星的蹤影,誰知道她跑哪去了?在這迷宮一樣的複雜環境中她還能跑到哪去?
啞毛現在最擔心的不是自己是否已經迷路,他更擔心白星的狀況,若真出了什麽事的話該又如何向沈浪交代?
地下潮濕的空氣讓手電筒內部的電源更加不穩定,甚至在急速惡化,電力也在一點點迅速消失......最終閃了一閃之後便徹底不亮了......
黑暗和寂靜,這兩種東西結合在一起最容易讓人忍不住的浮想聯翩,從而更加的心煩意亂......越控製不去多想,偏偏腦袋裏冒出的各種念頭就越發的離奇古怪,很小的事情都會被無限放大......啞毛的心情已經開始驚慌了......
隱約中,前行的道路好像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周圍實在太黑了,什麽也看不見......
敏銳的第六感讓啞毛停下了腳步,屏住了呼吸,靜靜聽著......
完全沒有真正的看到,但他很肯定黑暗中一定有個什麽東西擋住了去路,而且是十分危險的東西......
黑暗和寂靜此刻竟有配合得是那麽天衣無縫,心裏閃過無數個念頭,飛速揣摩了無數種可能。那東西究竟是什麽,慘死在這地下的惡鬼?還是地底鑽出來的幽靈?總之冷森森的沒有半點生物的氣息,更聽不到對方發出任何聲音......就那麽直挺挺矗立在甬道深處最陰暗最冰冷的角落裏......
啞毛隻感到渾身發冷,雞皮疙瘩爬滿了後背,黑暗中透著一股強烈的不祥氣息......
事到如今,連恐懼都是多餘的,他不像沈浪那樣有一些奇異的能力也不像白星那樣能夠很快的冷靜分析出可行的辦法,所能付出的最大極致就是強大的戰力和一身膽氣!是人是鬼這種事就交給行動去判斷吧!
人未到,聲勢先到,伴隨一聲震耳欲聾的短促虎吼,手中短棍已帶著勁風遞到......
刺破了黑暗和寂靜,棍頭落空......
想來是在極短促的情況下驚擾了對方,所以它才在關鍵的時刻避開了這一擊,但也說明一個問題——那東西是會動的......
心頭驚詫,可下一秒肩頭就被重重拍了一下,那東西不僅會動,在黑暗中的辨識能力也比他強,猛然抬頭間,就看到兩點藍色的幽幽光點一閃而逝,竟是一雙眼睛,一雙和沈浪一樣透著妖異藍光的眼睛!
對方是沈浪?不,絕對不是!!
沈浪眼裏的藍光有股傲物凜然的氣勢,眼前這雙眼睛裏卻沒有!
但若這家夥的眼裏當真也會冒藍光到也省事許多,黑暗裏無疑便像明燈一樣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啞毛的反應速度也當真不是旁人能及的,順手一搭,扯中對方的手掌,身子原地一擰一挺,拉著對方的反關節向後便退,常人哪裏受得了這樣的關節技?啞毛的招式裏早已被古老爺子錘煉得沒有任何花俏的東西,一招一式都很樸素,但殺傷力極強,更難得他從不拘泥於任何的一招一式,剛才這一招鱷魚翻絞就是自己臨時想到的!拖著對方手掌猛地一躍一擰,後腳跟著不忘就地踢出一腳!
顯然矗立在黑暗中那道冷森的人影也沒想到他身手這樣迅捷利落,身子被扯得往前傾,為了避開後續踢來那一腳竟不惜在反向關節的情況下奮力往回拉扯,耳聽嘶啦一聲皮革扭絞斷裂,這一腳是堪堪避開了,但一隻手掌卻被啞毛硬生生扯去!
再不敢貿然行動,雙眼一閉,兩點藍光頓時消失,他的人又無聲無息隱在了黑暗之中。
啞毛正自奇怪,什麽人斷了一隻手掌還能這般淡定自若?握著手裏的斷掌掂了掂,沉重的分量,冰冷的觸感,末端撕裂的皮帶......這原來是一截從對方身上硬扯下來的義肢,一隻以精鐵澆築鍛造的鐵掌......這麽說對方其實是人,而且是一個斷了一隻手掌的人......
此刻的呼吸有些微沉重,卻馬上引來了一點微弱的風聲,完全不知從哪個黑暗的角落傳來的一點點空氣的微弱流動,幾不可辨......
啞毛的頭腦格外清醒,很快意識到那風聲背後一定還夾雜著一點幼小的暗器之類,搞不好上麵還淬煉了見血封喉的劇毒......他很快又意識到另一個問題,對方閉起了雙眼也就無法察覺到他現在的具體位置,所以這一發暗器不僅僅是為了猝不及防的傷人,更有可能是投石問路,過大的行動如果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下一秒等待他的或許就是更多、更毒、更殘忍的千百件暗器襲來......
這種情況下絕對不能輕舉妄動!念頭一轉,當即調轉手中短棍,聽聲辯位,以棍頭迎向那破風而來的暗器......
也虧得他藝高人膽大,這種情況下竟能想出這樣的辦法,手裏微微一震,果然一根長針已經釘在了棍稍,還不等做出其他反應,十數道風聲後發先至,十數種更加厲害的暗器自黑暗中一並發出,順著啞毛可能躲避的路徑一一打了個遍......還好啞毛想到了對方是投石問路的可能性,腳下沒有移動分毫,十數道暗器擦著他的衣服沒入了黑暗之中......
預想落空,藏在黑暗中隱匿行蹤那道人影內心十分驚異,已完全判斷不出啞毛現在的位置,偏偏也不敢睜開一雙散發藍色微光的眼睛去觀察......
啞毛也很識相的盡可能收斂氣息,減緩呼吸的頻率,盡可能保持絕對的安靜......
等待,雙方都在等待著時機,隨時準備向對方出手......
寂靜,這種膠著的對峙當中,最難忍受的就是寂靜,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時間在這種環境下也變得非常緩慢,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難熬......
就看誰先忍不住輕舉妄動了......
黑暗中那人極有耐心,完全感覺不到他在呼吸......
漆黑的甬道,另一頭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腳步聲,本來腳步聲不重,但這樣的狀況下再輕微的聲音都顯得刺耳......
聲音由遠而近......
仿佛一個人的身上正背負著什麽沉重的物體,所以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力......
那人不時發出幾聲竊竊私語,伴隨著一種病態的、難以控製的笑聲......
這種感覺令人厭惡!同時又是令人難忘的......
啞毛很快意識到,來人是五色教的新任教主,那個癲狂無狀的病態的瘋子......
楊慎!曾經的墨家钜子楊成的獨生子,從孤山峽穀盜出五色教秘技的人,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耳聽那家夥已經離得很近了,他的背上果然還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袱,包袱裏麵不停扭動,裏麵裝的竟是活物。
很難想象這病態的瘋子正預謀著怎樣惡毒的計劃,包袱裏就是他裝載的樂趣,他以折磨對方為樂......想想都令人覺得惡心......
楊慎走得這麽肆無忌憚......他應該很熟悉這裏的道路......或者與那藏匿在黑暗中的人影根本就是一夥的,所以才全然沒有壓力......一心隻想盡快找個不被打擾的地方,去充分享受包袱裏的東西所帶給他的樂趣......
啞毛恰好被夾在了中間,兩頭堵......事情正往最糟糕的情況去發展......
突然心生一計,暗中抄起那隻生鐵澆築的斷掌,朝楊慎前來的方向擲了出去!
鐵掌本來就不小,帶起的風聲也不小。撞擊在甬道一側的石壁上,頓時激得火星四濺!
與此同時,啞毛已奮起一腳,往預先擬定的黑暗中踢去!電光火石一瞥,暗中果然露出一個人影,身穿黑衣黑袍,渾身上下冷森森沒有半點人氣,匆匆應了啞毛一招突襲,身子一晃又再次隱入到黑暗之中。
啞毛一招得了先機,身子一躍而起,淩空一腳踢過,再落地時四肢一撐,猶如狸貓一樣又沒入了黑暗之中,方位變換,想要尋他可就難了......
另一邊,那病態的瘋子原本正一臉的滿足得意,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很快打斷,心頭一驚,原地跳起半人多高,慌亂中丟下了背上的包袱重重落在地上,身子蹲伏,很快找了個角落也隱蔽了起來。
無聲的僵持著,這種時候最考驗的就是耐性,誰先暴露就意味著誰先受到攻擊,搞不好是被其他兩人同時夾擊......
然而啞毛擅長的是近戰,對方兩人都會使用暗器,當下的情形遠攻更有優勢,兩麵夾擊的勢頭更加不利。
好在楊慎和黑暗裏那冷森森的人影都不敢開口,若都知道現在各方所處的位置和形勢的話可能已經毫不猶豫地開始動手了......
又是十多分鍾過去了,那冷森森的人影已經幾乎感覺不到任何氣息,就仿佛很自然的就完全消失在了黑暗中一樣,啞毛甚至不能確定他是否還在這甬道裏......
一定要保持堅定的念頭,這種時候切忌不可輕舉妄動......
接下來就看誰先按耐不住了......
瘋子果然還是瘋子,更何況是像楊慎這樣一個病態的,無時無刻都陷入癲狂狀態的瘋子,真的很難可以保持安定的狀態。各種瘋狂的念頭不斷在內心掀起波瀾,這種強烈的精神敲擊恐怕是常人的十倍甚至百倍不止,所以,他第一個忍不住先動了......
他做出的舉動也非常反常,這種時候,他能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找那跌落的包袱!
不出所料,包袱裏果然捆綁著一個生物,準確的說,其實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楊慎躲在包裹後麵,非常邪惡的笑著,嘴角流出惡心的口水,一臉滿足地撫慰著包袱,一雙手突然變得很不老實,貼在包袱的表麵不斷摩挲,摸著包袱裏那人的脖頸,順著腰肢一路往下摸去......
包袱裏的人一陣劇烈的掙紮,但手腳都被牢牢困住,嘴裏又塞滿了布條,所以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勞的。
這樣卻更激起了這瘋子更加病態的愉悅感,手上的動作也更加過分起來!
楊慎,在經曆了種種痛苦和折磨之後,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畜生!
啞毛幾乎要忍不住衝出去,自從得知包袱裏綁著的是一個人之後就難以抑製內心的衝動,種種原因讓他不得不胡思亂想,因為那裏麵裝的很可能就是短暫走散的白星,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而且這種可能性其實很大!
他此時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瘋子,不代表也不能等同於白癡!
楊慎掩藏不住的是內心狂躁的波瀾,所以令他無時無刻都處於深度的癲狂狀態,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智力低下的人,以前不是,現在這種情況下更不是!他要折磨包袱裏那人,重重掐著她的皮肉,讓她在這種狀態下扭動掙紮得更加激烈!這樣才能引起更多的注意,才能讓某些人不得不產生焦灼難安的情緒,這樣才可能創造更好的機會......
黑暗中一點寒星,夾帶著勁風襲來,目標正是地上的包袱!
暗器鋒利,淬煉上見血封喉的劇毒,隻要擦開一點皮肉就必死無疑!
隱匿在暗中那人自然也不是傻瓜,更不是為了殺死包袱中的人,他的目的和要尋找的機會和楊慎一樣!
啞毛真的急了,如果包袱裏的人是白星,他真的會因此愧疚一輩子!
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一物早已捏在了手裏,正是沈浪和白星他們閉門研發的紅丸!
等不來自己想要的機會,便隻好挺身而出去創造機會!
甩手將紅丸朝黑暗中那冷森森的人影發射了出去!
就在同一時刻,他的人卻像一隻離弦的箭!朝楊慎那病態的瘋子激射出去!
手中短棍連揮,將投射向包袱的暗器擊落!
全身勁力匯聚在一處,短棍再伸,閃電也似探了過去!
一人分襲兩頭!啞毛的速度再快!崩拳秘技的威力再強!但是否真的能夠做到?!
冷森的人影早也將一把暗器扣在手裏,他和楊慎那瘋子等的就是此刻,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嘴角不禁嗤笑,皆因啞毛發射暗器的手法實在太低劣了,這樣的手段實在很容易躲避......
然而就在這一刻,紅丸的金屬外殼突然發出一聲細響,跟著便整個在他麵前爆裂開來,內裏隱藏的鋒利刀片帶著勁風四散飛濺!這是讓人沒有想到的!
暗中那人關於暗器方麵似乎手段很高,見狀仍舊冷冷一笑,同樣瞧不起這紅丸,想這樣的雕蟲小技在他麵前實在是不足道的,但手裏的暗器卻也因此緩了一緩沒有馬上向啞毛發射出去。
豈料此時又是“叮”的一聲!紅丸所剩的外殼之下竟又有機簧觸動之聲傳來!
一陣有力的聲響從紅丸內部發出,騰的一下,又濃又細的紅色粉末原地炸裂開來!很快化作滿天的煙塵......迅速籠罩了黑暗中的各個角落......
隱在黑暗中那人身處其中,此時方覺不妥,急忙閉住呼吸,驚恐地觀瞧那紅丸的變化。然而就是這麽一晃神的功夫,一股辛辣無比的灼燒感迅速從雙眼傳來,眼淚難以抑製的流下!
心裏更慌,隻以為自己中了什麽特別劇烈的毒藥,發作得竟然這麽快!張口想要招呼楊慎那病態的瘋子,口腔、鼻腔頓時被湧入的紅霧所侵犯,眼淚、鼻涕、口水......強烈火辣的灼燒感......一秒也無法忍受下去......
頃刻間變得雙眼通紅視線模糊,睜都睜不開來,更別說去分辨啞毛現在的動向,手裏一鬆,扣著的滿滿暗器掉落滿地,終究是一枚也沒能發射出去!
像他這種常年與毒物為伍的人,對辛辣之物更加敏感!毒物就懼怕這些,常年與毒物為伍,他也漸漸變得不能忍受這些辛辣刺激之物!關於這一觀點的可靠性,還是沈浪從無相鬼身上漸漸發現的。而且這種強烈的刺激針對的是人的本能,根本不是靠意誌能夠忍受住睜開眼的!
生理受到強烈刺激的同時,心理防線也在崩潰,黑暗中這人影此刻更怕啞毛借機會向自己發起突襲!
眼下當然是保命要緊,身子倒退著接連縱躍,宛如直挺挺的僵屍一樣倒著退入了黑暗之中,腳下更不敢停留,飛也似逃遁得無影無蹤......
沈浪和白星研製的紅丸在關鍵時刻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兩頭夾擊的勢頭一破,身在空中的啞毛此刻更沒有過多的顧慮!信心倍增!
隻見他腳尖宛如不沾地麵一樣,輕輕一點,和身往這邊撞來,手中短棍早已蓄勢待發,朝那病態的瘋子當頭砸下!
要說暗器功夫,楊慎多少還是差點火候的。但他也算出身名門,又得名師指點,近戰交手的本來也不弱,此刻手裏翻出一把新月彎刀,此刀正也是從孤山峽穀中曆代五色教教主的聖墳裏帶出來的!此刀雖然比不上沈浪手裏的兩件神兵,卻也是當之無愧的寶刀利刃!有這般助益在手,胸中也是信心大增!正麵迎擊啞毛,揮刀便也斬來!
啞毛自從得到了十全先生的點撥之後,許多艱澀難解的地方頓時豁然開朗,自信以功力而論沒人能正麵接下他一招還能全身而退的!手中一緊,更不退縮!
鋒利的寶刀迎向短棍,刀鋒像切豆腐一樣順利切入了木質,卻被棍芯精鋼製造的內膽阻得一頓。
與此同時,崩拳秘技那種強大而又恐怖的爆發力卻從棍稍奔湧而來!
寶刀果然是寶刀,崩拳勁力竟然震之不斷,刀鋒脫離了棍身,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彈射了出來!迎著楊慎的麵門重重砸去!
避過了刀刃,但其實隻要速度夠快、力量夠大的話,刀背的威力也是同樣夠受的!
楊慎現在的情況正好符合了以上兩點,刀背頓也沒頓,已經深深嵌在了他的額骨裏!巨大的力道,轟得他腦袋裏一片空白,幾乎站立不穩!
命在旦夕,楊慎身上那股瘋勁兒卻被徹底激發了出來!
狂喊亂叫聲中,一把扯下了釘在腦門上的新月彎刀,重重甩在地上!
鮮血順著豁開的刀口頓時流下!再發一聲喊,人已經變得滿目通紅,神情瘋癲莽撞猶如野獸出籠一般不管不顧連連揮拳擊出!打得幾下,身子突然高高躍起!
啞毛上一招力道剛好用盡,崩拳勁力一時無法再生。眼看這瘋子癲狂無比,狀若瘋虎般撲來,不敢硬碰硬接其鋒芒!身子略矮想要避讓,心裏莫名一驚,突然明白過來,這廝怕不是裝的,其實是想要逃?!
果然,楊慎淩空一腳踹在旁邊的石壁,借著勢頭連滾兩滾,身子已經沒入那團紅霧之中,被辛辣的刺痛感灼燒得雙眼生疼,哀嚎聲中卻絲毫不停,頭也不回朝甬道那邊跑了!
啞毛腳下剛動又自停下,身後紅丸爆裂產生的紅霧尚未散去,地下工事中的空氣流通極度不暢,紅霧滯空時間更長,貿然闖入連自己也要中招......這一愣神的功夫,楊慎已經逃得遠了......隻得苦笑作罷,看來楊慎這家夥早就連逃跑路線都算計好了,這次放跑了他也讓啞毛深深明白一個道理:以後千萬別再將“瘋”和“傻”這兩者劃上等號......
回頭扶起地上的包袱,伸手解開上麵的繩扣,啞毛心裏又產生了一陣莫名的不安,他真的一百個希望,希望裏麵捆著的不是白星,千萬別是......
汙穢的粗布落下,露出裏麵的人來,裏麵裝著的果然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
身上五花大綁,口中填塞滿又髒又臭的布條,隻見她眼神渙散,連發絲都透著驚恐和不安......
不是白星......
但卻是段紅裳......
她被那瘋子一路擄來了這裏......
剛解開段紅裳身上的繩索,拔掉口中的塞布,可她的精神猶自處於極度緊張慌亂的狀態之中。一得解脫,竟瘋也似爬起來沒命掙紮,啞毛從後緊緊將她抱住,卻反被一頓又抓又打地拚命反抗。
連聲呼喚道:“段紅裳...紅裳...紅裳......你醒醒!是我......啞毛......”
段紅裳依舊奮力將拳頭捶打在他身上,不住哀嚎哭泣著掙紮不休......
這不能怪她,兩次栽在同一個人手裏,實在已是深入靈魂的怕了,精神極度脆弱......
啞毛的呼喚終究還是聽進去了一些,段紅裳的哭聲漸漸變低下來,身體變得脫力綿軟......
這裏不是敘話的地方,更不宜久留。返身將她背在背上,踏著黑暗濕滑的地麵,隻好先往甬道另一端逃去。
紅丸不能造成致命的傷害,隻能為他們爭取到寶貴的逃命時機。對方一旦摸清了其中的套路再次追來,他們將很難應付可能發生的一係列情況。如今隻有盡快找到沈浪和白星,這樣才有和敵人對抗的能力。
黑暗中,啞毛深一腳淺一腳不肯停下來,皮肉不時磕碰在冰冷的石壁上,擦出了縷縷血絲。他盡力回想著來時的路徑,還要警戒周圍的狀況,不斷催促自己在錯綜伏在的地下工事中奔行。
跑了十多分鍾,記得拐過這個轉角就會有一處分岔的道口,啞毛和白星就是在這裏走散的。
剛走兩步,側麵一處極為隱蔽的道口竟散發出來微弱的光線,隱隱似有人聲......
啞毛神經繃緊,馬上停住了腳步,仔細確認著......突然覺得心頭一亮,那語聲他實在太熟悉不過了......
加快腳步奔跑過去......
黑暗的甬道裏,潮濕的地麵上,一團橘黃色的火苗不斷跳動,光線後麵靠牆坐著兩人,正是沈浪和白星,他們終於又匯合了。
說起來,沈浪這邊進行得也並不順利。白星並非走失,剛離開不久之後便覺得心裏陣陣莫名的悸動,一心牽掛沈浪的她決定折返回去再查看一次。
沒想到,那渾身濕漉漉白花花的人形遠比他們想象中要難對付得多!
不愧是從捆龍陣火海中逃出來的異類,生來果然有些與眾不同!
開始以為他懼怕沈浪體內那一縷龍息所化作的魂魄,怎料這畜生根本就是裝的,從一開始就想扮豬吃老虎......等沈浪靠得足夠近時他才突然暴起發起了攻擊,一改先前瑟瑟發抖的模樣,張開滿尖牙的血盆大口就撲了過來!
行動迅速、反應靈敏、力量之大......實在不比那人屠容易對付!
重要一點——這畜生壓根就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沈浪發出的龍息對他根本就不能完全奏效!
突襲中沈浪竟險些受傷!
幸好白星及時趕到,二人合力,才終於將這孽畜擊斃在撼龍尺下!
正在喘息交流的空檔,啞毛正好背著段紅裳尋了回來。
白星扶下段紅裳,她那副樣子實在是可憐,忍不住連聲安慰著她。
沈浪還在喘息,靜靜聽著啞毛將遭遇的事情說了一遍,忽而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這麽說咱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
白星插道:“暴露不暴露的先不談,好在啞毛救下了紅裳,不然她可要遭罪了......”
沈浪點點頭,心很清楚當前的狀況,他相信白星一定也非常明白接下來意味著他什麽。
原先的敵明我暗一旦打破,對方一定已經在想如何對付他們了......不!對方應該已經著手在做了......
身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地下工事中,要對付他們這幾個人實在可以有很多、很有效而且殘酷的方法......
從啞毛的描述裏分析,和楊慎一起的那人來頭肯定不小,或許便是此間的幕後主腦也說不定。
白星心裏當然明白這些,她也同樣為此感到擔憂,轉而輕聲問段紅裳道:“你是怎麽被他們抓住的?咱們的消息傳遞出去了沒有?”如果消息已經傳遞成功,等到外援趕來或許就是他們接下來最大的希望。
段紅裳還在盡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神誌已然恢複,此刻強忍著身上的顫抖,回答道:“消息傳遞出去了......我是在來這裏的路上被...被那瘋子綁住的......”提到楊慎,上下牙關仍舊止不住的咯咯作響,止不住感到惡心和恐懼。
消息傳遞出去就好,聽到這裏總算是能鬆口氣......
怎料段紅裳卻垂下了頭去,不敢正眼看向他們,竟壓低了聲音顫抖又道:“但......但恐怕沒人會趕來援助我們......”
沈浪和白星聞言一怔:“什麽意思?!”
“難道你沒有將這裏的情況告訴你父親嗎?”
段紅裳眼眶裏聚滿了委屈的淚水,情緒又漸漸開始激動:“我...我說了......一五一十都跟他們說了......我爹和我大伯的臉色卻很難看......他們...他們竟然當麵拒絕了我......”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他們讓我別再管這裏的事......然後...然後就帶著所有人馬匆匆走了,臨走還將我鎖在了房間裏......但是我心裏牽掛你們、擔心你們,真的覺得自己愧對了你們的信任......就算拚了命我也要趕到這裏來,哪怕隻有我一個人能趕來......我...我也要和你們在一起......”說著更是泣不成聲,之後發生的事其實大家都已經清楚了,段紅裳趕來的路上不幸又遭遇了楊慎那個病態的瘋子,再接下來就是剛剛才發生的事......
為什麽段氏雙雄竟會突然反水,選擇袖手旁觀?
他們帶著所有的人馬匆匆去了哪裏?
並試圖阻止自己的女兒參與其中......
白星一時很難想得明白,變故來得太突然,而且實在不合情理......
現在看來,沈浪他們現在還是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依靠,隻能憑借自己的本事去繼續冒險......
沈浪沉默了片刻,對於他來說,從小就沒有人幫已經成為了一種默認的狀況,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突如其來的無力感,所以很快便釋懷了。
反而握住了段紅裳的手,微笑道:“你能信任我們,能趕來這裏,就是最大的鼓舞!沒有什麽比這份情誼更有價值!”
短短兩句話,原本傷心哭泣的段紅裳眼裏又泛出了光彩。她怔怔看著沈浪,突然雙頰飛紅低下了頭,心裏覺得暖暖的,同時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突然明白為什麽白星和啞毛都義無反顧的跟在沈浪左右,因為任何時候沈浪都能給他身邊的人帶來信心,即使再壞的情況也能從中看到希望。擁有這樣心智的人才真正可貴,這比任何財富、地位、智慧和能力都更可貴,更值得白星這樣的人去愛......
啞毛情緒變得激動,上前握住二人的手掌,也大聲道:“段小姐這份情我盧某人領了,你這個人我也認下了!”
白星的眉頭漸漸舒展,莞爾一笑,伸手搭了上去,眼裏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爽朗道:“還有我!紅裳,你永遠是我的好姐妹!啞毛永遠是我的好兄弟,沈浪永遠......”想到接下來想說的話,突然又讓她羞紅了臉,但隨即昂首挺胸,正色道:“我會永遠陪在沈浪身邊,天涯海角,至死不渝!”
四人相視大笑,事到如今已經不用再去顧忌會不會被對方發現行蹤了,反正他們都已經暴露!何不卷起袖子索性大幹一場?!
接下來的路怎麽走,他們自己說了算!接下來發生的事,也隻有他們自己能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