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經世致用,江南範家,商賈之道
學堂內。
慕子清的聲音響起後。
眾人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率先回過神的趙恒出聲喊道。
“夫子。”
“我也想跟在你身邊!”
趙恒開口說完。
陳雲、慕子白附聲應和,四人都表示想跟在蘇長歌身邊學習。
有一說一,相比於跟在戶部尚書、老信國公身邊,他們還是更想跟著夫子,不僅能學到東西,而且還很有意思。
聞言,蘇長歌微微一怔。
但很快臉上就恢複淡然之色,掃了眼慕子清和其他三人。
知道他們在打什麽主意。
“為師知道了。”
隨即,蘇長歌點了點頭。
見狀,趙恒、慕子清四人臉上露出喜色,夫子這是答應他們了?
然而還沒等他們高興多久。
就見蘇長歌話鋒一轉。
“但為師不是聖賢,學為師也不需要跟在為師身邊。”
“為師之道,二三言可以蔽之,經世致用,以國為重,以百姓為重,學問應當無損或有益於天下,行事造福於百姓。”
“若你們要學為師,可以以此為準條去行事、學習。”
蘇長歌沒有去言心學。
他推行知行合一,也是經世致用,兩者並不衝突,甚至可以說是相輔相成。
知行合一、致良知是對道德思想的指導。
經世致用則是行為價值觀。
前者修身,後者治國安邦平天下。
若做到知行合一、致良知,可稱為良善君子,但這樣還不夠。
蘇長歌希望的學生能以經世致用為己任,用自己的學問去造福百姓、國家,而不是像腐儒那樣空談仁義道德之言。
至於說成不成聖賢。
蘇長歌以為,聖賢不是學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
若有大德造福於天下百姓。
不需要天地認可,在百姓心中你就是聖賢,而這樣就夠了。
此時,伴隨聲音響起。
慕子清等人臉上露出幾分遺憾之色。
但聽到經世致用。
幾人的表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因為他們知道,夫子不是在敷衍他們,而是告訴他們將來的路該怎麽走。
知行合一、致良知太難。
人生百年,受限製天賦資質,有的人可能窮其一生都沒辦法實現。
隻能作為方向指引,盡力去追求。
但經世致用卻要簡單許多。
一心為國,一心為民,所學所行都是為了治理世事,造福百姓。
想到這。
眾人拱手作揖喊道。
“夫子之言,弟子謹記於心。”
見狀,蘇長歌點了點頭。
隨後沒有多言,開始正常講課,算術、文學、兵法這些都講。
而慕子清等人也沒有再整活。
專心致誌的聽課。
就如此,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伴隨咚咚咚的清脆鍾聲。
蘇長歌停了下來,看向麵前的學生,說道:“今天就先講到這吧。”
“沈福,為師有事問你。”
“你可認識皇都範家錢莊的主事人?”
蘇長歌開口問道。
聲音響起。
學堂內的眾人頓時有些不明所以。
範家錢莊。
乃是大晉最大的錢莊,財力雄厚。
各地的商賈權貴都會將錢存到範家錢莊,兌換成銀票,方便平常使用。
但夫子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
一時之間。
眾人目光好奇的看向蘇長歌。
而沈福這邊也回過神來,開口答道:“認識,那是我大舅。”
“但半個月前,大舅隨我母親一同回江南省親,如今皇都錢莊管事的是我舅母,但她這人...精於算計,有些勢利。”
沈福胖胖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但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事先提醒夫子一句。
小輩不言長輩之過。
但這大舅母。
確實讓他有些無語。
昔日父親沈林還沒升到戶部尚書。
隻是戶部之下。
一個從六品倉部主事時。
去大舅家雖然談不上倍受冷眼,但卻是很生疏的客氣。
聚在一起吃飯時,舅母還會冷不丁的刺一兩句,話裏話外說父親沈林高攀,不算很難聽,但那種態度沈福記憶猶新。
娘親有次氣的差點把筷子甩過去。
到了後麵。
父親一路高升到戶部尚書。
這位舅母就換成了另外一副麵孔,又是對自己噓寒問暖,又是關心學業。
但沈福能感覺到舅母是在刻意討好。
對方在意的不是親人感情。
而是父親的權勢。
也正是這樣,就算同在皇都,沈福也不常去大舅家拜訪。
不是厭惡。
隻是感覺沒那麽親,去那幹嘛?
此時,蘇長歌聽到沈福的話,心中沒有太大的反應。
精於算計,勢利。
自古商人逐利,勢利的人太多了。
在感情上確實無法接受這種人,但蘇長歌也沒打算和對方做朋友。
在商言商。
互相利用罷了。
他找範家錢莊的主事人。
隻是想談合作,兼並範家錢莊,這樣一來可以省去很多工夫。
此外,將來朝廷推行新政,成立商部,放寬對商業的把控,以範家的財力和影響力,若是配合,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當然,若是不配合,還搞事情的話。
蘇長歌同樣不會手軟。
心念至此。
蘇長歌看向沈福。
“能帶為師去見下你舅母嗎?”
蘇長歌問道。
聞言,沈福沒多想直接點頭答應下來。
“當然可以。”
對於舅母,沈福倒也說不上厭惡。
畢竟對方也沒怎麽自己。
隻是沒多少感情,如今夫子有事,帶過去見一麵也無所謂。
同時,沈福更關心的是。
夫子找舅母有何事?
畢竟夫子如今名滿皇都,享譽大晉,家境優渥,應該不缺錢才對呀。
“恩,那我們現在過去吧。”
蘇長歌應了一聲。
隨後拿出一疊厚厚的課業,抬頭看向趙恒等人。
“這是你們接下來幾日的課業。”
“為師這幾日可能都很忙,你們若有疑惑,可以寫在紙上派人送給為師,亦或者登門來找,為師有空都會解答。”
話音落下。
眾人看到這疊厚厚的課業。
臉色瞬間垮了下去。
雖然立誌要努力,但絲毫不影響看到這麽多課業後內心很沉重。
見狀,蘇長歌倒不覺得有什麽。
反正又不是自己做。
出題人的快樂,他現在享受到了。
隨即,留下一眾唉聲歎氣的弟子,蘇長歌跟著沈福前往他大舅家。
不多時,搖搖晃晃的馬車內。
沈福望著對麵的夫子。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忍不住問道。
“夫子,您能否告訴弟子,您找範家錢莊是有什麽事?”
聽到這番話,蘇長歌看向自己弟子。
沈福學算術也有些日子了。
說起來,自己並沒有和他講過商賈之道,如今正好借此機會讓他接觸這些。
隨即,蘇長歌緩緩開口道。
“沈福。”
“你覺得做商人最重要的是什麽?”
突然被提問。
沈福心神不由一怔。
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夫子既然有所問,那肯定是要教自己為商之道了。
想到這,沈福頓時有些興奮起來。
低頭認真思考一番後,抬頭直視夫子,朗聲答道:“回稟夫子,弟子以為,商人最重要的是信字,無信則不立。”
話音落下。
蘇長歌眼前一亮。
沈福如此年紀就能有這份理解。
確實是個做商人的好苗子。
小商言利,大商言信。
商業的本質就是與他人締結交易關係。
而想要與他人締結關係。
信譽、信用至關重要。
因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依托信任基礎而建立起來的。
舉個例子,如果對身邊任何人都沒有信任,那你怎麽證明你所知道的就一定是對的?是非觀、價值觀、認知觀都會被顛覆。
懷疑主義。
就是失去了對一切事物的信任。
回到正題。
商人與人締結交易關係,信用是打消對方懷疑的最好方式。
但在有選擇的情況下。
人們往往會選擇自己信任,或者大眾信任的對象建立交易關係。
但又有很多情況是沒得選。
比如說壟斷必需品。
鹽、糧食。
這是個體生存必需品,沒有就活不下去。
壟斷的情況下百姓隻能購買。
不買就要死。
因此,既然有例外,那就說明信用重要,但對商人而言卻不是最重要的。
隨即,蘇長歌開口說道。
“你能明白信字的重要,已經很好,商人確實需要誠信。”
“但商人最重要的是發現需求。”
“人有七情六欲、窮富貴賤,那麽就必然會產生各種需求。”
“譬如說鹽,它為什麽賺錢?”
“因為鹽是百姓們生活的必需品,唯有靠它才能活著。”
“你再看看外麵那些沿街叫賣的小販,糖葫蘆、饅頭、糕點等等,百姓明明吃糧米就夠了,為什麽還有這些東西?”
“皆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
“而麻布、絲綢是滿足人的羞恥之心,賭坊、勾欄是滿足人的娛樂需求。”
“由此可見,凡商人交易之物,皆是他人需求之物。”
蘇長歌聲音振振,擲地有聲。
聽到這番話,沈福一時有些入迷,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見狀,蘇長歌沒有打擾。
有些道理就算別人說出來,也要通過自身思考理解,才能變成自己的東西。
否則光聽就會。
那這世上就沒有碌碌而為的人了。
很快,伴隨一陣劇烈搖晃。
馬車停了下來。
“二老爺,到了範家門口。”
隨著馬夫的喊叫聲。
沈福從思索當中回過神來,態度無比認真的說道。
“弟子受教了。”
雖然沒有操持過商業,但他娘親可是出自大晉首富江南範家。
在從小的耳濡目染下,他對商賈之道的理解要比普通人深很多,否則也不會說出商人首重於信,無信則不立的話來。
但聽完夫子這話。
沈福的思路頓時被打開,很多以前不理解的事豁然開朗。
比如說一匹造價幾兩銀子不到的絲綢。
憑什麽能賣到幾十兩銀子。
因為需求,權貴和富人需要這種顏色鮮豔,穿著舒服的布料。
同時還能區分貧賤。
換而言之,商人想要賺錢,就要發現、滿足他人需求,以此來盈利!
沈福內心激動的想著。
而此時,蘇長歌看到弟子朝自己作揖,淡淡一笑。
“你我師徒不必多禮。”
說完。
蘇長歌走下馬車,沈福緊隨其後。
範家門口極其氣派。
門前擺放著兩尊氣勢威武的異獸,大門上掛著金漆牌匾,護衛各個虎背熊腰。
“夫子,這邊請。”
沈福抬手示意,走在前麵帶路。
兩人來到門前,範家的仆役顯然認識沈福,恭敬的出聲問道。
“表少爺,您今日怎麽來了?”
“我有急事找舅母。”
沈福開口。
“表少爺您裏麵請,小的這就去通傳。”
聞言,仆役一臉諂媚笑意,用眼神示意旁邊低一級的仆役去喊主母。
自己則帶著沈福和蘇長歌往大堂走。
至於蘇長歌的身份。
仆役沒有去問。
但對方表少爺帶過來的客人,身份肯定不低,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很快,穿過建在清澈水麵之上的曲折遊廊,階下石子鋪成的甬路,仆役帶著蘇長歌與沈福來到一處古色古香的庭台。
“江南範家,不愧是大晉首富。”
蘇長歌心中暗歎一句。
能在皇都複刻出江南水鄉的裝飾風格,而且用料皆是上乘。
隨便一根木頭就夠普通百姓用幾年了。
果真是財大氣粗。
“表少爺,還有這位公子,勞煩二位在這稍等片刻,主母很快就會過來。”
仆役開口,端來一壺沏好的茶。
“恩,你退下吧。”
沈福接過茶壺,揮手表示不需要照料。
隨後親自替蘇長歌倒了杯茶,一臉憨笑的說道:“夫子,您請用茶。”
“嗯。”
蘇長歌輕輕頷首。
端起桌上茶杯淺抿一小口。
味道略微有點澀苦,但很快一股幽蘭清香在口中回味。
此茶還不錯,算是中等偏上。
而就在蘇長歌心中給出評價的同時,一個身穿紅袍的女人款款走來。
女人膚色白膩,褶褶如雪,五官是江南女子的精致,眼角有幾條被脂粉遮擋的皺紋,身段曼妙,看上去像是才三十出頭的樣子,走起路來盡顯風韻猶存。
“舅母。”
沈福站起身恭敬的喊了一句。
聞言,女人麵綻笑靨,噓寒問暖的關心道:“福兒你最近怎麽清減了?”
“是不是學業太辛苦了。”
“正好,舅母托人帶來了一支八百年份的野山參。”
“福兒你今晚就留在這用膳。”
範夫人開口,關懷備至,不知道的還以為沈福是她親兒子。
“不,不用了。”
“福兒多謝舅母好意。”
沈福連忙擺手拒絕。
補品他還在家裏可沒少吃,最近好不容易瘦下來,再補就過猶不及了。
聽到這話,範夫人並不惱怒。
依舊是笑臉相迎。
轉頭看向旁邊靜坐的蘇長歌,出聲問道:“這位公子是福兒你朋友?”
“不不,這位是我夫子,蘇狀元。”
沈福急忙開口解釋。
此言一出。
範夫人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蘇狀元?
皇都還有哪個蘇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