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捆龍陣(上)

有人送帖上門要請他們三人吃飯,雖不知道對方作何用意,但仗著藝高人膽大,三人也沒有拒絕。

現在各自分頭簡單地收拾準備了一番,然後提著一袋啞毛剛從市場買回來的新鮮蘋果,出門攔了輛出租車就往那裏趕去。

請客的地方很是偏僻,周圍少有人家,最近卻蓋了一座高樓拔地而起,又在頂樓設了一個旋轉餐廳,請他們吃的是西餐。若不是主人發帖相邀,他們還真不知道那地方有這麽一座高樓,樓頂還有這麽一家閉門待客的旋轉餐廳。

對於沈浪和盧用來說,還從未吃過西餐。若是換了一年前,他二人肯定或多或少都難掩內心的激動和興奮。但這一年經曆了這麽多之後,麵對這樣的邀請二人卻也都表現出了一種看淡的從容和坦然。內心談不上沒有好奇心和新鮮感,但已不會再像同齡人一樣去為類似的事情翹首雀躍。真正經曆過生死的人,界限和包裝,在他們眼中其實已經變得不那麽重要了,至少這種事已不值得他們去興奮雀躍。

出租車在一棟大廈的前廊停了下來,這大廈還算雄偉,但地處偏僻,又建在周圍一片荒地之上,再沒有什麽別的高層建築與其相鄰,孤零零的、突兀的豎在那裏。

盧用叉著腰站在大門口,上下打量了半晌,輕哼道:“要是帖子說的地址不夠詳細,我還正不知道咱們昆明有這麽一座大廈,這麽一家旋轉餐廳……”

沈浪在後麵道:“少廢話,提好你那兩斤蘋果……”說著將袋子遞了過去。

沈浪走在前麵,盧用和白星分在他的左右,三人乘坐電梯徑自往那高聳的頂樓升了上去。

看電梯裏左右無人,盧用忍不住問了一句:“瞎子,那旋轉餐廳難道真的會轉麽?”

沈浪還沒開口,白星已接道:“我見過類似的,確實是會轉的。整個地板其實是一塊活動的大盤麵,下麵裝了巨大的電機,帶動著整個餐廳緩慢旋轉。從而可以從餐廳圓形的頂層建築中邊吃飯邊欣賞到周圍的美景,360度盡收眼底的那種……不過,轉一周一般大約需要2個小時,轉太快了人就會有不適感。”

盧用嘿嘿笑道:“有錢人真會玩兒……隻是,這吃個飯就要用2小時,沒有酒可就真有點難熬了,主要屁股也受不了的呢。”

沈浪道:“我聽說,有人一杯咖啡就能喝一上午,既然請的是西餐,可真不一定有酒招待你,隻給你上杯咖啡也說不定。咱們客隨主便就是了。”

盧用馬上不服,叫道:“一杯咖啡一上午?嘴大點,喝水也不止這個量啊!再說了,沒酒那還叫請客吃飯嗎?”

正聊著,忽聞“叮”的一聲,電梯門已經滑開了。

麵前是一個圓形的廳麵,中間一個圓形環繞向上的螺旋扶梯,除此之外空空****沒有半張桌椅,更不像是一個餐廳。

還好,門剛一開,已經有一人滿臉堆笑迎了上來,正是先前送帖子來的那個年輕人。見了眾人更是滿臉喜色,殷勤道:“三位來了,請,這邊請……”說著將眾人引向中間的扶梯,原來還要再上一層。是了,那餐廳既然是旋轉的,當然不能把電梯直接放在旋轉的部分,這層廳麵原來是個過渡層,下了電梯還要從中間的扶梯再上去,這才到得了正式的旋轉餐廳層麵來。

爬扶梯時,盧用從後麵悄悄拉了沈浪的衣袖一把,湊近了低聲道:“瞎子,防著點這小子,他一雙眼睛賊溜溜、色眯眯的,老是在白星小姐身上轉來轉去……”

沈浪聞言回頭去看,那年輕人好像確實是在偷瞄著白星的身子,但見沈浪回頭,又巧妙地避開了他的目光,滿臉堆笑道:“我家主人就在上麵,三位請……”

沈浪點了點頭,滿含深意地衝他點頭惡笑,道:“好,很好……”

年輕人臉色微微變了變,卻依舊笑盈盈地拱手請道:“三位快請……”

上得樓麵,眼前是一個寬敞的圓形大廳,歐式的餐桌、潔白的桌布、晶瑩閃亮的餐具……每個桌麵上還插著一朵綻放的玫瑰花。

從外麵完全看不出來這裏麵的乾坤,也不立個牌子什麽的,原來昆明還真有這麽一處閉門待客的高檔餐廳啊!

偌大的餐廳裏隻零星站了三五個服務員,個個身穿黑白兩色西式衣服,畢恭畢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靜候著他們。

這裏就餐的座位隻挨著窗邊放了幾張,為了更好地欣賞到周圍360度的美景,中間原本就是不設客座的。

靠窗的一張桌上坐了一位頭發花白的男人,一絲不苟地將長發都整齊地梳了在背後。

男人身上穿了一件棕色的綢布衫子,麵前的桌上放著一把合攏的白紙折扇,臉上壓著一副精巧輕便的墨鏡掩去了眼神。手邊放著半杯咖啡,此刻正出神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遠處夕陽餘暉之下,還能依稀遠眺出西山睡美人的輪廓,漫天的紅霞籠罩裏更襯得一向清爽的昆明城又多了幾分濃妝豔麗的顏色。

整個餐廳裏,除了這頭發花白的男人和剛才那滿臉堆笑的年輕人之外便沒有別的客人。看來這主人為了請他們三人吃個飯,竟不惜包下了整個餐廳。

這排場是夠大的,也夠給麵子的……

不過沈浪卻不這麽看,包下整個餐廳或許隻是不想有更多的人見聞到今天所發生的事。需要背著旁人的行事嘛,要麽十分機密重要,要麽多半都是見不得人的……

亦或者,這裏本就是人家的私人地方,專屬餐廳之類,壓根就不對外開放的……

那年輕人上前引薦道:“這位便是我家主人了。”

花白頭發的男人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用一副習慣了頤指氣使的態度強行擠出一些生硬的笑容,輕輕一抬手,道:“三位青年才俊,久仰了……請,請坐。”

沈浪三人不動聲色坐了下來,那年輕人站在旁邊略一招呼,早已恭候多時的服務員便熟練地將準備好的飲食菜品一一端上桌來。

若請的是中餐,主人提前點好了菜品命後廚備好,客人來了便自動端上來,這顯出的是一份主人的周到和殷勤。但對方請的是西餐,西餐是分人分餐,每個人按自己喜好點餐的,所以這樣提前準備好了菜品就未免顯得有些小瞧人了。

盧用卻不管這些,就像他早先說過的:人家是請咱們來吃飯的,那咱們就去吃飯!別的一概不管!所以他現在也堅定貫徹落實著他自己的倡導,哪個叫沙拉、哪個叫牛排……隻要是端上桌麵,他又看中的東西便統統一股腦搬到自己麵前大快朵頤起來,不久便塞得滿嘴都是肉沫和湯汁,偏偏還顯出一臉的滿足和自豪勁兒,讓人看了哭笑不得。

白星是出身武侯世家的掌上明珠,受過良好的教育,自然也是見過世麵的。此時見了盧用這般模樣還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但心裏卻沒有絲毫反感的意思。她的吃相可就斯文得多了,慢條斯理將牛排切成了小塊,再一點一點放在嘴裏細嚼慢咽著。

沈浪坐在中間,心情卻也是坦**得很,更絲毫沒有跟主人客氣的意思。忽而轉頭對一名侍者說道:“勞駕,請給我一雙筷子。”

那侍者一愣,顯然對於他這樣的請求而言在此地還是第一次出現。

沈浪偏頭又問盧用他們二人道:“你們要麽?”

白星捂嘴輕笑,點頭應道:“我覺得可以有。”

旁邊盧用的嘴裏早已塞滿了各種食物,哼唧道:“我捏(也)鳥(要)……”

沈浪滿臉含笑,十分自然、大方地又對那侍者伸出三根手指,說道:“那就有勞了,請您給我們三雙筷子……”

“這……”侍者轉頭去看那年輕人,年輕人又滿臉遲疑地轉頭去看那頭發花白的主人,隻見主人此刻的表情也已變得有些微微複雜,但還是衝那年輕人點了點頭,道:“拿三雙筷子過來……”

侍者拿來三雙筷子,然後輕輕招呼了一聲,其餘眾人跟著魚貫退了下去。

看來這餐廳經常被這位主顧占據了請人吃飯,眾侍者都像是受過專門囑咐一樣,懂得在什麽時候就應該悄悄退下去。

隻是那主人恐怕怎麽也沒想到,眼前這三個看似乳臭未幹的年輕人竟然還是毫不買賬,各自低頭吃飯,也沒個寒暄應酬的意思,硬是以不變破萬法的愣頭青做法弄得這主人家反到是有些尷尬。

旁人在席間壓根就插不上任何話。

沈浪三人有說有笑,還不時點評著麵前的菜品,桌上的刀叉幹幹淨淨放在一邊,手裏一雙筷子硬是將這一頓高檔旋轉餐廳的西餐吃出了街邊小店、老友聚會的氛圍。

他們三個是吃得舒服了,主人家卻幾乎就沒有動過麵前的刀叉,一直鐵青著一張臉默默忍受著,就好像他才是這桌麵上唯一的外人一樣被晾在了一邊。若不是那副精巧的墨鏡恰好擋住了他的眼神,恐怕此刻也早能看到其中憤恨的火苗在不斷閃爍了。

等到酒足飯飽,沈浪忽而站起身來,手裏提了一個袋子雙手奉上遞了過去。

一直站在那主人身後的年輕人忙上前接過。

隻聽沈浪打了個哈哈,皮笑肉不笑的客氣道:“叨擾您一頓飯菜,真真是十分豐盛的,我等也真真是由衷感謝您的款待。沒什麽好送的,區區一點薄禮,聊表心意,還請您笑納。”

年輕人接過來一看,袋子裏裝的還真是一份“薄禮”,一兜再普通不過的蘋果。

主人臉上的神色可就更難看了些……

禮可以不送,沒人會怪罪;但不能送得不對路,沒有名頭或是犯了對方的忌諱,反而會惹得雙方都不高興。

沈浪笑道:“俗話說: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這是咱們這些年輕後輩的一點心意,願您身體健康、永葆長壽。”這番話是漂亮的,把原本不值錢的東西經過這麽一番修飾後無形中也變得重要起來。

主人家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讓那年輕人將蘋果提了放到後麵,勉強算是收下了。還想借著話題展開來再說上幾句,不想沈浪卻已搶先道:“您請我們來吃飯,承您的情,菜品豐盛,招待周到……我們現在已實在是酒足飯飽就不敢再多叨擾您的清淨了……”這話裏的意思:吃幹抹淨了,竟然這就想拍屁股走人?

天底下請客吃飯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而且是不計其數的發生著,但這麽沒有禮貌、這麽沒有涵養的客人恐怕天底下也不多見!就算主人家的涵養再好,這會兒也實在是忍不了了!臉色立馬就變得十分難看起來,甚至有些憤憤,沉聲道:“朋友,你吃完就走……原也沒有問題。隻是……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是誰請你們來吃飯的麽?”

沈浪忙抱拳惶恐回道:“哦哦,對對!言之有理啊!不過,不管是誰想請咱們吃這頓飯,我們這裏都應該表示感謝的,十分感謝!”說這話還是沒有把主人家放在眼裏,還是要走!

主人的臉色更加難看,咬牙恨道:“難道也不想問問是為什麽請你們來這兒的嗎?”

還不等沈浪說話,盧用突然從旁邊冒出來一句:“為什麽?當然是吃飯咯……”

主人這回是徹底的憤怒了,低沉這聲音嘶啞道:“朋友,你們若是一直這樣與別人打交道,怕是這輩子敵人都會很多啊……”

沈浪站在前麵,忙抱拳恭敬地一禮,認真道:“那就請問先生,是哪位金主請咱們吃了這頓飯呢?”

主人嘿嘿一笑,那表情像是在說:你現在才想到禮數,是不是已經有些晚了……

見他不答,沈浪又正色問道:“那又請問先生,請我們來這裏究竟所為何事?”

主人這才將臉上的獰笑收斂起來,高傲地仰起了頭,道:“請你們來,是為了兩件事。其一,之前試了試你們在這行當裏的本事,確實是有些斤兩,到也對得起當年‘沈半局’這塊招牌,所以想和你們談談後續合作的事。”

說是合作,恐怕是想一口吃下他們這半局小鋪的攤子才是真的吧……

不過至少確認了一點,今天一天,那些個絡繹不絕登門求卦的客人果然都是受人雇傭而來的。

為了測試一下他們的水平就值得這麽勞師動眾嗎?不過看看眼前這位,為了請人吃個飯就這麽大排場,今天不斷雇人來求卦的做法也就說得過去了,甚至很符合他們的風格。

那邊張口談合作,不想沈浪這邊卻堵在了前麵,很快回絕道:“我家坐堂的先生不在家裏!先生不在,我們這些個學徒本也是做不了什麽主的。”這理由確實充分,而且把事情都往無相鬼身上推了個幹幹淨淨。

主人一雙眼睛似乎在墨鏡後眯著端詳起來,看了沈浪良久,還是續道:“沒關係,請三位前來,純屬是我個人一片愛才之心。我這人喜歡有話直說,三位若是有意,可以隨時到我這邊來供職,待遇什麽的都好說!我承諾,一定會比你們現在的收入要多得多……”

沈浪無奈搖頭,笑道:“這位先生,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我家坐堂的先生不在家。我們這些個學徒是做不了這樣的決定的,就算要過來,也必先征得先生的同意才行……”主人不在,他們就明目張膽的上門挖人?可惜了,不是誰都會買賬的。

這種挖人牆角,勸人反主出門的事情,其實放在哪一行裏本都應是十分忌諱的!

哪知主人又道:“沒關係,你們也不用急著回複。先仔細地想上一想,認真地思考一下……十月之前,我可以慢慢等著你們的答複。”

沈浪沉默了,就像是個沒有見過世麵的新人一樣,顯得既心動又搖擺,甚至已經有些屈服了。他默默抬起頭來,一臉認真道:“聽您的意思,您也是做看相算命、風水堪輿這一行的前輩?隻是不知道是哪家大廟竟想到要挖我們這樣三哥小角色,能否請您告知?”

這會兒問到了本家的名頭,主人反又岔開了話題,道:“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你們有才,大家之間是可以考慮互相合作的……”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既沒回答任何問題更沒答應任何承諾。既然是想挖人,怎地沈浪心動了,東家反而又開始往後退縮?於情於理都是說不通的。

沈浪滿臉左右為難,緊張道:“我們過去到不是不可以……隻是怕我家坐堂的先生知道了肯定會大發雷霆,怪罪下來我們也承擔不起的……”

那主人見他越加屈服,心裏越發得意,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坦然道:“沒事,我和你家坐堂的先生是多年故交了,幾十年前咱們還是同窗呢。他今天沒在,就算他本人在這裏,聽了我這提議也是會答應下來的。你家坐堂先生是吳先生,對吧?我們那時候還是同一間舊學堂的學生呢,唉……說來說去,是我這做師哥的這些年隻顧著瞎忙,怠慢了他了,咱們彼此之間疏於走動,所以這份感情才生份了。我們其實原本就是一家,所以你們隻管安安心心的將心放在肚子裏過來就是了……”

盧用和白星始終含笑默默聽著二人對話,明知沈浪是裝出來的一副屈從模樣,但心裏對這主人家的話也漸漸產生了疑問。

沈浪麵上還是那副滿臉躊躇的樣子,其實心裏早就跟明鏡一樣。

眼前這人一直回避著不說出自己的來頭,連名姓都不敢直說!遮遮掩掩的背後必然心懷鬼胎!

就像他說中間和吳行是多年的故交這話一樣,更是徹頭徹尾的謊言!想那無相鬼化名吳行隱於鬧市,連名字都是現想的,他去哪裏和吳行成為多年故交?無相鬼中間怕別人知道他的底細,隱藏身份還來不及,又怎會輕易說給旁人?!

沈浪耐著性子,仍舊裝作不知所措的樣子,又道:“我們過來是可以的,那就這麽定了……剛才您說有兩件事,不知道這第二件是什麽?”

主人見他臣服,心裏更加高興,眼界裏反而又將沈浪等人看低了些。要知道,先前那般桀驁不馴的樣子著實是讓他麵子上有些難堪的,原還以為他們三人是什麽硬茬,看來也不過如此罷了……於是放鬆了一些端坐的姿態,輕描淡寫地用手一指坐在對麵的白星,含笑道:“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實話實說,這第二件事是我這徒弟的事。”說著拍了拍身邊一直站著的那年輕人,話是對沈浪在說,眼睛卻一直看著白星的反應,言語裏充滿了輕佻調笑的意味,淡淡道:“這位想必是你師妹吧?好像她小時候我們還見過的,真是女大十八變,這麽多年不見竟出落得這麽漂亮了……”這句就更扯淡了,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提前認識白星!隻聽那主人續道:“也不知怎滴,我這傻徒兒自從見了你師妹一麵之後就一直魂牽夢縈,整個人跟丟了魂似的,想必這就是你們年輕人說的一見鍾情吧……若是小師妹願意的話,我想總該給你們一個互相認識的機會,讓他們能互相相處了解一下,大家交個朋友……哈哈哈……年輕人的事嘛,當然還是留給他們自己去處理就好了。”聽他話裏的意思哪裏是征求意見,根本就是已經把白星和他徒弟這點感情上的事都定好了。

盧用這會兒都快憋不住要笑出聲來了……

白星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依舊大方地微笑著,好像對方說的完全和她不相幹一樣。既沒反對、也沒同意、更沒有其他任何多餘的情緒,保持微笑,純屬出於她自身的涵養和對人的禮貌,與當前的態度那是半點關係也沒有!隻因她一向都習慣將想法藏得很深,旁人一般是根本看不出來的……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內心,也更想知道沈浪接下來的態度,這麽長時間了,兩人經曆了這麽多磨難,但始終保持著那樣一種若即若離的曖昧不曾挑明。

沈浪放聲大笑了起來,笑聲豪放幾近癲狂,形狀狂浪更像旁若無人一樣,好像立馬就變成了另一個人,上氣不接下氣地指著那頭發花白的主人,勉強憋住氣息,斷續道:“你…你要把她介紹給他做朋友?男女朋友?哈哈哈哈……”

那主人自然不知道他在笑些什麽,微微又有些慍怒,低沉道:“小朋友,難道我這提議很可笑麽?”一邊衝那年輕人使了個眼色。

年輕人會意,立馬挺起了胸膛往前一步站在前麵,故意醞釀著憋紅了一張俊俏的臉膛,正色道:“我…我是認真的!”

不等沈浪說話,旁邊的啞毛已經離座站了起來,一雙手掌幾近百十斤力氣,重重往那年輕人肩膀上一搭,滿臉壞笑將他壓得雙膝一軟跌坐在後麵的椅子上。

這一下弄得那俊朗的年輕人頗有些狼狽,滿臉慍怒的神色終於顯露出來。

沈浪笑聲漸漸歇止,一張臉因為狂笑早已充血通紅,然後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她不是我師妹,而是我的女朋友!以後還會是我的老婆!她,比我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說著臉色一變,變得更加淩厲起來,一字一句鏗鏘道:“你竟然想讓我將自己的女朋友介紹給你徒弟做男女朋友?!那麽我現在就可以很肯定的答複給你——這絕不可能!”

這一句話說完,現場的氣氛已經尷尬到了極點!

白星臉上飛紅,滿意地含著嬌笑低下了頭去。

這邊四人卻皆已劍拔弩張,互相盯盯地瞪著對方的眼睛!火藥味在一瞬間就點燃起來!

那年輕人驕縱慣了,仗著自己多金且英俊,更從沒有吃過這樣的啞巴虧。心裏猶自不服,掙紮著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非但沒有因此放棄,反而滿臉通紅地昂起了頭來,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大聲道:“你若愛她,就應該給她更好的!而不是現在這樣的粗衣簡食!愛她,更要讓她幸福才是!我是真心的!並且願意接受你的公平競爭!”這話乍聽之下似乎有理有據、義正辭嚴,但細想之下這話又似乎顛倒黑白、強詞奪理!好像早已將白星看做了是他自己的一般,沈浪反到成了那個應該與他公平競爭的第三者!

話剛說完,年輕人肚子上已經重重挨了一腳!踢得他整個人像一隻大蝦一樣痛苦地蜷縮彎曲倒地……

耳聽盧用這個一向不善言辭之人這會兒也已忍不住張口罵道:“去你的姥姥!挖牆腳、勾二嫂,你他娘的管這種事叫做公平?!還競爭?!滿嘴胡說八道!滿臉自以為是的義正言辭,你他娘就是個偽君子,徹頭徹尾的真小人罷了!像你這種見一個愛一個花花公子,小爺見得多了!”

沈浪側耳一聽,頓時覺得啞毛這小子可以啊!說得這才叫句句在理,分析得也很是透徹!一句話就拆穿了對方的虛偽麵孔!禁不住衝啞毛翹起大拇指,讚道:“兄弟!說得好!”

那主人再也坐不住了,拍案而起,戳指怒喝道:“年輕人的事,該當由他們自己解決!她是你女朋友又如何?她也沒表態說過半句不願意的話啊!我請你們吃飯,你們卻想在這裏動手打人?!好啊……來人啊……”一聲呼喝,不知從哪裏突然間跑出來十數個黑衣人將沈浪他們團團圍了起來。

眼看那主人趁機就想退出圈外,而周圍眾黑衣打手也隻等他一離開便會待馬上動手。

而此時的沈浪,哪裏再肯容他人欺負上半分?

他突然躥了起來,一腳踏在桌麵之上,踩得滿桌湯水碗碟碰撞橫飛!身子跟著猛然往前一探,隔著座椅已一巴掌夠到了那主人的臉上!隻聽“啪!”一聲脆響!那頭發花白的主人頓時就被打得懵了!

幾十年來一向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他,幾時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不等作聲,緊跟著胸前領口一緊,他的人已被沈浪一把又拽了回來!重重往桌上一丟,半張臉皮貼著汁水橫流的桌麵,一件上好的衣服更沾滿了各種食物的殘渣,哪裏還有半點先前的威風可言?

沈浪卻是一臉苦笑,對那主人恨恨道:“做師傅的滿嘴自以為是的正義,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難怪教出來的徒弟也是那樣……你不是還想問我女朋友同不同意和你徒弟交往麽?那你想不想問問我本人同不同意?”

猛一用力壓在他的肩關節上,那頭發花白的主人頓時感覺疼痛無比,嘴裏仍舊強硬,道:“那你同不同意……”

“不同意!!!”沈浪這一聲暴喝猶如霹靂墜地,響徹了樓層,震得天花板都仿佛在瑟瑟發抖!

周圍的黑衣人見狀,情不自禁都往後退了半步……

這師徒二人恐怕做夢也沒想到,這回請來的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徹頭徹尾的凶神!

盧用滿臉鄙夷含笑,往外圍叉腰一站擋在那群黑衣打手前麵,依稀間還真有幾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迫得那些黑衣打手不自禁又往後退了一步……

白星還保持著她那份大方、美麗而又從容的微笑,現在也站了起來,輕輕湊在沈浪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沈浪側耳聽了,臉上稍微有些擔心,不一會兒,伸手入懷將一個青花蠟染的布包袱遞給了白星,囑咐道:“你自己小心一些……”

白星乖巧地點了點頭,清脆應了聲:“嗯!知道了……”說完便獨自往外圍走去,眼見黑衣人攔住了去路,忽而很有禮貌地輕輕一笑,道:“請您讓一讓,我要過去……”

那黑衣人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孩子,她就像一朵從黑暗的幽穀中生長出來的美麗白蘭,清雅而脫俗,更有一種臨危不懼、傲視世俗的錚錚硬骨。不禁反被問得呆住了……

被啞毛踢倒在地的年輕男人卻已嘶聲叫道:“堵住她!這裏一個都不能放走!”

黑衣壯漢回過神來,一隻大手蒲扇一般朝白星肩頭抓了過去!

行到中途,突然覺得手腕上一緊,鼻端一陣香風撲麵,竟被麵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巧妙地擒在了手裏,跟著一股反向的力道往後一擰,將那黑衣壯漢整個人都扳倒在了地上!耳聽“咯啦”一聲輕響,黑衣壯漢這才感覺到無比劇痛,跟著殺豬一樣叫了出來!原來,整條手臂都已被白星在這幾秒之中用關節技給生生折斷移位了,完全喪失了反抗能力……

眾人又是一驚!沒想到這柔弱得就像是一瓣迎在風中的雛菊一樣的女孩下手竟會這般老辣無情!在場三人沒有一個不是硬茬!

白星一張笑臉如花兒一樣向眾人綻放著,可千萬別被她的外表所欺騙了!

就在眾黑衣人還在驚訝發愣的檔口,白星早已拂開身邊眾人,順著扶梯往下,輕輕飄然而去……

十多條黑衣壯漢,沒一人攔得住她……

地上的年輕人緩過神來,也終於明白了這點,衝沈浪嘶聲吼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沈浪卻不答他,反到重重一腳踏在了那頭發花白的主人身上,正好踩在肩關節的位置,腳下稍一用力,就讓他再次疼得殺豬一樣叫了起來……

到了這會兒,先前威嚴的主人已經失態到了極致,完全沒有了半點威風和脾氣。

耳聽沈浪惡狠狠對眾人道:“現在還輪不到你們提問!也請你們不要隨意亂來……否則……我可不保證你們主子這條手臂還會不會完好無缺的長在他肩膀上……”又接道:“下麵我來提問,問一個,你們最好就老老實實的答一個,如果答得我不滿意……後果自負……”

那花白頭發的男人早已疼得大汗淋漓,艱難點頭,連連應道:“是是是……你問什麽我就答什麽……一定滿意…讓你滿意……”

沈浪也很滿意他的配合,笑道:“很好,第一個問題:你們都是些什麽人?”

花白頭發的主人連忙忍痛搶道:“我...我們是天翔齋的人……咱們是同行,天翔齋離你們並不遠,就在街對麵,你應該聽…聽說過的……”

同行?!沈浪從沒想到過,同行什麽時候已經能搞出這麽大的排場,這麽大的動靜了!

天翔齋,幾十年前確實就有這麽一個字號存在,看來他不在的這十多年裏對方發展得真是很不錯呢,儼然一派唯我獨大的氣場,就更不將其他任何人放在眼裏了……

看來,任何勢力,都不能太過獨大的。失去了競爭者的牽製,往往就不會望著好的方麵去進步了,轉而開始想的都是些個歪門邪道、欺男霸女的壞事。

沈浪並不眼紅別人的生意,他自己小攤小廟隻為混口飯吃;不過他自己小攤小廟,按理說也不能給對方帶來什麽威脅才對。他們又何必如此勞師動眾呢?

續又問道:“第二個問題:將我們請到這裏的真實目的究竟是什麽?”

那主人滿臉無奈苦笑,道:“真的是想請你們過來這邊幫忙的……”

沈浪雙眼一瞪:“不是為了讓我女朋友和你那徒弟再處處麽?”

腳下一用力,那主人疼得大喊道:“哎喲喲……也…也有那麽一點……”

盧用翻手提起地上那年輕人,此人先前還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現在抓在他手裏就跟提了個小雞仔似的,目光根本不敢與啞毛對視。沒好氣道:“你小子才見著人家姑娘一麵就滿嘴的一見鍾情……狗屁!老子看你是見色起意!臭流氓……”

那年輕人自然不敢跟他強嘴,低矮著縮作了一團。旁邊一眾黑衣打手投鼠忌器,誰也不敢靠近半步,隻有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受著……

突然間,眾人腳下地麵微微一頓,耳裏伴隨著一陣電機停歇前的嗚咽殘轉聲,整個餐廳已從緩慢的旋轉狀態中徹底停了下來。

沈浪早就知道會這樣,也早已看出這些個事中間還藏著更多的秘密。之所以一直配合著盧用這樣沒禮貌地胡鬧下來,等的就是這時間點。

白星離眾孤身前往,為的也正是如此。

樓板旋轉一停,那頭發花白的主人好像立馬就變得十分驚慌起來!比他受製於人這事還更加令他感到懼怕!

沈浪知道,這頭發花白的主人剛才說的都是實話,但卻不是全部的內容。他之所以還不和盤托出,隻因自覺還占著優勢,那暗地裏的優勢!此間的一切都暗藏在一個陣局之中,而更深的一層,直到現在也還沒有真正的顯露出來!

此刻,電機已經停了,整個樓麵的陣局也同時發生了變化!不管他願不願意,都要逼到他不得不說那一步才算休止!

這個地方外人根本進不來,從設立初始至今就從未泄露過任何消息!

在遇到今天這三個年輕人以前,這個地方暗藏的陣局更從來也沒有失手過!

那年輕人突然叫了起來:“是!我是見色起意,我該打…該打……”抬起手來,狠狠給自己扇了幾個耳光,一張帥氣俊朗的臉頓時紅腫了起來。

盧用皺眉看著,滿眼厭惡與同情……

沈浪知道,他們離真相越來越近了,這年輕人是在故意打斷這中間的聯係,想讓他們將注意力轉向別處才會突然這麽做的。

但盧用並不是那種真正的、心狠手辣、蠻不講理的人,所以現在,他眼裏甚至已經開始可憐這個臉頰紅腫不斷自殘道歉的年輕人了......

對盧用來說,事情可以鬧,但若就此認著偏理,用看笑話的心情一直狠心旁觀下去,他做不到,有違他所堅持的心中的道理。當下手裏一鬆,已將那年輕人放了下來……

而就在那年輕人從他手裏滑脫的瞬間,盧用忽覺對方手中恍惚間已多了一樣東西!那東西細長尖銳,鋼藍色的金屬光澤正在燈光下不斷吞吐閃爍著——那東西像極了五色教的無常錐!

心頭一驚!急忙抽身躲避時卻還是晚了半步,但覺肋間一陣鑽心刺痛傳遍全身!

錐尖抽離!一點鮮血瞬間染紅了他外麵的襯衫,跟著便像一朵桃花一樣在眾人麵前暈染綻放開來……

沈浪眼看事情發生,心頭頓時暴怒以極!腳下一步踏實!那頭發花白的主人緊跟著傳來一聲慘叫!整個肩膀瞬間已被沈浪先行踩得脫臼折斷!滿臉冷汗如雨一般落下,呼吸都開始顯得困難起來!

借此力道,沈浪的人已騰空躍了起來,半空中一聲暴喝,徑直便往那年輕人迎麵抓了過去!敢出手傷他兄弟!今天自然不能輕饒了他!

周圍的黑衣人似乎早有準備,紛紛一把拉住了那年輕人的雙臂便往後急速拖拽,兩旁有人一躍而出阻在前麵,拉開架勢,反朝沈浪迎了過來!

四周傳來一陣電流斷閘前的吱吱聲,大廳的光線緊跟著往下一暗,全部的燈光瞬間便完全熄滅了。看來對方早就想過遇到類似的情況應該如何處理,也為此做過許多次演練。從救人到熄燈,中間配合得十分默契。

黑暗裏傳來兩下沉悶的倒地聲,擋在沈浪前麵的黑衣人已被他下重手擊倒在地!但也同時失去了抓住那年輕人的機會!

緊跟著,黑暗裏又傳來一聲驚呼,隔著樓層似乎若有若無一樣,但傳在耳裏,沈浪卻聽得清清楚楚,那是白星的呼聲……難道白星在下麵遇到了什麽意外?!

現場情況一時間瞬息萬變,盧用受傷、白星預警……

原本似乎掌握在手中的有利局勢突然間便開始急轉直下……

沈浪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隻要壓製住那花白頭發的主人,現場的主動權就還掌握在自己手裏!

黑暗中,耳裏隻聽聞一陣行人倉促退場撤離聲,緊接著四周又響起了無數窸窸窣窣的怪聲,仿佛腳步摩擦,又仿佛呢喃低語一般,一陣一陣如潮水一般迅速湧來,到了近前又退開去少許,如此若即若離,始終與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但就是如此細微的聲響卻聽得人後背發涼不寒而栗,盧用覺得身上一陣冰冷發麻,忍不打了個噴嚏,低聲咒罵道:“瞎子,這地方有些邪門……好像有什麽鬼東西躲在暗處準備傷人……”

沈浪自從三魂歸一重塑了魂魄,所見所識已經不同常人,目光隻匆匆往黑暗裏掃了一遍,已經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了。事情果然沒有之前所想的那樣簡單!

狠狠一把抓過那花白頭發的主人,厲聲喝道:“你們究竟在這裏弄了個什麽害人的玄虛?布的又是什麽邪局?現在說還來得及!不然小爺現在就把你丟到黑暗裏去喂那些個饑腸轆轆的小鬼……”

那主人聽到小鬼兩字頓時渾身一顫,表情因恐懼而扭曲,哀聲求道:“你…你怎麽知道小鬼……求…求求你……不要把我丟下……我…我什麽都願意說……”

沈浪厲聲喝道:“那你還不說?!”

主人家已經徹底妥協了,顫抖著道:“這…這裏布的是捆龍陣……養…養的是小鬼局……”

捆龍陣?!小鬼局?!又是什麽名堂?!

前者聽起來還像是傳統玄學中的陣法名稱,但這後者聽起來怎麽聽怎麽像是南洋一帶傳過來的害人邪術!

盧用突然捂住自己受傷的腰肋,輕呼道:“哎喲喂……這小子真是奸滑得很!小爺我竟然著了他的偷襲!大意了,還好傷得不深……唉喲?好像不對啊,這傷口附近怎麽也不疼,反而有些發麻呢?瞎子……我是不是中毒了?那小子的尖刺上有毒?!”

沈浪是真的急了,盧用受傷中毒,白星情況不明,這一分一秒的時間片刻也拖延不得!扯開嗓門衝著黑暗裏高聲叫道:“小子你給我聽著!你師傅還在我的手上!識趣的就快把解藥交出來!不然將你師傅大卸八塊!!!”可是,一連叫了幾聲,黑暗裏空空****卻沒有任何回應。這就奇了怪了,主人家落在自己手裏,對方那些個人竟然一點都不著急的嗎?轉念一想,又覺出不尋常的地方來,反轉對那主人皺眉斥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他們似乎都不太在乎你的生死啊……”如果他真是身為此間主人,他的部下又怎麽會置他安危完全不顧呢?除非……此人壓根就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花白頭發的男人滿臉無奈,終於老實道:“我…我就是給人打工的而已……確實不是這裏的主人……都是他們讓我這麽包裝自己,然後這麽說、這麽做的……我真的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害你們,我…我甚至在今天之前都不認識你們……”

“嘶……”沈浪心頭咯噔一下,沉聲又道:“你那個逃走的徒弟才是這裏的正主?”放走了正主,白星又恰好獨自身處下麵一層,若是那一直佯裝偽善的徒弟帶著眾黑衣打手趕將過去,恐怕白星是難以抵抗的……

若真被那些心懷不軌之徒擒住,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花白頭發的男人顯得十分懼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他…他也不是正主。不過,他是我家門主的親傳徒弟,這點確實不假!”

果然沒有猜錯!掌控此間局勢的一直都是那麵帶笑容的年輕人……

此時,樓下隱隱傳來一陣打鬥聲,其中恍惚還夾雜著兩聲白星短促的嗬斥聲起……

沈浪回頭看了看盧用,又轉頭看了看蟄伏在暗處的陰邪鬼祟之物,他若現在走開,盧用肯定抵擋不住這些東西……但若不走,白星可又怎麽辦?

花白頭發的男人為了爭取立功的機會而少受些折磨,又搶道:“別太擔心,你這位朋友其實並沒有中毒,他中的應該是…是屍油!專門調和煉製,用以引誘這些小鬼前來索命勾魂的媒介,並不會直接致命……”

盧用立馬就叫罵起來:“我艸!屍油啊?!你們這些人……真TM惡心……把這種東西往別人身上胡亂戳!”

那花白頭發的男人麵露尷尬,小聲道:“其實之前就混在飯菜裏讓你們吃過了的……可能你們陽氣太盛,所以等了半天竟然沒有一個著道的。以往普通人隻要沾上半點,不出三五分鍾便昏昏沉沉任人宰割了……”

這些家夥,這些年……估計躲在這裏用這方法害過不少人吧?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踏入此門而被害得傾家**產甚至家破人亡的!

得知自己中的不是致命毒藥而是引誘小鬼的屍油後,盧用立馬又跳了起來!左手捂著腰肋,衝著那男人就是一陣猛踢泄憤!

沈浪出聲喝止道:“差不多得了,快跟我一起下去救人!”

兩人再不停留,一前一後雙雙從黑暗裏竄了出去!

周圍始終未曾消失的呢喃低語,恐怕就是屍油為餌所引來的小鬼,很可能就是南洋降頭術中害人的辦法!但要知道,有沈浪如今這樣三魂歸一的靈異狀態存在,諒那些躲藏的小鬼也是不敢輕易靠近他們二人的!

這假冒主人的男子隻說錯了一樣:他們三人之所以遲遲沒有著道的根本原因,並不是因為他們身上的陽氣特別重!而是因為有沈浪坐在這裏!有他在,無形中就像多了一個凶神坐鎮一樣!妖精潭裏的山鬼尚且要忌憚三分,更何況這隻是些人為豢養的小鬼而已?

剛到這裏時沈浪就已經覺得不太對勁了,渾身都不自在。此間的陣法布局也確實有它的獨到之處,雖然感覺不對,但也卻始終沒有找出其中的破綻和原因,也就遲遲沒有展開行動。

白星出身武侯世家,精通各種奇門陣法,隨著時間推移,已先一步看透了這裏暗含的隱秘布局。這才想要隻身前往,先去破了此局!也因不知道具體情況,而被困在了下麵一層的陣法布局之中。

沈浪心急如焚,順著中間的螺旋扶梯便一躍滑下,黑暗中目不視物,但覺腳下一空,原來那扶梯竟已被人撤了開去!這是想斷了他們的去路!

好在他身型敏捷,腳下一空,身子自然而然地便跟著一擰,右腳在中間鋼梁上一蹬,借著這股橫向的力道斜斜躥了出去。等落地了再回頭去看,隱隱隻見黑暗中點點寒光林立在下,這些家夥不僅斷了他們的退路,還不忘增設了陷阱!

若是不明情況貿然下墜,馬上就會被這數十柄刀口向上的尖刀戳上幾個透明窟窿!

此時,半空裏一個黑影也摸索著將要躍下,正是盧用!

沈浪想也沒想,奮力躍起,淩空一腳正好蹬在盧用下落的足底,這兩人憑借多年來彼此之間的默契和經驗,互相借著這股力道雙雙往兩邊一歪,安然落在了廳麵的兩側。

沈浪口中招呼一聲:“有陷阱!小心些……”

話語剛落,耳邊打鬥聲幾乎近在咫尺一般響了起來!

沈浪一驚,急忙摸黑往旁一靠,觸手冰冷生硬,卻是一麵堅實的牆壁。耳聽那打鬥聲隱隱就是從這牆麵之後傳出來的,但卻找不到介入的路徑!

盧用躥到身側,心裏也挺著急,問道:“瞎子,你帶家夥了沒?”他指的自然是那撼龍尺或是陰陽書。

沈浪默然搖頭,沒想到這次赴會竟如此凶險,所以自然也沒將那兩件神兵帶在身邊。

白星熟悉奇門陣法,能在這隱蔽的陣法局勢中找到破陣的入口,但現在他和盧用兩眼一抹黑,更上哪裏去發現此中端倪?

身邊連個稱手的兵刃也沒,破牆救人更是無望!

耳聽打鬥叫囂聲漸漸變得越來越微弱,沈浪懸著的心也跟著越來越緊張,這說明對陣裏的其中一方已經逐漸支撐不下去了,敗相一現,離真正的敗北也就會不遠了……

為何不再去逼問剛才那個花白頭發的男人?他應該知道怎麽入陣才對!

剛準備順著旋轉扶梯的鋼梁攀援而上,頭頂樓層的地麵上忽然傳來一陣異動!仿佛間似有無數腳步聲紛湧踩踏朝這邊奔來,緊跟著,一聲慘絕人寰的哀嚎傳了出來,充滿恐懼而癲狂的叫聲聽得人骨頭都有些酥麻,那聲音狂叫道:“別過來……別過來……求求你們放過我……放過我……啊…啊……”

沉重的腳步聲咚咚響起,一個人影已經徹底發瘋,朝中間扶梯的缺口猛衝了過來!

“咚!”一聲響,重重撞在了扶梯的鐵欄之上,腳下不穩,一個踉蹌,頭下腳上地“咕咚”一聲像一捆柴火似的重重摔落下來!

而下麵等著他的,是地麵上數十柄寒光閃閃,林立向上的尖刀!

“啊……”那人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根根尖刀從他背後刺入前胸透出,直到死亡來臨的那一刻也依然無法擺脫那深深的恐懼……一根手指漸漸停在了半空,擠出最後一句:“別…別過來……”看來他是真的懼怕那黑暗裏的東西,簡直怕到了極點,到死都無法瞑目。

沈浪和盧用看得清清楚楚,摔死的正是那花白頭發的男人!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朦朧的月光,正好從窗外透進廳麵中間的扶梯圓孔,照射在下麵這一層的地上,顯得清冷暗淡,襯得那一張死亡的麵孔更加扭曲可怖。

灰白的月光下,沈浪仿佛見到了百十個渾身灰仆、陰寒、充滿了無盡怨毒的嬰靈朝這邊追來……

看不清他們的麵目,許多小孩的中間卻擁著一個巨大的嬰孩,它們正攀著扶梯的洞口往下窺探著……是氣味!盧用身上的屍油正在引誘著這些滿含怨恨的嬰靈……

耳中那無數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和呢喃低語聲更加清晰強烈,順著天花板上的圓洞,不斷往下蔓延著……

半空裏,那巨大的嬰還忽然“嚶嚀……”地哭了起來,詭異而刺耳的哭聲幾乎響徹了整個樓層……

那巨嬰一邊哀嚎,一邊正奮力地從中央的洞口裏往下麵擠……

沈浪看著這群令人恐懼,卻又讓他覺得可憐的靈魂,久久說不出話來……

比起這世上大多數的人來說,這些嬰靈都要可憐得多……

它們小小的年紀便失去了生命,即便是歸於了虛無也沒有獲得平靜,而是被人像對待奴隸、對待野獸一樣困養、驅使著,一刻都不得安寧……

它們懵懂,它們也容易受到蠱惑,它們是一群脆弱而又彷徨的靈魂……

沈浪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對啞毛道:“站到我身後……不管聽到什麽,都不要睜開眼睛……”

盧用歪著頭,使勁敲了敲腦袋,默默走到沈浪身後站好,然後平靜地閉上了自己雙眼。任何時候,他都會無條件的去相信自己的兄弟。

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一句:“瞎子,你又要獸性大發了?”

沈浪搖了搖頭,冰冷回道:“不,這次,我想讓那些惡人自食其果……”

黑暗中,隻見兩點殷紅如血的幽光正自沈浪的雙瞳中向四周擴散開去……

即將降下的百鬼嬰靈與沈浪體內蘊藏的三魂歸一,他們之間究竟孰弱孰強?

沈浪現在很明白自己內心的想法,而牆壁之後,受困於人的白星也還在等待著他們去救援,他要那幫作惡之人仔細品嚐到他們釀就的惡果……

這世間若有人力無法企及、無法幹預的善惡,那他便是這善惡的指引……

這一刻的沈浪,好像又漸漸明白了一些三魂歸一的正確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