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各懷肚腸

小次郎正鬱悶著,聽得背後“噔噔噔噔”的腳步聲十分輕快,他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優雅知性的女子,正是結衣。

她雖笑著,眼裏卻漏出絲絲凶光,對小次郎凶道:“你可得小心點,這裏美人這麽多,可別朝三暮四!”說罷便挨著小次郎左首坐了下來。

小次郎微微訕笑沒敢答話,又聽身後腳步穩健輕盈,卻是秦瑤。

隻見她笑了笑說道:“公子必然不會的,你放心好了。是吧,公子?”旋即挨著小次郎右首坐了下來。

小次郎麵色極為尷尬,要說在這滾滾紅塵之中對安倍家這麽多女弟子一點歪心思也沒有任誰也做不到。可要是對她們真有什麽想法那也不至於。他既懾於結衣的威脅又愧對秦瑤的信任,楞在當場不知如何自處。

便在此時他又聽身後一大一小兩個腳步聲,一個步音沉穩端正,已然有了難得的內功底子,另一人似足不點地,足下聲音小的緊。

小次郎一聽便知是孫勝和筧十藏二人,回身迎道:“你們來啦。”

孫勝打趣道:“來了,要不你還不得繼續愣在這兒?”說完在小次郎對麵坐了下來。

他們五人圍在一張桌子吃飯,唯有小次郎因為無酒悶悶不樂,其餘四人卻吃得津津有味。

安倍家的女弟子起先見到結衣來時,見她身材豐腴卻不失苗條,身著華服卻不失淡雅,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滿是風情,心中懼是歎服,“好有韻味的女子,與她相比也隻有本家二小姐稍勝一籌。”

他們女弟子是這般想著,換到男弟子心裏可猥瑣的多。

他們內門弟子很少見到除安倍家以外的女子,即使偶有出麽曆練的機會也隻是在鄉村野間見識一些村婦,這些鄉村野婦終日辛苦勞作哪裏比得過安倍家女弟子那般妖媚。

可今日卻是不同,結衣自小錦衣玉食,雖已步入青年卻滿帶少女之感,加上她相較於少女本就有一種成熟的味道且她自有一股常人沒有的風韻,便是在美女如雲的安倍家也是鶴立雞群。登時將內門眾多男弟子的眼球給吸引了過去。

他們尚沉浸在驚訝中,又見一美人盈盈而立。

秦瑤來自中國底蘊豐厚,自身書卷氣更是濃鬱,加之她十八九的年紀本就滿身少女之感。雖沒有結衣那種成熟的風韻,然氣質淡雅氣吐幽蘭別有一番神采,登時便把安倍家男女弟子的眼光盡數吸引了過來。

“這麽美的人,當真世間少有!”

“可不,咱們今日可飽了眼福了,一下子見到了這兩個大美人。”

“你們說他倆跟咱們家的二小姐比起來誰強誰弱?”

“這個......不好比啊,玲子小姐自然是十分美得,可這倆人各有各的好,一時之間高下難分啊。”

“有什麽好的,你們又不知道他們心地是什麽樣的,光生了一副好皮囊有設麽用?!”

說這話的是安倍家的一個女弟子,他見旁人淨誇獎著二人,心中不悅大聲說道。隻是她這話說的太酸,言語一出便引得眾多男弟子一陣嘲諷。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安倍家的醜八怪啊,你今天是醋壇子翻了?”

“她這醋壇子就沒正過,見誰都酸上兩口,你也不看看自己的相貌。咱們安倍家眾人即使生的不是國色天香貌比潘安,但那也是儀表堂堂儀態萬千。哪像你,長了個豬樣。”

那個女子平日裏總會聽到這些譏笑之語,當下也不十分氣惱,“人美不美看內心不是看長相,縱使她倆生的千裏挑一、萬裏挑一若是心如蛇蠍那也是醜陋的很!”

她這話說的聲音極大,小次郎循聲望去隻見得一個孤零零的身影獨自坐在角落。

那女子生的並不醜,隻是麵上稍有些黑斑和那一對細密的眼睛與安倍家眾弟子格格不入。

又一弟子嘲笑道:“我就算遇到個蛇蠍美人也不會娶你,你說是不是啊,‘一線天’。”

‘一線天’乃是眾人取笑這個姑娘而起的外號,就是嘲笑她眼睛生的小。

弟子們一定這個外號俱是一陣哄笑,有幾個人甚至將這個外號當成口號來喊。

期初隻有起起落落的幾個聲音,隨著附和的人漸多聲音越來越大,待到最後竟是整個安倍家的弟子都跟著叫起來了。

小次郎心有不忿,“人家本來說的沒錯,憑什麽這麽嘲笑於她?”放下碗筷便要上前製止。

結衣按住了他的手低聲笑道:“莫急,你瞧?”

小次郎抖著腿耐著性子仔細瞧著,但見那個被稱為‘一線天’的女子麵上不僅不惱,反而泰然自若的吃起了飯菜渾然不把眾人的嘲笑當做一回事。

結衣拍了拍小次郎的肩膀說道:“看到了?”

“看到了,她怎麽不惱呢?”

結衣語重心長道:“能有這般表現的隻有兩種人,要麽是終日被人嘲笑已然麻木了,要麽就是內心足夠堅韌刀槍不入。”

小次郎不明所以,眼神裏滿是迷惑,結衣看他神情茫然問道:“若你跟她易地而處,你會想她一般淡定嗎?”

小次郎將心比心的想了想,倘若自己是那個女的,他定會毫不猶豫的拔出‘鬼刃’跟嘲笑他的人鬥上一鬥。

想了這些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能做到。

“一般人都會像你一樣的,換做是我也決計忍不了。”

小次郎問道:“那她又為何要忍呢?為什麽不與他們理論。”

“所以我方才才說要麽是她已經麻木了,要麽是內心足夠堅強。她若是已經麻木了,剛剛就不會對眾人說出那番話......”

“所以她的內心十分堅強了?”

“不錯!此等心性之人將來必定會有一番大作為,如果有機會我們可以結識一下。”

小次郎點了點頭,直到他們說了這麽多,孫勝和筧十藏才過來。

他們來時安倍家弟子嘲笑之聲已止,故而小次郎能聽清他倆的腳步。

小次郎腸餓肚饑,又跟四人隨便扯了幾句便風雲殘卷般的將飯食囫圇吃了。

秦瑤、結衣、孫勝三人飯量較小,便將自己所剩飯食一並給了他。

筧十藏看他吃得開心,也對昨夜的慌不擇言深感愧疚,寧願自己少吃一點也將飯食送給了小次郎。

他這一頓吃得頗為長久,卻不知為何突然之間滿堂皆靜。

隻見安倍家眾弟子忽而齊刷刷的站了起來,那聲音齊的比之訓練有素的軍隊也不遑多讓。

食味町內靜的連蒼蠅煽動翅膀的聲音都聽得到,唯有小次郎“呼哧、呼哧”的吃飯聲與此情景不符。

秦瑤用手肘碰了他一下,悄聲道:“公子別吃了!你看誰來了。”

小次郎吃得正爽,哪裏管的了那麽多,張著塞滿飯菜的嘴說道:“管他呢,沒看我正吃著呢。秦瑤你怎麽站起來了......”

他麵對著秦瑤,全然沒有注意到背後,哪知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武田君,你好。初次見麵,我是安倍家家主,安倍小三!”

小次郎回身一看,登時驚的將口中飯食盡數噴了出去,濺了安倍小三一臉。

隨即慌忙起身鞠躬行禮道:“安倍大人您好,我是武田小次郎,是館主大人新收的義子。這個......對不住啊。”

安倍小三一動不動,邊笑邊說道:“武田君看來緊張的很啊,我安倍家粗茶淡飯,也不知武田君吃不吃得慣。”

小次郎也不客氣,略帶質問的說道:“你們安倍家,家大業大的,不差點葷腥水酒吧。”

“哈哈哈哈,武田君你有所不知。咱們陰陽師修習‘陰陽道’不能吃酒肉葷腥,這是祖上的規矩,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寬恕。”

趁他說話的功夫小次郎已經將他臉上的飯菜收拾完了,安倍小三拉起他手說道:“來來來,隨我一並上去。我孫君,再添一副碗筷,要好的!”

小次郎心想,“他不會對我有何不利吧,他武功可比我高的很,剛剛我就沒聽到任何腳步聲。還有那個安倍我孫,這倆人武功深不見底,我還是跟朋友們商量商量吧。”

他又躬身行了一禮,“多謝安倍大人好意,我已經吃完了,就不打攪您了。”

安倍小三麵上怒意轉瞬即逝毫不可查,他輕微的笑了笑,“那你就在這等等我吧。”說完徑自走上主桌。

孫勝向小次郎投向了讚許的目光,小次郎坐了下來低聲問道:“我剛剛這麽做沒什麽問題吧。”

孫勝道:“就是有些無禮,不過咱們不知他是好是壞,還是謹慎些好。”

筧十藏說道:“我看他不像壞人,小哥哥剛噴他一臉飯菜還和顏悅色的,我看他頗有一代雄主的風範。”

結衣悄聲嘲笑道:“‘一代雄主’?你可見過幾個啊,有些大名平日裏笑嘻嘻的淨幹些背地裏殺人的勾當。”

孫勝也說:“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相識很久的人尚且捉摸不透,何況是跟他這個隻有一麵之緣的人呢。”

秦瑤也說:“我們雖有要事求他們,但還是別把他們想的太好了。若不是結衣給我們置辦了一身行頭又跟館主大人扯上親密關係,他們指不定會怎麽對我們呢。”

小次郎其實也跟筧十藏一樣對安倍小三印象頗好,隻是他好感的來源與筧十藏不同。

按說筧十藏對安倍小三抱有好感是因為覺得他雅量非凡又待人懂禮,小次郎卻僅是因為他長得與自己像罷了。

也難怪,安倍小三那副長相確實容易令人好感叢生,白淨的麵皮沒有一絲斑紋,修長的身材挺拔而立,再加上那一頭飄逸的秀發很難讓人聯想到這個人竟已四十餘歲。

跟著兩男一女也隨著安倍小三進了食味町,其中的一男一女正是安倍多喜與安倍玲子。

多喜昨夜新敗,獨自在前院中淩亂了一夜,微黑的眼圈反被他細膩白皙的麵龐襯托的格外突出。

安倍玲子雖依舊是那副高冷範,但途徑小次郎身後眼睛不住的往他身上飄去,那眼神含情脈脈看的小次郎心裏一陣發癢,忍不住的回了一眼。

隻這一眼便被一旁的結衣盡數看了去,她清了清嗓子故意不壓聲音說道:“別想了,不是你的看了又有什麽用!”

她這話說的聲音本不是很大,但與此間的安靜相比還是突兀許多。安倍家眾弟子,人人聽得清清楚楚,刹那間食味町之內滿是小聲悉索。

玲子聽了這話臊紅了臉,斜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便向次席坐去。

小次郎也低下頭去,不敢看結衣的眼睛。

町內弟子心中納悶……

“你說她這話是對誰說的?是對玲子小姐還是對那個小子?”

“你怎麽想的,那個小子能配得上玲子小姐?咱們家的玲子小姐可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他也就是生的俊美了些,怎可與玲子小姐相配?”

“就是就是,玲子小姐明豔動人乃是方外之物,也隻有神仙下凡才配的上她。”

安倍家眾弟子方才還在比較三人誰美誰醜,而現在的口吻卻出奇的一致。剛剛那般隻是因為安倍玲子不在麵前,眾弟子隻憑心中所想故而將玲子想的醜了幾分。

現在她本尊到場,再加之她的美豔在安倍家眾弟子心裏根深蒂固,所以此刻無一例外都以安倍玲子為美。

“我剛剛真該死,怎麽能覺得有人比玲子小姐還美呢。”

“是啊,星星之火怎可跟日月爭輝,我真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大嘴巴。”

“……”

眾弟子們正懊惱悉索著,卻聽得一聲“父親大人!你們怎麽不叫我!”

這人聲音青稚洪亮,小次郎回頭看時隻見一個棕色皮膚的少年跑跳而入。

安倍小三遠遠望見喊道:“少愁,來這,坐到我身邊來。”

那少年頂著一頭如戟的亂發隨身亂動,身上所帶的兵刃不下十餘種,一跑一跳“叮叮當當”的好不喧鬧。

隻見他大手一擺對安倍小三說道:“不必了,父親大人我坐在二姐身邊便好。”

“哈哈哈哈”,小三朗聲笑道:“你難得起早,也不讓父親多疼你一會,今天怎麽起的這般早啊。”

少愁徑自坐了下來,抓起食物便吃,張著那塞滿食物的大嘴說道:“今天……嗝~……不是比試嗎,我一早聽說有外人也參加,就起來看看熱鬧了。順便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昨夜打敗了我大哥。”

“好!那你可得好好看看,多多學習一番啊!將來可別像你哥哥那般廢物!”

“是!”

他們父子自顧說著全沒顧及多喜的感受,隻見他滿麵青紫十分難看,看來這頓飯他是咽不下了。

小次郎仔細觀察著少愁的麵目,心中一疑想道:“看來這個少年是安倍小三的兒子,年紀嘛跟筧十藏差不多,隻不過這長相……這長相卻粗狂的很。”

安倍小三除新見麵的少愁之外其三人均是陰柔相貌,可這小兒子卻生的陽剛的很,眉宇之間英氣甚濃,麵上頗有狠戾之色。

小次郎低聲向孫勝道:“你看這個人是安倍小三親生的嗎?他們怎麽生的一點也不像。”

結衣截過口來說道:“別沒話找話,孫勝沒相麵的本事,你心裏要再想那個玲子,小心我不打你!”

孫勝看著小次郎一臉無辜的表情捂嘴笑了笑,搖了搖頭仔細端量他們的長相去了。

小次郎自己弄了老大的沒趣,此時無論他說什麽結衣都會截口,隻得緘默不語。

過了一會安倍小三張口問道:“武田君,前些日子安倍家外麵林子著火沒傷到你們吧。”

小次郎早就被結衣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得此垂問如釋重負,站起來恭敬行了一禮。

“多謝安倍大人關心,我等並無損傷,而且還陰差陽錯找到了安倍家祖上,安倍晴明的靈牌,現已交給安倍家的兩個門人。”

不待安倍小三多問,小龜和大犬站了起來回了一禮說道:“確有其事,我等已將祖宗神龕交給我孫大人……”

沒等二人說完,安倍小三便揮手示意讓兩人坐下。

“祖宗靈牌丟失多年,幸得武田君幫忙找回。此番恩德,我謹代表安倍家上下感謝武田君大恩。”說著欠下身子對小次郎恭敬行了一禮。

安倍小三又說道:“為了感謝武田君的大恩,同時也對安倍家森林大火給武田君帶來的困擾表達歉意,還請武田君多留府上幾日讓我等聊表心意。”

小次郎恭恭敬敬的回了一禮,“煩安倍大人掛懷,我等此次前來另有一事相求,還請安倍大人鼎力相助!”

“哦?何事?你與我有大恩,隻要我幫得上,定會全力以赴!”

這話說的也太假,那大火是小次郎放的,安倍小三不怪罪就不錯了,哪裏還輪到他來感謝?可這場麵話說的滴水不漏,恭謙有禮甚有一代雄主之風,的的確確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小次郎微一欠身回道:“我中了風魔之裏的劇毒‘鬼發妻’,此刻內力全失,還請安倍大人告知我大妖—玉藻前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