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撼龍現世
兩人圍繞著石室內那些亡而不化的屍身展開了種種猜想,但卻始終不得要領。
目光轉動,正落在附近一具女屍身上,看那女屍服色不像是漢人穿戴,頭上佩戴了層層銀飾,周身衣著五色相接,看樣子估計也死了大概一百多年吧。女屍的手裏還緊緊握著一柄短刀,那短刀可能是這石室內為數不多的陪葬品中最有價值的一件東西了。刀鞘上鑲金嵌玉,想來一定是主人生前十分珍愛之物,所以死後也還牢牢握在手裏不舍得放。
看見這短刀,白星似乎也想起了什麽,蹲下身子湊近了仔細觀瞧起來,她每次思考的時候就會開始變得很沉默。
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打擾她的好。白星既然對這石室裏的情形如此在意,沈浪便也隨她去展開各種觀察和思考,不然依她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頭,不到自己想明白了是很難真正睡得著吃得下的。
沈浪身上的香煙早已經被山水浸泡得稀爛,此刻還習慣性地掏了掏空空如也的褲兜,本想找一支煙草打發時間,這才想起這事來,隻有耐著性子繼續等待。往旁退開兩步,靠著石壁上歇一歇的功夫,忽然腳下一絆,撞得他大拇指生疼,黑暗中不知踢中了個什麽東西,“叮鈴”一聲,將那物件斜斜撞在了一邊。
這黑乎乎的洞穴石室內是什麽東西不長的眼胡亂放在地上?彎下腰摸索了一會兒,手裏一涼,再起身時已經多了一方黑乎乎的鐵尺。說是鐵尺,可能隻因為這東西長得很像是舊時私塾裏教書先生常用的那種戒尺,堪堪比那還要長出一截來。也不甚大,但掂在手裏卻覺得異常沉重。湊近了看,那東西其實更像是一塊打鐵鋪裏沒有熔煉清楚的爐渣一樣,隻有個大體的形狀,非金非銀,黑黢黢的一個長條,當廢鐵賣都怕沒有人肯收。
沈浪對這些個死人身邊的東西絲毫沒有興趣,拿在手裏還嫌它髒呢……
於是隻順手將那破鐵條往邊上一丟……鐵尺落地,砸得地麵火星四濺,石室裏本就攏音,頓時傳來一陣亂響,“咣啷”刺耳!這一來,把正在沉思的白星也嚇了一跳,不禁皺眉問道:“你剛才丟的是什麽?”
沈浪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笑道:“沒什麽,一個破鐵條子……”說著拿腳沿踢了那鐵尺兩下,指了指,呶嘴道:“喏,就是這塊破銅爛鐵。”
洞穴石室內光線昏暗,白星之前也未曾注意到哪個犄角旮旯裏還放著這樣一件沈浪口中的破銅爛鐵。
但即使是任何一絲可能的線索她也不願意放過,於是俯身將那鐵尺重又撿了起來,想湊近鬼貓內丹散發出的暗淡光源看清楚一些。
不料剛一湊近,那一直穩定發散的光線立馬便跟著暗了下去。將鐵尺挪開,等上了一會兒,那鬼貓內丹發散的淡紫色光線才又漸漸擴散明亮開來。反複數次皆是如此……
沈浪見狀也感驚奇,道:“唉喲!這可就奇了,難道這黑黢黢的鐵條就是這鬼貓內丹光源的開關?怎麽感覺就像電燈開關一樣,這兩東西那麽配套的?!”
白星搖了搖頭,道:“不是的,你沒看見這黑乎乎的鐵尺就像是在吸收著周圍的一切光線一樣麽,這感覺不像開關,到像是這鐵尺把那淡紫色的光源吞沒、壓製住了……”
鬼貓內丹,本是一件生物體內集天地精華苦修而成的寶貝。想那鬼貓生時勤懇精修,數十年如一日,方得凝煉而成這樣一顆珍貴的內丹藏於喉內。隻有在精井丹門這種精氣、生氣旺盛的地方,它便能感應周圍精氣的濃度變化自行吞吐,從而散發出那淡紫色的微光。此刻雖被白星他們充作了照明的工具使用,但其根本卻是件不折不扣的異寶。
乍看之下,那內丹發散的光線就像是被鐵尺吞沒了一樣,但準確的說,是那鐵尺裏麵似乎蘊藏了什麽更加強大的能量,反倒過來壓製了鬼貓內丹一頭,令它頓時收斂從而失去了光澤!
這可就奇了,雖說物性相生相克,但那鬼貓內丹好歹也是件異寶,難道這黑黢黢且毫不起眼的鐵尺反到比它還要厲害?!
白星湊近了想多看兩眼,怎奈那鐵尺在黑暗中看來更是黑得隻能勉強顯現出一個輪廓而已,其真實麵目完全隱在黑暗之中無法看清,隻是在手指觸碰之間好像還能隱約感覺到其通體表麵似乎浮刻滿了密密匝匝的層疊紋理。
那鐵尺越是如此,白星的心裏便越是覺得此物不簡單!
索性閉起了雙眼眼,用手指貼著那鐵尺的表麵細細摸索了數遍。越到後來,眉宇之間越發顯得驚奇,念頭動處不禁長長呼出一口氣,說話語聲也變得激動不已,欣喜叫道:“這…這黑鐵戒尺莫非便是撼龍尺!?”
沈浪站在一旁心裏納悶,什麽旱龍尺,水龍尺的?反正他是一概不知!隻知道那東西黑黢黢毫不起眼,質地非金非銀,更不像是什麽了不得的物件兒。就算能像電燈開關一樣控製鬼毛內丹的光線明暗,那又有什麽稀奇的?
白星站起身來,難掩欣喜興奮神色,拉住沈浪手臂搖晃道:“這…這東西是在哪裏發現的?”
沈浪心道:不過是塊破鐵,提在手裏嫌沉,丟在地上叮咣亂響,至於這麽激動麽?呶了呶嘴,指著牆邊一處位置,道:“好像一直就在那邊地麵上擱著,沒遮沒掩的,也看不出來這東西有多稀奇。”
白星蹲在地上,隨手拂開地麵上多餘的灰塵,宛然還能見到一個長條形的印記留在那裏,看樣子這撼龍尺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都一直靜靜的放在這裏。抬頭看去,撼龍尺之後的石壁前空空如也,如果按她之前的猜想:每一具屍身對應一個物件的話,但撼龍尺之後又為什麽是空著的?
舊的疑團還沒解開,新的疑團又自浮現出來。不過或許隻要想明白了其中一個,此間的答案也便能迎刃而解吧……
沈浪湊上前問道:“瞧你激動成這樣,這東西難不成真的很貴重?”
白星手裏緊緊握著鐵尺,語聲仍舊還有些顫抖,道:“你也許沒有聽說過這件東西的名頭,但這確實是一件了不得的東西。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撼龍’!墨者行會的文獻裏曾經記載過,這撼龍尺可能是一件高古時期便已現世的寶物。文中推測,此物多半可能是一件禮器,所謂禮器,就是說其形式和含意要遠大於其本身實際用途的器物。古代祭祀、登基……等等,很多重大的活動都離不開禮器,但一般禮器多為青銅器、玉器、金銀器之類,像撼龍尺這樣類似鐵質的器物在古代禮器中確實是很少見的。不過,關於撼龍尺,古往今來的文獻當中也有很多關於它的其他記載……一些文獻中曾有不同描述,說這撼龍尺乃是天底下一件極其特殊的神兵,但卻沒有說明具體的用途,是個怎樣的神兵,隻說:其物刀槍不能傷,水火不能侵……等等。”
沈浪失笑道:“這東西也配叫做神兵?!就算真是神兵,充其量也是件防守型的神兵,刀槍不能傷,水火不能侵……它本身的自保工作到是做足了!”
白星沉思道:“如今想來,這樣的說法也未必便是無中生有,撼龍尺,既然名為撼龍,說不定真的和龍之一物有關也說不定……”
沈浪嗤聲輕笑,完全不以為意。心想白星這思維也是夠發散的,越扯越遠,手上拿著個破爛鐵條,這會兒怎麽又扯到“龍”身上去了?
白星沒有理會,靜靜展開了她的敘述:關於龍之一物,在中國民間的說法就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有傳說:蛟曆千年而化為龍,龍又曆五百載而身化角龍,再曆千載終於修成應龍……當然,這也隻是眾多傳說中的一種而已。其他還有很多說法,例如龍生九子、真龍、祖龍……等等等等。這些傳說雖然不盡相同,但中間卻也存有很多共通之處,當然也不乏傳言互相差異太大甚至是矛盾的地方。
先拋開這些個傳說的真實程度不談,就連這世上是否真的有龍存在,這本身就是一件無法確定的事。若說有,誰又見過真龍?若說沒有,那麽多圖騰和傳說放在那裏,而且他們都有高度雷同相似之處,這些等等加在一起,偏又令人不能忽視真龍存在的可能性……
沈浪聽到這裏卻沉默了:若說有沒有人確確實實地見過真龍……或許,他幼年時的經曆應該算是真正見過一次的!當時身在其中,隻覺得被一巨物透體而過,從此身上便也殘留了那麽一點真龍之氣也確實不假!但那之後,他卻又偏偏無法去描述那物,心裏雖一直隱隱認定那就是龍,真龍!但卻始終無法準確的從記憶當中抽離出那真龍的形象並具體的表達出來……
或許,不是因為他沒有看清龍的形象,而是因為那真龍的真身實在太過龐大,又太過虛無,太過超出常理……所以沈浪雖然身在其中,卻也說不出個什麽具體的一二三四來。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說的恐怕就是現在沈浪對真龍所理解的現實狀況。
白星看沈浪沉默不語,猜他一定是回想起了當年的往事,但又無法向自己準確訴說他所看到的真龍的具體情形。勸慰道:“在沒有認識你之前,沒有聽你說過那些往事之前,抑或是還沒有見到你截殺鬼貓的時候眼中釋放出的真龍氣息之前……我確實也不曾真的相信過這世上會真的有龍存在。從書本和理性的角度來說,固有的思維曾一直讓我堅定的認為:龍不過是一種圖騰的象征,一種精神的寄托罷了。很可能就是古人臆造,然後後世之人又以訛傳訛而漸漸具象化出來的那麽一個莫須有的龍的形象。但正因為遇到了你,反而讓我重新開始認為:這世上說不定真的是有龍之一物存在也說不定!其實這些日子以來,這個問題曾一度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想了許久,現在好像終於是想通了其中的一些關竅……”
白星願意無條件的相信自己,實在是他目前為止收獲到的最大禮物,當即靜下心來,想聽聽她對於龍之一物的具體看法。
隻聽白星接道:“讓我稍微開竅的是這樣一句話:魚不見水,人不見氣,龍不見萬物。魚生活在水中,人生活在空氣之中,皆因為對周圍環境的熟視而漸漸造成了無睹;其中說龍不見萬物,這話本來很難理解,難道龍竟然是瞎的,所以不見萬物?如果魚和人都是因為熟視無睹而造成了這種對周圍環境空間的‘不見’的話,那麽龍應該生存在什麽樣地方,又或什麽樣的生存方式,才能不見萬物呢?我想,大概應該這樣去解釋——隻因真龍本身已經脫離了萬物所固有的‘形’,卻能夠直視萬物的根本——靈魂!所以,龍才能不見萬物!不見的是萬物外表所具備的形態,所見的是萬物存身其內的精、氣、神!這些無形無質卻又被視為萬物精魄的東西!由此展開,可想而知,真龍本身很可能存在兩種情況:其一、龍既然是已經超越、脫離了形體的存在,那龍便可以是任何模樣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之中,因為它本就不具備任何具體的實質形態,就像水一樣,你用什麽樣的杯子來盛放它,它就是什麽樣的形狀……但是,真龍,卻又一定是它原來的那個模樣!甚至可能真的很接近我們傳說中、圖騰中的那個模樣!因為,龍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種靈魂狀態!龍的魂魄,決定了它就是那樣的一個樣子!同樣和水一樣,雖然被不同的器物盛放後改變了自身的形狀,但你一眼看去還是依然知道那就是水!所以龍很有可能是一種超越了物質形態,存在於我們周圍的一種神秘生物,一種以靈魂狀態存在的神秘生物!或許這才是真龍真正的真身,才是真龍本來的麵目!世人雖多有那葉公好龍者,但卻全都沒有真實的記錄捕捉過真龍的形態留存下來,不是因為沒有,而是因為不能!即使以科技昌明的今日而論,也沒有任何高科技攝影攝像裝備能捕捉到一個事物的靈魂狀態的樣子,又更何況是龍呢?”
這番推論在沈浪聽來實在是太意外了,乍聽或許還有那一時難明的地方,但越是細細咀嚼,越覺得白星說得確實很有道理,順著這個思路越往後猜想便越覺得回味無窮。
而且沈浪年幼時遭遇的情形又與白星口中所說的觀點確實有很多相符相合之處。回想那日,真龍自河道之中翻湧而起,深不過頂的河水本來是不可能容納得下那樣一個龐然大物的,但當時就偏偏出現了!那巨物徑直從他正麵穿身而過的情形至今還曆曆在目!如果那日遇到的真龍不是以靈魂狀態存在的話,那時候的諸多景象便根本無法用現實和科學的道理解釋得通。
白星續道:“若龍真的是一種特殊的,以靈魂狀態存在的生物的話,那麽根據這句龍不見萬物往後推演,應該就還有第二種情況存在——龍,或許一直就在我們身邊!準確的說,龍本身就存在於萬物的靈魂之中!有時甚至可能已經從你我旁邊穿行而過,但因為我們都是肉眼凡胎的凡人卻也同樣不能得見。正因為龍這種生物生活在萬物的靈魂之中,因此久而久之也同樣產生了熟視無睹的情況,隻不過它所‘不見’的是萬物的精魄!萬物的靈魂!”
這番推論讓沈浪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忍不住向四周偷偷瞄了幾眼以確保自己還安全,但轉念一想,很快又否定道:“不對……這第二種猜想應該不是很準確。我當年所經曆的事情給人的感覺絕對不是那種不知不覺,然後悄然而逝的感覺。當那真龍在河道中現身的時候,周圍的河水就像沸騰了一樣!原本水流低矮的江麵幾乎在一瞬間就暴漲了五六米的水量,那些水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翻江倒海,把我和啞毛兩人一直衝到了下遊幾公裏以外的地方!那種感覺絕對不是平淡的,更不是悄無聲息的,如果說真龍就潛藏在我們四周萬物的靈魂當中,也許有這個可能,但至少不會那麽普及,更不會那麽常見。至少我知道,有真龍現身的地方,那場麵絕對不會是平靜的!”
沈浪說話的時候白星也在靜靜地聽著,想了一會兒,道:“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真龍現身,肯定不會是平淡的、常見的場景。真龍即使真的是以靈魂狀態存在,應該也不會是平常輕易得見的事物。但第一種猜想應該還是能站得住腳的,好吧,咱們現在暫且放下關於真龍的事不說。言歸正傳,順著真龍這個思路,接著這個來聊一聊撼龍尺的事。有這些猜想做鋪墊,我想接下來的疑問應該很快也能迎刃而解了。”說著,將撼龍尺拿在手裏,緩緩道:“行會文獻記錄中說,這撼龍尺是一件禮器,並沒有什麽實際的用途;而其他文獻中卻有記錄說,這撼龍尺本是天底下一件極為特殊的神兵。我想,這種說法可能並非是莫須有的。尺名撼龍,如果作為禮器來看待,不免大大有違古代那些個當權者的意願。要知道,帝王多以天子、真龍降世等等稱謂自居;撼龍,豈不是有撼動那些個封建帝王的皇位和權威之嫌麽?所以從禮器的角度來說,這撼龍尺光是名字就有很多站不住腳的地方。但若是像我們剛才所討論的那樣,真龍真身是一種以靈魂狀態存在的奇異而強大的生物的話。撼龍之名卻反而合理了起來,說這撼龍尺是一件特殊的不世神兵,這種說辭也就站得住腳了。剛才我們把鬼貓內丹和這鐵尺挨近的時候,內丹馬上就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那內丹感應的是周圍地脈精氣變化而發出微光,但遇到這鐵尺馬上就被反壓了一頭。撼龍尺,若是神兵,能撼動靈魂狀態的真龍真身的不世神兵!那我猜想,它撼動的便一定也是——精魄!靈魂!這一類普通兵刃永遠都無法直接觸碰的東西!簡單來說,撼龍尺應該具有某種特殊的能量,能拋開萬物外在的表現形式,透過這幅皮囊而直指世間萬物內裏的精魄!直指萬物的靈魂!這種特殊的神秘能量甚至強大到能憑借此鐵尺而撼動真龍真身!所以得名撼龍!其本身所蘊藏的神秘力量一定十分強大!否則如你所說,那真龍顯身時,河水頓時暴漲,天地隨之色變,若撼龍尺隻是這樣短小的一方鐵尺,即便真能撼動靈魂,卻又哪裏能撼動得了真龍真身?!鬼貓內丹雖是異寶,但遇到了這撼龍尺也同樣變得暗淡無光,這便是最好的證據!”
沈浪聽得都呆了,忍不住伸手向白星索要道:“聽你說這麽一說,這黑黢黢毫不起眼的一個鐵條簡直是神了!快,快拿來我再多看兩眼,自小到大還沒見過這麽稀罕的物件呢!”
白星抿嘴輕笑,毫不猶豫便將那撼龍尺遞在了沈浪手裏,補充道:“當然,我剛才說的那一切都隻是一種猜想。這猜想靠不靠譜,真龍真身是不是真的就是那樣,抑或這撼龍尺究竟是不是神兵……等等這些問題,如果想要現在就下定論還是為時過早了些。從科學的角度出發來說,大膽的設想是沒錯,但還需要嚴謹的實驗論證來支持這些論點,才能讓這說法真正成立。凡事都應該以事實為依據才行,不是麽?”
沈浪小心地接過那鐵尺,這回再不敢胡亂地隨便往地上去丟……小心翼翼又從頭到尾仔細摸索觀摩了一遍,搖頭笑道:“看來我這輩子注定隻是個凡夫俗子,這會兒看了半天也依然沒覺出這東西有哪裏好來……”說罷又將撼龍尺遞回了給白星。
白星眼波流轉,忽而問道:“這撼龍尺你不想要?!想好了,這可是神兵呐,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它而爭得頭破血流。”
沈浪反到往後縮了縮,搖頭道:“那我還是離它遠點的好,這輩子若能平平安安、波瀾不驚地渡過,就算是福分了。撼龍尺這種東西嘛……嘿嘿,實在是與我無緣,不碰也罷……”
白星點了點頭,神情漸漸凝重起來,雙眼盯著手裏的鐵尺,長長歎了口氣,道:“若是人人都像你這樣想,我想這個世界一定會變得很可愛……其實,墨者行會和五色教近幾十年來的這些個爭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事情的起因便是從這撼龍尺開始的……”
白星繼續敘述道:據墨者行會中的隱秘文獻記載,清末,墨者钜子方閑,曾引領天下墨者雄踞北方,其人頗具雄圖大略,聲望在當時更是如日中天。這一日,有兩個身著五色長袍的人突然找上門來,開口便來索要行會中曆經數代钜子傳下來的一件異寶,那異寶便正是這撼龍尺!
話說那二人來到行會的行館之內,大刺刺地要找尋钜子,並且索要一物,其言行舉止間頗為傲慢。钜子方閑不明二人來曆,但見其禮數不周,心想江湖兒女多奇誌,很多名宿前輩都有特殊的癖好,所以初時也不和他們計較。怎知對方要他交出的竟是行會中數代钜子所傳下的一件異寶,方閑當時就不樂意了!一來,那撼龍尺本是數代前一位钜子臨終時托付傳下的遺物,於情,自然不能輕易相讓;再者,眾所周知這撼龍尺乃是傳說中的一件異寶,於理,更沒有如此輕易便被對方索去的道理。如果這樣都能成,那往後豈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隨便找上門來張口便索要行會中的物事,墨者的顏麵還往哪裏去放?那身穿五色長袍之人不僅索要得好沒來由,更就好似那撼龍尺本就該是他二人的一樣,就衝著倨傲的態度也不能輕易交出此物。雙方你來我往爭辯了一番,一言不合之下當即便動起手來。江湖的事,很多時候都是通過江湖的規矩來解決的。既然講理講不清,那便隻有在拳腳上見真章了。屆時,行會之中人才濟濟,加上那方閑自己的功夫也甚是了得,身穿五色長袍的兩人手段雖硬,但也終是寡不敵眾,幾個回合之後便敗下陣來。當即悻悻離去,臨走時卻留下了一句狠話,大致意思是說:如果一月之內還不交出撼龍尺,從此便要墨者行會上下所有人等雞犬不寧之類……說罷,便互相攙扶著離去了。
本來這種打架打輸了便信口說出來的狠話,在當時也是很常見的,所以起初誰也沒有把這話太過當真。方閑吩咐了行會中的弟兄加強警戒,但也不過就隨口那麽一說,行會中的兄弟自然也沒把這事太過當真。如此過去了一段日子,四下相安無事,大家漸漸也就將這檔子事都忘了。
直到一個月之後的一天清晨,有人發現,墨者行會的某行館之內,上下幾十人竟在一夜之間全都死了!死者像是在死前經曆了非常恐怖的事情,但渾身卻沒有一點傷痕,更沒有被人下毒的跡象,現場甚至連一絲打鬥的痕跡都沒有!而死者之中竟也包括了那當時名震一方的墨者钜子,方閑本人!
在那之後,行會之中仍舊怪事不斷,經常會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隔天又會在那人失蹤的附近找到他的屍首,而且同樣死狀驚恐,周身沒有一點致命傷痕,也沒有中毒的跡象。一連如此,刹時之間隻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直到這時,才有人想起了一個多月前,曾有兩個身穿五色長袍的人前來見過钜子,並且索要一物。事情沒成,便在臨走的時候放下了一句狠話,說要墨者行會上下人等從此雞犬不寧!算算日子,也和那兩人所交代的期限差不多了。可就算知道了又有何用?眼下絲毫不知那二人行蹤,就算知道了,那二人是如何讓一個墨者的行館上下數十人毫無還手之力便一命嗚呼的?要知道,當時那行館之中可是不乏一流好手!
就這麽又過了半年,事情依然沒有了結,但漸漸的,行會之中便再沒出現過有人失蹤或是遇害的同類事件。很多人也漸漸又將這事拋到了腦後……
很快,直到新一任的钜子登位那天,宴席之上,賓客眾人雲集賀喜之時,那兩個身穿五色長袍的人竟然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了。
並且當著眾人的麵,再次提出索要撼龍尺的要求。大喜的日子有人前來搗亂本就令眾人心中惱怒,再加上之前行會裏那麽多兄弟暴斃的事說不定便是眼前二人所為,眾人更是早就將他們恨得牙癢癢。想不到這兩人犯了事竟還有膽再找上門來!終於見著了正主,墨者行會和在場眾人哪裏再肯善罷甘休?紛紛雀躍,誓要擒住了那兩人然後碎屍萬段以泄心頭之恨!
但這回,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就在雙方一言不合,正準備動手的時候,很多人突然發瘋也似的倒在地上陣陣抽搐,還有人突然抓狂一般拚命往那桌子牆壁之上不斷亂撞。現場頓時一片混亂……眾人這時才知,原來對方已經在暗中做了手腳!眼看廳堂之內雖然人頭湧動,但真正能放手一搏的戰力卻已瞬間損失得所剩無幾。就在眾人坐以待斃的時候,人群裏忽然站出來一位年輕的兄弟,此人名不見經傳,一身本領也從未在人前顯露過。擋在前麵,厲聲斥責質問那身穿五色長袍的二人,之前行會中死去的眾兄弟性命是否是那二人所害!若是,便是拚得粉身碎骨也定要與他二人鬥個你死我活!
沒想到那兩個身穿五色長袍之人卻似乎對此一無所知,當即發下重誓,矢口否認那事和他們有關。隻說本來是要報複的,但教中臨時有重大的事情發生,二人不得不離開此地前去處理,這一耽擱就是半年之久,所以這時才重又找上門來。
那墨者中跳出來的年輕人信了他們的話,既然行會中的兄弟不是對方所傷,那也就還有緩和商談的可能。於是當著眾人的麵得到了钜子的許可,決定以一己之力挑戰麵前那二人。若是輸了,自當將撼龍尺雙手奉上;若是贏了,便請那二人打道回府,從此莫要再打撼龍尺和墨者行會的主意。
那二人相視之下,覺得眼前的青年年紀尚且不滿二十,毛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當下便也答應了,雙方還當著眾人發下了重誓。
結果雙方一交手,結局卻出人意料,那年輕人手頭竟是硬得很,絲毫不輸那些個當世成名的武師之下,身穿五色長袍的二人吃了大虧,紛紛又敗下陣來。那二人到也守信,當場交出了解藥,便既就此離去……
沒成想,那年輕人畢竟還是年輕了些,思慮不周。他雖得到了新任钜子的首肯,又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講明條件然後發下重誓,最終也擊敗了對方,了結了此事。但有些人暗地裏卻並沒有將這事真正放下,反而一再認定就是那二人害了行會中上百位兄弟的性命。再三慫恿之下,新任钜子熬不過眾人口舌,當即同意,點了人馬又再次追趕上去,趁那二人敗陣下來,重傷未愈的檔口,在半路上便將他們截殺了!
事情已經做了,雙方的梁子從此也結得死死的!從那被半路截殺的二人身上眾人才了解到,原來他們便是南疆五色教中的長老。自此之後,幾十年間,兩方人馬因此爭鬥不斷,明刀暗箭之下也不知道究竟死傷了多少人,矛盾也被不斷的發酵、激化!到了後來,爭鬥的原因已經根本不為這撼龍尺了,隻因為雙方的仇恨那時都已經積累得極深,根本已經很難再解得開了……
直到那之後的又數十年,當年的钜子年邁退位。新任钜子繼位,而他正是當年在老钜子榮登高位的宴席之上挫敗五色教長老的那個年輕人。如今的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少不經事的年輕人,但這些年雙方之間爭鬥不斷的這些個事,卻依然曆曆在目,久久不能令他釋懷。他總覺得這事是因他而起,所以也必須在他的手裏得以解決。又曆數年時光,那時間,天下時局更加紛亂,世道隕滅在戰亂之中,無數的蒼生黎民冤死敵人槍炮虎口之下。那南疆五色教和墨者行會之間卻依舊死死地咬住了對方,一刻也不肯放鬆……
一切紛爭皆因這撼龍尺而起,為了它,雙方這些年互染的血債還嫌少了麽?!
新任钜子思來想去,最終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他準備親自攜上這撼龍尺,率領行會中一眾兄弟遠赴南疆,與那五色教的教主百目魔君麵對麵的見上一次,大家把所有的話全都放在桌麵上一五一十說個清楚!若是對方願意善罷甘休,到時便將這撼龍尺雙手奉上舍了出去,若能換得雙方人馬從此周全,區區異寶又何值一提?若是對方不肯就此作罷,那便各自點齊人馬,找個地方真刀真槍比拚上一場,江湖規矩,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從此這攤子爛事誰也別再繼續糾纏下去了!豈不是也同樣快哉!
當時聞訊趕來助陣的還有四川唐門、大理點蒼派等多路人馬,由墨者钜子牽頭,幾百人日夜兼程,千裏奔赴五色教所在之地。那任钜子心中是真心誠意想要從此化解雙方矛盾,可惜最終究事與願違……
眼下雙方積累的仇恨已經不是某個人或某幾個人能夠出麵平息得了的。各路匯合的人馬和那五色教之中,多有自己兄弟、家人慘死於對方手中的宿仇,還沒等钜子本人親自來到當地,一場抱著和平心理而來的談判卻演變成了江湖中百年以來最慘烈的一次血戰!
墨者钜子和五色教教主百目魔君,誰也沒想到他們竟然連坐下來見個麵,聊一聊的機會都沒有,兩方人馬就已經動起手來。當時人人都殺紅了眼,根本停不下來,也根本再聽不進任何人的號令!大理蒼山之中,那場戰役之慘烈,鮮血幾乎染紅了那方圓數裏內的每一寸泥土。經此一役,五色教教眾幾乎被盡數全殲,五色教也因此從江湖上銷聲匿跡。墨者行會和各大門派同樣受到重創,人員損傷過半,門中強者名宿隕落者居多。墨者钜子和五色教主更在這場戰役中雙雙從懸崖上墜落身亡!一場經曆了數十年的爭鬥,最終還是沒能以和平的方式收場,雙方以最大的代價換得了最終的結果!
從殺伐開始,終是以殺伐收場,用雙方人馬的血肉在那蒼山之中畫上了一個句號……
沈浪在一旁聽得不住搖頭歎息,道:“就為了這麽一塊破銅爛鐵,死了那麽多人,值得麽……若是當時五色教的使者說話客氣一些,將索要撼龍尺的因由說得明白一些……又或是繼任的墨者钜子耳根不要那麽軟,聽信了旁人的話不顧誓言將那兩個長老在半路上攔截狙殺……這場爭鬥或許原本還是能避免的……說到底,也不是這撼龍尺的錯,怪隻怪他們都太剛愎自用,都太不會說話,太不會溝通了……不能把過錯全往一件死物上去推,錯的終究還是人,還是人心裏存著的各種雜念在作祟。”
白星抬眼看著沈浪,道:“五色教的人為什麽會找上門索要這撼龍尺?其中的原因沒有記載,也沒人知道,或許連當時的墨者钜子方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幾十年的爭鬥,搭上了那麽多條人命,確實太不值得……”
沈浪憤憤道:“非但不值得,簡直是愚蠢!要我說,還是最後帶領眾人遠赴五色教本部的那位钜子最有遠見!可惜了,不是人人都如他那般去想、去做……本來是懷著一番好意委曲求全,想要化解雙方的冤仇,盡早結束這場爭鬥,到頭來卻反而演變成了一場更加慘烈的激鬥!”念頭一轉,疑惑道:“不對啊……按你所說,從那些文獻記載來看,這撼龍尺不是應該帶在當年那率眾奔赴南疆的钜子身上麽?現在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山洞的石室裏?!”
白星皺眉道:“其實也不算奇怪,看到這撼龍尺後,我已想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這石室確實是個墓穴,但這卻不是普通的墓穴。墓中之人不分主次,不依葬製,不按常理,所以從風水堪輿的角度是很難查探明白的。墓中之人不分主次,隻因為在這石室內坐化的這些人全都是五色教的曆代教主,他們同樣都貴為一教之主,所以他們之間其實是沒有性別、地位高低、先來後到等等這些分別的,也就是說他們其實全都是這處墓穴的主人!”
“全都是這墓穴的主人?!”這種事沈浪還是頭一次聽說,忽然也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說,這是一間隻有五色教的教主才有資格在死後將屍身安放在其中的墓穴?!”
白星點了點頭,道:“沒錯!”說著又走到那具身穿民族服飾的女屍身前,道:“你看這位,她手裏握著的這柄緬刀鑲金嵌玉,實則也是大大有名的。這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名刀,一柄見刀如見人的名刀。它的使用者便是在那百目魔君之前的另外一位五色教教主,人稱五色飛花的苗三娘。傳說此人不但蠱術天下無雙,一路刀法更加潑辣難當,一生豪放不羈,闖**江湖罕逢敵手!”說著又往旁邊走了幾步,在一位腦後梳著辮子前額剃著月牙,身著清朝服飾的屍身前停下,用手中鐵尺撥開那屍身緊握的手掌,對沈浪道:“你看這是什麽?”
沈浪湊頭看了一眼,滿臉驚奇叫道:“化骨神針!”
“對,他手裏握著的就是化骨神針,不過比之前咱們見到的又要早上幾百年。如果沒有猜錯,這位就是當年將這毒針引入五色教的那位,也正因為此,最終他也登上了教主寶座,死後得以安放在這裏。你看,再往他前麵這具沒有頭顱的屍身,顯然是死後才被人安放到這裏的,屍身缺了頭顱,可能不是因為腐壞了,而是頭顱根本就再也找不到了。看他穿著,此人想必就是元朝時期率領教眾與踏入南朝大理的元兵鐵騎周旋頑抗的那位,最後失手被擒,並被當街斬去了首級的五色教另外一任教主,人稱千手如來的柳無極……”順著一路連數了下去,如她所說,疑問的關竅一旦被破解,重重謎團便相繼揭開了答案。這石室內大多數屍身的身份、來曆都已被白星猜出了個大概。此時聽她一一道來,竟是如數家珍一般……真懷疑她都是從哪裏知道這些的,究竟是從墨者行會的記錄文獻中獲知還是白星本就是五色教的一員?隻聽她說著說著又重重歎了口氣,緩緩道:“這石室墓穴裏的每一位,都是名震一時的人物,他們手中握著的就是他們生前所使用的,抑或是最得意的物件,除此之外這石室內更沒有其他多餘的陪葬之物。看來五色教在教主在死後安葬這方麵到很想得開,不僅無視常規,更加無視那些個俗成的繁文縟節,這點來說做得真挺不錯。恐怕就是一個平常的普通農婦,死後想要帶進棺材的東西也遠比眼前這些名盛一時、權重勢廣的教主們要多得多。”
到了此時,關於這石室、石室內的安放的十數具屍身、真龍真身、撼龍尺等諸多謎團也已解開。但沈浪還是不太明白,這撼龍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不解道:“照這麽說,撼龍尺莫非也是某一任五色教教主的兵刃?但文獻記載裏,這東西不是你們墨者钜子傳下來的麽?”
白星道:“這種奇異神兵,又經曆了那麽漫長的歲月流傳於世,之間常有易手也是很正常的。文獻記載中是這麽說,但若說這撼龍尺也許是這裏其中某位教主生前所使用過的兵刃,也未嚐不是不可能的事。我一一檢視了這石室內的一十九具屍體,隻有那被人斬首的柳無極身邊沒有任何兵刃器物,根據時間線索判斷,他也確實很可能曾是這撼龍尺的一任主人。但你發現這撼龍尺的位置……卻實在跟他不太沾邊……”說著踱步丈量了一下距離,續道:“如果真是他的東西,又為什麽會放得離他這麽遠呢?而且,撼龍尺最後一次是在數十年前那場血戰中連同當時的钜子和五色教主百目魔君一同失蹤的,除非……除非那百目魔君當時並沒有死!不但沒死,反而從一同墜下山崖的钜子身上獲得了此物,然後將它當做了自己要帶入曆代教主安葬的聖墳之中的一件隨葬貼身之物!所以,這個空出的位置本就是留給百目魔君自己的!這撼龍尺也是百目魔君自己安放在這裏的!”想到這裏,眉頭已鎖得更緊,心裏也逾發驚魂不定:“這個位置既然空著……說不定那百目魔君根本就沒死,而且說不定他現在就正在這山穀之中四處遊**!”
白星的推斷不僅合理,而且這種可能性也非常大!若真是如此,那些個積累的怨恨,便是百目魔君牽動起如今這場事情的因由。那時候浴血激戰仍未解開的死結,如今更不可能被輕易化解。百目魔君在數十年之後卷土重來,少不得又將激起一場驚動天地的慘烈混戰!
偏偏沈浪那多年的兄弟盧用非要在這個時候固執的跟著眾墨者踏進孤山,現在連沈浪自己也身陷其中。兩個本就毫無瓜葛的年輕人,就這樣無緣無故的也被卷進了這場尚未真正開啟的殺戮之中,這事不僅莫名其妙,說出來更加可笑之極!
沈浪又在抓著頭皮,使勁抓著頭皮……聽白星說完這些,他更覺得盧用那小子這回的玩笑真是開大了!而且一點都不好笑,不僅不好笑,簡直是要人命!
勉強擠出一點笑容,對白星道:“那還等什麽,萬一那魔頭真的沒死,回頭再撞進這洞裏來,見到了你我還不將我們生吞活剝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盡快離開這鬼地方!”
白星點頭應道:“沒錯……是時候該離開這個鬼地方了……”說話間從身上扯下一塊布條,將那黑黝黝的撼龍尺裹緊包好,順手便揣在了她那綠色的軍用背包裏。
白星卻道:“不行,其他事情可以依你,但這撼龍尺我卻必須帶走。倘若那百目魔君真的還活著,發現撼龍尺不見了便一定會跟過來的。隻有等到他現身,才有可能盡早結束孤山之中的這場爭鬥。”又問沈浪道:“你要不要換個武器使使?這石室墓穴裏別的金銀財寶沒有,兵刃到還是有幾件不錯的。我覺得,那五色飛花苗三娘的緬刀應該就是件不錯的兵刃,輕巧且鋒利,至少比你現在手裏那把柴刀要強些。”
沈浪趕緊擺手,頭更搖得撥浪鼓一樣,拒絕道:“不!不用!現在這柄柴刀用起來就挺好,挺順手的,需要的時候還可以加根長把就當作樸刀來使。我完全沒有更換武器的需要!”說到底,他的意識裏隨意觸碰死人的東西已經是大忌,更別說還要將那些東西帶在身邊了。這跟他從小生長在一個玄學家庭有很大的關係。
風水堪輿、打卦問天……這行當裏的人往往將一些禁忌和規矩看得尤其重要,在他們這行裏是需要忌諱的,更需要對未知事物的那種敬畏。這是一個必須要時時刻刻心存敬畏的行當,不然就連什麽時候會招來了殺身之禍你都還不知道!
“你知道我現在最想要什麽嗎?”沈浪忽然問道,然後用手團團比了個圓形,傻笑道:“我現在最想要一個包子,熱乎乎的肉包子!”
他們還沒有真正的走出山洞,更沒有真正脫困!餓了幾天,他現在最需要的確實應該是包子,最好是肉包子!此時此刻,那玩意兒遠比撼龍尺這些等等都香多了……
白星展顏笑道:“好吧……我覺得我現在也十分需要你比劃的那東西,而且也最好是肉包子!咱們離開這個地方,到外麵找找看有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沈浪哈哈笑道:“那真是再好不過……”困了許久,終於等到即將解脫的一刻。
他們一前一後,又退回到了落下時的那洞窟之內,沈浪在前引路,順著旁邊傾斜向下的山石一直穿行而下,幾經輾轉,終於在另一處更加低矮狹小的洞穴之中站定。
這座山崖的山腹之中有地下水脈彼此相連,諸多地下洞穴便順著這些水脈暗藏其中。
走到這裏,已能看到一處石堆上有星星點點的光線從外麵透了進來,二人在石室裏耽擱了許久,現在外麵正值紅日當空。
白星忙上前來,將自己的雙手伸在斑駁灑下的光斑裏,那種久違的陽光的溫暖質感順著每一寸肌膚傳遞在了身上,連日內心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心裏頭覺得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腳下踩著泥土,那種特有的濕潤而又柔軟的質感,迎麵吹來一陣徐徐的清風,風裏還帶著些許周圍草木散發出來的淡淡清香。耳中,蟲鳴鳥叫此時顯得那麽動聽、那麽愜意,被困了數天的他們,如今終於真正得以解脫了!
舒緩之後,二人仔細地辨認了四周的情形。此處離之前鋼索斷裂墜入的洞口相距也並不太遠,站在山崖之下往上看去,依稀還能見到那半山腰上一株鬆柏,葉叢翠綠,枝條虯結有力地從石縫中橫生出來。月見溪此時已悄然褪去,**的、滿布亂石的河床從這裏看去也還依稀可辨。
不知何時,沈浪已撿拾了一些漿果捧在手裏,兩人分了一些各自丟在嘴裏咀嚼,本來酸澀的野果這時候吃起來竟反到是從其中嚐出了美好的滋味。
他們仰麵倒在一片厚實的草地上,眼看著頭頂的藍天白雲,感受著周圍數不盡的野花芳草,沈浪忽而傻傻笑了起來,說道:“看來山洞裏的諾言是一定要兌現的了,不然我就真成小狗了……”
白星捂嘴輕笑:“就算沒有說過那樣的話,難道就不能帶我去嚐嚐你們家鄉的各種特產和美食了麽?沈小狗突然這麽說話,難不成是想變臉麽?”
沈浪將頭枕在自己臂上,眼看著遠方傲然矗立的孤山,意味深長道:“當然不是,我的家鄉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那裏每個民族都有他們自己不同的習俗和特色的美食,說不定你去了以後就不想走了,會想要永遠留在那裏……”
白星笑罵道:“得了吧,吹牛誰不會?!快起來走走,趁著天還沒黑,我們再四處找找,看能不能找著你要的包子。剛才的野果嚐嚐味道還可以,吃在肚子裏卻頂不了事,我現在還餓得手軟心慌呢……”
沈浪捂著肚子站起身來,愁眉苦臉道:“你一提包子我就越發餓得不行了,現在就是給我頭牛也吃得下……”
他們終於脫困,心情自然是很好的,但他們卻忘了自己正身處何地。不遠處,一個低矮的草叢中,有一雙眼睛已牢牢盯上了他們。危險,在這孤山之中原本就無處不在。任何時候,得意忘形都會引來殺身之禍……
認準了方位向前行去,一路除了要留心查找可能充饑的食物,還要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正來到一處靠近崖邊的空地時,忽而長草一分,從後麵跳出兩個身穿黑衣的人,堪堪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當先一人攔在前麵,上下打量了沈浪兩眼,大聲喝問道:“來的是什麽人?速速報上名來!”
旁邊一人瞧他們一副衣不蔽體且肮髒不堪的模樣,皺眉對先前一人道:“這還有什麽好問的,看他們模樣便肯定是五色教的妖人。少主吩咐過,遇到妖人萬萬不能猶豫心軟!我看不如直接動手斬殺了吧!”
先前那人略有遲疑,拱手對沈浪二人道:“還請兩位老老實實不要動彈,最好先跟著我們走上一趟!保證不會傷了兩位的……”
那另外一人不耐地煩跺腳叫道:“嗨……你跟兩個妖人還客氣個什麽?你不動手,我可不跟他們客氣了啊!”說話間已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白星跟在後麵探頭看了一眼,認出了對方是墨者行會的人,忙招呼道:“二位,別動手!我們是自己人……”
不曾想後麵那人卻根本不聽不問,一心隻想立功。手裏一緊,自身後翻出一柄牛尾尖刀,往前一步橫將過來,口中叫道:“你們這幫邪魔外道!再狡猾也別想騙過爺爺這雙眼睛!”語聲中已一刀對準了沈浪剁將過來。
五色教的人二話不說上來就要取人性命,怎麽這墨者行會的人也是如,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下狠手?
沈浪本來已看那人有些不太順眼,見他牛尾尖刀迎麵襲來,側身避開,伸手自腰後抽出了柴刀橫在胸前,憤憤道:“她都已經說了大家是自己人,你怎麽上來就動手!我這朋友本來就跟你們是一夥的,大家同樣身為墨者,這又是何必?依我看,你們墨者恐怕也跟那些五色教的妖人沒什麽區別,一樣的無視人命,一樣的蠻橫無理!”
那人聽沈浪這麽一說,心頭惱怒,惡狠狠笑道:“廢話!爺爺說你是妖人,你就是妖人!花言巧語還想要騙誰?!”回頭招呼了一聲先前那人,道:“還等什麽?還不快亮家夥動手幫忙!放走了這兩個妖人,你們八卦掌的人還有顏麵嗎?”
先前那人本還有些猶豫,聽他這麽一說隻好低著頭走上前來,再此衝沈浪和白星二人一拱手,沉聲道:“得罪了……”嗆啷一聲,手中長劍出鞘,腳掌往內一合一扣,果真踏著八卦方位跳在了圈中。
後麵那人嘴角露出壞笑,忽道:“這男的交給你對付,那女的看樣子更厲害得緊!我先過去拖住她!”說罷閃身便往白星這邊投來。原來,他見白星身型苗條婀娜,此時身上衣物早已在山洞被困時被撕扯得所剩無幾,雪白的雙腿隻能勉強遮住膝蓋往上一些,撩撥得那人眼睛發直,這時候起了壞心。又思揣她是一介女流,氣力畢竟有限,畢竟要好對付些,所以這才主動要求要來對付白星。
沈浪心裏壓著氣,見了那人的嘴臉更是怒火中燒,冷冷一笑,喝道:“鳥人!真當你那齷齪的想法沒寫在臉上麽?想撿軟柿子捏,先問問小爺我答不答應!”手中柴刀一翻,身子往邊上一躍,避過那使劍的八卦掌門人,搶先攔在那人前麵反手就是一刀剁下。一招遞出,二招又至,手裏柴刀上下翻飛,攻勢淩厲直逼得那人沒有還手之力。但畢竟不是搏殺拚命,下手還是留了分寸,並不像至那人於死地。
一旁那八卦掌的門人眼見如此卻反而收劍而立,看那樣子不願恃強淩弱以二打一,更不願對白星一介女流出手相搏。
那人忽然嘿嘿獰笑道:“好,好,魔教的小妖人護花心切得很!這麽急著上路,老子便先成全了你!”手頭一緊,牛尾尖刀潑風席卷,反守為攻,不斷向沈浪壓來。
沈浪連日來隻顧著想盡了一切的辦法保住性命,逃出生天。幾天下來實在是連一粒米也未曾沒下肚,搶攻了一會兒已是體力不支,隻覺得眼前陣陣黑暈。強行與此人動手也是被逼無奈,那白星一個女孩,又是一個墨客,想來是萬萬抵不住此人攻勢的。
現下被那人一輪強攻下來,更是覺已連招架的力氣都沒有了,堪堪舉起柴刀抵擋了數下,更加搖搖欲墜……“咣啷”一聲,柴刀脫手落地……
那人卻絲毫不跟沈浪客氣,出手狠辣招招都是奔著他身上的要害斬來!牛尾尖刀自下而上倒行拖拽而起,此刻照準了沈浪的胸腹之間,毫不猶豫地一刀兜來!
旁邊八卦掌的門人眼見沈浪要遭,忽然出聲阻攔道:“莫要傷他性命!留活口……”但想要插手卻已然不及。
這話被那人聽在耳裏卻絲毫不以為意,嘴角獰笑,反而重重冷哼一聲,手裏加勁,更加毫不留情斬殺了去!
耳聽身旁一聲嬌呼,白星卻從橫裏竄了出來擋在了沈浪前麵!
這一下變化十分突然,誰能想到危急之時白星竟會為了沈浪舍身撲救!
沈浪連眼睛都急紅了,大叫道:“快讓開!”反手想要將她推開,但顯然也已來不及了。
正當沈浪焦急萬般,心膽俱碎之時!卻見白星兩條手臂如白蛇一般從刀光劍影中探了進去,跟著一分一擰,“咣啷”一聲,牛尾尖刀脫手落地!接著又聽“啊呀……”一聲,殺豬也似叫了起來,那人一條右手自手肘以下已被她生生掙脫,一條上臂軟綿綿耷拉在一邊,疼得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珠頓時涔涔落下。
這一下真是又驚又險!沈浪眼睛瞪得老大看著身前的白星,低聲探問道:“你…你不是墨客嗎?怎麽還會這手功夫……”他的驚訝程度絲毫也不比那手肘被卸脫之人要少。
文人墨客,在沈浪心裏一直認為他們都應該是一群隻能紙上談兵且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所以一直以來也就理所當然的覺得白星不會任何功夫,隻能被周全的保護起來……
沒想到今天見了白星這一手分筋錯骨的本事,下手穩、準、狠,實在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招式看似平淡但出手卻十分老辣,分寸、時機無不拿捏得恰到好處!
“是是是……”沈浪笑著低下了頭,對方也正是因為看白星一副柔弱的樣子所以掉以輕心,才被她突然下手,一招製敵!
那八卦掌的門人見狀,咳嗽了兩聲,手握長劍反而挺身走上前來。神色凝重,衝二人再次一拱手,道:“沙某不才,請二位賜教……”說著雙膝微曲,長劍當胸平舉,已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先前那手持牛尾尖刀的人與沈浪鬥在一起的時候他不願意占半點便宜,現在見白星一招製敵,雙方形勢剛好調轉了過來,他偏又站了出來,也不怕二人並肩合擊,反過來以二敵一對付他。
沈浪心裏對這人到有些好感,更不想跟他動手,本來用嘴就能說明的事為什麽非要用武力來解決呢?忙向他解釋道:“誤會!真的是誤會!這位白……小白,正是墨者行會中跟隨狗爺他們先行入山的其中一位墨客,而我的朋友也誤打誤撞跟著狗爺他們一起來到了這孤山之中來了,我們是為了找人才來這裏的,我們真的不是五色教的妖人……”
不想那躺在地上手臂脫臼之人這時偏又嘶聲叫道:“妖人!你們就是偽裝的妖人!啊喲……沙二哥,千萬不要上了他們的當,快動手……動手替我報仇!”
那八卦掌的門人麵色凝重,兩耳不聽不問,當下誰的話也沒聽進去。隻山停嶽峙般往當下一站,看那樣子確實氣度不凡,手下想來也必定無虛,凝重地將手往前一伸,道了句:“請!”再不言語半句,腳下踏著八卦方位,長劍當胸,步步往前逼近。
看來無論沈浪想怎麽解釋,動手還是在所難免……
身邊白星忽而開口道:“通州八卦掌沙國棟,拳、掌、劍術,據說已是同門之中的翹楚,再假以時日前途更加不可估量。敢問沙師哥,陳庚年陳老師最近可還安好麽?”說這話時麵上笑容可親。
八卦掌那人一怔,真的停下了腳步,回了一禮,道:“恩師很好,您……認識恩師?”又仔細看了白星幾眼,印象中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裏會過這樣一位故人。
白星笑道:“去年八月十五,我曾隨著父親一同登門拜訪他老人家,因此有幸一睹陳老師的風範。隻是當時沙師哥好像沒有在場……”
沙國棟又是一怔,忙回道:“那時受恩師囑咐,正隨钜子南下出行,您…您父親是……莫非是諸……”
白星抬手阻住他的話頭,點頭笑道:“沙師哥,那位便正是家父,他的名諱大庭廣眾不便說出的好……”
白星與他寒暄了一會兒,笑問道:“沙師哥,你們是隨钜子一起來的麽?”
沙國棟道:“不是,我是隨了會中的‘鐵血青年團’先行來到這裏的,這不也剛隻到了兩天時間。路上雖然遇到過一些個五色教的妖人侵擾,但所幸總算是有驚無險。钜子他們大部隊人多,行動起來沒有那麽便捷,不過算算時間,還有個三五天應該也要到了。”
“鐵血青年團”是墨者行會之中自行組成的一個小團體,隸屬於墨者行會,由當代钜子牽頭創立,旨在讓行會中的年輕人們多些相處的機會,互相增加感情、默契度的同時也能更好的培養、提拔年輕一代中的人才。
白星聽到“鐵血青年團”時臉色卻有些不太好看,回首又看了看沈浪一臉虛弱的樣子,略微躊躇了片刻,還是開口道:“沙師哥,你們紮營了麽?營中有沒有多餘的食物,能不能先勻一些給我們……我們實在已經好幾天沒吃過飯了……”
沙國棟看看白星,又看看沈浪,想來這二人必定是遇到了什麽變數才會淪落得如此狼狽,忙笑著相邀道:“有!當然有!營地就在前麵不遠,你們都隨我來吧……”說罷扶起了躺在地上那人,又道:“您看……能不能先幫這位兄弟將手接上,不然耽得久了怕是會落下病根。”
白星斜斜掃了那人一眼,點了點頭,一言不發走上前去,抓過他的手臂和手腕用力往外一拉再重重往回一送!“咯啦”聲響!已將那人脫臼的手給接了回去,隻是這次故意用力弄得那人更加疼痛,忍不住又哀嚎了幾聲。
沙國棟當先在前麵帶路,二人隨行在後跟去。
白星忽而回頭看見沈浪一句話不說,隻是默默在後麵,那樣子顯得有些不太合群。便稍微站下了身子等他上來,輕輕牽起了他手掌拉近距離,湊過去低聲笑道:“不用怕,有我在,他們不會為難咱們的……等吃飽了若是不想跟他們那群人在一起,咱們帶上些吃的拍屁股自己走人也就是了……”
原本沈浪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墨者的隊伍,心裏既有些膽怯,又擔心著一些別的事情,所以情緒變得有些低落起來。沒想到這也被白星看在眼裏,於是忙拍了拍自己胸膛,也低笑道:“我不怕……我是在想,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包子,最好是肉包子……”說罷兩人禁不住暗自笑出聲來。
放下別的先不去說,填飽肚子的事總算是有些著落了……
一直等到眾人盡數離去,一旁的草木之後,才幽幽地又露出了一雙眼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被那雙眼睛默默看在眼裏。緊跟著身型一閃,那雙眼睛便又無聲無息地沒入了長草之中,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