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牧海

“慕容素你……”

攔路的所有修行人都是感受到了她身上凜然的氣息,裹挾著神器威壓的氣勢落在他們的身上,就算是人仙恐怕都要避其鋒芒,何況是他們這些烏合之眾?

“哼!”

一聲冷哼自空中傳來,緊接著便是風聲淩冽。隨著黑光降落,一柄寬劍就這樣插在了慕容素和小青龍的中央,劍氣四溢,朝著小青龍刺了過去。

“噗——”小青龍被劍氣刺了個正著,猛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這群散修頓時麵露驚駭,俱都抬起頭,便看到了那張陰沉的臉。

衛長風看著這些人冷聲道:“慕容宗主是朔雪宗的宗主,算是你承禦帝國的人,可我衛長風不是。若是有誰敢再放肆,休怪我無情!你們若是不服,盡管上聖劍宗尋我!”

“走!”小青龍擦了一下嘴角的鮮血,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走。

散修緊隨其後,都是落荒而逃。

衛長風落在山頭上,收劍入鞘,將長劍提在手裏,柔聲問道:“慕容宗主,你們沒事吧?”

李道生嗬嗬一笑:“長風師兄來得早了,要我看殺了他們才最好。”

衛長風對李道生的混不吝都有點免疫了,看都不看他,隻是看向了慕容素:“慕容宗主,他們已經走了,不如把朔雪劍收起來吧!”

慕容素看了看自己手裏的朔雪劍,心頭為難了起來,這怎麽收?收進朔雪峰,從此之後朔雪宗就有兩把朔雪劍了?

正想著的時候,卻看到李道生伸出了手。

慕容素這才鬆了一口氣,將朔雪劍交還給李道生。李道生如舊插進了袖子裏,其實是收進了背包。可這動作在衛長風看來,卻是心頭暗驚。

他可不知道李道生他們有兩把朔雪劍,在衛長風看來,慕容素和李道生的動作,就代表了朔雪宗將來的走向。難道李道生真的已經被內定為了下一任朔雪宗的宗主嗎?否則為什麽連朔雪劍這樣的神器,都可以讓他隨身攜帶?

想到這裏,衛長風突然眼前一亮。

朔雪宗若是男子繼任宗主,那豈不是說朔雪宗的男女大禁就要開啟了?那我和慕容素之間……

一時間衛長風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慕容宗主,我們去聽濤望海閣吧!”

慕容素看著衛長風的笑容有點奇怪,但還是點點頭,和他一起繼續向前。結果沒過多久就碰到了台胥前來迎接,顯然是匆忙趕來。

“慕容宗主,真是對不住!沒想到在我們聽濤望海閣的地界居然發生了這種事,我台某責無旁貸!那幾個人,我們已經驅逐出去了,從此在不允許進入聽濤望海閣的範圍!”

慕容素點點頭。

李道生卻笑著跟台胥勾肩搭背:“台老哥,你應該慶幸他們跑得快,否則海鯨盛宴還沒開,聽濤望海閣的地盤上就得見血了。”

“誒!”台胥毫不在意,親切地拍了拍李道生的肩膀:“李兄弟不用擔心,這種人死了也就死了,真要殺,也是髒了貴宗幾位的眼睛。若不是我不好動手,我也想宰了他們幾個,一個個真是的!”

鍾盈看著李道生跟台胥的背影臉色古怪。

一個點星,一個半步人仙,毫無違和感地稱兄道弟,修行界有這樣的事嗎?

彩鳶偷笑,小聲告訴鍾盈:“台閣主是看中了李師兄的錢和地位呢!”

柯鈴撇了撇嘴:“他哪兒來那麽多的錢啊?也不說每天都請我們吃好的!”

“李師兄不是每天都請我們吃好的嗎?”彩鳶意外。

柯鈴說道:“可是比起他自己做的差遠了!”

“好像也是啊……”

三個人看向李道生,都覺得有些嫉妒,一個大男人,做飯這麽好吃幹嘛?

有了台胥領路,衛長風保駕護航,這下想要上前找茬的人也都不敢上前了。隻不過李道生能夠感受到,有些人對他們的仇視並沒有因此而消減,反而是偷瞄過來的眼神更加陰狠了起來。

朔雪宗作為聖宗,在海鯨盛宴上的座次自然是靠前的,但是也算不上是獨一無二。在他們的旁邊還有其他四個位置,其中一個是聽濤望海閣自己的,還有兩個,分別屬於沐王府和鎮海城的六扇門。今年又多了一個聖劍宗的位置,就在慕容素旁邊。

隻不過通常沐王府都從來不參加類似的活動,所以一直是空著,今年也沒例外。

倒是六扇門的座位上,已經坐了一個身上穿著絳紫色公門長袍的男子。男子大概三四十歲的外貌,臉色微黃,臉頰狹長如同一柄劍,臉上棱角分明,一雙眼睛神光如炬,爍爍逼人!整個人透著一股深潭一般的深邃,隱鋒透骨,卻又讓人不寒而栗。

“慕容宗主,幸會!”男子看到慕容素落座,客氣拱手道。

李道生悄然看了一眼他放在茶案上的長刀,和腰間的那一塊銀牌。

“吳銀捕。”慕容素微微點頭,並沒有因為對方隻有通明境界而小覷。

能夠成為六扇門捕頭的人,可以說是從整個承禦帝國十數億人口、上億修行者當中挑選出來的佼佼者。就這樣,整個帝國的銀牌捕頭也不過隻有五十個。可以說,這樣的比率比聖宗挑選長老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除了天分和忠誠之外,帝國最看重的,就是這些捕頭的戰力。

在天行大陸的江湖上總有這樣第一句話流傳,叫“永遠不要以為落單的捕頭就是離群的孤狼”。

但凡是能夠獲得牌子的捕頭,無論是金牌銀牌還是下麵的銅牌鐵牌,都不是一般修行人能夠輕視的。他們或許境界不高,可是戰鬥力絕對是整個修行界當中最頂尖的那一撮。

天行大陸上的境界,單論修行層次的話,雖然層次分明,可卻並不能作為個人實力的憑證。所以從點星開始,正式成為能夠動用真元的修士之後,每一個境界都已經沒有了小的分層。一個人當前境界的實力,要從功法的運轉、真元操控和恢複速度、武技、法術、戰鬥經驗等多方麵考慮。

這也是這個全開放遊戲最開始的時候最吸引李道生的一點。

而如今作為一個實打實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李道生自己的實力,不算手上的神器,至少也能在明堂境界之內立於不敗之地,這還是滿級武技的功勞,已經算是驚才絕豔了。

可是這些捕頭,每一個都是從基層實打實打上來的,修行速度或許沒那麽快,可越是修行慢的捕頭,戰鬥力就越強。因為在他們漫長的修行生涯當中,沒日沒夜都在各地和最窮凶極惡的修行人作鬥爭。心理戰、正麵戰、偷襲戰、陣地戰,身經百戰都是說少了。

在這些捕頭當中,就算是鐵牌捕頭,也至少有越一階不敗的實力。銅牌更是可以和高一層的修行人五五開,而這些銀牌的話,究其實力,至少得往上數兩個段位。

也就是說,吳問的真是戰鬥力,怎麽也能和人仙對幾招還能從容身退,否則也鎮守不了偌大的沐州府了。

不過吳問會出現在這裏,那麽也就代表著鄭春然還在鎮海城調查中……

“慕容宗主對大墓的事情如何看?”

趁著海鯨盛宴還沒開始,吳問居然主動問起了這件事情。

慕容素淡淡道:“大墓開啟,是沐州府的事情。我等不過恰逢其會,至於如何看?本宗以為大墓開啟,是福是禍還還要後觀。當然,這是對於我等宗門散修來說的。”

吳問笑了笑,臉上的棱角就像是扭動脊骨的魚刺。

“慕容宗主這就說得太客氣了,沐州府人手本就不夠,六扇門維持日常事務已經將近捉襟見肘,我們也是沒辦法。再說了,若是我們也下場爭奪的話,恐怕就有人要不開心了。”

李道生嗬嗬一笑:“吳銀捕這麽說雖然對,但是也不太對。反正官方介入與否,都有人會不開心。你看在場的這些人,都恨不得進入大墓的就隻有他們自己一個,這樣他們就可以將整個古墓收入囊中!說不定還在夢想著幾百年後都能取代我朔雪宗呢!嗬!”

吳問倒是有些意外,看向他問道:“你是?”

“在下朔雪宗李道生,見過吳銀捕。”

“哦,你就是那個李道生。”

看來鄭春然是將事情都說出去了,吳問看向李道生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倒是有些揶揄。

剛才李道生說的可不隻是在場的修行人。

人就是人,不管是江湖人還是宗門人,又或者是官家人,隻要是人就都有貪欲,都有妄想。李道生說這些人想要私吞寶物取代聖宗,又何嚐不是在說官方的人若是真的進入古墓,就難免會有人帶有同樣的妄想,甚至想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話倒是說道了吳問的心坎上。

這些天不少的下屬都來找他訴苦,說想要進墓葬一觀,卻都被他擋回去了。他是有苦說不出,這其中奧妙不能點破,點破了就是撕破臉,不點破也要費麵子。

所以他才會躲到聽濤望海閣來,好歹有這麽一天的清靜也好。

不過感慨歸感慨,對於李道生這樣的小人物,他還真沒打算真的放在心上。

鍾盈都要嚇一跳了,連忙拽了拽李道生,小聲埋怨道:“瞎說什麽呢!”

李道生搖了搖頭。

他隻是單純地不想讓慕容素接觸到更多的人而已,聖劍宗、望海閣、魔宗、沐王府和六扇門,加上他們的朔雪宗,就是這個炸藥桶裏現在所有的配料,每一種配料之間摩擦所產生的火花,會否成為這個炸藥桶爆炸的燃點,誰也不知道。

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就炸了。

好在沒過多久之後,修行人紛紛到場,身份不夠的人也沒有用台胥去親自招待,李道生的台老哥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將慕容素和吳問徹底隔開來。

“海鯨盛宴,正式開始!”

隨著一聲令下,遠方便傳來了趕海的浩然聲響。

聽濤望海閣的最頂層,麵朝著東方,橫眺整個東海,連綿崢嶸的山崖海岸,天水相接之遠淵,層疊而來的海浪,拍打在岩石上,仿若飛雪。

海風帶著遠洋的腥甜,也帶著洋流的溫暖,吹在每個人的臉上。

而隨著這樣的海風襲來,便是那一聲聲浩**的號聲。粗重的巨型螺號發出如同夔牛降世的嗡鳴,海浪一層層被激起,砸碎了自己,隻留下一聲聲轟隆。

在這些聲音中間,隱隱夾雜著的,從遠方不斷接近的,在海浪中浮沉隱約卻絕不斷滅的,是那一聲聲千萬人匯聚而成的沉亮!

“吼~!哈~!”

“吼~!哈~!”

“山浪嘿!去千丈高!長風嘿!扶千裏遙!”

“牧海嘿!杖風雲嗬!銅生嘿!扛四海濤!”

“吼~!哈~!”

“吼~!哈~!”

聲音漸近,越來越急。這號子裏麵似乎帶著一些不一樣的韻律,千萬人同聲而喝,雖顯粗糙,可卻**得這片海山微微震顫,連海風都開始猛烈了起來。

李道生遠遠地看過去,就看到天海相接的地方,層層浪翻,當某一刻的巨浪一如往複地消落,出現在浪頭後麵的,卻已經不是下一道浪頭,二十一條長長的,古銅色的細線!

隨著號子聲越來越近,這一條銅線的寬度也在不斷增長著,慢慢地露出了頭,然後露出了肩,厚實的肩膀,寬闊的胸膛,挺拔的軀幹,在海浪中巋然不動。

上萬人!

整整上萬在海風中捶打出來的修行人,互相勾著雙臂匯成一條長龍,橫跨整個大海,看在人的眼中到底是什麽樣壯闊的景象?

饒是以李道生兩輩子的見識,在這一刻,也被這些浪花翻湧中不斷推進的人們震驚了!

他們鼓起了胸膛,每一步落在水中,都代表著一道海浪的破碎,就像是要踩碎整片東海一般,發出震耳欲聾的低沉吼聲。雖然低沉,卻在這片天地間回**著,催逼著!

前世的時候,李道生知道趕海是趕在退潮之時去海灘。

可這個世界的趕海,卻有這樣截然不同的意義。

他們的趕海,是真的趕海!

不是隨波逐流,也不是等待天時的饋贈。

他們是真的在趕海!深入遠洋之中,將春天的大海提前催趕到屬於他們的海岸邊上,以萬眾一心之力,生生將天時提前,將東海掃**,將海風掃**,讓整個大海,都在他們的麵前臣服。就這樣踩著他們的戰利品,硬生生從冬天的嘴裏撕下一片溫暖的海域,用自己的胸膛推動著,放牧著!

牧海嘿!杖風雲!

“吼~!哈~!吼~!哈~!”

李道生不由得胸中真元鼓**,以前龜縮在自己經脈當中的力量,這一刻仿佛自我解放開來,擴散到了整片天地!

周圍的人都是感受到了他的真元鼓**,台胥和吳問看向李道生,眼神中帶著驚訝。

“已經多少年了,沒有人能夠和趕海號子產生共鳴,慕容宗主,李兄弟不簡單啊!”台胥讚歎著,心中補充了一句:“無論從什麽方麵都不簡單。”

吳問也是點頭:“朔雪宗這一次看來是得了寶了,和這位李道友相比,什麽凝心丹、靈元,都不值一提!貴宗是要好好考慮一下正式招募男弟子的事情了。”

台胥也是點頭:“是啊,有此珠玉在前,便不需怕後來弟子不能拜服,李兄弟日後的成就可看仰望啊!”

“哈哈哈哈!”李道生也從感悟當中蘇醒了過來,笑著說道:“台老哥跟吳銀捕過獎了,僥幸,僥幸!”

嘴上說著僥幸,李道生心裏卻已經樂開花了。

和趕海號子產生了共鳴,李道生隻感覺自己的真元一瞬間就好像和整片東海融為一體,而且最為重要的是,在號子的節奏帶領下,他才是整個過程中的絕對主導!在頓悟的這段時間裏,李道生就是整個東海的絕對掌控者。

雖然隻是感覺而已。

但是這種感覺從心而生,將號子的沉厚和大海的浩瀚連綿,迅速融入到了自身的真元當中去。

等到醒過來的時候,隻是一眨眼的時間,李道生卻發現自己體內的真元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如果說之前他的真元在命種的淬煉下就像是一條條銀汞的水柱,現在他體內的真元,卻已經變成了一片深邃的汪洋,真元之力一旦運轉,便是層疊往複、生生不息!

李道生甚至感覺,自己現在幾乎可以動用朔雪劍兩招才會力竭!

感覺到自身的變化,李道生強行壓下了心頭的歡喜,理智重新回到了頭腦當中,開始對如何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危險做出微調。

而這時,趕海隊伍已經踏碎萬重浪,來到了海岸邊。

眾人才發現,在這些趕海的勇士身後,居然用繩索肩擔著一條條巨大的虎頭鯨,鯨魚巨大的身軀藏在海浪當中,以至於到了淺海才顯露出身形。

一條條巨大的虎頭鯨,狹長圓潤的身軀在海浪中排成一排黑色的脊背和白色的肚皮,與那一條古銅色的長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台胥意氣風發,站起身來鼓足了真元。

“迎勇士!破萬裏而回!為我輩修行人,賀!”

“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