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與師姑分手
“堯哥!!”
堯庚年剛醒,就感覺懷裏撲進來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原來是言靈兒。
言靈兒這會淚眼朦朧的,說話裏都帶著顫音,好像是被什麽東西嚇得不輕。
堯庚年狐疑地低頭看過去,還沒等自己問出口,就發現把言靈兒嚇成這樣的,正是自己。
在大世界中所受的傷已經全數在自己的這具肉身上浮現,現在的他肉體殘破不堪,慘白的骨頭暴露在破損的血肉經脈處,顯得十分駭人。
好在堯庚年沒有痛覺,就算受了如此重的傷,他依然感覺不到半點疼痛。
“你不會疼麽?”澹台曄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他。
“不,很早就不會疼了。”堯庚年老實地搖搖頭。
“這不是好事。”
“為什麽?我來到這裏的幾次成功脫險,其中最關鍵的因素便是我感知不到疼痛,豈不是好事?”
“若是連疼痛都無法感知,那你憑什麽去感知這個世界呢?”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並不要緊。”
“……”
澹台曄沒有回話,她頓了頓,又問道:“你經曆了什麽?需要我叫魂才能把你叫醒?”
人死往生前,有彌留之際可喚魂歸來,稱為叫魂。
叫魂者的功力越深,叫魂越容易成功,反之亦然。
而叫魂同樣可以適用於一些因外界因素帶離肉身的靈魂,譬如誤入蕭餘生的大世界的堯庚年便是被澹台曄叫回了魂,因此才逃得一劫。
堯庚年整理了一下思路,一五一十地向眾人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我靠,你見到蕭餘生了?”東方九霄率先驚訝。“長得還和你一樣?”
堯庚年這時才發現人群裏多了一個陌生的女人:“你是哪位?”
“好家夥,你之前還說要拜我為師呢,怎麽我換套衣服你就把我忘了?”東方九霄不滿地說道。“我是——”
言靈兒見東方九霄又要自誇,連忙打斷了她的話,簡單直接地說道:“她是那個和你關一個籠子裏的糟老頭子。”
東方九霄的興致被打斷,隻能瞪了一眼言靈兒。
言靈兒也不客氣,躲在堯庚年身後就對她扮了個鬼臉。
這個時候堯庚年身上的傷也愈合得差不多了,澹台曄瞥了一眼他那白嫩的肌膚,轉過身離開了石室。
澹台曄的意思是讓堯庚年和洛君塵一起洗一個澡,再找套新衣服換上,等他們兩個把自己收拾幹淨之後再出來,她叫他回魂是有重要的事商量。
說到這裏,堯庚年才發現洛君塵也很狼狽,好像是剛從叢林裏爬出來一樣。
“你這是……?”熱湯裏,堯庚年看著洛君塵身上零碎的傷口,試探著問道。
洛君塵嘴一撇,壓根不敢說東方九霄這隻潑婦龍的壞話,隻能草草說道:“被人欺負了。”
——被誰欺負了啊,連抱怨都不敢說。
堯庚年搖了搖頭,也沒繼續問下去,隻是和他一同沐浴後換了一套黑衣穿上,長發也規規矩矩地束在身後垂下,看起來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看著一身黑衣勁裝出來的堯庚年,澹台曄終於覺得他像個少年人了。
這個時候堯庚年才發現,洛君塵這裏的草屋好像是被人毀壞了啊?
他左右瞧了瞧,眉頭皺了起來:“師姑,這裏發生了什麽?我記得之前還好好的。”
東方九霄聞言,眼神閃爍,左顧右盼,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欲言又止。
澹台曄見狀,幹脆就略過了這個話題,開口就甩出了一個嚴肅的問題:
“堯庚年,如果柳沉舟的人殺過來,你憑自己的力量能幸存麽?”
好問題。
好像
大概
可能
也許
“不能。”堯庚年幹脆利落道。
“那你現在就跑。”澹台曄說。“你應該是被阿嶽的金磚影響,進了我家主人的大世界,想必我家主人的分魂也見過你了,他應該教你些修煉的技巧,我助你逃離這裏,待你學成歸來,以柳沉舟為首的這幫天道走狗,就是你要鏟除的敵人,還有……”
澹台曄還沒說完,堯庚年突然就打斷了她的話。
“蕭餘生不認可我。”
澹台曄渾身一僵。
“什麽?”澹台曄問。“我家主人不認可你?”
“對。”堯庚年十分坦然,他看著渾身僵硬的澹台曄,肯定地答道。“他不認可我,要我走,說我行事不磊落。”
澹台曄沉默了許久。
“師姑?”
“我不是你師姑了。”澹台曄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她對著堯庚年伸出了手。“把阿嶽給你的金磚拿來。”
言靈兒衝了出來,護在了堯庚年身前。一副護犢子的樣子。
“憑什麽?我堯哥憑本事拜師,憑本事從師父那裏拿到了法器,你是堯哥什麽人?你哪來的權利奪走他的法器?”
澹台曄沒說話,隻是目光中帶上了殺意。
“拿來。”澹台曄說。“否則生死自負。”
言靈兒也不是吃素的,別看她平日裏都是躲在堯庚年身後扮鬼臉,像這種關係到堯庚年切身利益的事,言靈兒向來是衝在最前麵的。
“偏不,你有本事就來搶,我堯哥的師父可還是仇銘嶽呢,怎麽?你想撕破臉?”
“我家主人都不認可你,換做是阿嶽在這,他也會要回來的。”澹台曄冷然道,隻見她從袖中抽出了幾根銀絲夾在指尖,虎視眈眈地瞧著堯庚年。“要麽交出金磚斷絕關係,要麽我就從你的屍體上拿回金磚,二選一吧。”
金磚是不能給的。
堯庚年清楚,這塊金磚裏的那九塊石碑,塊塊都是寶物。
就算蕭餘生的分魂不肯教他功法,但他靠著自己厲鬼之息的吞噬力量也能得到石碑裏封印的力量。
這等好物既然落到了自己手上,怎可隨意交出去?
可若是不給,便會與師姑結下梁子。
若仇銘嶽出來當真要與他斷絕師徒情誼,那麽這次的撕破臉便是永久的仇恨了。
為了這九塊石碑而與這十一人結下仇恨,當真值得麽?
交?還是不交?
這時,堯庚年想起了而楚塵的話——
你是災厄啊。
災厄就該有災厄的樣子,弱者的善惡從不由己,你必須先變強,之後再說善惡黑白。
這時,堯庚年便有了自己的主意,他拍了拍言靈兒的肩膀,將她拉到了自己身後。
“對不起了,師姑。”堯庚年說。“這是我師父親手交給我的寶物,除非他親**代,否則我身為弟子,不能隨意將它交給別人。”
“別人?”
澹台曄臉色一沉,脫手便將那幾根泛著寒芒的銀絲打向了堯庚年。
但堯庚年的身影卻詭異的扭曲,隨即便出現在了洛君塵的草屋之外!
“霸歌訣?”澹台曄臉色一變。“我家主人不肯教你,你又是如何學會的?!”
“他不肯教,難道我就不能學麽?”堯庚年攥著言靈兒的手,口氣不善。“師姑,得罪了。”
“得罪?”
澹台曄話音剛落,她頭頂的石塊便陡然崩塌!其中有三條黑影穿梭著攻向了澹台曄!
這等攻擊自然是困不住澹台曄的,東方九霄也靈活地閃了出去,唯有可憐的洛君塵,哀嚎著連滾帶爬遠了。
——這小子究竟在大世界裏學會了多少東西?
澹台曄驚疑不定,因此竟然沒敢反攻堯庚年,此刻的堯庚年雙目漆黑,瞳孔腥紅,麵色冷峻,一身黑衣颯爽,在澹台曄的眼中竟有幾分蕭餘生的風采。
本著對蕭餘生的敬意,澹台曄遲疑了。
就在她遲疑的時候,堯庚年抓住了逃跑的機會。
但他在離開之前,還是規矩地躬身行禮。
“師姑。”堯庚年道。“楚塵讓我替他帶個話,向您問好。”
“誰?!”澹台曄大驚。
堯庚年當然是不理會的,他讓言靈兒先進影子裏等著,便快速地跑向了洛君塵,一把將這位煉丹師甩到了背上,一躍而起,潛入了地上數不清的道道陰影裏。
眨眼之間,堯庚年便借由著地麵上斑駁的陰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東方九霄急了,她瞪了一眼澹台曄。“你說好要幫我解釋的。”
“事發突然,既然我家主人不認堯庚年,那我也沒必要幫他了。”澹台曄涼薄道。“而你,自求多福吧。”
“你!”東方九霄急得火燒眉毛,但又打不過澹台曄,隻能幹瞪眼,一時間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澹台曄留在原地,看著洛君塵坍塌的草屋,又望向了這屬於清君門的幽幽群山。
最終,她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其實,她若是想要死追堯庚年,也不是做不到。
隻是澹台曄不願。
蕭餘生當年沒有成功,也是因為他的心思太死,不會靈活變通,最終導致他們十一人落敗,各自散去,隻有她與仇銘嶽念及主仆之情,替他守著大墓千年之久。
如今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堯庚年,她怎麽舍得輕易殺死呢?
隻是不知道自己這一逼再逼,會不會讓堯庚年劍走偏鋒,最終成為世界的災厄……
“不過他如果真成了災厄的話,也好。”澹台曄喃喃自語。“隻要能顛覆這天道規章,怎麽樣都好。”
澹台曄不排斥堯庚年,但她也不能認可他。
因為她的主人蕭餘生不認可。
就算澹台曄明白眼前這個少年可能是顛覆天道的唯一希望,她都不願違背蕭餘生的意願。
畢竟她已經守著這個人千年了,如果她在這個時候違背了蕭餘生,那麽她之前的千年,又算什麽呢?
蕭餘生便是澹台曄的心魔,就算她明白他可能是錯的,但她放不下,她不願放下,她也不能放下。
放不下心魔,便無法前進。
無法前進,便隻能永困心牢,一無是處。
澹台曄站在原地猶豫半晌,她渴望地望向了堯庚年消失的方向,最終隻能放棄。
她明白,那個少年代表了未來與希望。
可是她追不上這道新興的光,因為她已經全身心地沉入了過去的泥潭中。
泥潭不化,她便始終孤獨。
——如果他能將自己強扯出這泥潭的話,該有多好啊。
澹台曄落寞而去,隻留東方九霄一人在原地懊惱。
“靠啊,怪不得反天失敗,辦事這麽不靠譜。”
東方九霄氣的不輕,她本以為隻要綁到了堯庚年,澹台曄這等強者也會加入她的陣營,到時候聯手對付柳沉舟就能更穩了。
誰知事態變化過快,隻是一轉眼的時間,這裏就隻剩下東方九霄一個人了!
她兩手叉腰地站在原地罵罵咧咧,也隻能罵罵咧咧。
這時,堯庚年從一個樹影裏探出了頭。
“姑娘,留點嘴德吧。”
“……你沒走?”
“洛君塵說這裏是他一生的財富,怎麽也得回來拿點東西再跑路。”
“所以你聽了?你就沒想過萬一回來了又碰上那個死男人婆呢?”
“我這不是藏得好好的?”
“……有道理,你牛,我服。”
東方九霄對堯庚年豎起一個拇指,又問道。“喂,柳沉舟想殺我滅口,你幫不幫我?我們在冥洞可說好的,你幫我,我就帶你去齊家找那個複活人的逆天之術!”
堯庚年聽後就看向了身旁的洛君塵。
洛君塵立刻心領神會,猛搖頭:“別看我,齊家這種地方神秘的很,我隻活了三百年,更何況還是以凡人之姿,我見識少,你真要去齊家偷點什麽,還得指望她。”
說著洛君塵伸手一指,指向了東方九霄。
東方九霄也雙手一叉腰,哼哼了兩聲,看起來很得意。
堯庚年見狀就明白了,他若是想要去齊家偷學東西,目前真的隻能指望著這條白玉龍了。
可……
“你說柳沉舟要殺你,為什麽?”
“這……”東方九霄一頓。“我,我是東方家的幸存者,這個柳沉舟要壞事做盡,你知道吧,所以他想殺我滅口,這樣就可以……”
“真的?”
“……”
東方九霄撒謊的技巧不是很熟練,她撒謊的時候會緊張。
堯庚年狐疑地看著她,又問道:“你要是騙我,我就不幫你了,反正目前我帶著洛君塵跑路,等日後慢慢修習,總是能變強的。”
東方九霄聞言,立刻擺了擺手,忙道:“別啊,哎呀,我……哎呀,就是,哎,就是那個,我……”
“你?”
在堯庚年淩厲的目光下,東方九霄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將一顆拳頭大的玉珠掏了出來。
“這是什麽?”堯庚年接過玉珠,上下端詳了一番,隻覺得這東西入手溫熱,看起來不是凡品。
“這個……”東方九霄吞吞吐吐,最終說道。“是柳沉舟修習大世界用的魂器……”
堯庚年把玩玉珠的手一頓:“你從哪弄來的?”
東方九霄沒回答,隻是把這顆玉珠接回去抱在了懷裏,溫柔地撫摸著它。
“這是龍魂。”她說。“是最上等的魂器之一,而我手裏的這顆龍魂,它……是我父親。”
龍魂是可以直接用作大世界的魂器,且是最上等的一種材料,但前提必須是鮮活的龍魂。
而想要將龍魂取出龍的身體,必須先殺死這條龍,可一旦龍死了,龍魂也會隨之寂滅。
除非用些邪門歪道的殘酷手段,才能讓龍魂在脫出龍體時保持鮮活的狀態。
龍魂尚存,龍身已死,這種狀態是很詭異的。
“乖乖,這什麽邪術啊?”活了三百年,專門研究怎麽活下去的洛君塵連聽都沒聽說過,他由衷地感慨道。“光想想就覺得疼。”
堯庚年沒說話,他盯著東方九霄懷裏的這顆溫熱的龍魂,心裏已經明白了。
他吞噬過屍龍的龍魂,他明白龍的驕傲。
但他真的要為了這種不公平且殘酷的事,現在就與柳沉舟、與清君門這等強敵對峙麽?
“幫幫我吧。”東方九霄哀求道。“或者帶我離開這裏,去……去你的那個世界。”
要不要幫她呢?
堯庚年沉默不語,隻是看著麵前這條悲傷的白玉龍。
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