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白狐

安倍家的密室內。

一個邪魅妖異的青年男子坐在榻榻米上正拿著器皿喝些什麽。

密室內未點燭光,偶有幾團藍色的鬼火飄**身側,更耀的他麵目詭異。

男子用滲血的鬼手握著器皿,將裏麵的東西一飲而盡,隨手撥開口中銀白的頭發,發出一聲滿足,“嗝~還是新鮮的好喝。”

他輕輕搖晃著器皿,身上鎧甲悉悉作響。

便在此時,一個頭戴醜陋麵具,背生雙翅的男的男子推門而入單膝跪地,“首領,他們來了!”

來人正是大天狗。

大天狗瞟了一眼,見地上兩個男子膚色慘白,各自麵目漏出恐怖神色,身體時不時**兩下,顯得極為痛苦。

忽而,幽藍的鬼火飄到男子麵前,照亮了他周遭景物。大天狗定睛一看,男子手中的器皿居然是一個用頭顱做成的鍍金的酒杯。

男子兀自沉浸在鮮血的甘甜之中,極其舒緩的說道:“葡萄美酒夜光杯,都說美酒需得有好杯才能喝出美妙,你看我這杯子如何?”

大天狗原是崇德天皇,皇宮之中奇珍異寶不計其數,此等物件卻是聞所未聞,回道:“我看不出好壞,還請首領告知。”

“你可聽說過第六天魔王——織田信長?”

大天狗心中一驚,“這頭顱竟是他的?”

男子炫耀道:“不是,但這杯子卻他做的,用他妹婿淺井長政的頭顱做的。安倍家內門弟子的血,若是不用特殊點的杯子盛,怎麽能體現出鮮美呢?”

說話間,地下的兩名男子身體不住的**幾下,兩腿一伸竟被活生生嚇死了。

男子嘲笑道:“安倍家的內門弟子膽子就是小,我怕鬧出人命才叫了兩人。沒想到他們居然被嚇死了,真窩囊!”

能狂妄到在以除妖為業的安倍家內門喝陰陽師血的妖怪,普天之下除了茨木童子也沒別人了。

茨木童子擺擺手道:“你起來吧,別喪著臉。兩條人命而已,算得了什麽?”

“是,你讓我跟雪女盯著的人已經進了‘血霧之森’。”

“哦?看來安倍小三沒騙我,你去讓雪女盯緊點,別讓他們退出去了。”

大天狗問道:“需要我倆出手嗎,我怕他們在‘血霧之森’裏活不下去。”

茨木童子哈哈大笑,“崇德天皇愛民如子啊。放心吧,他們死不了,你也休管閑事了。”

“是。”說完推門而走,恰好與一白衣男子撞了滿懷。

白衣男子怒氣衝衝,麵色極為難看。

大天狗極有風度的低了下頭算是見禮,扇了扇翅膀飛走了。

那男子一進密室就看見地上躺著兩具屍體,正是他尋找已久的人,大聲喝道:“你們這群妖物,太過放肆!你要飲血自去飲你的,殺我們安倍家內門弟子做甚!”

茨木童子眯著赤紅的雙眼瞅了他一下,滿不在乎的說道:“兩條狗而已,也值得你這麽叫喚?”

男子雙手緊握,強忍怒氣,顫聲道:“人命關天,況且這兩個可是我內門極為優秀的弟子,怎麽能說是兩條狗?”

“能被嚇死的叫優秀弟子?連我一拳都接不住,不是狗是什麽?狗還會叫兩聲呢。”

“你……”

茨木童子也不管他,自顧自的把玩起了手中的酒杯。

那男子氣了半晌終忍了下來問道:“父親大人要我問你佐佐木小次郎該如何引誘,還請你盡早拿個主意!”

茨木童子伸了伸懶腰,躺在了榻榻米上,連眼睛都懶得動了,:“等他來了再說,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你不是要他的五髒嗎?!我帶人偷偷格殺了他就是。”

茨木童子滿臉不屑道:“就憑你?狗一樣的東西也殺的了他?”

“你說什麽?!”

“你聽得清楚,我何需再說?”

此人正是安倍小三的長子,安倍家的下一任家主,陰陽寮下一任大陰陽師,安倍多喜。

他自小天賦極高努力刻苦,是整個安倍家希望所在。他素來以除妖為己任,要不是小三命令於他,定不會自甘墮落與茨木童子聯絡。

他本以禮相待,可茨木童子太過狂妄,先是殺了自家的兩名弟子又出言折辱於他,他堂堂大好男兒豈能任由妖怪胡作非為?!

他一對狐眼冒出怒火,口中默念,咒文頌出,刹那間一股極為莊嚴古樸的氣息彌漫開來,一陣白煙過後七個式神各冒金光依陣列出。

茨木童子饒有玩味的看著他,竟有些歡喜,“不錯不錯,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好大的陣仗,你是要跟我比比?”

“我安倍家世代降妖除魔,今日我便用這北鬥七星陣將你格殺,茨木童子受死吧!”

七大式神何等威壓,身形一晃就震的整個密室微微顫抖。

茨木童子看也不看,拿著酒杯不住把玩。待七大式神離得近了,伸出一拳劃過空中,風輕雲淡之間便將它們抹除殆盡。

安倍多喜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茨木童子身形晃動,端著酒杯一把將血接了過來“咕嚕嚕”的喝了下去。

“你!?”

“看什麽?沒見過?嗝~安倍家嫡傳血脈果然美味。我聽說你們陰陽師與式神有血脈聯係,今日一見傳言不虛啊。”

茨木童子極為享受,仔細回味著口中殘留的味道,眼睛有意無意的盯在多喜的身上。

突然眼神貪婪之色大盛,舔了舔嘴唇說道:“嫡傳血脈果然回味無窮啊,你再給我一些吧。”

話音一落,紅手伸出朝著多喜頭顱死命抓去。

便在這時,不知何人伸出兩指抵在紅手掌心,“啵”的一聲,勁力對抗將密室又震的晃了幾晃。

多喜抬眼看去,但見來人身材挺拔、單手負背、氣度威嚴。他心中一喜大聲叫道:“父親大人!”

來人正是安倍小三,他看多喜滿是狼狽輕喝道:“還站在這幹什麽!下去!”

“可……他……”

安倍小三怒道:“下去!”

多喜還想再言,但看小三麵上十分嚴厲,恭敬的鞠了一躬回道:“是。”

安倍小三道:“首領大人可還滿意?”

“滿意什麽?”

安倍小三聲音低,“我安倍家的血脈!”

茨木童子雖不怕他,但也知道安倍小三功力甚巨,方才語氣怒意甚濃,斂起狂傲氣焰,“開個玩笑何必當真,別氣壞了身子。”

安倍小三冷麵問道:“佐佐木小次郎快要來了,你準備何時處置?”

“不急,再等等?”

“再等等?你可知他是武田家的人,若在我安倍家死了我如何向信玄公解釋?”

茨木童子笑道:“解釋什麽?我要他一個凡人的五髒有什麽用?我要的,是他墮入修羅淪為鬼神的五髒!”

“淪為鬼神??!”即使安倍小三素來沉穩,也不禁為此番言論驚了一驚。

“不錯,我要他由人變為鬼神。你且幫我設計著,到時他淪為鬼神你安倍家在出手自是天經地義,縱使豐臣秀吉和武田信玄問起來,你又有何懼?”

安倍小三問道:“他好好一個人如何能變成鬼神?”

茨木童子笑了笑,用那雙赤紅的眼睛蔑視一般的看著他。

“虧你還是陰陽寮的大陰陽師,這你都不知道?隻要讓他眾叛親離,在他求天不應求地不靈的時候免不了心生執念。到那時,墮入修羅淪為鬼神豈不是順理成章?”

安倍小三琢磨著,“這妖物頗通人性,實難對付,我需得想個法子牽製住他。”

他開口道:“我如何能信你幫我掃平霸業之上的障礙。”

“你不信我?!難道你質疑我的實力?”

茨木童子妖力迸發,卷起陣陣狂風,以小三的實力之巨竟被這等威壓鎮的氣息一窒。

安倍小三抵住狂風強提一口氣,自己亦爆發出古樸強大的靈力,兩方對抗竟將地上青石震的絲絲碎裂。

二人稍一對抗便知對方斤兩,各自大笑一聲收了神通。

“安倍家果然名不虛傳,小可佩服、佩服。”

“童子妖力強大,我亦是欽佩萬分。隻不過……”

茨木童子斜眼一瞪,“不過什麽?!”

“隻不過你我實力尚在伯仲之間,各家大名手下武將有些我是敵不過的,憑你也敢說**平天下?”

“哈哈哈哈,我為救大哥實力十存五六,若是救活大哥我倆聯手,**平這天下還難嗎?”

茨木童子笑了,笑的十分爽朗,他毫無顧忌的將自己實力折損之事說了出來,也略表其誠。

安倍小三點了點頭道:“不錯,酒吞童子的實力毋庸置疑。可我如何信你能幫我?”

“你是與我要一件信物?”

“不錯,我尚留一子在豐臣家做人質,你又豈能紅口白牙?”

豐臣秀吉在各家貴族中選出一子留在二條城,就是讓各家有所顧忌不敢反叛。如今安倍小三也學秀吉,要茨木童子也留一件要命之物給他。

茨木童子當然知道他的意思,略一思忖說,“為表其誠,一會我將酒吞童子的頭給你保管。不過,你要記住,我大哥頭顱要是少了一根頭發,我親率‘百鬼夜行’踏平你安倍家!”

安倍小三哈哈大笑,“痛快!就這麽定了。不過你也休要放肆,我安倍家亦不是好惹的,你想飲血自己去抓人。再敢動我安倍家門人,我讓你走著瞧!”

說罷長袖一甩,出門密室。

‘血霧之森’內。

小次郎叫住了眾人,指著後麵的那條路說道:“你們看,這是什麽?”

結衣被茂密的樹林弄的焦頭爛額,沒好氣道:“看什麽看,都是樹有什麽奇怪的。”

“不是,你們看看,樹下有血。”

經他一提孫勝立時知曉情況不妙,猛然回頭打眼一瞧,來的路上似小溪一般淌出一條血路。

再細一看,血液在被小次郎砍倒樹木的斷口處泊泊外流。

結衣心想,“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裏留不得。”

她說道:“咱們停下,我看這個地方有些古怪,咱們先退出去在做計較。”

大家略一思忖,立即調轉腳步轉身便走。

隻是沒走幾步,忽而大雪漫天、寒風烈烈,吹得高聳的大樹斜了又斜。

風雪步步逼近,向眾人一點一旦靠來。

小次郎心頭一緊,心想,“這是什麽天氣,同一地點會有兩種氣象。”

秦瑤貼近小次郎道:“公子,這裏怕不是有妖物作祟吧。”

結衣說道:“應該不能,他們安倍家門口怎麽會有妖怪,這不砸自己招牌嗎。我看應該是他們陰陽師設置的禁製。”

她竭力喊道:“陰陽師大人,我們奉信玄公的命令來此有事相詢,煩請收了神通。”

她接連喊了幾次,隻見風雪越迫越近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心下生疑,“難道不是安倍家搞的鬼?”

她自己見識有限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向眾人問道:“你們可看出是什麽門道嗎?”

孫勝想了想,“我隻聽說過夜裏偶有精怪作祟,會讓過路的人形成‘見知障’,俗稱‘鬼打牆’。莫非這風雪就是‘見知障’?”

小次郎問道:“什麽叫‘見知障’。”

“是佛教的一種說法,大體上說是人們被事物表象蒙蔽而忽略內在。後來人們把精怪所用擾亂現實的幻術叫做‘見知障’。”

“你小小年紀居然懂這麽多!這麽說這場風雪是幻術了?”

孫勝搔了搔頭回道:“我不確定,這隻是我的推測,但是高端的幻術會讓人產生身臨其境的感覺,不破解是沒辦法消除的。”

小次郎拔劍出鞘,朗聲說道:“我向外去探探路,你們在這等著!”

“公子,你最怕冷還是換別人去吧。”秦瑤見小次郎自告奮勇,不禁擔心了起來。

筧十藏拍著胸脯道:“我去吧,我身強體壯不怕冷。”

他倆一個癡情、一個勇敢均替他人著想,小次郎心中一熱大為感動。

但他知道此處他是最沒用處的人,若真遇到什麽意外他雖能抵擋一陣,最後卻免不了托人後腿。

大家如此替他著想,他也想為大家做點事,心下一橫說道:“沒關係的,咱們走的不遠,我沿著來時的路去看看,若能出去再回來帶你們。”

筧十藏隱知他性子高傲也不多話,把羅盤遞給他,“你帶著這個,免得找不到路。”

樹梢上,雪女遠遠望著他們,饒有興致的聽他們說話,心中不禁發笑,“我又不是小妖怪,玩什麽‘見知障’。這些都是貨真價實的冰雪,是我妖力凝結成的。看來這個俊俏的美男子要被我凍成冰棍了。”

小次郎挺著‘鬼刃’,一點一點向外麵走去,但覺風雪愈緊似小刀一般刮在臉上生疼,幾乎睜不開眼睛。

他走走停停不知行了多久,抵抗狂風睜大雙眼,猛然發現自己迷了路。

“我一共沒走多遠怎麽迷路了這可如何是好,看來真是妖物作祟,瞧我不砍了你!”

想罷,拔出‘鬼刃’在樹上一斬留下印記,拿出羅盤複又繼續向前。

他越走越遠,嚴寒早已將他渾身打透,上下牙齒咬的‘咯咯’作響,雙手已被風雪打的僵直覆蓋著層層冰霜,眉毛、睫毛均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好在這次他對著羅盤,終於走到了森林邊界……他竭力睜大已經快要結冰的雙眼,情緒起伏變化不定。

壯闊、雄偉、瑰麗,用人世間所有的詞匯來形容此等景象都相形見絀。

通天的冰牆拔地而起,仿佛天地間巨大的屏障,冰牆無邊無際向天看去一眼望不到頭。

小次郎見此壯麗景色胸懷一抒,仿若自己便如這等冰牆一般屹立於世、俯瞰眾生。

感慨過後便是深深的絕望,他現在已經凍得站不起身了,已經沒有力氣再走回去。

“難道就這樣死了嗎?”他渾身顫抖,心中不禁發問。

他已絕望,已沒有辦法再走回去。萬般無奈之下,隻能抱著‘鬼刃’靠在冰牆底下坐著。

‘鬼刃’鋒利異常不經意間劃破了手掌,便在此刻‘鬼刃’吸收了血液,變得通體發紅,血液流向‘鬼刃’之後又流回身體帶來陣陣熱流,凝結在手上的冰霜瞬間融化。

幾番往複,小次郎身體經暖流衝刷已然不似方才那般冰冷,他兀自緩了一陣,強撐著身體向結衣等人走去。

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剛走幾步,那樹中流淌的血液似有了生命一般向自己撲來。

血液滾燙如沸卷起重重熱浪,小次郎身體未暖,經熱浪一衝渾身經脈幾欲炸裂,就地倒在當場。

望著眼前滾滾而來的炙熱血液,心情重又跌入穀底。

大天狗時刻注意動向,扇動翅膀問道:“雪女,你做的太過分了。首領說要留他一命,你為何偏要殺她?”

雪女也慌了,支支吾吾道:“我隻造了風雪冰牆,也沒造這炙熱鮮血啊,而且我不會啊。”

“不是你?”

“絕不是我!”

“難道是……‘血霧之森’,是他要殺了這個人?我還是上前救他一救吧。”言畢,翅膀閃動,便似一隻大鳥從天而降。

他剛要飛走猛然間卻又停了下來,雪女說道:“快去啊,他快死了!”

“等等,你看那是什麽?”

雪女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隻見一隻通體半透的白狐站在小次郎肩膀之上,瞪著一對狐眼,奮力揮抓劈開炙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