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變天

要說不意外,那必然是玩笑話。

眼看著這個瘦弱,矮小,身上沒一處幹淨地的小乞丐,居然就是身懷上品根骨之人。

有些近似於荒誕的戲謔感,不由得攀上了王浩的心頭。

多少修士求而不得的天賦,多少人被蟲子寄生才能叩開的大門,居然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這種人身上?

王浩沉默了片刻,他想到了很多,最後輕歎口氣,張嘴問道。

“你……叫什麽名字?”

後者隻是瞪著一雙黑多白少的眼睛,怔怔地望著王浩。他從地上坐了起來,卻是沒有絲毫回應的意思,眼看著就要轉過身去。

那模樣,活像是一條被人踢斷了腿的野狗。

身後的二狗在這會兒開口說道。

“上仙!您就別跟他搭話了……這小子是個傻子,前些天的時候剛死了娘,這會兒應該是沒人管他了。”

王浩看著他步步後退,慢慢地從手指縫裏頭擠出了半個糙麵饅頭。

那玩意兒應當是放久了的模樣,發硬的麵皮送到了他的嘴裏,牙齒上下發勁地咬,依舊不能撕出丁點的皮屑。

看著這人的模樣,王浩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明明是身居高等天賦的根骨之人,卻是個出身低賤,甚至智力上還有問題的傻子?

王浩想起了顧青青說起錢方,還有自己時的模樣。如今再看看這個……好似野狗般的小孩。

簡直是個天大的玩笑。

王浩站起身,對著身後的二狗招了招手,順便遞去了一把碎銀。

“這家夥我買了,順便跟我說說,他的來曆如何,還有其他的事情……但凡是知道的,都要說清楚。”

二狗哪見過這麽多的碎銀?他眼睛都看直了,這會兒接過錢財碎物,心中美得不得了,口上更是連連說道。

“上仙,上仙您客氣了!不過是小事而已,您慢慢聽就行……”

這小鬼沒有名字。

生母懷著他入了乞丐隊,據說是跟家裏人走散的小戶千金,不過半月便瘋了神智,最後跟著隊伍一路晃悠,死在了牧雲州裏。

“要我說啊,這小子腦袋上的問題,應該就是遺傳的。他生母早些時候已經瘋癲了很多,就連他眼角上的疤,都是那婆娘自己砸出來的,您說奇怪不奇怪?”

若是正常人,必然是不會想著讓自己小孩破相的。

“我們是從雲海州一路轉來的,那地方最近鬧饑荒,住不得人了。牧雲是是距離最近的大洲,雖有蠻夷騷擾,但多少也應當安定些……”

至於歲數……

二狗問了一圈,旁人都是眾說紛紜,有的說是兩歲,有的卻說他已經六歲開外了。

就連年紀都沒個數目。

足以見得這小鬼究竟能有多不受待見。

而王浩聽到這些說辭,也隻是微微頷首,不再多說——顯然是從身世上判斷,這小孩並沒有什麽獨到之處。

看來能夠身懷根骨,隻是運氣好罷了。

要說王浩對於其他州郡的消息不甚了解,這會兒倒是知曉了牧雲旁的雲海正鬧饑荒。

世道似乎開始不平了。

“至於這小鬼……上仙您既然看上了,那盡管帶去便是。這也是他的福氣,要知道就他這點年紀,沒了大人幫襯,再過上小半月就能活活餓死了。”

二狗這些人的確會互相幫襯,但對於這種張嘴不出力的小孩,他們自然沒有什麽好臉色。

誠如他所言,能被王浩看上,真是他的福氣。

王浩也不推脫,直接伸出手去,拽上了這個小鬼就轉身離去。也是等到一入手,王浩才發現,這家夥當真是太輕了一些。

“恐怕都是沒個十五斤的份量……”

這個體重明顯很不正常,要知道就算是普通的小孩,在六個月大小的時候都能比他重上些許了。

是因為營養不良嗎?

尋常普通人都能把他像是提雞崽子一般捏在手裏,更何況王浩這般體格的修士?

他被王浩捏住了後衣領子,整個人吊在了空中晃晃悠悠。一開始他還有些驚慌失措的意思,可是很快,就又沒了掙紮。

轉而繼續跟手裏頭的硬饅頭較起了勁來。

沒有哭鬧,也沒有叫喊。他的目光甚至都透不出絲毫的感情,唯有呆滯的色彩,盈滿了他周身的全部氣場。

他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被陌生人帶走的事實。

誠如二狗所言,這家夥表現的……的確不那麽正常。

王浩看了他一眼,最後收回了目光。他兜轉回了一趟臨時的落腳點,收拾完整,便左提右拿地離開了這個小鎮。

……

時近黃昏,王浩總算是趕回到了景德城,他不作停留,直接就朝著自己的小屋趕去。

按理來說那地段偏遠,周遭都是倉庫,平日裏頭應當也是少有人往來的。

可是王浩今日卻是遠遠瞧見了許多路人在這街上遊**,讓他一時之間有些不明所以。

先回房安置了一下容器與小鬼,王浩反手鎖門,順便換了一身便裝,便走上街去。

“這位兄弟,請問是發生了什麽要事不成?為何這邊突然會多出這麽些人來?”

被攔下的中年人有些急躁,倒也沒有破口大罵,而是壓低著嗓子,隨口說道。

“還能有什麽事?自然就是倉庫被劫了!這些窮鬼也不知道發的什麽瘋,說著奇奇怪怪的口號,幾百多人就要衝破糧倉大門搶東西!”

這中年人越說越氣,最後一甩袖子,直接轉頭走人。隻剩下些許的嘟囔,順著風灌到了王浩耳中。

“得多加派些人手才行,倉庫可不能失守了,不然怪罪下來,大家都得掉腦袋……”

王浩皺起了眉頭,他看了一圈,發現來往行人皆是麵色匆匆之人,心中也是多少有了個數目。

世道不平,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現如今,就連那些普通的流民都感覺到了危機所在,更何況那些上層人物呢?

他抬頭望天,瞧著天邊開始漸漸沉落的夕陽。映照出一片火熱的光焰逐漸消退,幕布般沉重的黑色緩緩蓋來。

由盛而衰,否極泰來。

世間萬物終究逃不過一個輪回的環,或許盛唐六百年的治世光陰,到了現如今,已經要畫上一個句號了。

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