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誰會站到他身前?
“退!”
張狂一聲怒喝,打破了場間的寧靜。
魚龍幫的弟子們聽從命令,開始警戒著慢慢後撤,他們甚至不敢去看半空中那個妖異的青年,那是仙人啊!
他們的手中滲出細汗,但他們眼底的厲色不減。
畢竟,在很多時候,撤退隻是另一種形式的等待。
張狂走在最後,直直地盯著莊道臨。
浸**一品十多年的他,就算不知道舍身,也能猜出莊道臨不過是燃燒己身換一時的強大罷了,可是以莊道臨現在的狀態,他又怎麽敢去試其鋒芒?
他已經感覺到天地間的氣息在不斷向莊道臨聚湧。
他當然不會懼怕。
他也在等,等莊道臨出劍。
扛過去,魚龍幫必會得勝。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靈美,悲歌朗太空;唯願天道成,不欲人道窮。北都泉苗府,中有萬鬼群。但欲遏人算,斷絕人命門;阿人歌洞章,以攝北羅酆,束誦妖魔精,斬馘六鬼鋒。諸天氣****,我道日興隆。”
“諸天氣****,我道日興隆!”
莊道臨朗聲開口,仿佛大道之音,一字一句都落在了眾人的心頭。
這是道門的《仙道經》,又名《度人經》。
既是度人,又是度己。
莊道臨動了,他抬起東鎮法劍,緩緩地斬了下去。
這一劍真的很慢,就連最普通的弟子都能清晰地看到它的軌跡。
這一劍真的很美,劍痕劃過劍光卻是未消,宛如流星的尾巴,生出無盡的光和熱。
從山頂,一直落到山門。
山間所有的積雪都開始融化,滴落在地麵上,淅淅瀝瀝的,像是降了一場小雨。
濕意和暖意的包裹下,古鬆小道兩旁的野草奮力生長,由青變綠,在微雨中搖曳身姿;野花結苞,然後爭先恐後地開放。
這便是仙人的垂憐。
他送了沂山一身青綠。
於是沂山提前迎來了它的春天。
這一劍持續了很久。
直到劍勢退去,微雨還在飄**,劍光還在半空中閃耀,空氣中還彌漫著塵土和花香的芬芳。
崖岼上的人們震驚無語,心想這便是真正的滿堂花醉嗎?
無論是不是劍客,這一劍都給他們帶來了很大的觸動。
哢嚓哢嚓。
半空中,忽有一陣很輕微的聲音響起,將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去。
沂山傳承多年的東鎮法劍一寸寸崩裂。
準確的說,是一點點崩裂,劍身一點點地化為粉塵,融入微雨中,飄向整座沂山。
名劍有靈,冥冥間仿佛傳來一聲清脆的劍鳴,興奮之意盎然。
它當然不會悲哀,能被握在仙人手中,這是它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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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突然停了。
野草也彎下了腰。
鮮花開始垂淚,無數花瓣掉落,努力地向山頂飛去。
仙人剛出。
仙人即去。
有低低的嗚咽聲響起,沂山弟子們含淚看著他們的掌門,跪拜在地。
莊道臨的身形越發虛幻,他輕歎一聲,環視了一圈沂山,眼神中帶有遺憾。他遺憾於自己終究不是真正的劍仙;他遺憾於未能一劍退去所有的賊人;他遺憾於不能看到沂山崛起的一天。
但他當看到呂萬象,遺憾盡數變成了期望。
“萬象,沂山便交給你了。”
“你要像祖師那樣,通曉世間森羅萬象。”
莊道臨慈愛地看著呂萬象,手指輕彈,一道流光落入呂萬象的眉心,這是他關於剛才那一劍的感悟。接著,他的目光在沂山眾弟子臉上一一掃過,清喝道:“諸天氣****,我道日興隆!”
說完這句話,他閉上眼睛,身體漸漸消散,變成無數光點,宛如月光下的螢火蟲一般散開。
這些光點是火紅色的。
像是一柄柄縮小的純陽劍。
它們灑向了沂山,灑向了泰沂山脈。
仙人是不會留下屍身的,能承載的隻有這整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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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道臨死了,眾人朝著他消失的地方微微躬身,行禮致意。
他的選擇,他的為人,還有他最後展現的境界,值得所有人的尊敬。
張狂吐出一口鮮血,看著純陽殿的方向,情緒則要複雜很多。
他猜的沒錯,莊道臨隻出了一劍,扛過去魚龍幫必然會贏。
但他們沒能扛過去。
在張狂身後,近千人都在這一劍中喪失了戰鬥力。
他們在這一劍中慘敗,但沒有一個人死去,不知是莊道臨手下留情,還是擔心死仇下,整個魚龍幫的瘋狂報複。
不管為何,對張狂來說,沒死,便要繼續。
他重新站回了剛才與莊道臨對峙的位置上。
不同的是,這次和他對峙的,換成了呂萬象,沂山弟子仍在,那道劍影仍在半空盤旋。
他的身後卻空無一人。
孤零零的。
他隻有一個人。
可對沂山來說,當然不止一個人。
樓東震麵無表情地走來,看向了呂萬象。
徐景把劍抱在了懷中。
古秋雨歎了口氣,將鬥笠摘了下來。
這次,沂山要麵對的是四個人,但這四個人,卻比剛才的千人還要可怕。
“結劍陣!”
呂萬象身後,一位沂山長老望向四人,寒聲喝道:“保護掌門!”
數道劍光亮起。
沒有時間多想,所有還能站起身的沂山弟子們都站在了呂萬象身邊。
但憑著他們這些人,如何是四位頂尖一品的對手?
“讓他們散了吧。”
古秋雨看著呂萬象,平靜說道:“他們護不住你的。閑雜人已被莊掌門退去,交出純陽劍,沂山退出搶奪,未必不能得到安寧。”
呂萬象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前輩,您應該清楚,這安寧隻是一時的。”
純陽傳承還在,就算交出純陽劍,總還會有人再來。
古秋雨明白這個道理,不再多勸,隻是後退了幾步,他不想對沂山出手,但當純陽劍離開呂萬象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搶奪。
沂山的弟子們沉默不語,李棠溪和諸葛遠對視無言,方正桓若有所思,冉軻看著呂萬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呂萬象向前走了幾步。
他比誰都清楚劍陣擋不住敵人,他不想再有弟子死去,所以他必須走出來。
可是,如今莊道臨已經仙逝,還有誰會站在他的身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