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願你得享來世果報

那聲音有種說不出的柔媚,像初戀情人的手,讓人有種被捧著臉的錯覺,不由得麵紅耳熱;又有幾分鄰家姐姐的親切意味,讓人如沐春風,不由得生出一種見她一麵的渴望。

讓人驚喜的是,迎著最後一縷夕陽,影影錯錯的山林裏,穿出一道娉婷倩影,白黃相間的袒臂,飄飄如流仙的衣裙,烘托著那絕世身姿,宛如流雲般輕盈地落在小院裏,周遭所有灰塵自慚形穢似的湧向它處,形成肉眼可見的冰藍色氣浪。

她的出現,就像一朵冰清玉潔的雪蓮,盛開在所有人的心田裏,難以言述的芬芳,貫穿了靈魂,直達彼岸。

“沈,沈,沈,沈姑娘……”看到來人,穆東風整個臉都漲紅了,像個情竇初開的小男孩,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你怎麽會,會……會在這裏……”

但見此女約莫二十一二上下,麵容秀美絕俗,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豔欲滴;膚如凝脂,吹彈可破。

外披白黃相間的袒臂和真絲織就的羅衫,內裏是青藍條紋狀的抹胸,精致的鎖骨若隱若現,那波瀾壯闊也是不容小覷。

及臀的三千青絲隨意地披灑,隻在左右兩側分出一束,於左右螓首盤了個小花環,尾端延至中央,圈成一個大花環,如此一看,就好像她的頭頂長了一片花海似的,上麵雖然沒有任何發飾,卻有種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她的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美,讓人看得驚心動魄。

而此刻,最後一縷夕陽也湮滅了去,浮萍園陷入一片黑暗,可是她所在的位置,卻仍然散發著一種耀眼刺目的光芒。

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錯覺,可依然目瞪口呆。

“好,好美啊……”小姑娘小春也是看呆了。

此女環視所有人一眼,一雙點漆似的美眸冷若冰霜,那秀麗絕倫的臉則帶著被人攪了清夢的懊惱:

“一群雜碎,吵死姑奶奶了!”

她的語態帶著幾分薄嗔,但絕算不上勃然大怒。可就是這般像向情人撒嬌似的的語態,內容卻如此粗鄙不堪。

更讓人無法理解的是,如此粗鄙不堪的葷話,聽在耳畔,卻輕飄飄軟乎乎,仿佛沒有一絲重量的流雲,聽了不但不覺生氣,反而有種從心而發的喜悅。

“是是是,沒想到我等執行公務,會吵到沈姑娘,在下深感抱歉……”

穆東風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但轉回身後,又換回了那張冷沉的臉:“都是你們這群雜碎吵吵囔囔,攪了沈姑娘清修,還不快給我跪下向沈姑娘賠罪,不取得她的原諒,你們今天一個也別想完整回去!”

一眾刑卒連忙朝聖般跪倒在地,齊聲口呼:“沈姑娘,我等罪該萬死,願受責罰……”

此女姓沈,名叫沈流雲,當年號稱傾城傾國、天下第一美人的皇後沈流仙的親妹妹。

而其父乃是上任大司徒沈從雲。

沈從雲在世時為官清廉,政績卓著,死後受禹帝追封國公,也算死得其所。

“你也給我跪下。”沈流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看著穆東風,反而去打量小春。

穆東風卻像她忠實的信徒般,虔誠地跪倒在地:“沈姑娘有命,在下怎敢不從。”

小春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裏真是說不出的震驚。方才還不可一世的穆東風,在沈流雲麵前,乖巧得像頭綿羊,都快忘記自己是大理寺的狗了。

“你就是小菩殊?”沈流雲微微抬頸,似乎在審視,又似乎帶著幾分玩味。

在仿佛白天鵝一樣高貴的沈流雲麵前,小春感覺自己就像剛剛孵化的小雞,很是自卑,不由自主地垂下小腦袋,想要開口否認,卻又好像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嗯,你可不像是會吹奏出那種曲子的人……”

沈流雲說完,轉頭看向穆東風等人,冷淡地說道:“書院後山禁地,是你們這幫白癡雜碎隨便闖的?現在全給姑奶奶滾出去,便饒你們一命,否則不然,腦袋通通留下!”

小春原以為這幫凶人會乖乖的照做,沒想到穆東風緩緩站了起來,看起來雖然還是有點緊張,可他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道:

“沈姑娘,我等公務在身,身為朝廷命官,豈敢因公忘私,恕在下難以從命。”

“哦?”沈流雲冷笑,“區區小雜魚嘍囉,倒有骨氣,那你就把我也抓回大理寺好了,前提是你有這個本事!”

雖然將一個從四品少卿形容成小雜魚嘍囉是不對的,但後者似乎沒有辯駁的意思。

穆東風道:“在下絕不會傷害沈姑娘,還請沈姑娘行個方便,在下抓到要犯,即刻離去。”

“我不管什麽要犯,書院有書院的規矩,破壞規矩,就是跟書院作對,身為內院教習,我可不能視而不見啊。”

沈流雲說完,皓腕向上一提,一品武夫的勢氣磅礴湧出,元氣緊隨其後,在她身周激**,一粒粒淺淡的黃色熒光,形成波浪狀的湧雲,皓腕輕翻,輕輕向前一推,湧雲頓時像似找到宣泄口一樣傾泄而出。

那無匹龐然的元氣,隱隱形成手掌的模樣,除小春以外,院子裏所有人都在手掌範圍之內。

穆東風瞳孔驟縮,按住刀柄,運轉元氣激烈抵抗。三品武夫也隻能勉強抵擋,遑論他背後的那些人?

轟轟然的聲響中,以元彪為首的一幹刑卒哭爹喊娘地摔飛出去,而院門及牆也未能幸免,紛紛倒塌粉碎。

穆東風處在最前方,受力最重,臉色霎時蒼白一片。

終究隻是三品武夫,他的刀招雖然直逼一品強度,但在不出手的情況下,情形實在也不能比這更好了。

沈流雲一擺袖袍,淺淡的黃色熒光消失無蹤。

她斜睨一眼大理寺眾人,冷冷道:“還不快滾?”

穆東風強忍一個彈指的功夫,終於還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箭。

他輕咳兩聲,雙目裏仍然滿是愛慕,癡癡地看著沈流雲,道:“今次非在下不能盡職,實無力與沈姑娘對抗,想必董大人知曉,也不會因此怪罪,那麽在下便先告辭了!”

沈流雲卻連多看他們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徑自向主臥走去。

主臥擺設整潔簡易,幾列書架和桌台木榻,就是全部的家什了。

雖然對於一個姑娘家而言,實在過於簡陋,可對於一個看不見的人而言,在擺設上麵,實在也沒有必要過多繁複。

此刻般若浮圖正與燕離麵對麵盤膝,燕離依舊雙目緊閉,但氣色較之方才已好了很多。

般若浮圖檀口不斷啟合,念誦著經文的同時,撚著般若法印,抵於燕離額心,有橙黃色的元氣沿著他的眉心旋繞,與隱隱可見的黑氣相互抵消。

黑氣已是強弩之末,看起來已經是最後階段了。

“小姑娘,這個人是誰?莫不是你相好的?”沈流雲好奇地問。

小春一聽,如同貓被踩了尾巴一樣跳將起來:“什麽?我跟這個混蛋什麽關係都沒有,你亂說什麽……”

沈流雲忍住笑,道:“如果沒有關係,為何要拚死維護?”

小春“哼”了一聲,氣呼呼道:“還不是小姐下的命令,人家才不想救這個臭混蛋呢!”

“嗯,這才是小妹妹你,方才麵對我,你可是連話都不敢說呢。”沈流雲掩唇一笑,眼波流轉,雲遮霧繞,如掩仙境,美輪美奐。

小春“啊”的一聲反應過來,俏臉微紅,低聲道:“您,您,奴婢聽過您的名字,您是陛下的姨娘,奴婢太放肆了……”

沈流雲溫和笑道:“不用緊張,我又不會吃人。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他是誰,以及方才發生什麽事了吧?我很好奇,你家小姐為何要如此賣力地救護此人。”

小春道:“此人名叫燕離,是書院這一屆的學生,具體的奴婢不是很清楚。方才他身受重傷,闖入浮萍園,小姐慈悲為懷,不忍看他落難,才出手救他的。不過,小姐會出手救治他,也是因為他身上帶有死怨之力。小姐最喜歡渡化此類惡人,因為那意味著很多人都會因此得救。”

沈流雲打量著燕離,玩味道:“原來他就是燕離。才來兩天,外院就被鬧得雞飛狗跳,真是個愛折騰的小家夥。”

“沈流雲,你倒真是越來越有‘婦人之仁’了……”

就在這時,院子外傳來一道冷硬如鐵的嘲諷聲。

沈流雲細眉微挑,轉身走出院子,就見本該早已離去的大理寺一幹人等,全都躺倒在地,鮮血流淌一地,業已一片死絕。

唯獨剩下一個穆東風,也渾身是傷,半跪在地,如非拄著佩刀,早已支撐不住倒下去了。

就在這些屍體中央,那個自稱曾經是強盜的內院教習蔣長天正緩緩歸刀還鞘。

“闖入後山禁地,若還能活著出去,隻會讓人看輕書院,還道禁令隻是擺設。”

沈流雲細眉又是一挑,道:“浮萍園是小菩殊的地盤,她才來幾天,我不想讓她沾聞這些臭味,何必要你多此一舉?”

“維護書院規矩,是教習的本分,我可不想被一個忘記本分的女人教訓。”蔣長天說著走向穆東風,看起來是真的沒有打算讓他活著回去,哪怕他是大理寺少卿。

穆東風艱難地抬頭,露出一個慘笑,可是那笑容,仍然帶著許多愛慕,“沈姑娘,我身雖死,思念之情永不腐敗,回歸星海時,我依然會為沈姑娘祈願,隻願你獲得世上最純美的祝福……”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

沈流雲平淡點頭,道:“願你得享來世果報。”

蔣長天麵無表情,正要拔刀時,突地一聲驚雷似的暴喝從山下傳來:

“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