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紫竹林

何問快走幾步,順著紅葉指的方向望去,遠遠便能看到一支立著的幌子。

微風吹過,幌麵隨之輕拂,正麵為酒,反麵為茶,倒也別有一番風雅。

不過當他們走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這家客棧未免太過寒酸了些。

除了那個幌子,連個招牌都沒有,大門破舊得甚至帶著幾個窟窿。

伴隨著吱呀吱呀的響聲,何問和紅葉二人推門而入,更是覺得失望。

四個店小二,一個在櫃台打盹兒,剩下三個直接趴在桌上睡著。就是不知,這十二月初的天氣,加上店裏並不暖和,幾人是怎得睡得這般香甜。

“都醒醒,來客人了!”

一個穿著錦衣的少年在二樓拍拍手掌。

聽著聲音,店小二猛地一個哆嗦,驚醒過來,緊緊身上棉衣,又揉了揉仍犯迷糊的雙眼,看向來人。

“客,打尖還是住店?”

看來人也和老板一樣華服錦衣,小二趕緊迎了過來。

何問沒有回答,饒有興趣地看向二樓的年輕人。

那人不過十六七歲,模樣很是清秀,當一句劍眉星目絕不為過,且身上那一身錦衣綢緞,在何問看來,就算賣了這座客棧都不見得買到。

小二又問一遍:“客,打尖還是住店?”

難道長得好看的公子們,都喜歡發呆?

紅葉戳了戳何問。

何問反應過來,拉著她在窗邊坐下,掃視一圈,發現連個棧牌都找不到。

“客官,前兩天起風,棧牌被吹走了。”

小二更為欣喜,諂媚堆笑,揮揮手示意同伴趕緊拿個棧牌過來,說道:“別看我們的店麵挺破,吃食絕對不少。”

何問嘖嘖稱奇,指著寫滿糕點菜式的棧牌,隨意說道:“先來這個……”

沒等他說完,紅葉偷偷抓了抓他的衣袖,低聲提醒:“公子,上次去長安把錢用完了,剩下的銀兩,買馬都不一定夠呢。”

何問猶豫了一會,無奈道:“先來兩碗清湯麵,再……算了,熱水不要錢吧?”

小二有些發懵,確定沒有聽錯,勉強笑道:“熱水不要錢,咱要不要點些別的?”

何問長歎一聲,搖了搖頭。

小二隻得鬱悶地把棧牌拿走,轉身離開。

“等會。”

那少年老板朗聲開口,接著從二樓一躍而下,坐在了何問旁邊。

何問眼神微斂,心裏不禁讚歎這人好強的輕功。

小二倒沒什麽奇怪,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自家老板。

少年敲了敲桌麵,笑著說道:“給這位姑娘加份蓮蕊湯和水晶酥,再給這位兄弟,添一壺寒潭香。”

小二不動。

少年不樂意:“愣著作甚?還不快去?”

小二擠出一抹笑容,委屈道:“老板,這得差不多二十兩銀子呢!咱們兩個多月未曾開張了……”

少年皺眉說道:“我像是差錢的人嗎?”

小二略略低頭,心想老板你是真的不差錢,但你的錢又不與客棧使用,咱這客棧是真真差錢誒!腹誹之語終是不敢說出,隻得依言照做。

何問並不在意,看著少年淡淡地說道:“我可沒錢給你。”

少年擺了擺手,說道:“相逢即是有緣,算我請你。”

“那你隨意。”何問輕笑道。

幾句話的功夫,小二將水晶酥和蓮蕊湯端到了紅葉麵前,又放了壺酒在桌子中間。

少年伸手作請:“長安城特供,請品嚐。”

酒香四溢,點心精致,和破舊的客棧形成了鮮明對比。

何問笑道:“看來你確實不差錢。”

少年點點頭,驕傲道:“當然!”

紅葉捏了一塊水晶酥,撇撇嘴道:“客棧連個招牌都沒有。”

“怎麽會?招牌還是有的。”

少年指了指門簷,聳聳肩道:“隻是招牌太小,你們沒注意到罷了。”

恰在此時,一個豪放的聲音傳來。

“呦,紫竹林,好名字!”

幾人循聲望去。

來人穿著一身儒袍,十七八歲的年輕麵容溫和可親,手裏拿把折扇輕輕搖著,腰間還配著一柄長劍。

少年老板說道:“好眼力!”

那人微微一笑,徑直坐在了何問另一邊,又自顧倒了杯酒,一飲而盡,他雙眸微眯,長舒一口氣,不吝讚歎道:“名字好,酒也好!長安城特供寒潭香!”

感慨完,他抱拳一禮,說出了與老板相同的話:“相逢即是有緣,在下聖賢城李棠溪!”

少年老板眼睛一亮,還禮道:“諸葛遠。”

“何問。”

何問指了指正低頭吃點心的少女:“紅葉。”

李棠溪有些不悅:“哪有隻報名字,不說來路的!”

諸葛遠似笑非笑道:“以諸葛為姓,世間可還有第二家?”

李棠溪倒酒的手一頓,何問興趣更濃,就連紅葉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天機閣,諸葛氏。”

李棠溪拱拱手,然後看向何問:“不知這位?”

何問想了想,回道:“清河城,何家。”

何家不是江湖世家,亦有江湖名氣,或者說,何家在天下都非常有名。

因為何家經商,從政,入江湖。

二十年前,何家四兄弟入世。

二十年後,何人將何家商業遍布天下,何事官至當朝宰相,何去為不良人副帥武功登臨一品,唯剩何從遁入江湖銷聲匿跡至今不知所蹤。

“好!”

李棠溪左手端起酒杯,右手折扇甩了兩下,爽朗笑道:“想不到我李棠溪初入江湖,竟能遇到兩大世家的同輩,此情此景,當浮一大白!”

諸葛遠指著酒壺,說道:“一壺酒,被你一人喝完了。”

“新友相知,豈曰無酒?小二,再來三壺!”李棠溪大手一揮,又摸出一個酒囊扔了過去:“這個也加滿,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好酒可不多見。”

小二喜上眉梢,滿口答應:“得嘞!”

————

飯後。

“客官,一共九十七兩。”

諸葛遠對李棠溪攤開右手。

李棠溪一愣。

諸葛遠問道:“怎麽,不想付錢?”

“你是店老板?!”李棠溪驚訝道。

諸葛遠雙手抱懷。

李棠溪看著諸葛遠滿臉笑意,又看到何問和紅葉二人正準備起身,瞬間彈坐而起。

諸葛遠懶洋洋地說道:“他們的,我請,你呢,隻需要付你的就行。”

李棠溪反駁道:“你丫坑我!隻算我這些,在長安城最多四十兩!”

諸葛遠平靜說道:“你也說了,那是在長安城。可這裏距離長安城幾百裏遠,自然貴上一些。”

李棠溪臉色陰沉,在包袱裏摸索了一會兒,臉色更為難看:“能不能便宜點,行走匆忙,錢沒有帶夠。”

諸葛遠問道:“帶了多少?”

李棠溪尷尬道:“十七兩……”

“也行!”

諸葛遠把袖一甩,指了指李棠溪腰間的長劍:“它作為抵押。”

李棠溪苦著臉,又不好抵賴,轉頭期待地看向正欲出門的何問二人。

何問沒有回頭,隻擺了擺手。

紅葉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我們也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