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馬威

通力協商共治匪患一事,如那初春裏的驚雷,扔出來將那些燕州城裏的大戶們炸了一炸之後,就有點後繼無力。

再過了幾日,更是連半點餘威都未曾剩下。

在燕州老百姓們看來,這京城來的節度使大人也許想不明白,這燕州城的大小爺兒們心裏頭可全都敞亮得很。

那刀疤之流再凶狠,也不會狠到跟銀子過不去。

燕州城裏的大戶們,每年都按時往那強匪窩裏塞銀子,那是塞得一個叫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些強匪們看在銀子的份上,這些年倒也沒有怎麽為難燕州城的這些富商們。

因此,楊清當日所提一事,大夥兒看在他新上任的份上來府衙點個卯、露個臉,已經算是給足了他麵子。

至於其他的,那就別想再讓他們往裏摻和。

整治匪患,這事兒捅破了天兒是皇帝老兒的一塊心病。可這燕州地處偏僻,山高皇帝遠的,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燕州人,可都還指著這塊地兒填飽肚子。

若是一個不好,落個如同前任節度使江大人那般,橫屍街頭,那可就大大地劃不來了。

這些小算盤,小九九,燕州府縣令戴升心頭明白,楊清心頭,更是明白。

因此,至那一日所提全被駁回之後,他就對此事絕口不提。

仿佛此事壓根兒就沒有發生過一樣。

……

時光,如流水般逝去。楊清到這燕州走馬上任,已經數月有餘。

原本縣令戴升還時刻擔憂著這新來的節度使,為了那麵子上麵好看,而非得拉著他一道準備那所謂的剿匪大計。

如今看楊清這架式,那心頭的大石,可算是落了一大半。

他對楊清的態度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更為親密,連著對那一直都看不順眼的不二,也越看越覺得如內家小侄般,時不時地還會端出一副長輩的模樣來對著他噓寒問暖一番。

戴升以為,這樣風平浪靜的日子,會一直過下去。

那些燕州城的大戶們,心中也作如是想。

可惜這一切,都在那個雨夜,被那道淒厲的呼救聲,劃得稀碎。

……

這一天雨夜裏,燕州城的家家戶戶們都已經關門落鎖,連那燕州城頭上負責守城門的府兵們都倚著城頭角落裏昏昏欲睡。

此時,一道用盡全身力氣自那肺腑之中喊出來的淒厲之聲,劃過這重重雨幕,震碎了那些府兵們的美夢。

“救命啊,出大事了!”

這一聲尖叫聲落,城頭上便有府兵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扯了扯身上的蓑衣,把腦袋往那城牆垛子的空隙間伸了出去。

城門口,隻站著一個渾身上下被那雨水澆得如同孤魂野鬼般的身影。

“這半夜三更的,鬼吼鬼叫什麽呢?就算是這天塌下來了,那也等到明日開了城門!老老實實邊上候著吧!”

一語道罷,這府兵就將腦袋自那垛子口中縮了回來,打算繼續窩回他那個角落裏打瞌睡。

“兵老爺,出人命了啊!那些悍匪,他們,他們打劫了商隊,還殺了很多很多的人,把我們商隊所押送的一切值錢的東西全都給洗劫光了啊!”

站在城門口的那個人,說完這一句,就頹然倒在那雨中。

“什麽?悍匪打劫了商隊?還差不多殺光了商隊裏的人?”

那府兵聽到這一句,渾身上下情不自禁地發起抖來:“快,快快,快去稟告縣令大人!”

很快,一匹黑馬,駝著背上那個抖抖索索差不多連根韁繩都快拽不住的人,一路向著那府衙方向狂奔。

不斷落到馬屁股上的鞭響聲,還有那發了狂似的馬蹄敲擊在石板上的聲音,就這麽一路過去。驚得沿途不少百姓晃亮了燭燈,推開窗戶,惴惴不安地向外張望。

燕州城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府兵在半夜時分如此倉惶地向著縣衙方向急去的場景了。

上一次,是在十年前,小柳巷楊家滿門被滅。

而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麽?

沒有人回答他們,隻有那雨勢在那狂風的吹動下,變得更大了。

……

天,漸漸地亮了,早起的人打開了自家的房門,打算外出。

雨還在繼續下著,街道上到處都是一片濕漉漉的。就好像整個燕州城,都被浸泡在那水裏了一樣。

“你們聽說了嗎?好像昨夜裏城門口出了事?”

“是啊是啊,這風大雨大的,也不敢出門看看。”

一些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處,討論著昨夜裏那陣不同尋常的響動。

就在這個時候,遠遠的,有一隊全副武裝的府兵們,腰間挎著刀,手上捧著一卷不知道寫了什麽的紙,正對著這些人而來。

“所有人聽著,今日不得出城,隻許在城內活動。”

不得出城?

這四個字,正好落入經過這裏的楊清耳中。

他看著那些走過的府兵,隨手攔下了其中的一個:“今日為何不讓人出城?”

“楊,楊大人?這個,這個是戴大人的吩咐,小的不敢說。”

那個被攔住的府兵,看到眼前的人竟是楊清,一時間變得結結巴巴起來。

“不敢說?出了何事讓你們不敢說?”楊清的兩道劍眉慢慢地擰了起來。

“不二,去查查。”

……

楊清到達府衙時,正看到戴升倒背著雙手,六神無主地在那大堂之上轉圈圈。

“戴大人!”

楊清這一聲輕呼,竟使得戴升的身體猛然一震。

半晌,他才緩緩地轉過身來,衝著楊清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楊大人,今日這麽早?”

“這昨兒夜裏,風大雨大,不知戴大人睡得可好?”

楊清不緊不慢地往那堂上一坐,視線,卻始終不離戴升左右。

一聽到楊清提及昨夜那場雨,戴升那肥胖的身子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

“這個,楊大人,事情是這樣的……”

戴升一對上楊清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心裏就一陣陣發虛。

“本官就等著你的解釋。”楊清的手擺在那茶杯蓋上,一下一下地輕輕磕擊著。

“是……”

戴升戰戰兢兢地向楊清陳述了一下昨天夜裏接收到的情報。

末了,他還補充了一句:“大人,下官任職燕州縣令這麽多年以來,是真的沒有碰到過悍匪如此凶狠的時候啊!”

“悍匪秉性如何,戴大人難道今日才得以見?”楊清掃了他一眼。

“是是是,大人所言極是,可是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