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朋友

“世界上還有如此神奇的東西?!”

小次郎等人嘖嘖稱奇,這種東西他們可是不常見的,一本古書上的文字竟像活了一樣,任誰都會驚訝。

孫勝又拿過書仔細看了看,隻見製書所用的獸皮早已皴裂,金色字體融入到細密的裂痕之中,雖然古玩市場之中也有人會用某些手段作假,但這種痕跡非日積月累不可形成,這使得他心中篤定這是一本古書無疑。

而且玉藻前的狐尾乃是妖怪之物,藥性剛猛。且越是功效非凡的藥草其藥性越是猛烈。若將此物用在人體之上,則需用性溫之物將其藥力徐徐引之,這才能對人體的損傷降到最小。

這‘智神草’和‘無疆根’乃是妖界草藥,這麽想來需要以這兩種藥草作為藥引配合玉藻前的狐尾也頗合醫理。

想了這些,孫勝心中更加篤定,這本書中記載的兩種藥草確是玉藻前狐尾藥引無疑,隨即一躬說道:“感謝安倍大人恩德,若得此藥救了我朋友,孫勝沒齒難忘!”

安倍小三擺了擺手說道:“你這說的是哪裏話,我做這些也是為了我自己罷了。將來武田大人解了毒後做了豐臣家臣,還望那時武田大人記得我安倍小三的點滴恩情。”

不怕偽君子,就怕真小人!安倍小三明顯是一個十足的小人,可這個小人將前因後果說的十分清楚又切重利弊替小次郎細細分析,如此設身處地即便是再淡泊的人也會為之心動。

安倍小三見小次郎眉毛挑了一下,心中又多了些把握,嘴角輕笑道:“武田大人不要猶豫,就算你擔心你的朋友,難道我付出的還少嗎?在我看來我付出的可要比你多得多。”

小次郎嗤笑一聲,“你隻不過告訴我們一件事又費了些功夫找了找典籍,上下嘴唇再動了動罷了,你又付出了什麽?”

“武田大人,哦不對,佐佐木小次郎。你可不要忘了,你燒了我族耗費數百年心血所栽種的妖樹‘血霧之森’,你跟你的朋友們又幾乎廢了我安倍家三位親傳弟子,這些難道算不上損失?即使這些都不算什麽,那麽日後我的親生子女與你一同九死一生,難道這也不算?!”

“嗬。”

小次郎又一聲嗤笑說道:“就算你派你三個孩子中的其中一個陪我去闖**妖界,他的命跟我朋友的命就不一樣嗎?難道他一人的性命還比我四個朋友的命還重要不成?再說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不論你派誰跟我們去都不是你自己,你又會上心多少?”

安倍小三生澀的笑了笑,真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他還能保持冷靜反將了自己一軍。他這話裏話外,隻有自己親自陪同才算表的了誠意。

他心中不由感歎,“‘安土桃山之鬼’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竟也將我看的如此透徹,真不好對付啊。”

他又幹笑了兩聲,眼珠轉了又轉緩聲說道:“我安倍家世代除妖,屠戮了多少妖怪?眾多妖怪也有親人朋友,他們無不渴望啖我族人之肉,寢我族人之皮。我親子陪你一同去,可比你們還要凶險。”

他故意頓了一頓,看了看小次郎的神色,忽而話音一轉竟有些悲痛的說道:“我的孩子踏入妖界無異於向妖界挑釁!縱使有些妖怪攝於我安倍家百年威名,可總有些不怕死的。到那時候成百上千的妖怪聯起手來向我安倍家攻來,我安倍家百年基業豈不毀於一旦?!”

“這……”

小次郎一時語塞,他萬沒想到安倍小三居然打算用安倍家的未來做注來陪自己賭一把,當即坐在那裏不知所措愣了又愣。

安倍小三知他心中已經動搖,繼續說道:“眾多妖怪早就想向我安倍家複仇,隻是苦於我‘血霧之森’威力太大,不敢貿然來襲。現在你已將它燒的十不存一,倘若我再派人前去妖界……這等上門挑釁的行為你覺得那妖族會不會大舉攻來?你覺得以我安倍家內門和土禦門兩家又能抵擋眾多妖物多久??”

小次郎心念電閃,信與不信的念頭在他心中百轉千回,實在不知安倍小三的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

說了這麽多,安倍小三忽然什麽也不想說了,輕輕歎了一口氣,“小次郎君既然不肯信我,就當我今夜什麽也沒說。各位叨擾,明日一早我便送各位出去。”言畢,深鞠一躬轉身便走。

他心中默念:“一、二、三……七、八……”還未念到九,小次郎忽而開口說道:“等等!”

安倍小三嘴角漏出一絲微笑,仍是背著身對他說道:“武田大人可還有什麽要說的?”

“你真的肯堵上安倍家整個家族的命運陪我去妖界賭上一賭?!這又對你有什麽好處?難道與館主大人交好能比抵得過得罪妖族?”

安倍小三回過身來,正色一躬說道:“正是!若是經武田大人舉薦,由關白秀吉上報天皇我再從中運作便可成為一方大名。到時候屬地、兵馬、糧草要什麽有什麽背後還有關白秀吉坐鎮,那時候區區妖族又有何懼?!”

“好,我信你!”

“當真?”

“當真!”

玩弄人性小次郎真的不是他的對手,安倍小三輕輕看著小次郎,眼神裏滿是不屑。多少年來,沒有人能突破這十個數,也沒人鬥得過他的算計。

鄙夷?滿足?嘲弄?這些都說不好,安倍小三隻知道自己已然掌握了小次郎的內心。

他斜眼輕聲一笑,又十分正色的說道:“武田大人,休怪我醜話說在前頭。此刻就算你已經信我,可我卻不能完全相信你。”

“為什麽?我為我自己找療毒的解藥難道還不出力?還是你覺得以我們的實力還不夠資格?”

“不,你心太善,你所謂的這些朋友們,可能……會拖累你!”

不可置否,依舊是不可置否!他們隻是想利用自己,又怎麽肯出力?小次郎麵目一紅忽然轉為憤怒道:“安倍大人休要再說,否則這樁買賣我便不做了!”

“恕罪,隻是我還不確定你夠不夠格能從妖界,所以你還要繼續試煉!”

“如何試煉?!”

小次郎雙眸射出精光與安倍小三四目相對,安倍小三見他原本空洞的眼神忽然有了強烈的欲望,是不甘?還是……憤怒。

看來在心底裏他還是留有對所謂朋友的一絲憤怒,這絲憤怒不強烈卻無比的純粹。

看來全心全意的去相信一些人並不容易,小次郎說到底還是在怪他的朋友們。是怪他們接觸自己的目的不純粹?還是怪安倍小三不該讓自己明白這些?他想不透,也不想想透。

“留著這些嫌隙便夠了,以後的路還長著呢,一時的朋友不難得,一世的朋友又有幾人能做到?”安倍小三心中這樣想著隨即轉口說道:“今後的試煉我依然會派安倍家的精英弟子抱著殺了你們的心態去比試,你們三人若能走到最後,便算你們有資格!”

小次郎起身行禮道:“多謝安倍大人大恩,你們要殺要剮盡管來,我們點到即止便是!”

“多謝!”

隨即安倍小三大袖一甩,邁開步子消失在漫漫長夜。

其實安倍小三心中也明白現今能夠試煉出小次郎等人實力的除了自己的三個子女之外,其餘內門弟子極少能與之匹敵。不過小次郎既已明說自己會點到即止,倒也不用太過擔心其他內門弟子的性命。

安倍小三走後,小次郎也站起了身,他實在不知道跟這些所謂的‘朋友’說些什麽,心亂如麻或許說的就是他現在的心情。

那個滿身肮髒的油膩廚子早就做好了飯菜,隻是看到安倍小三跟小次郎在房間內一直說話才沒敢打擾。

小次郎順走了他帶來的滿滿一壇酒喝一個酒壺便自己一個人徑自回房去了。

直到現在結衣也沒有說話,她一直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什麽。是難過?是愧疚?亦或是一些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感。

可要說對小次郎安了什麽壞心,她敢用自己的人格、自己的尊嚴甚至是自己的生命做擔保絕對沒有。

可要說對小次郎有沒有利用,她與安倍小三並無區別,甚至安倍小三還要比她來的更光明正大些。

她心下惴惴,實在不知該如何跟小次郎解釋,是告訴他這個世道本就如此還是承認自己錯了。

一個人有利用價值是好的,這證明這個人起碼還有些用處。可對那些一腔赤誠肝膽相照的人呢?他們的全心全意、兩肋插刀、不畏生死僅僅因為兩個字——‘朋友’,難道對他們來說所謂的朋友隻是用來利用的嗎?

或許在他們眼裏,僅僅是動了利用的念頭便侮辱了‘朋友’這兩個字的含義。

結衣她難過,難過自己侮辱了‘朋友’一詞在小次郎心中的含義。

她愧疚,愧疚自己一開始利用了他。

她說不清楚,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為違背了小次郎心目中‘朋友’的意義而難過還是自己因此不被小次郎信任而難過。

結衣望著皎白的月光心裏忽然想到了秦瑤經常念起的一句詩‘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孤獨,十分的孤獨,這份孤獨並不是因為沒有朋友形單影隻,這份孤獨是因為自己對朋友的愧疚。

筧十藏也是一樣,他何嚐不是帶著佐助給的任務而陪著小次郎呢。雖然他的目的也不純粹但比起結衣來卻更坦然一些,佐助說什麽他便做什麽,這無可厚非。

在與小次郎的相處過程中所產生的羈絆、認同等諸多情感雖一開始帶有目的,但也是從自心底而發不參有任何雜質。

孫勝、秦瑤對望了一眼,中國人做事但求俯仰無愧於天地,捫心自問,他們的的確確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小次郎的事,甚至於寧舍自己一命也要護得他周全。

可是此番道理筧十藏不懂結衣也不懂,他們無從安慰,秦瑤攜了結衣也悄悄退下回了房間。

小次郎回道房間後腦袋亂轟轟的,他不知自己想些什麽亦或是該想些什麽。是繼續跟自己別勁還是坦然接受一切,直至想到頭暈腦脹也沒有想明白。最後還是將這一切化做一杯烈酒滾燙於胸。

酒是個好東西,一股滾燙下肚其餘的什麽都不必管了。

隻是望著天邊皎白如璧的明月卻獨獨缺了一角,心裏有著說不出的難過。

不知過了多久小次郎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夢境之中他來到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一個身著黑色緊身衣的火辣少女正在那等著他。

那女子正是‘鬼刃’,小次郎伸出右手想再喝一點卻發現手中酒壺早已不見,這才意識到這個世界裏沒有酒。

此刻雖沒有酒,但幹喝一口也是好的,隻是他這姿勢少了一些往日的豪邁,多了一些愁緒。

‘鬼刃’問道:“你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小次郎依舊幹喝一口,似要將所有愁緒一股腦的喝到肚子裏。他用袖子擦了擦嘴,他嘴上本沒有酒,但他渾然不覺依舊似喝完酒一般擦了擦。

“有什麽可愁的,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盡做女兒態!”

‘鬼刃’晃了晃身子,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說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是不是要說便說要做便做?”

“那自然,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麽就說什麽,要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會瞻前顧後婆婆媽媽。”

‘鬼刃’輕笑了一聲,那銀鈴般的笑聲響徹了整個世界。“男子漢大丈夫自然也不會騙人的,是嗎?”

“是!要麽不說,要說便說實話!”小次郎將實話兩字咬的極重。

“所以你並不是什麽男子漢大丈夫,隻是一個盡做女兒態的人罷了。”

小次郎斜眉微瞪,忽而歎了口氣說道:“我確實不是什麽男子漢大丈夫,我剛剛說謊了。”

“你還有些自知之明。”

小次郎又空喝一口說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心中愁緒?你還真跟我肚子裏的蛔蟲一般,難道我想些什麽你真的都知道?”

“這個事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不過這次即使我猜也猜的到你在想些什麽?”

“哦?這倒是個怪事,你如何猜的。”

‘鬼刃’伸出如白色蔥根一般的手指,指著天空說道:“喏,這是你的內心,在你的心裏正下著雨。”

小次郎愁緒滿身自沒有注意到,此刻經‘鬼刃’一說便看到天空之中正淅淅瀝瀝下著小雨。

“這是我的內心?”

“不錯,這不是在劍裏,而是你的內心。此刻你的心中正下著雨,說明你心中正有愁緒。”

小次郎道:“不錯,什麽都瞞不過你。我心中確有一事不解,令我愁緒滿身,你既已知道便替我解解惑吧。”

“是你跟你朋友們的事?”

小次郎又歎息一聲說道:“不錯,正是他們。他們對我很好,從遇見他們開始便對我很好。我們幾次出生入死,幾次患難與共,可今日……”

“今日你聽那個叫安倍小三的人說了一通,便覺得他們對你不是真心的?”

小次郎想了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此刻天空中的雨下的更大了。

“我確定他們對我是真心的,隻不過……這個真心是對我本人的真心,還是對他們各自目的的真心。”

‘鬼刃’笑了笑,對於人情世故她也不是很了解,她雖活了很久很久可是她並沒有朋友,自然也不知道小次郎心中的苦悶。但是活的夠久也算一件好事,即便她不懂得但也見識過,此時此刻她還是能幫上一些忙的。

‘鬼刃’問道:“你們在一起相處是開心的嗎?”

小次郎想了想,他們相處時間並不長久但所經曆的事情卻著實不少,雖也有磕磕絆絆但總體說來還是開心多了些,隨後堅定的點了點頭。

“那就錯不了,你知道的即使是帶著目的與你相處,但若誌趣不合,興趣不同你也決計開心不起來的。若是真心實意、敞開胸懷和他們相處,他們的傷心、難過、快樂、痛苦你都一並感受的到。”

“所以你是說……”

‘鬼刃’點了點頭道:“所以我是說即便他們各有目的接近於你、結識於你,但你與他們相處時的感受都是真的。”

小次郎回味以前的點點滴滴,此時此刻也堅信與朋友們的情義。他此念一閃,天空便放的大晴。

忽而,不知小次郎又想了些什麽,天空之中烏雲滿布,似又要下起雨來。

‘鬼刃’問道:“你可是怕你們之間並沒有情義,有的隻是習慣?”

“不錯,即使結婚的兩個人從未見過麵卻依舊能夠相伴一生。對於他們而言愛情究竟是什麽?可能他們一輩子也不會體會,所以我的朋友們一開始便為了目的與我相伴,時間久了自然也不知道我們之間是不是有這份情誼。”

‘鬼刃’搖了搖頭,十分無奈的對他道:“你可真是頭倔驢,若今天安倍小三沒有找你你也會有這種想法?”

“不會!”

“所以你便當他沒有找過你罷了,我看他也不像什麽好人。”

小次郎還想再問,卻聽‘鬼刃’忙道:“快走!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