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入夜

京都、天守閣。

館主正在門外等候,他著了一身素白的衣服,迎風鼓**極為儒雅。可那臉上一抹彪悍之色仍顯示出他乃是馳騁沙場的絕代武將。

其時天已然大亮,館主自淩晨得到佐助消息便摸黑來到了天守閣外靜靜等候。

館主用兵如神,尤以武田家鐵騎戰鬥力最強,在百花齊放的戰國時代傲視群雄。其深諳用兵之道,尤好中國古代兵書《孫子兵法》,時常以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統領帶兵,故武田家的戰旗上寫下了‘風、林、火、山’四字。

時人在戰場上見到這麵戰旗,登時嚇的心膽俱裂,掉頭就跑,不戰而敗,遂館主被世人稱為甲裴之虎。

能讓如此絕代風華的武將安靜等候的人自然也是一位絕世的人物,那人便是日本關白豐臣秀吉。

秀吉喜歡天守閣,隻有站在京都最高的地方望去才能將這天下盡收眼底。他時不時的站在天守閣最高處沉思,野心已經慢慢從日本擴張到海外。

館主性如烈火,他再此地已經靜候了三個時辰,早已等的不耐煩了,隻不過攝於秀吉的威嚴,才使得他壓住猛虎般的脾氣。又過了半個時辰,秀吉才著人命館主上前。

館主推開房門跪地而拜,“拜見關白秀吉大人。”他聲如震雷,當真似猛虎一般響亮。

秀吉被他堵在**還未清洗,見到館主前來連鞋也來不及穿就跑過去扶起了他。

他邊跑邊說道:“信玄君快起來,你我之間不必多禮。”

他見館主麵上滿是憊懶之色又問道:“是誰把信玄君堵在門口的?我不是吩咐過信玄君可以隨時進來嗎?!!”

館主擺了擺手說道:“秀吉大人,不要緊的。您平日裏勞心政事,能多睡一會乃是天下的福分,怎可為區區小人影響了睡眠。”

秀吉頗為不好意思的將館主扶起,臉上滿是愧色,“什麽要緊的事勞你這麽上心?”

“昨夜真田幸村手下忍者來報,澳洲的伊達政宗已在背地裏歸順了德川家,我軍即將揮師大明,我怕他對我們不利。”

秀吉摸著下巴想了想,武田信玄乃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物,能讓他這般急三火四找自己的事情絕不是個小事情,而這件事足以令秀吉脊背生寒。

“‘澳洲的獨眼龍’嗎,他倒是個人物,澳洲雖是個小地方不足為慮,但他投靠了竹千代卻也麻煩的緊。”

“是,所以我得了消息就直奔您這來了,還望您早些應對。”

秀吉輕一擺手,麵上掛起了小柔,“不妨事,我現在便手書一封讓他前來二條城覲見。”

“您……您這是作何打算?”

“信玄君起的甚早,可曾吃過早飯?”

館主憂心軍事哪有心情管這些,見秀吉似乎對此毫不上心脫口而出道:“秀吉大人此事不可耽擱啊,咱們不能坐視德川家做大!”

秀吉還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妨事,不妨事。此事不用你提醒,我自知如何處置。”

豐臣秀吉容貌長得十分猥瑣,活像一隻猴子,他這般笑著若是在不認識的人看來或許還有一絲喜感。可這笑容在館主眼裏卻甚有威壓,如同一個晴日裏來了一個霹靂。

館主聽得‘我自知如何處置’這幾字時,已然發覺秀吉淡然的語氣中夾雜了嚴厲的語氣。

古往今來伴君如伴虎,關白的心思豈是他人能隨意揣度的?館主剛剛所言已隱隱有探聽秀吉心思的意味,現在想來頓從額角冒出涔涔冷汗,跪地而拜道:“是!”

秀吉又笑了笑道:“攻取大明非一朝一夕之功,切不可操之過急。我欲先攻取朝鮮作為屯兵之處,再從朝鮮發兵經山海關攻占大明。你隻需照我意思做便是,其它的……”

館主又是一跪,以頭叩地道:“其它的屬下不管也不問,全聽秀吉大人安排!”

秀吉點了點頭,扶起了他,言辭懇切的說道:“信玄君乃是國之柱石,這一戰還要多多依仗於你啊。”

館主剛要說些什麽秀吉大人英明神武之類冠冕堂皇的話,他連嘴都張開了卻被秀吉截口問道:“上杉君如何了?”

上衫謙信乃是越後的大名,有軍神之稱,是武田信玄的宿敵,二人在戰國時代一時瑜亮。其時秀吉想讓他二人合作進軍大明,又怕二人宿怨故先行問詢。

館主自然知曉秀吉話中之意,他倆雖為宿敵但在館主心中亦為知己。而且秀吉口中稱上衫謙信為上杉君而不是謙信君,親疏遠近立時清楚。

“但憑秀吉大人號令,屬下無有不從!”

秀吉斂起笑容鄭重道:“我知你二人素有恩怨,此等為國為民的大事還望你二人通力合作,我且修書一封遣人送往越後,到時他來京都,我便與你二人詳談。”

“是!秀吉大人,還有一事尚需稟報。”

“何事?”

“井上家的長女井上結衣陪同佐佐木小次郎去了安倍家至今沒有消息,是否派人前去探尋一下?”

秀吉麵色驟變,忙問道:“佐佐木小次郎沒消息了?!”

這話雖是問詢卻飽含責備,言外之意是責備館主沒有盯緊小次郎。

館主實在猜不透豐臣秀吉的心思,對伊達政宗暗地反叛之事他尚且泰然自若,對富可敵國的井上家大小姐也毫不關心,怎麽偏偏對一個區區浪人緊張至此?!!

又見秀吉從**拿起一個人偶仔細觀察了起來,那人偶似木非木通體黝黑,仔細看時竟是鬼怪一般的模樣。館主一看那人偶頓覺一股正大莊嚴的氣息與邪寒陰冷的氣息並俱襲來。

待秀吉確保人偶完好無損後才緩了神情說道:“不必去了,他若有事我自會知曉,你先下去吧。”

這個人偶如此古怪它究竟代表著什麽,館主實在想不通,怯生生的回了一聲,滿頭霧水的離開了。

安倍家,前院。

眾人一入門便聽安倍玲子叫叫嚷嚷,“這兩個門人狗眼看人低,我堂堂安倍家二小姐連個好臉色都不給我,怎麽見到他們幾個卻笑嘻嘻的。”

“你小點聲,別讓安倍我孫大人聽到了,你不是最怕他嗎?”小龜出言提醒,他實在怕安倍玲子嬌蠻的勁上來。

大犬也拿她十分沒轍,搖了搖頭徑自前去稟報。

安倍我孫見眾人前來滿麵堆笑道:“哎呀!咱們又見麵了。以前不知道你們是館主大人的家臣,多有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安倍我孫是何等精明之人,遠遠便見了到小次郎羽織後麵的‘武田菱’。

他又向小次郎行了一禮問道:“我們又見麵了,敢問閣下高姓大名,是武田家哪位公子?”

他本就知道小次郎的姓名,此番再問無非是演戲罷了,隻是他演技甚高,此事說將出來毫無異樣滴水不漏。

小次郎還了一禮說道:“我叫佐佐木小次郎。”

“哦?這倒怪了,你難道不是武田家的人?”

結衣讓小次郎穿著‘武田菱’的羽織就是為了提高身份的免得安倍家瞧他不起,小次郎又哪裏懂這個?

此刻沒有別的辦法隻有自己來打圓場,隻是她不太會說謊,支吾半天才吞吞吐吐道:“這個……那個……他是館主大人新收的義子。”

安倍我孫聽後饒有趣味的看著結衣,那目光銳利的似能看穿人心一般。

結衣也知他不相信,但話已出口也收不回去,硬著頭皮繼續道:“他雖已改姓武田不過時日尚短,一時之間改不了口。”

安倍我孫尬笑了一下沒再多問,結衣如獲大赦一般鬆了口氣。

安倍我孫抬腳要走,忽而回過頭來。

“家主有事出門大概明天才能回來,既是武田家的人我等定要好好招待,等家主回來再為眾位接風洗塵。現已派門人安排好了住房,你們若是在房間內呆的煩悶就四下走走。”

以小次郎武田信玄義子的身份在眾人之中最為顯貴,這話不是他來回答還能是誰?可他四處看著全沒意識到這話需他來回答。

這義子雖是假的但安倍我孫既不戳破他就得演全,隻是他這般茫然四顧又怎會配合?他把安倍我孫晾了半晌,弄的安倍我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結衣偷摸擰了小次郎一下,忙給他使眼色。他這才意識到,連忙行禮說道:“一切聽從大人安排。”

我孫也尬笑一下微還一禮,徑自退去。

眾人幾日甚為勞累,便由安倍家門人引入房間各自睡下了。

小次郎躺在**便呼呼大睡,呼嚕打的震天響,直至入夜才悠悠轉醒。

這一覺睡的太好,身體疲憊一掃而空。隻是這大半夜的起來肚子卻餓的‘咕咕’直叫,他也不好意思叫醒其它人便獨自抹黑起身欲尋個安倍家門人要些飯食。

其時夜已漸深,門人盡皆睡覺去了,小次郎一尋之下還哪裏尋的到?加之他不認路,兜兜轉轉走了半天依舊走回到前院。

他白日裏便被前院氣度所震撼,此刻一見更不同凡響。

白日裏那地上的鵝卵石甚是斑駁參雜,看不出有何等意境。此刻月光瀉地,銀光滿身,頓覺腳下的鵝卵石如鏡似璃。那白日裏斑駁的石頭經月光一照頓生妙處與石頭紋路交相輝映,頗有雨點湖麵清新淡雅之感。

前院極為空曠,站在其中便似站在了一片廣大的湖泊之上,加之此等景象,頗有陰雨霏霏、雨滴傾瀉的意境著實令人大暢胸臆。

小次郎長舒一口複又向後望去,明亮的燈籠自屋簷起沿著牆邊掛滿了一圈。燈籠之上個個印著安倍家本家的家紋,遠遠觀之十分肅穆。

房屋通體漆黑與黑夜融為一體,細看之下竟是實木所造,在加上屋頂雪白的瓦片使得屋子頗有氣相莊嚴之感。

小次郎望著望著竟然癡了,如此亦莊亦淡、亦肅亦雅、交相輝映、相輔相成之地著實少見。殊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才有如此奇思妙想。

他兀自在當中愣了半晌,直到一人慢慢走過才緩過神來。

但見那人一身雪白、頭戴黑帽、麵目消瘦、迎風而立,頗有仙人之姿。

他走上前來先是躬身行禮,“安倍家安倍多喜向大人問安。”

這語言從他口中而出不急不緩,不驕不躁顯出極好修養。

小次郎也還了一禮說道:“你也好,我叫佐佐木……”

他白天知曉自己要裝作武田信玄的義子,一時之間反應不過,差點又說錯話,急忙改口,“我叫……武田小次郎。”

多喜可不想安倍我孫那般疑心,聽了這話語恭敬的點了點頭。

小次郎尷尬的笑了笑,他實在不會說謊,這番話還是結衣再三告訴他才記住的。

‘咕咕~’小次郎肚子又叫極為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你們家廚房在哪?我一天沒吃東西了,現在有些餓了”

“我安倍家過午不食,自沒有晚飯,現下也沒剩餘。”

“那……有沒有酒?我跟你說我可好久沒喝了,饞死我了。”

多喜聽了這話頗有怒氣,他們安倍家幾百年來從不食酒肉葷腥,他這一問便如同侮辱安倍家一般。隻是小次郎身份尊貴,這話頗為無理卻不敢多做計較,頗沒好氣的回道:“沒有!”

“那……好吧。”

“明日乃是我們安倍家一年一度的內門試煉,內門弟子相互比試,不知武田大人是否願意賞臉觀看。”

小次郎心道“式神比試,這倒是有趣的緊。”

忽而心中又想起那日安倍玲子手中的兩個式神,不禁心癢了起來,便一口應了下來。

多喜又是一禮,嘴角不經意間閃出一抹狡黠,隻見他低聲念咒,“萬法諸項,於我為助。山川草木,於我為引。急急如律令!”

咒文念罷,一股古老質樸的氣息彌漫四野,刹那間從身前閃出兩尊式神。

左首那一式神生的豹頭環眼、滿麵鋼髯,手中兩杆長槍烈烈當風,足下兩朵祥雲瑞氣騰騰。麵上莊嚴肅穆卻頗有狠辣之色,正是‘北鬥七式神’之一的武曲。

右首的那一位形似雄鹿、通體修長,頭上兩角隱有金光、嘴邊兩腮各有一縷斑白胡須。足下四蹄踩著一片碩大烏雲,朝天一嘶,頓覺月影婆娑烏雲遮月,乃是‘北鬥七式神’之一的祿存。

小次郎心頭一緊,強笑道:“你這是要與我決鬥?”

多喜回道:“比試而已,奉家主之命試試‘安土桃山之鬼’的深淺。”

小次郎眉頭輕挑,會心一笑,悄悄將‘鬼刃’拔出一截說道:“明日不是你安倍家內門弟子的試煉嗎,怎麽扯上我了?”

“家主說,武田家和我安倍家同屬關白秀吉手下家臣。我安倍家甚少與諸家走動,故而借明日內門弟子試煉之機與諸位切磋一二。隻不過……我怕眾位實力不行命喪當場,所以今夜便找你比試比試,還請不要見怪。”

小次郎嘲笑道:“你確定不是為你妹妹安倍玲子報仇的?”

“報仇也好不報仇也罷都是我安倍家自己的事,今夜切勿留手,動手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言訖,小次郎突施偷襲。

但見黑光凜冽,輕吟一聲,‘鬼刃’應聲出鞘,一招‘燕回斬’中居合訣隨聲而至。

這一招雖劍走輕盈卻也不落大開大闔之威,一劍斬出開碑裂石不在話下,直斬多喜咽喉。

多喜極為輕蔑的笑了笑,足不抬手不動,式神祿存閃身而出,周身刮起烈烈大風將‘鬼刃’彈了開去。

小次郎也知這一劍斷不會如此輕易得手,心下稍沉複要再斬一劍,卻聽多喜言道:“大人好生心急,你我比試乃是相互切磋,怎滴突下殺手?”

“你不是沒受傷嗎?反正我這一劍也要不了你命去,堂堂安倍家長子還計較這些?”

小次郎這話說的太過無賴,多喜一時氣急怔了一怔,就在這當口小次郎又出一劍,依舊是‘燕回斬’中的居合訣。

多喜心道“原來傳聞中的‘安土桃山之鬼’竟是這等貨色,我以前也忒高看他了。這一招剛剛用過,現下又來是想再被我擋下嗎?”

他依舊動也沒動,任由祿存自動防禦。小次郎嘴角輕笑,不等劍氣逼到便發足而奔。

多喜心中驚疑,“這招明明對我沒用他跑個什麽勁,難道是……不好,上當了!”

這一劍小次郎用的是‘纏字訣’,不過是以‘居合訣’的劍招使出來罷了。

他先不守規矩斬出一劍為的就是令多喜看輕自己,這樣便能有機可乘。

小次郎心道:“他家妹子我尚且打不過,他這當哥哥的定然比妹妹厲害許多。不過……實力不濟是一回事,戰鬥輸贏可又是一回事。”

他一麵繞著多喜畫圈而跑一麵接連使出‘纏字訣’。

多喜隻覺四麵八方劍影晃動,重重劍風排山倒海般向自己壓來,心頭一驚說道:“我原以為你是一個無恥匹夫,沒想到你還有兩把刷子。”

小次郎回道:“沒什麽小玩意而已,可還入得了你的眼?”

多喜笑道:“雕蟲小技不值一哂,你可看我手足何曾動過?”

“是嗎?不知這招你又如何應對?!”小次郎已在多喜身邊布下重重劍風,似一堵圍牆一般將他團團圍住。

多喜卻不慌不忙,似眾多劍風有如無物,朗聲回道:“有什麽招式你盡管試出來吧。”

“如你所願,秘劍係——燕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