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燈火闌珊處
果然，還沒到晚飯時候，劉家的人便迫不及待了起來，騎馬趕到柳王村，領頭的是一名引氣四重的修行人，隻不過走的是野路子，身上修習的也是凡俗的武術，稀鬆得很。
彩鳶放下飯碗，走到村口不出一盞茶的時間，就把此人生擒活捉，順帶著還給村子裏繳獲了兩匹馬。
“你是劉家的人？”李道行剃著牙走到此人的麵前，隨便問道。
“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麽人！”引氣四現在已經是心驚膽戰，被彩鳶擒下的時候，他還以為是什麽路過的俠女，可沒想到進了村之後才發現，像她這樣的居然還有四個！
“我們是什麽人，就不是你能操心的了。”李道生搬了兩把凳子，一把坐在屁股底下，另一把放在了兩個人的中間：“我問你答，若是沒讓我滿意，你會知道後果。”
“嗬……”引氣四額頭上冒著汗，佯裝鎮定：“劉老爺一定會讓人來救我的，想從我的嘴裏套出話來，簡直癡心妄……啊！！！”
慘叫聲聲傳數裏，引氣四的身體瘋狂掙紮著，扭曲著，可終究被繩索捆縛在牆上無法動彈。被李道生摁在凳子麵兒上的手，小指上已經鮮血淋漓。一截手指滾落在旁，還帶著新鮮的肉色，令人膽寒。
村子裏的人都是嚇了一跳，有些忍不住都差點被嚇暈過去。
“沒那麽硬氣，就不要裝英雄了呀！”李道生用刀拍了拍引氣四蒼白的臉，然後看了看他驚慌的眼神，將刀刃放在了小指的第二指節上：“我問你答，懂？”
“嗯！嗯！”引氣四氣喘籲籲，疼得臉都揪起來了，忙不迭地點頭。
“你叫什麽？是劉家的什麽人？”
“我……小的叫劉三餅。”
“劉三餅？”一個修行人，名字都這麽隨意的嗎？
“小的在劉家……是總護院……就是管著所有的護院。”
“那這麽說，劉家裏麵你的修為是最高的了？”
劉三餅點頭。
李道生又問：“那你被抓了，劉家是不是會過來要人？”
“這……”劉三餅似乎有些遲疑。
李道生刀刃一動：“不會吧？你一個總護院被抓了，劉家難道就打算忍氣吞聲？還是說，劉家現在已經有了比你更厲害的人……”
劉三餅猛地抬頭，看向李道生的眼中充滿了震驚。
李道生心頭一沉：“是什麽人！說！”
“我……小的也不知……啊——！！啊……”
劉三餅猛地慘叫，又一截小指血肉模糊滾落在地，沾滿了泥土。
李道生將刀刃擱在了小指根上：“是什麽人？”
“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劉三餅涕泗橫流，哀求道：“上仙，我隻是劉家的一條狗，一條狗而已！那人是劉家的座上賓，實力高強、身份神秘。我隻知道……隻知道他也是修行人，絕對不是引氣期！他會禦劍……對！他會禦劍！”
“你們抓走的孩子，是不是他要的？”
“是！就是他要的！他讓劉老爺給他收集童男童女，送到一起去，關起來不讓我們看。但是等到第二天早上，那些孩子就全都不見了，他又要新的孩子，簡直……簡直……”
說道這裏，劉三餅的臉上露出了無限的恐懼，對於未知的恐懼。
“那人什麽模樣？”
“他在劉家從未露臉，誰也不知道他的麵容，隻是身穿黑袍，手持黑劍，麵帶一張暗紅色的假臉……啊！！！”
將劉三餅的小指連根切斷，李道生在他袖子上擦了擦刀：“這是為了十裏八鄉的孩子們的。”
放開了劉三餅的手，他才終於能夠捂住自己的傷口，被繩子捆著癱倒在牆上，整個人都頹廢了。
“看來，果然是魔宗了。”李道生無奈道。
他最不希望出現的，就是這樣的情況了。血魔現世，不是去界逾宗了嗎？我特麽都跑到最東邊來了，你們在最西邊都能讓我碰見？他現在隻能期待著，最好這裏的魔宗弟子最好隻是一個流落在外的小角色，和血魔現世的主劇情不要有過多的牽連。
“那現在該怎麽辦？”柯鈴問道。
“現在當然是……”李道生剛想說當然是等對方過來要人，可還沒說完，眼中卻突然閃過了一道厲芒：“看來是不用等了！”
“哈哈哈哈哈！”桀驁不馴的標準反派笑聲突然在所有人的耳邊響起。
被捆在地上的劉三餅麵露驚悚，顫聲喊道：“是他！是他！就是他！”
我們的英雄小哪吒？
這道聲音仿佛就在周圍的空間中四處回**，讓人無法追尋其來處。明目張膽的殺意卻落在了他們的身上，告訴所有人，對方隨時都可能出手。而一旦出手，便是絕殺。
劉三餅已經在地上蜷縮起來了，村民們也都是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鍾盈抽出長劍，她是多年的宗主親衛，隱氣功夫自然是一步到位，對方還沒有意識到她的實力並非表麵上那麽簡單。
可李道生卻擺了擺手，說道：“師姐，我來吧！”
“區區幾個點星，也敢大言不……什麽？！”
話音未落，李道生手中的梨花枝已經猛地朝著左邊猛然間甩了過去。對方的聲音中頓時充滿了詫異，可再想要抽身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叮！”
一聲清脆的聲響，李道生的梨花枝上崩開一道微弱火花，刺客的身影便從黑暗中被彈了出來，整個人朝著後方猛然間往後一仰躲開李道生的攻擊，緊貼著地麵飛速後退，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
一定是巧合！一定！
可就在這時候，李道生猛地向前一步，手中的梨花枝在手中轉了個圈倒持起來，猛地向下刺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隻覺得胸口一疼，鮮血從喉嚨裏湧上來，整個人便跌落在地。
刺客艱難地咳了兩口血，看著插在自己胸口的梨花枝：“這……這是什麽招數……”
“這一招啊……”李道生將對方狠狠釘在地上，笑道：“這一招叫閏土刺猹！”
？？？
李道生抽出梨花枝，上麵竟然纖毫不染，看就知道不是凡品。一腳踩在了這人的肩膀上，將他徹底控製住仔細打量。
黑色袍服，暗紅假麵。
“就是他？”李道生看向劉三餅。
劉三餅此刻已經驚呆了呀！點頭如搗蒜：“就是他！就是他！”
梨花枝挑開了對方的麵具，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可那一雙眼睛當中，卻閃爍著詭異的紅色微光。夕陽西下，夜空漸暗，村子裏也開始籠罩了一層夜幕，兩點詭異的紅光在黑夜中顯得如此妖異。
瑾老太嚇了一跳，差點坐倒在地上，幸虧彩鳶扶了她一下。其他的村民也都是嚇得不輕，誰見過這樣的人？眼睛放著光！
李道生一樹杈就抽在他臉上，打得他滿嘴是血、眼冒金星，紅光頓時就跟沒電的小彩燈兒一樣滅了。
“這水平還裝尼瑪呢？”
“噗！”將破碎的牙齒吐出來，魔修眼神陰狠，看著李道生等人：“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李道生回頭看了看慕容素他們，柯鈴和鍾盈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陣冷笑，李道生也笑了，笑得十分詭異，讓魔宗弟子渾身難受。
“魔宗，就這？”李道生問。
慕容素搖頭：“魔宗功法以修行迅速、手段殘忍、提升方式有違天道而稱為魔，一蹴而就的修為，必定存在隱患。雖然看似明堂，對付一般的點星也許夠了，但是對上道生你確實是……”
“算了，既然人抓住了，剩下的事情也就好辦了。我和宗主去鎮海城六扇門，麻煩鍾師姐留下來和彩鳶師妹一起看顧一下村子吧！等劉家被處理，柳王村自當無恙。”
李道生連點幾下，將此人身上的四肢筋脈斬斷，隻聽他悶哼一聲，已經是不能動彈了。
“好！”鍾盈點了點頭。
於是李道生和慕容素就拎著地上的魔修飛離了柳王村，聽說要去六扇門，魔修簡直如喪考妣，看來他們在這裏果然還有其他的魔宗弟子潛伏者。他這一被抓住，六扇門有的是辦法從他嘴裏套出信息來，他就一步行將踏錯，徹底破滅了他們自己的計劃。
“你似乎十分排斥我接觸魔宗之事？”半路上的時候，慕容素問道。
李道生理所當然道：“魔宗重現，不管出來的是大魚還是螃蟹，肯定少不了戰鬥。你身上寒毒未褪，朔雪宗百廢待興，周圍強敵環伺，暗中還有奸邪作祟。我是不想你摻和到這種事情裏麵來，至少現在不行。”
慕容素皺了皺眉頭：“但朔雪宗終究是……”
“終究是承禦帝國第一聖宗是吧？”李道生無奈道：“就是因為你這樣，我才不願意你摻和。什麽時候仙姑你啊，能留那麽一丁點兒的私心，別那麽大公無私的時候，我也就放心讓你去了……”
慕容素沉默，看著身邊的李道生，藍天白雲之間鬢發飄飛，讓她莫名想起了除夕的煙火。
那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李道生拉著慕容素的手乘坐雪鸞遨遊夜空，置身火樹銀花。那種互相依靠的感覺，那種被人毫無顧忌相信著，而自己也可以毫無顧忌相信對方的感覺，讓慕容素久久難以忘懷。
尤是那句“我想給你的盛世華章”，每每想到，都讓慕容素有種心頭忐忑的感覺。
不知所起，不明所以，不解所意。
隻是第二天醒了之後，李道生好像忘了到底做過什麽，讓她也難開口再問。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念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什麽？”李道生嚇了一跳，你怎麽知道這首詞的？
慕容素看著他：“除夕那天你喝多了，放煙花的時候念的，後麵的是什麽？”
“哦，這樣啊！”李道生頓時鬆了一口氣。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慕容素的心頭被觸動了一下，喃喃道：“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李道生倒是沒多想，隻是有些可惜，當時自己喝多了，居然什麽都不記得，也不知道仙姑看到漫山的煙花到底開不開心。
不過沉默倒是沒有多久，兩個人很快就到了鎮海城，用朔雪宗的令牌表明了身份，在鎮海城上空通行無阻，直接落在了鎮海城的六扇門衙門口。
六扇門，是承禦帝國專門設立的處理朝堂與修行界之間交結事務的衙門，其中設神捕一名，金牌捕頭三名，銀牌捕頭五十名，銅牌、鐵牌捕頭若幹，捕快無數。
其中神捕為人仙修為，三名金牌捕頭俱都是造化境，一般都在承禦帝國的帝都“承天京”待命，隻有地方發生大事的時候，才可能委派金牌捕頭離京辦案。
而銀牌捕頭的修為都在通明境界，每一名銀牌捕頭鎮守一州之地，下轄曜塵境界的銅牌捕頭鎮守郡城，鐵牌捕頭鎮守縣城，並普通捕快協同處理各地修行事務。
鎮海城作為整個沐州的府城，六扇門衙門自然是整個沐州府規格最高的，至少有一名銀牌捕頭、一名銅牌捕頭在這裏當差。
聽說朔雪宗來人之後，出門來迎接的是銅牌捕頭鄭春然。老頭年紀不小了，一臉和煦如風的微笑，一看就知道是老油條，專門用來迎貴客的門臉。
結果出來看見慕容素的時候，饒是以他的老於世故，還是差點嚇了一跳。
“慕……慕容宗主？！”
老頭子愣了一下之後，臉上的笑容頓時更加燦爛了起來：“慕容宗主大駕光臨，真是讓我們六扇門蓬蓽生輝！蓬蓽生輝！不知道慕容宗主此來是為了……”
他當然看見了李道生手裏提著的黑衣人。
將黑衣人扔在了六扇門的門前，李道生退了回來站在慕容素身後。外麵的事情，還是交給她來處理的好，畢竟李道生自己身份和修為都不怎麽夠。
“就在鎮海郡附近的鎮子裏發現魔宗弟子禍亂一方，協助豪強兼並土地，借助世俗之手擄掠孩童修煉魔功。剛巧被本宗碰到，順手抓了。”慕容素簡單道。
可這話落在鄭春然的耳朵裏，不異於雷霆霹靂，一張老臉頓時難看了起來。他試探著問道：“那慕容宗主是怎麽打算的？”
“既然人已經送過來，那便與本宗無關了。”
聞言，李道生和鄭春然都是悄悄鬆了一口氣。
你不插手最好，不插手最好。
鄭春然喜笑顏開，伸手叫了兩名捕快過來：“將此人押下去，記得要單獨關押，加強看守！魔宗弟子重現世間，事關重大！出了一點紕漏，小心你們的腦袋！看好了他，等我和吳大人處置。”
看著兩名捕快麻利地將人押下去，李道生就此也鬆了一口氣。
“慕容宗主請，我們吳問大人現在正在招待另一位客人，不如老鄭我先陪兩位進去說話，然後讓人去通知吳大人。”鄭春然讓出了大門。
慕容素卻道：“不用了，鎮海城畢竟是承禦的地方，六扇門的事我們不便插手。人送過來本宗便放心了，不必叨擾。”
說罷，她轉身便走，李道生代她對鄭春然點了點頭，然後走到老頭的麵前，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鄭大人不用送了，這麽客氣幹嘛？真的不用送，告辭！”
兩個人對視一眼，李道生跟上了慕容素。
鄭春然攤開手，卻看到了一個小巧的儲物袋，意識探入其中之後，就看到裏麵躺著二十多塊上品靈石，讓老家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急忙將意識收回來，四下看了看並無人注意，他這才小心地將儲物袋揣進了懷裏，心裏麵感慨非常。
朔雪宗，好大的手筆！
修行界靈石的兌換，大概是百進位，也就是說，一百顆下品靈石能夠兌換一顆中品靈石，一百顆中品靈石兌換一顆上品靈石。這小小的儲物袋裏麵，竟然裝了將近三萬下品靈石的巨額財富！
“鄭捕頭，在門口發什麽呆呢？”
就在鄭春然如此震驚的時候，另一道聲音卻從六扇門的衙門裏傳來。
一回頭，鄭春然便看到了從門內走出來的那名藍衫文士，笑道：“原來是台閣主，台閣主和吳大人的事情談完了？”
此人正是聽濤望海閣的閣主台胥，造化境修為，半步人仙。
“哦，些許公事，已經談完就不打擾吳捕頭工作了。倒是鄭捕頭你啊，莫不是趁著本閣和吳捕頭聊事情，到外麵來偷懶了？哈哈哈！”
“台閣主說的哪裏話。”鄭春然也是笑著說道：“不過是剛剛慕容宗主送了一名犯人過來，我也才剛剛將她送走，還沒來得及回去。”
“慕容？”台胥眼睛微瞪：“朔雪宗的慕容宗主？”
“自然是朔雪宗的慕容宗主。”
“她往哪個方向去了？”台胥居然急切了起來。
鄭春然一指天空：“朝那邊去了，莫非台閣主找慕容宗主有事？”
“有事，有急事！”台胥迫不及待地一拱手：“鄭捕頭，今日事急，本閣先行告辭了，告辭了！”
說著，台胥一晃身化作了一道光，便朝著慕容素和李道生的方向追去，似乎還真有什麽要緊的急事，眨眼之間便不見了。
鄭春然衝著沒人的天空兀自還擺了擺手：“台閣主慢走啊……嘖！一點禮貌都沒有，還不如人家朔雪宗的一個小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