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聲東擊西

日盛鎮劉家,具體說,應該是承禦帝國沐州府鎮海郡日盛鎮劉家……

就算是對於一個普通的朔雪宗弟子來說,這一連串的前綴排下來,所謂的劉家,也就不過是螻蟻而已。但是對於柳王村這樣的小村子來說,一鎮首富,家裏還有引氣四重的“高手”,就已經算得上是龐然大物,不可匹敵。

他們去的地方,是村子裏的祠堂,因為平日裏沒人住,而且都是先人牌位,因此得以幸免,暫時還是柳王村裏麵最完好的建築之一。最主要是地方夠大,一個前堂,足以容的下現在村子裏剩下的這些人。

進了祠堂之後,以瑾老太為主講,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語作為補充,沒過多久,大概講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大概是從去年十一月份末,劉家開始派人在鎮子周圍的村莊裏麵搜羅土地。一般的村莊,不少都被他們強行奪走了土地。手段無非就是惹是生非、威逼利誘、栽贓嫁禍,無所不用其極。

就比如說有一戶人家本來就有人生病,家裏的錢財全都用來看病之後,劉家的人來了一趟,就栽贓說這家人用病人的杯子給他們喝了水,要求他們賠償藥費。在農戶拿不出錢之後,串通鄉長,強行與他們簽訂了契約,用土地來抵押作為費用,到時候劉家以土地為質借給他們錢,再用這筆錢賠償給劉家的人。

契約上黑紙白字寫著,如果將來能夠將錢還回來,那麽土地也會歸還。但是鬼都知道,隻要土地還在劉家手裏,劉家每年都會用各種辦法克扣土地的出產,僅剩一部分留給他們勉強過活,哪兒還能有閑錢還債?但是人吃五穀雜糧生百病,一旦你生病,就不得不再次向劉家借貸。

隻要你借了一次,那就是被劉家按得死死的。還不上錢,別說一輩子,祖祖輩輩都將是劉家的佃農,而再借貸第二次,就要用土地來置換。這一次就不再是質押,而是單純的置換。土地置換之後,收入越來越少,甚至連生活都維持不了,隻能一次又一次地質押。

到最後,土地全都歸了劉家的,欠債卻越來越多。想要繼續活命,就隻有繼續做劉家的佃農。而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自己土地的佃農,就真正地變成了農奴。

諸如此類的手段劉家信手拈來,再加上他們用錢財賄賂鄉長,兩相勾結之下簡直滴水不漏。鎮海郡的官府來調查,隻會被蒙蔽,甚至同流合汙也說不定。

當然,也有一些村子並沒有那麽脆弱,甚至很多村子裏可能還有那麽一兩個修行人。畢竟從宗門遣返沒有天賦的弟子,也並非是朔雪宗的專屬。民間也流傳著許多的功法,付出些許代價就能夠獲得,村鎮當中的散修也不算是少見。

遇到這樣的村莊,劉家就會首先拉攏,嚐試將修行人拉攏到自己的陣營,利用這些修行人來壓榨村子裏的其他人。若是遇到不從的,就用武力威逼。當然,將他們打死肯定是不行,隻能是打一頓彰顯實力,再挑選村莊中無依無靠、人緣不好或者孤寡的村戶施展手段。

用這樣的方式,劉家已經橫掃了這一片大部分的村莊,柳王村也是其中之一。

彩鳶離開柳王村已經是四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之後更是因為朔雪宗封山一次都沒有回來過。現在恐怕已經都沒人記得曾經有過彩鳶這個人,柳王村自然也算得上是最弱勢的村莊之一了。

劉家是明目張膽派人過來要強行買賣他們的土地,還要讓村戶們簽訂佃農契約。柳王村的人不同意,他們就在村子裏麵大肆破壞,殺雞宰狗。上一次離開的時候,揚言就在這幾天再來,如果他們還不答應,就開始破壞地裏的果樹。

這些果樹對於隻要土地的劉家當然算不得什麽,可是對於柳王村的村民們來說,就是他們的全部,是他們賴以為生的依仗。如果就這樣被全都砍光,那這些地他們不賣也得賣了,否則來年一家老小就都得餓死!

“竟然如此歹毒!”彩鳶不由得攥緊了手掌,看向慕容素,小聲說道:“宗主……”

慕容素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她不好說,鍾盈直接開口告訴彩鳶:“師妹,我們宗門弟子,若是路見不平可以守護村莊。但是直接插手地方事務肯定行不通。不管是柳王村還是日盛鎮,都是承禦帝國沐州鎮海郡的地盤。帝國是帝國,宗門是宗門,縱然劉家有罪,我們也不能直接出手,否則就是壞了規矩。”

“怎麽會這樣……”彩鳶頓時著急了。

瑾老太也是歎了一口氣,倒是沒想過要埋怨他們,隻是說道:“劉家和鄉長一手遮天,就算是我們上告到沐王爺那兒,難道沐王爺還能親自查不成?下麵的人都是一般黑啊!唉——看來我們這次算是……”

李道生聽著,突然問道:“那村子裏的青壯跟孩子呢?”

“村子裏的孩子,都讓帶著去鎮海城了。”以為看起來都有九十的老人開口說道:“前些天的時候,傳聞說劉家還會搶孩子,所以我們就托了一個往年收購梨子的外地商人,讓他幫忙帶去鎮海城找個地方暫時安頓下來,不要被他們搶了去才好。”

“搶孩子?這樣的事發生的多嗎?”

老人搖頭:“我們也都是聽各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都不知道。不過,這事兒劉家估計做得出來……”

“搶孩子……”鍾盈也是陷入了思索當中。

彩鳶的眼中充滿希冀:“李師兄,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

“嗯,確實是有點眉目,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劉家的事情應該還算能夠解決。”李道生看著彩鳶和柳王村老人們柳暗花明的神情,笑了笑說道:“不過現在,還是把外麵的人先打發了再說。”

瑾老太和村民們都是迷茫了片刻,然後就聽到了從村口傳來的罵罵咧咧。

“踏馬的!人呢?老東西們都死到哪兒去了?今天你們要是再不給爺一個交代,我特麽就放火燒了你們的林子,讓你們特麽的裝死!滾出來!砰!”

這是有誰家的門被踹開了。

彩鳶連忙起身,匆匆走向了外麵,瑾老太連忙邁著小步子跟上去,村民們緊隨其後,生怕出了什麽意外。李道生和慕容素對視了一眼,隻是出了祠堂,站在祠堂略高處的門前。

除了祠堂之後,他們就看到幾個家丁裝扮的人正在村口手持長刀挨家挨戶地踹門,有的幹脆就用刀往上招呼。普通人家的門板哪兒承受得住引氣境界的修行人那一下?刀光之下,門板化為兩半掉落在地,濺起一片煙塵。

“我家的門……”一名老者忍不住低呼。

家丁一轉頭,就看到了走過來的眾人,當然也看到了走在最前麵的彩鳶,倒是有些意外。

“呦嗬!哪兒來的小娘子?我說老家夥,你們不會是想用這小美人賄賂爺們兒吧?不過我們兄弟這麽多,一個可不夠啊!嘿嘿嘿!”

彩鳶聞言頓時怒上心頭,一把便抽出了自己的劍。

“霍!還想動手?!”

家丁頓時將手中刀指向了彩鳶,其他幾個人也是悄悄繞到了旁邊,將彩鳶包圍了起來。

瑾老太不由得拽了拽彩鳶的手:“彩彩……”

“沒事,區區幾個煉氣二重……”彩鳶安慰了瑾老太一句,向前一步,手中的長劍毫不留情便朝著對方的胸前刺了過去。

劉府家丁沒想到彩鳶出手竟然如此狠辣,不由得臉色一變,猛地向後退了一步,舉刀格擋,卻見彩鳶劍鋒一轉,朝著他的肩膀而來。

“你敢……”

可還沒等他說完,隻見劍光閃過,大蓬的鮮血高高地噴射而起,就如同潑出來的一樣,在空中劃過一條血線,灑落了一地。同時掉落在地上的,還有一整條握著刀柄的胳膊。

“啊——!!!”

領頭的家丁慘叫一聲,捂著右肩一下就跪倒在陸地上,慘叫連連。

周圍的幾名家丁看著他的慘狀,也都是頓時被震懾,“噗通噗通”跪在地上,手裏的刀都扔了,口中高聲求饒著:“上仙饒命!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上仙饒命啊!”

“老李!”柯鈴小聲喚道,她怕彩鳶惹出什麽禍事來。

李道生搖頭:“沒關係,鬧吧,鬧得越大越好,最後隻要有一個能活著回去就行。”

“啊?”柯鈴看了看他,沒病吧?鍾盈不是說了不能隨便插手的嗎?

但是慕容素也沒說什麽,她隻好把嘴巴閉上。

好在,彩鳶也並非是嗜殺之人,斬斷了對方一條臂膀之後,隻是讓他們滾出了村子。瑾老太暗中鬆了一口氣,卻不由得再次擔心了起來。

“可是如果他們下次再來……”

“他們固然會再來,而且不會太慢,興許今天晚上就會過來。隻要我們在柳王村,就完全不用擔心。他們闖村在前,我們出手在後,就算是沐王爺來也說不出什麽不對。劉家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和實力,下次來的一定是家族當中最高的高手。將高手拿下,就能引出劉家真正的主事人。”

李道生的身影從眾人的身後走來,周圍的老先生老太太都是略帶敬畏地給他讓出了一條路,剛剛他們可是親耳聽見如此厲害的彩鳶都叫他師兄了,那想必修為更是高深不可!

“可是就算是劉家的人來了,我們能怎麽辦?”彩鳶問道。

“這個之後再說,反正劉家不是什麽大問題,你還不信我?”李道生笑著說道。

彩鳶心頭一動,點頭道:“我自然是信李師兄。”

“好了,我們就在村子裏住下,下午的時候大家休整一下院落房屋,準備好晚飯,等著他們過來就行了。有我們在,大家盡可放心!”

周圍的村民們雖然還略有擔心,可是上仙都這麽說了……

李道生給了彩鳶一個眼神,姑娘頓時心中了然,開始帶著村民們去忙活了。有了事情做,很快擔憂也開始消散了不少,李道生也重新回到了慕容素他們的身邊。

“老李,你真要幫忙處理這個劉家?”柯鈴問。

彩鳶也走了過來,等待著李道生的答案。

還是慕容素看問題比較全麵,試探著問道:“你是覺得抓小孩這件事不正常?”

李道生點頭:“對劉家來說,土地當然是最大的財富,排名第二的就是勞動力,他們最關心都應該是青壯,而不是孩童。若是把孩童抓走,無非就是做奴仆,到時候就是涸澤而漁,以後地都要沒人種了。而且在承禦帝國,隨意抓人殺人乃是大罪。所以我猜測,他們之所以抓孩童,是因為孩子被抓走了,很好糊弄。”

“糊弄誰?”柯鈴不解。

“糊弄承禦朝廷!”李道生指了指上麵:“孩童不見了,隨便說個走丟了,被野狗叼走了,或者幹脆營造一個什麽跑出來的凶獸或者殺人狂魔,到時候劉家和鄉長甚至都可以合力將其斬殺,不僅能得到這些孩子,還能撈一個天大的功勞。”

“可是他們為什麽要抓孩子?”

“可能……大概……”李道生看了一眼慕容素,小聲說:“是魔宗!”

“魔……”在場的所有人都是頓時屏住了呼吸,連慕容素的眼神都瞬間淩厲起來。

魔宗,這是一個在天行大陸很少有人會主動提起的詞,也是整個大陸上的禁忌!這群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冒出來的魔頭,每次都會掀起腥風血雨,朔雪宗前任宗主歐陽玉,也是在正魔之戰受了重傷不治身亡,對於朔雪宗弟子來說,魔宗這一個詞,尤其的仇深!

“你如何知道?”慕容素沉聲問。

李道生皺著眉頭:“我隻是可以肯定,現在魔宗已經重新冒出了苗頭。但是日盛鎮的事情到底是不是魔宗所為,我還不敢肯定。不過抓了這麽多孩子,想想都知道不是正常人的手段吧?否則一個鄉裏的首富,就敢這麽做?嗬!就算是拐賣,他哪兒來的通天手段把這麽多孩子出手?”

柯鈴她們聞言,都是覺得李道生所說有道理。

可越是有道理,這件事情就越讓人壓抑,彩鳶都開始希望這件事最好隻是劉家自己的瘋狂了。

慕容素眼中寒光流轉,身上的氣息都有點不太穩定。李道生伸手抓住了慕容素的手腕,說道:“宗主!冷靜!就算是魔宗出現,朔雪宗也決不能出頭!何況現在我們隻有五個人……”

聞言,慕容素身上的氣息才重新收斂,眼神也恢複了清明。看著李道生抓在自己袖口的手,慕容素歎了一口氣,輕聲道:“對不起。”

李道生鬆開了手,並沒有放心上,而是說道:“晚上對方來人,最好還是彩鳶出手,隻顯露引氣五重的實力。到時候說不定劉家還會來招攬你,畢竟在他們看來,如此山野之中的修行人,又是女人,肯定好糊弄得很。到時候我們就把人拿下,問出真相之後……”

“就去劉家把魔宗的人宰了!”柯鈴搶著說,興奮不已。

但是剛說完,頭上就被李道生給敲了一下:“憨丫頭!當然是帶到鎮海城,交給六扇門!”

“為什麽?明明是我們抓的人!”柯鈴捂著頭頂,委屈巴巴。

李道生恨鐵不成鋼:“現在不是在五十領,而是在鎮海郡。不說不是我們的地盤,而且這兒還有個沐王爺。靈石金銀兌率的變動,說不得就和魔宗有關,加上孩童被抓這種喪心病狂的操作,你以為我們五個人就能把事情給辦了?”

“六扇門是承禦帝國朝廷城裏的專門處理官方和修行界交雜不清問題的衙門,現在涉及到鄉裏,涉及到魔宗,涉及到我們朔雪宗,又涉及到兌率變動。隻要將這件事情上交給六扇門,不止能夠讓沐王府用更完美的辦法解決這次的事情,還能賣沐王府和六扇門一個人情。”

“可是我們要他們的人情有用嗎?”柯鈴繼續冥頑不靈。

這次是鍾盈無奈了,告訴她:“聖宗弟子現在都在各地曆練,而且開山在即,和官方保持良好關係沒錯的。”

“哦……”

“好了,晚上我們就在村子裏吃飯,我出去溜達一圈。”李道生說著,給了慕容素一個眼神。

柯鈴她們離開了祠堂門前,沒過多久三個姑娘就發現慕容素不見了。

彩鳶和鍾盈對視了一眼,都是歎了一口氣。

柯鈴一隻胳膊抱著木板,另一隻手握著鐵錘踩在飛劍上,嘴裏還叼著幾顆鐵釘,不由得問道:“你們聳麽了?”

兩個姑娘看了柯鈴一眼,搖頭說道:“你不懂的!”

柯鈴看著她們兩個離開,莫名其妙。

而此時,李道生和慕容素已經來到了村子外的梨園深處。

“肯定嗎?”慕容素再次問道,這一次已經不再是含糊的問法。

李道生點了點頭,實際上他帶著慕容素離開朔雪宗,本來打得就是在這麽一個打算。

天行大陸的第一個大型劇情“血魔現世”,時間點剛好便是驚蟄前後。他隻知道血魔會在界逾宗出現,並且引起了不小的騷亂。朔雪宗作為承禦帝國第一大宗,宗主慕容素親自帶領弟子協同其他大宗前往界逾宗支援,帶傷力戰血魔,被血魔傷及了本源。

資料片當中就隻有這些。

李道生不知道在前往界逾宗之前慕容素是怎麽受了傷,也不知道承禦帝國他們又對慕容素使了什麽樣的陰謀,他隻知道,慕容素決不能去西邊。

所以他才費勁巴力把慕容素騙到了最東麵,誰知道……

嘖!該死的血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