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棄劍
仙人已經離開,沂山的春天不會長久。
寒風又悄悄地溜了回來,但這一次,怎麽都吹不去這滿山的青綠。
隨著李棠溪表露身份,氣氛變得更加壓抑緊張。
張狂神情慎重地看著李棠溪。
呂萬象感激地看著李棠溪。
諸葛遠微笑著看著李棠溪。
冉軻神色複雜地看著李棠溪。
所有人都看著李棠溪,一種莫名的情緒縈繞在崖坪上,一個問題縈繞在眾人的心頭。
張狂會動手嗎?
這個天下屬於很多人,有成千上萬的門派世家;這片江山也屬於很多人,但這片江山是有姓氏的。
它姓李。
長安城的李,李棠溪的李。
李是皇姓,亦是這天下最大的世家,擁有千萬人的擁躉,數十萬的鐵騎以及不良人誓死的效忠。
朝堂管不了門派,但誰都得承認,各門各派都跳不出朝堂,至少要在表麵上要遵循規矩。
而這規矩,是李氏皇族定的。
那麽,張狂敢動手嗎?
張狂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
魚龍幫可以得罪藏劍莊,也可以得罪聖賢城,甚至可以得罪青山,但張狂很清楚,他們不能惹怒了朝廷。
天底下也沒有任何一家門派可以在朝廷的怒火下生存。
即使不良人和鐵騎不動,隻需要找個理由收回魚龍幫的所有產業,便可以擠斷他們的生存空間。
沉默了許久,張狂沉聲說道:“你壞了規矩,我不會傷你,但你阻止不了我。”
李棠溪低眉不語。
張狂深吸一口氣,說道:“想要仙劍的不止我魚龍幫,你一個人,攔不住的。朝堂裏什麽情況,我多少還是知道些的,至少在權衡下,沂山不值得。我可以不殺呂萬象,還請三殿下讓開。”
李棠溪依舊不說話。
他心裏明白,張狂說的沒錯。
皇族做事也得按著規矩來,為沂山得罪這麽多人,從任何方麵來說都不值得,隻要李棠溪平安無事,朝廷不會頂著造成一郡亂象的後果去尋魚龍幫的麻煩。
但有一點張狂卻是說錯了,李棠溪既然表明了身份,他便不可能是一個人。
因為這裏有不良人。
封不悔帶著蘇曜走到了他的身前,抬手說道:“沂州不良人封不悔(蘇曜),見過秦王殿下,先前不認識殿下,還請殿下勿怪。”
“封前輩,蘇兄。”
李棠溪認真回禮,眼神輕微躲閃。
說到底,不良人聽從的是皇帝不是皇族,強行把沂州不良人帶入,李棠溪心裏多少有些愧意,還想再說些什麽,終是欲言又止。
見狀,封不悔擺擺手道:“秦王殿下不必介懷,不良人本就是聯係朝堂和各門派間的橋梁,為方便處理各種意外而立。殿下在前,如果我還不站出來,等回了長安,還不得被大帥罵死?”
蘇曜連連點頭,末了,不忘笑嘻嘻地問上一句:“殿下啊,那頓酒,方便帶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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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秋雨歎了一口氣,事情越發展越亂,饒是他都有些頭大,暗暗盤算繼續搶奪仙劍是否還有必要。
糾結許久,他還是站了出來。
就像他說的那樣,秋雨劍終歸是有些弱了。人人皆知古秋雨在這個江湖內可以排進前三十,可秋雨劍隻是他從師父那裏承來,劍史太短,雖算得上名劍,卻連奇兵譜都未曾進入。
古秋雨站到張狂身邊,看向三人說道:“殿下,封兄,讓開吧……”
接著,樓東震和徐景也站了過來。
這個時候,他們必須要表態。
可在下一刻,誰都沒想到的是,冉軻竟然慢慢走向這邊。
張狂笑了笑,微帶嘲諷道:“怎麽,三先生終於要落場了嗎?”
冉軻平靜道:“聖賢書裏有很多道理,做人行事卻不能照本宣科。”
樓東震抬了抬眉,說道:“三先生此言有理,不過還是那句老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沂山不該持有仙劍,呂掌門天賦雖高,現在也配不上仙劍,而你們,能護他到什麽時候?五年?十年?”
這話說完,場間又陷入了沉默。
沂山仿佛變成一個牌局,呂萬象便是莊家,一個個牌麵從掀開到落場,擲地有聲。
現在,這場牌局停止了廝殺,打法更為簡單明了,就連初學者也很容易弄懂。
比大小。
遺憾的是,作為莊家的呂萬象,沒有任何一個牌麵,也不如任何一個牌麵。
這個時候,最好的選擇,就是把莊家讓出去。
“前輩剛才說我配不上仙劍,我不否認,可我想問一句,誰配得上仙劍?”
呂萬象看著樓東震,出聲打破沉默。
他鬆開弟子的攙扶,向前走了幾步,先是朝李棠溪點了點頭,又向冉軻和封不悔躬身道謝,然後轉過身,目光在有奪劍之心的幾人身上挨個掃過,低聲自語道:“誰又配得上仙劍呢?”
“既然無人配得上,哪裏還有什麽資格不資格的。”
“無論今日純陽劍落入誰家,他日,我必上門自取。”
說完句話,呂萬象閉眼轉身,抬手一揮,純陽劍錚地出鞘,衝上雲霄。
棄劍!
沂山弟子們默然,臉上寫滿堅定和悲憤。
那些高手前輩們看向呂萬象的眼神則更為欣賞。
沂山沒有退路時,他敢爭。
此時,敢舍。
如果呂萬象寧死也不放棄純陽劍,在李棠溪的保護下,他可能會贏。
但是,沂山一定會輸。
這本就是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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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呂萬象扔出仙劍的同時,傳承道殿裏,何問忽然睜開了雙眼。
“公子,你醒了。”
有何問在旁,紅葉從來不會覺得無聊,她最喜歡看著何問發呆了。
何問揉揉眉心,看了看天色問道:“多久了?”
“現在差不多申時,過去了八個時辰。”
紅葉歪著腦袋,說道:“公子破陣好慢。”
何問輕聲道:“沒有破陣。”
“嗯?”
“劍仙留下的靈散了,陣法撐不了那麽久。”何問苦笑說道。
“萬象師兄帶著仙劍去純陽殿了。”
紅葉想了一下,出言提醒道。
她沒有問何問在陣法中看到了什麽,何問也沒有提,他舒展舒展身體,和平常一樣拉起紅葉的小手,向山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