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人屠

岸邊發生的爭鬥借著夜色本難分辨。

突然出現的一方精靈激起的動靜卻令人不得不去注意。

好在沈浪他們麵對的本是一群迷戀修仙、追逐長生不滅之人,這些人信鬼神,被眼前人力難為的景象這麽一鬧,反而更加篤信自己心中那個念頭,卻忘了去追究這背後人為跡象的可能性。

過不多久,岸邊來了兩個身穿黑衣的人查探,那兩人各自心懷鬼胎,離著水麵老遠站定,隻匆匆看兩眼便走了,或許是因為懼怕水裏的未知事物,也或是懼怕原本在水中沉浮的邪惡嬰靈敵我不分,總之是絲毫沒有察覺到沈浪他們的存在。

低矮的灌木叢裏探出一個頭來,啞毛略帶欣喜的看著那兩個黑衣人走遠之後忍不住道:“已經走遠了......那兩呆瓜離那水麵老遠不敢靠近,這就算探查過了嗎?”

白星和沈浪蹲伏在另外一側的灌木叢後,道:“不是他們心裏沒有疑慮,而是因為他們心裏顧忌太深,深信自己所相信的東西,所以雙眼反而被自己的心理蒙住了,看不到完全的真相。”

白星道:“這不正好麽,咱們樂得繼續隱藏在暗處便宜行事。”

夜風迎麵吹著啞毛的頭發,此番更多出來幾分信心,掂了掂手裏的短棍,對未來可能發生的戰鬥竟多少懷著幾分期待:“咱們直接闖進去?鬧他個雞飛狗跳!”

沈浪道:“那我們隱在暗處就沒有意義了,況且對方人多,咱們人少,硬碰硬不是最好的辦法......”但那邀月樓建立在一片人造灘塗之上,填充的陸地向水中延伸,勾勒出一彎星月的形狀,樓閣建立在靠近水麵的末端,進出隻有一條道可走,要想悄悄潛入不被發現可謂是千難萬難。

白星眯著眼睛,靜靜凝望著夜色中的邀月樓若有所思,忽道:“這麽一大片人造灘塗上就孤零零造了這麽一棟樓......利用率也未免太低下了些......或許......”

“或許什麽?”

白星托腮沉思道:“或許我們看到的隻是邀月樓本身很小的一部分,下麵或許隱藏著更大的空間......這樣就說得通了......”

“你是說邀月樓下麵可能存在隱秘的地下工事?!”

沈浪順著白星的思路逐一推敲這種可能性,肯定道:“白星說得沒錯......不覺得這邀月樓很像咱們曾經見過的一處修仙場所嗎?”

這麽一點撥,啞毛也突然意識到,驚訝道:“對呀!瞎子這麽一說,還真是,這邀月樓實在和昆明近郊的捆龍陣太像了!”

這二者之間究竟存在怎樣的聯係,現在還說不清楚。

當啞毛還在驚訝這發現的時候,白星已經思考到了更深更遠的問題,說道:“如果邀月樓真像咱們猜想的一樣,地下存在一片巨大的地下工事。從它的地理位置和八門方位來看,能夠進出的途經就遠不止現在看到的這一條,至少有三種以上的途徑可以進入到邀月樓內部,經過計算和比較,我認為坎卦方位是最穩妥也是最有可能的一條路徑。”

白星的話啞毛好想聽懂了,但又好像沒有全懂,禁不住問道:“你說的坎卦方位又是什麽地方?”

沈浪拍了拍他,用手一指波光粼粼的水麵,道:“灘塗的尖端,邀月樓的根部。”

“水裏?!”剛上得岸來,又要下水?

沈浪稍加揣摩了一下白星所指出的方位便很快認同道:“白星說的沒錯,如果邀月樓下存在地下工事,那工事的缺口便一定是在坎卦方位,也是目前最有可能潛入的一條路徑,就這麽辦......啞毛,去附近岸邊找找,看有沒有什麽漂浮物,為咱們下水有個簡單的依托。在和敵人遭遇周旋之前,咱們需要盡量保留體力。”

啞毛嘴裏不解:“又要下水......”對剛才那番遭遇多少還是心有餘悸,行動上卻還是很快就依照沈浪的吩咐去做了。

不一會兒,拖著幾個漁網上的那種舊浮漂走了回來。

舊浮漂的浮力當然不足以支撐整個人浮在水麵上,但也不至於讓人完全沉入水底,用在這個場合實在是剛好不過了。

三人匆匆準備了一番,趁著一朵雲彩遮住月光的時候悄悄潛入了水中,向著白星所指引方位慢慢遊去......

不多時,邀月樓已經不再隻是一幢黑色的背影,樓體上的很多細節已經漸漸清晰可辨,三人盡量將身子沒入水中並盡量減緩自己在水下的動作,避免被對方近距離發現。

到了預定方位,堤岸上卻沒有發現有什麽通道,或許是在水中?於是三人依次潛入水底查探。

三人中以白星水性最好,這次下潛的時間最長,似乎在水底發現了什麽,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浮上水麵,但神情卻有些失望:“水下確實有個洞口......但洞口實在太小,僅容一人通過......”

黑夜,深水之中,狹小的洞口......

他們一沒潛水裝備,二不知道洞口內的具體情況......

這確實不是什麽好兆頭......

還有更令人擔心的事,他們能發現這處水底通道,難道對方就不知道嗎?外麵的洞口狹小,料想出口一端也不會太大,對方隻需派上一人手持魚叉之類的東西在那裏看守就真的可以做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任憑誰隻要一露頭就立馬橫屍水麵。

不知何時,沈浪眼裏泛起了幽幽藍光,這是他體內那種潛伏的特殊靈魂被激發調動的跡象,隻見他怔怔看著堤岸上的石塊,就仿佛能看透那些厚重的土石一般。過了一會兒,忽而開口說道:“不知道為什麽,到了這裏,我就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這情景......好像在我夢裏出現過一樣......”手指前方堤岸,又道:“剛才我看到那後麵有一團灰白色的靈魂在不斷掙紮,心裏就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盡快到達那裏......”

沈浪這番話說明他們的猜測是對,至少找對了地方,但若為了這個原因就從那狹窄的水下洞口鑽進去......依然是非常不理智的。

白星問道:“你看到的那團灰影距離我們大概還有多遠?”

沈浪又細細觀察估算了一下,答道:“直線距離......大概有二三十米左右,處在邀月樓的正下方......”

直線距離二三十米,那意味著水下通道的長度可能遠遠還不止這個數。沒有人能在那種黑暗幽閉的狹小空間內不帶任何設備潛行那麽遠的距離,看似已經近在咫尺,但就是這種錯覺往往就會讓人丟了性命。白星無奈歎了口氣,想了想,又再次潛入水中,這次的時間更長。

過了好一會兒,沈浪和啞毛都開始為她擔心起來,就在這種擔心快達到極限的時候,水麵上氣泡翻湧,白星又重新回到了水麵,手裏卻多了一根白色的塑料管,深深呼吸了幾口,才道:“剛才我試著往洞口裏試探了一下,情況不同樂觀,在裏麵退出來都難,更不可能翻身調頭......但卻發現了這個!”說著又晃了晃手裏的塑料管,那是一根很長的管道,就在水下通道裏發現的。

人在水中,最大的困難就是呼吸問題,一個人憋氣總有其先天的極限所在,這根長長的塑料管道的出現無疑解決了這個最大的問題,也讓他們從水下潛入的計劃變得有可能實現!

沈浪接過塑料管,管壁依舊很新,幾乎沒有附著水藻苔蘚之類,說明放入水下的時間還很短,它為什麽會出現在水下洞口的內部?又是什麽人放的?冥冥之中,真的連老天爺都在幫他們。

白星續道:“發現它的時候我也很意外,以塑料管的新舊程度和現在的時間線來說,想來想去隻有一個人一種情況最有可能布置下這根管子——無相鬼,吳行前輩。”

三人對此立即便達成了共識,吳行一直在暗中偵查五色教新人教主楊慎的動向,楊慎也是那幫求長生者的其中一員,所以尋著線索找到這邀月樓來的可能性很大。他也辨認除了這處水下通道的位置,也同樣為了水下通道未知的長度和狹小的洞口犯愁,所以想到辦法,最終用這根塑料管從水下潛入了邀月樓......推敲出這些,無疑也增加了三人成功潛入的信心。

塑料管很快被拉出水麵並排出中間的湖水,長度將近三十多米,和白星預估的差不多。

一切準備就緒,這次由沈浪打頭陣,因為他那雙正泛出藍光的眼睛此刻即使在漆黑的水中也能視物。

堵住管道的一頭不至漏水進去,深吸了一口氣便很快潛入水底,順著白星發現的那處通道率先往裏遊去......

狹窄的環境,漆黑的視野,未知的恐懼無時無刻不再敲打著神經,各種奇奇怪怪的可怕念頭在這種情況下最容易肆意生長,無論肉體還是精神上的壓力都是巨大的,隻要一點點鬆懈,很快就會帶來滅頂之災......

此時地下工事內的另一端,一個方圓不足十平米的空間內,水流正源源不斷衝入一個狹小的水池中。

因為剛才湖麵上的異動,所以上麵剛剛才新增了兩人過來這裏看守,二人手持長矛,時刻保持著警惕在水邊來回巡視。

這正是沈浪他們所擔心的最壞的一種情況。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現在,這裏已經有兩人看守,無論是誰,隻要從水麵下一露頭,就會立馬橫死在鋒利的長矛之下。

其中一人警覺性很強,膽子也稍微小一些,握住長矛的手心裏全是汗液。

忽見水底出現了一種奇妙的景象,隨著水波晃動,原本漆黑的水底竟晃晃悠悠出現了兩個淡藍色的光點,忽隱忽現,幽幽散發著藍光,就好像某種奇異的生物在其中靈動遊弋一般。

其中一人見了覺得十分驚奇,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另一人也湊過來觀瞧。

水中那兩點幽幽的藍光始終保持著同樣的距離,忽而遊弋向左,忽而又出現在右,在漆黑的水底裏閃爍移動。

驚疑間,兩點藍光竟又變得清晰起來,仿佛正被一股力量推動著迅速升上水麵。

兩人不約而同握緊了手中的長矛,眼睛眨也不眨對準了水麵,一種隱隱不安又帶有些許期待的奇怪情緒在心中蔓延。

水花突然翻湧而起,兩點幽幽的藍光衝破了水麵,下麵托起它們的竟然是一個男人,而那兩點藍光竟是他的一雙眼睛,一雙奇異的眼睛,在幽暗的鬥室之中散發出妖異的藍光,而現在,那個男人正冷冷注視著他們,看得兩人一陣顫抖,內心更加惶恐!

兩人瞬間反應了過來,齊齊發出一聲喊,手裏長矛也同時雙雙刺出!

突見那男人兩腮鼓漲,猛地深吸一口氣,雙目中妖異的藍光更加強烈,張口發出一聲短促而又尖銳的呼嘯,嘯聲猶如一雙無形的鐵臂,以極快的速度迎麵撞向兩人!伴隨著無形氣浪,根本無法抵擋,力道卻猶如強有力的鐵錘一般狠狠砸在他們身上,準確的說是砸在一個人最脆弱的靈魂之上!

兩人渾身同時一震!目中雙瞳齊齊變得一片死灰!仿佛身體裏某種不可形容的重要的東西被瞬間抽離了軀殼!

癱軟倒下的同時,手中兩柄長槍也叮咣掉落在地......

男人順勢後仰,又重新潛入水中,等調整之後在露出水麵時目中妖異的藍光已減退了不少,趴在池邊大口喘著粗氣,來人正是順著水底成功潛入的沈浪。還好來的是他,換做別人根本就無法突破水麵看守的兩人,更無法安全上岸。

再看岸邊那兩人,均是一身黑衣,與先前所見的墨家墨者們裝束近似。此刻三魂丟了一魄,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了。也多虧沈浪近些日子漸漸掌握了體內那兩種奇異靈魂的一些性質,隻發出一聲短促尖銳的呼嘯,否則他們恐怕這輩子也別想醒來。

又過了一會兒,水麵之上水花再次翻湧,啞毛也順著狹長的水下通道進入了這裏,上岸後看了地上躺著的兩人幾眼,忽而笑道:“可以啊,瞎子!1V2,對方手持武器還占據有利地形,這你都能搞定。”

沈浪擺手道:“沒你想象的那般艱難......”

啞毛笑罵道:“得,說你胖,你還真就喘上了......這話當我沒說......”

沈浪卻認真道:“我是沒什麽長進,到是你變化挺大的,連武器都自帶了,雖說隻是一根短棍吧,但在你手裏發揮得也是相當不錯,崩拳勁力透過短棍外放而出,既能減少和敵人不必要的接觸不說,而且威力也不衰減,單就這點來看,到也真和古爺爺當年有些接近了。”

啞毛臉上的笑容很快收斂起來,搖頭道:“錯了,這你就錯了!不是我不愛聽奉承話,但自知之明還是有的,我和老爺子之間的差距真不是一點半點!”說著激動地抽出他那根短棍遞給沈浪,接道:“這棍子若是再長上一分半點,我就掌控不了,這是我反複測試之後得出的最終長度!老爺子呢?別說棍子長短了,恐怕就是地上隨便撿一塊半截磚提手裏也照樣能將崩拳秘技的效果發揮得淋漓盡致,單這一點就不難看出,我和他的實力還差著天與地之間的距離!”原來他小子這幾天將自己鎖在屋裏,除了反複揣摩用勁的訣竅之外就是在反複研究手裏這根木棍的合理長度,隻是還沒來得及匯報成果就被段紅裳和沈浪他們拉來了這裏。

沈浪正想再誇讚他兩句,隻聽啞毛急不可耐的說道:“你翻過棍子底部來看看......”沈浪依言照做,隻見木棍底部封了一塊圓形金屬,卻不知是幹什麽用的。

啞毛續道:“為了能將崩拳勁力在物體身上運用發揮出來,我嚐試了不下數百遍,可就是不能成功,到後麵甚至我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了。你猜怎麽著?然後我突然就想通了!棍子是死的,所以我才無法將勁力傳導在它身上,但如果能讓棍子活起來......這問題不就解決了!”

沈浪滿臉不可置信的樣子看著他,讓棍子活起來......這小子隻怕是真的瘋了,說的什麽胡話!

啞毛卻滿臉興奮繼續解釋道:“你還記得蒼山半腰一錢酒肆裏,十全先生點撥我時情形嗎?他掌心裏掬著的那一灣酒水,我永遠也忘不了......當我的手掌接近他的掌心時,酒水就開始產生奇異的振動,就仿佛...就仿佛活了一樣!所以我就效仿他的做法,把木棍的中間掏空,鑲嵌進一根契合的金屬管,管子中間再填充進適量的**,然後將金屬管焊接密閉,這樣棍子不就活了!”

沈浪明白他說的意思了,木棍中空,其中裝填了**,每當持在手裏揮動的時候中間的**也會產生相應的流動,產生另一個相應的力,而啞毛借此為媒介將自身發出的力再傳導到木棍上......不得不說,這棍子確實活了,也多虧他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來。

狠狠在啞毛肩頭捶了一拳,笑道:“可以啊......你小子!”

啞毛借此更加得意,一時口沫橫飛說得眉飛色舞,沈浪坐在一旁有說有笑,借著等待白星到來的時間,兄弟兩也是好久沒有像這樣坐下來好好聊天了。

再過一陣,水花再次翻湧,白星也潛行了過來。

沈浪伸手將她拉上了岸,白星卻顧不得多做喘息,舉著手裏一端塑料管頭說出了最新的發現:“我們的猜想可能錯了......你們看,管道的這頭有釘子釘過的孔道,而且還在拉扯中缺失了一塊......剛才就在水下,快到出口的位置,我發現石壁上釘著一根大小正好合適的釘子,上麵也正好掛著一塊與之缺口相似的塑料片......”

沈浪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吳行前輩並不是用這根管子從外麵進來,相反,而是打算用這根管子從這裏出去......”白星點了點頭。

這麽一說卻也合情合理,以無相鬼易容改扮的本事,大可以暗中化妝成對方其中某人的樣子,混在人群裏大搖大擺的進到這邀月樓中。不過發現這根塑料管子至少也說明了一點,吳行也深入到過這地下工事的盡頭,而且還沒有來得及通過這條路徑出去。

現在想想確實後怕,他們剛才從水下進來的做法實在是太冒險了......

白星道:“吳行前輩易容改扮的本事天下無雙,既然遲遲沒有露麵,我們也不用刻意去找。當下,我們應該先找到你說的那團灰影,並且搞清楚邀月樓這些人背後謀劃的目的。”

啞毛附和道:“咱們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但也絕對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沈浪罵道:“得了吧......你小子,口號都喊上了......”

幽暗的地下工事內,沈浪確定了方位後在前帶路,他那雙眼睛還在幽幽泛著藍光,在完全漆黑的環境裏還能找準方向,勉強分辨周圍的事物。

敵人也沒想到會有人從水下通道進入工事,除了先前手持長矛的兩人外,往前便再也沒有遇到阻礙。

工事深處地下,四周光線全無,三人保持警惕走在其中,行進的速度非常緩慢,漸漸的那轟隆的水聲也完全聽不到了,周圍一片黑暗、一片絕對的寂靜,有那麽一瞬間會讓人產生一種行走在真空中的錯覺。

再往前走了一會兒,啞毛突然停下腳步,小聲道:“等等......這裏好像有些不太對......”話語雖輕,但在這寂靜的環境裏聽來卻也覺得刺耳。他的感官最是敏銳,皺著眉頭在空中嗅了嗅,壓低聲音又道:“你們聞到沒有?這裏空氣離除了潮味和黴味外還有一種非常難聞的味道,就像腐肉味和血腥攪拌在一起......”

沈浪和白星聞言也使勁嗅了幾下,經他這麽一提,好像隱隱約約真有這麽一股難聞的味道飄**在空氣裏,隻是這地下工事暗無天日並不通風,空氣不流動,甚至讓人有些缺氧呼吸困難的感覺,所以那股味道不那麽容易被人察覺。

啞毛轉動腦袋,往四下裏又仔細聞了一遍,指著右側一處岔道口:“好像是從這邊傳來的......”

這種情況有沒有必要探明?

白星道:“我覺得咱們還是有必要先去看看的,至少排除一些可能存在隱患。”

沈浪和啞毛都同意,於是三人改變了方向,尋著那氣味的方向緩緩摸了過去......

約莫又走了十多米,轉過另一條岔道,氣味瞬間就變得濃烈起來!

那是一種腐肉混合了血液而形成的臭味,一種聞之欲嘔的臭味,一種蘊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氣息的惡臭味道!

三人同時停下了腳步,黑暗中除了他們以外完全感受不到半點生命的跡象。

白星從兜裏掏出一隻事先準備的手電筒,按下電門的同時,光線便充斥了整個空間。

牆上、地上......橫七豎八立著十數具屍體。

屍體死亡的時間有長有短,有的屍體傷口裏還有血液不斷湧出,有的屍體上卻早已爬滿了進進出出的蛆蟲,屍水,混合了血水,流得滿地都是......

那股刺鼻的惡臭就是這些屍體發出來的......

三人看著眼前的場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何形容詞都無法形容他們現在的心情......

三人的手指都開始止不住的巍巍顫抖......

誰也沒真正見過屍山血海,眼前的景象不禁讓人感到震驚,隨後為之恐懼......

這些屍體的身上無一例外的都不完整,缺少的或是四肢、或是五官、皮膚、肌肉、抑或是髒器組織......

他們死亡時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折磨,虐殺!這是完完全全的虐殺行為!

為什麽要殺死這些人,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沈浪首先想到的是修仙,但世上沒有任何一種修仙的法門需要這麽做。

白星想到了生物培養,但這種殘酷的做法已經遠遠背離了科學之道。

啞毛比較實際,他沒想那麽多,眼前觸目驚心的場景隻令他隱隱生恨。

這種場景恐怕連噩夢裏都不會出現。

他們的呼吸因為情緒的影響又變得粗重起來,心情難以平複,但始終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星熄滅了手中的電筒,三人看似平靜地回到了剛才的路徑上,一路沉默,心態已經悄悄發生了變化。

沈浪率先打破了這種死寂,故意壓低的聲線止不住的顫抖:“野獸!野獸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他不是沒有見過生命的消逝,隻是從未見過這樣殘忍的手段。

動物為了生存而獵殺,石室中的場景並非如此,下手之人簡直就是為了殺戮而殺,為了他那變態的喜好而殺......

啞毛啐道:“野獸......我看能做出這種事的人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白星一直沉默著,她的情緒變化最大。

沈浪推了推她的肩膀想安慰她一下,抬眼卻看到白星眼中兩行清淚止不住往下流淌,隻是沒有哭出聲來,忙問道:“你怎麽了?”

白星強力控製著自己,哽咽道:“那...那些人裏很多我都認識......他們......他們很多都是我小的時候就已經相識的叔叔伯伯們......他們......他們好慘呐......”

沈浪聞言一怔,白星的心情他能理解,看到自己相識的人遭此橫禍任誰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那些屍身大多都已經被折磨得麵目全非,但白星還是認出來了......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江湖中人,來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門派......

也無一例外的都是那些門派中的前輩、名宿......

能成為一派的掌門或是名宿那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個人的能力、智慧、精神......等等等等都會產生影響,能成為一派名宿的人一定是一個非凡的人,自身必有過人之處。

這些人平日裏輕易也不能得見一二,現在卻集體出現在這裏,死於非命......

是什麽人能將他們集中起來,更全部製服......

這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問題......

沈浪輕輕拍著白星的後背,不斷低聲安慰著她。

然而正在此時,前方不遠處的拐角處一抹燈光一閃而過,有人來了!

從他們現在的位置是看不到那人模樣的,隻是在這黑暗的環境裏任何一點光線都顯得無比刺眼。

特別是他們剛經曆那番場景之後,每個人的神經都變得尤為敏感。

那人並沒有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來,而是踏上了一條橫向於他們交匯的甬道。

寂靜的空間裏,踢嗒、踢嗒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又再次漸行漸遠。

沒有見到人,隻能從聲音來判斷,那一定是個十分肥胖的人,因為他的每一步都很沉重,腳上的拖鞋早被**得不成樣子。

那人嘴裏還悠閑地哼著小曲,可以想象道他臉上的神情,一定就像一個心情很不錯的人剛吃完晚飯,提著鳥籠出來散步一樣悠閑。

但這悠閑的姿態卻讓人心生厭惡,哼唱的小曲也令人不禁感到寒意陣陣......

尤其是當你剛見過那一幕屍山血海般的景象。

理由其實很簡單,如果你也深處暗無天日的地下工事之中,如果你也知道附近的某處就陳列著那樣一副屍身橫陳的殘酷景象,如果這時候你還能哼著小曲作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出現,恐怕心理一定不會太正常......

沈浪心裏有他所堅持的正義,絕不低頭也絕不妥協的正義,沒見著正主還好,現在光聽著那逐漸遠去的腳步聲都覺得無比憤怒,簡直到了義憤填膺的程度!一雙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一言不發便跟了上去,那些無處伸冤的孤魂野鬼,今天就要為他們主持正義!

白星與啞毛緊跟在他身後,沈浪的樣子就像一個衝動的小孩,手裏正提了一塊半截磚準備找人報仇。

沈浪並不衝動,他也沒有貿然行動,而是始終與那沉重的腳步聲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被發現。

隨著若隱若現的光影晃動,那人轉過兩個拐角,忽然停了下來。

跟著嘩啦啦一陣鎖鏈晃動的聲音,然後一扇生鏽的鐵門便吱吱呀呀的打開了。

偷眼去望,果然是個胖子,簡直胖得出奇,巨大的身型簡直像堵牆一樣立在門邊,滿身的血汙和油漬,手裏提著一隻沉重的鐵桶,腰間別著一把生滿鐵鏽的巨大菜刀,整個人都沁透了一種根本洗不掉的惡臭氣味。

胖子擠著一雙綠豆般的小眼睛,左右瞧了瞧,嘴裏罵罵咧咧,一腳將鐵門踹在一邊,擠進了一扇門裏,門內狹小的空間幾乎一下子就被他填滿了一樣。

此時門內一個渾身上下都白花花不斷往下滴著惡心**的人形,原本蹲伏在牆角,見胖子來了立馬露出一雙野獸般饑渴的眼睛,定定注視著胖子手裏的鐵桶。

那胖子邪邪陰笑兩聲,將手裏鐵桶重重往地上一放,罵罵咧咧道:“你這ZZ,胃口是越來越大,怎麽都吃不飽,你胃口若再大些,恐怕剩下那些人都不夠你吃的......”說著一腳踢翻了鐵桶,裏麵大塊的生肉掉了一地,同時還拌著濃稠的血水流淌得到處都是。

那人形的眼裏光芒更加強烈,不顧一切衝上前來,抓起一塊帶血的皮肉就往嘴裏送。

連肉帶骨嚼也不嚼就往下吞,一陣風卷殘雲過後將桶裏的生肉吃了個幹幹淨淨。

意猶未盡地舔舐著地上的血水,一雙眼睛裏盡是原始貪婪的欲望。

胖子見狀也舔了舔自己的嘴皮,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這ZZ!和畜生沒有分別!人肉當真就那麽好吃嗎?!想當年,你也算是這地麵上的一號人物,誰能想到竟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哈哈哈哈......明天你想吃手還是腳?無論什麽要求,老子定給你好好剁上一桶過來!”

那白花花的人形隻是不答,胖子搖了搖頭,又罵道:“罷了!罷了!你這ZZ已經變得連話都不會說了!老子做主,明天給你弄兩條人腿來,不剁,就讓你這樣抬著慢慢的啃!哈哈哈哈......那一定有趣得很...有趣的很......哈哈哈哈......”

一個虐殺烹人,另一個吃人......

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們已經不能再算是人!

胖子罵罵咧咧提起鐵桶,正準備離開,一回頭,看見門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人,那人一雙眼睛在昏暗的室內泛著幽藍色的光芒,定定瞪著自己。

胖子後退了兩步,喝道:“誰?!”但隨即想到了什麽,張著滿口爛牙的大嘴嘿嘿陰笑起來,反而衝身後那白花花的人形怪物說道:“你這ZZ也算有口福啦!不用等到明天,現在就先剁條大腿給你補補......”說著從褲腰裏提出那柄生滿鐵鏽的巨大菜刀握在手裏掂了掂,歪頭衝著門口攔路之人邪邪一笑,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渾身肌肉一抖,一個箭步,就像一頭發狂的野牛一樣衝了過來!

當胖子開始行動的時候,走路也不慢了,動作也不再拖泥帶水了,脂肪下麵結實的肌肉瞬間顯現出驚人的爆發力!

生滿鐵鏽的巨大菜刀在他手裏就像開山裂石的巨斧一般,橫著便掄了過來!

沈浪本來打算在不驚擾對方的情況下從背後偷襲的,但剛才他們的對話越往後越讓人聽不下去!他不顧白星勸阻,挺身攔在了門口,此刻的他並不感到絲毫懼怕,因為很多事情怕也沒有用!沈浪沒想過讓對方活著走出去!

胖子一身橫練的功夫,加上那龐大的體型,橫衝直撞,勢不可擋!

沈浪也不敢硬碰硬正麵對抗,急忙往後一步跳出門外!

那胖子來得好快!眨眼間已經近在咫尺!布滿鐵鏽的菜刀橫在了身前!

近看,更猶如一輛失控的火車一樣來勢洶洶!

沈浪突然飛起一腳,正踢在鐵門之上,生鏽的鐵門迅速合攏了過來,恰巧迎合了衝過來的胖子!

蠻橫的力量一時不可能收住,於是便重重撞在了迎麵而來的鐵門之上!

恐怖蠻力讓鐵門瞬間變形!但造成阻力也讓胖子手裏的菜刀重重剁在了他自己的腹部!

這一招用得巧妙,沈浪根本沒有出半點力,全是胖子自己傷了自己。

萬萬沒想到,那胖子一身厚重的脂肪卻像是一層鎧甲一樣,這一刀剁得很深,普通人恐怕當場就被開膛破肚,於這胖子而言竟沒有切入內髒!

隻見他站住了身型,一臉疑惑看了看沈浪,又看了自己肚子上的菜刀,反手拔了下來,黃白色的脂肪很快從皮肉中外翻出來,卻連血液都沒有幾滴流下......

胖子將刀提在手裏,歪斜著一張大嘴竟嘿嘿笑了,轉頭又對門裏那白花花的人形喊道:“冒出來幾隻耗子!盡會耍些花招!哈哈......哈哈哈哈......你ZZ有口福了,今天老子就請你吃個夠!”說罷再一轉頭,凶惡猙獰地看向三人,突然招手笑道:“來...快來......快到叔叔這裏來......”神情間完全就沒有把沈浪他們當做人看,或許在他眼裏其餘的人就像路邊的野貓野狗一樣,隻要騙到手裏就會立馬被剁碎然後生吞下肚。

風聲響動,這胖子是既沒有耐心也沒有人的情感,突然間再次發動了進攻,手裏巨大的菜刀舞得呼呼聲響,像個巨型絞肉機一樣直接撞了過來!

沈浪他們是什麽人?

可惜,這胖子的想法還是太原始太簡單了些,而且他的眼光也實在很差,實在是低估了眼前三人。

旁邊黑影一閃,啞毛繞過沈浪,不閃不避,竟迎著胖子衝了過去!他的身材在胖子麵前顯得那麽矮小,但他的人卻像是一把犀利的尖刀一樣勢不可擋!手中一條短棍閃電般探出,完全沒有任何一絲多餘的動作,崩拳勁力直透棍稍,後發先至,重重砸在胖子鎖骨位置!

皮肉下傳來一陣骨骼碎裂崩壞的聲音,響聲細微,但在對方體內爆發出來的力量卻是無比的強橫!

胖子悶哼一聲,衝撞的勢頭略微一頓,菜刀險些脫手,仗著一身皮糙肉厚橫練的筋骨竟硬生生挺住了這一下折筋斷骨之痛,將碩大腦袋一低,口中呼喝連連,更加發狂一般撞擊而來!這種不要命同歸於盡的打法委實令人害怕!

啞毛得手在先,但胖子依舊勢頭不減,直接對上同樣難免筋斷骨折髒器破碎,或者幹脆被他手裏菜刀活生生剁成兩截!

沈浪同時撲了上去,左手陰陽書,右手撼龍尺,銀白的光華封住了胖子手中的菜刀,黝黑無光的撼龍尺傳導著他體內奔騰狂暴的崩拳勁力,發出嘶嘶聲響!

勁力轟然外放,猶如一把無形的利刃破空斬下!

胖子一條足有普通人大腿粗細的手臂,頓也沒頓,隨著鮮血噴湧,從肩以下整個和軀體分離開來!咕咚掉在地上!

胖子吃痛,卻更加狂暴,不管是誰的血,都同樣令他發狂!

揮舞著一條獨臂拚盡全力殊死一搏!

這種戰鬥是無休止的,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停止攻擊,根骨裏的野性讓他死也要拉個人共赴黃泉!

白星身型敏捷,從沈浪身側一閃而過,身子一矮已經鑽到了胖子後側,雙手同時用力箍緊胖子的手臂,一腳抵住了胖子的膝彎,另一隻一腳用力蹬踏地麵,全身同時一擰!用出了一招柔術中的十字固!

胖子巨大的身軀終於堅持不住,搖晃了兩下,山崩地裂般轟然倒地!

雙眼圓睜,口中怒喝不止,依舊還在瘋狂地拚命掙紮!

突然喉嚨裏發出一聲虎吼!全身虯結的肌肉根根暴漲,不知哪裏生出來的一股蠻力完全不管不顧,硬生生將一條巨大的手臂連同緊扣在上麵的白星一同揮舞起來,照準牆壁便要重重砸下!他不在乎與誰死在一起,怎麽死,死在哪裏,一心隻有一個念頭,拚死也要帶走三人的其中一個!

開始之前,誰也沒有想到這是一場搏命惡戰!

隻見一條黝黑無光的影子破空劃到,狠狠砸在了胖子的腦袋上,一下!兩下!三下......

這是沈浪這輩子唯一一次,真正的沒想過留手,也沒想過後果的情況!

一心一意,隻想殺了眼前這胖子!

終於......龐大的身軀終於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巨大的手臂隨著生命的消逝而垂落在地,白星氣喘籲籲站起身來,終於是沒有讓這胖子得逞......

然而此時,一條白花花的手臂悄悄從門裏探了出來,門後露出半邊臉龐,死灰的眼神,獸性的貪婪,邪惡恐怖的欲望......

沈浪眼裏還散發著那種幽幽藍光,突然冷森森看了過去。

門裏那張臉與他目光對視,突然停住了動作,就仿佛看到了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蜷縮著,快速的退了回去!連滾帶爬擠在牆角,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抬起......

一個吃人的惡鬼,竟會嚇成這副模樣,究竟誰更可怕......

啞毛抬頭看了看沈浪,對著地上胖子的屍體重重啐上一口:“什麽不好......偏偏吃人......肮髒下作的東西......”

白星指著地上胖子的屍體,平靜道:“那些人應該都是慘死在這人屠之手......他或許有殺他們的本事,但也絕不可能製服得了他們所有人......”

沈浪道:“你說的沒錯,人屠,充其量隻不過是個劊子手而已......”隨手一指石室內那個白花花的人形,又道:“他充其量也隻算是個消化人肉的垃圾桶而已......殺人肯定不是目的,吃人也不是,這背後一定還有其他原因,那就是我們要尋找的關鍵。”

啞毛指著門內那人形,皺眉問道:“那這垃圾桶又是誰?”

沈浪低眉瞪著石室內的人形,道:“他就是先前我看到的那團灰影,將我們引導來這裏的那個靈魂......就算剛才我還不知道他是誰,但現在卻明白了,這家夥一定是從捆龍陣裏逃出來的人,和那幫修仙的人是一夥的。”

白星回憶道:“我們離開捆龍陣時見到巨大的金屬容器裏已經融合成一個巨大肉團的那些修仙者們正在爭食丟下來的太歲肉塊,而其中混雜了五色教的化骨神針,這種劇毒遇血之後會不斷增長,那些修仙者皮肉粘連,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血脈相通,隻要其中一人中毒,其餘都沒有逃過此劫的道理......”

沈浪道:“你說的沒錯,但從我見到他第一眼,就肯定他是捆龍陣那群人的其中之一,至於怎麽逃活下來的,我也說不清楚......”

看著牆角瑟瑟發抖的人形,白星也明白沈浪說的沒錯,點了點頭,道:“也對,他隻徒剩一個人的形狀罷了,已經完全喪失了作為人的最基本的條件,除了捆龍陣裏的修仙者,確實也沒有見過類似的情況。”

殺了?以他們三人現在的情緒而言恐怕誰都下不去手。

但若就此放任不管,還不知道後麵會再滋生出什麽有違天道的鬼事來。

沈浪突然沉聲道:“你和白星先去探路,確定一下後麵該怎麽走,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處理吧......”

啞毛將信將疑:“你真能下得了手?”

沈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無法回答,也不想回答。

白星道:“照他的話做就行了,這世上解決問題的辦法永遠不止一種,不一定非要殺死對方才是辦法,若能使這人形生物永遠處於離魂狀態不再出來害人,也同樣是一個好辦法。”

這種事情當然隻有三魂歸一的沈浪能夠做到,但在他還不能完全控製自己能力範圍的時候,其餘人員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白星扶住沈浪的手臂,柔聲囑咐道:“那人形的東西雖然怕你,但你自己也還是要小心行事,不能大意。”說著又忍不住摸了摸沈浪的頭發,莞爾一笑道:“你已經讓那些死在人屠手中的冤魂得以解脫了,不論是我還是他們都很感激。我去探路,很快就回來找你。”

說罷便與啞毛動身離去。

一直等到他們的腳步完全消失在甬道的盡頭,沈浪才抬起了眼睛,冷冷注視著蜷縮在牆角裏的人形,然後緩緩抬起腳步,走進了那扇鏽跡斑駁的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