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本官給你一個重新組織罪名的機會

皇宮,延和殿內。

老皇帝坐在禦案前批閱奏折。

自登基以來。

四十多年內他沒有一天不勤政圖治,兢兢業業的處理國事。

但可惜,這並沒有太大作用。

大晉國運依舊勢頹。

沒過多久,許是人老了,老皇帝揉了揉眼睛,看向旁邊的太子。

“皇兒,你來代朕批閱奏折。”

老皇帝開口。

聞言,太子恭敬的點頭答道。

“諾。”

批閱奏折對他而言談不上僭越。

身為太子,而且還一幹就是四十年,他很早就開始幫著處理國事。

而後,老皇帝從座椅上起身。

習慣性的搖晃手臂,活動因為久坐而僵硬的筋骨。

太子就在旁邊等著。

四十年了,不急這一時半刻的。

很快,老皇帝舒展完筋骨,正準備給太子騰地方。

突然一道人影走了進來。

“陛下,太學院嚴院長求見,說是有要事要向您親自稟報。”

太監尖細的嗓音響起。

聽到嚴院長,老皇帝眉頭微蹙。

經過上次監丞怠慢聖意一事,他心中對這個老儒生有些厭惡。

但對方是大儒,而且明言有要事稟報。

若是不見影響也不太好。

隨即,老皇帝開口道。

“既然是要事,那你領他過來吧。”

“喏。”

太監答應一聲後便退下。

不多時。

嚴院長被領進延和殿。

望著殿內兩人,恭敬的行禮喊道:“老臣拜見陛下、太子殿下。”

“嚴儒不必多禮。”

老皇帝開口,讓他有話快說。

“陛下,老臣此次求見。”

“乃是為了揭露蘇長歌所犯惡行。”

嚴院長語氣凝重的說道。

話音落下。

老皇帝和太子眼神微變。

揭露蘇長歌惡行?

對方之前還在校場閱兵,與你們主和派的人鬧出矛盾。

這才過了幾個時辰。

你就跑來彈劾,有必要這麽心急嗎?

想到這,老皇帝和太子看向嚴院長的目光不由多出幾分厭惡。

覺得他是故意打壓蘇長歌。

“哦?”

“蘇長歌所犯何事?”

老皇帝語氣平淡。

他已經想好,若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直接嗬斥嚴院長一頓。

敲打下這些主和派的人。

畢竟他都已經公開表態支持蘇長歌。

但主和派還敢這麽跳。

早上鬧矛盾,午時就急不可耐的跑過來彈劾,真當他的話是擺設?

此時,隨著皇帝的聲音落下。

嚴院長出聲說道:“陛下,就在剛才,蘇長歌恃寵而驕,煽動學子鬧事,不分青紅皂白的對司業和外族學子動手。”

“劉司業年近六旬,可憐被他打的至今仍在昏迷當中。”

“外族學子更是身受重傷,半死不活。”

嚴院長刪繁去冗。

將蘇長歌犯下的累累惡行秉公上報。

但就在這時。

外麵突然傳來一道憤怒的喊聲。

“老賊,你休要在這歪曲事實,顛倒黑白,往我夫子身上潑髒水!”

下一刻。

趙恒急匆匆跑進來,怒視麵前的嚴院長。

他是中途被蘇長歌派過來的。

一聽嚴院長有可能會在陛下麵前誣告,馬不停蹄的就跑了過來。

“恒兒。”

“陛下麵前,不得放肆!”

看到兒子闖進來。

太子搶在老皇帝前怒斥一句,接著又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說話間,老皇帝注意力被轉移。

看著眼前這個英姿颯爽,樣貌與昔日自己有些相似的孫子。

並沒有怪罪他魯莽的意思。

上下打量了一眼。

發現趙恒的氣質比曾經剛毅不少,而那股紈絝之風已經看不到。

“看來蘇長歌教的不錯。”

老皇帝心忖一句。

同時目光好奇的看著趙恒,等待他將事情的原委說出來。

而此時,趙恒聽到老爹太子的嗬斥。

先是拱手朝皇帝請罪。

“孫兒一時魯莽,還望皇祖父恕罪。”

說完,他看向嚴院長,冷聲道:“好一個斷章取義,歪曲事實老賊。”

“此事分明是蠻夷調戲我大晉女子在先,欺辱學子在後,而劉司業助紂為虐,故意偏袒蠻夷,讓受害之人給蠻夷道歉。”

“如此行事。”

“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難道蠻夷就能踩在我們晉人頭頂作威作福,逃脫律法製裁?!”

趙恒開口,怒聲質問道。

在來此之前夫子就對他說過,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隨性而為就行。

有了夫子這話。

趙恒自然無所顧忌。

該罵就罵。

而此時,聽完趙恒這番解釋。

太子臉色陡然變冷。

因為蠻夷派鐵騎過來交戰一事,他對蠻夷和主和派本來就不太喜歡。

現在一個小小蠻夷在大晉土地做錯了事。

居然要受害之人向他道歉?

憑什麽?

我大晉什麽時候需要向蠻夷如此卑躬屈膝,連依法處置都不敢了!

心念至此。

太子握緊拳頭,讚賞的看了兒子一眼。

與此同時,老皇帝知曉了前因後果,目光投向嚴院長。

“嚴儒,此話可為真?”

老皇帝開口,語氣冰冷的問道。

他最討厭的就是有人欺瞞自己。

而如今嚴院長竟然敢在言語上做手腳,不提前因,隻談蘇長歌之過。

試圖欺瞞自己。

這讓老皇帝心中極其不悅。

然而,嚴院長此時卻是不慌不忙的說道。

“回稟陛下,皇孫所言為真。”

“劉司業確實有偏袒之嫌。”

“但老臣在得知此事後,已將那外族學子送去府衙領罪。”

說到此處。

趙恒怒氣勃勃的出聲打斷道:

“若不是夫子以自首交換,你豈會心甘情願將那蠻夷送到府衙?”

“皇孫如此說可有證據?”

“老夫一向公正,當時確實不知道此事,否則也不會放任劉司業亂來。”

嚴院長輕歎一聲。

三言兩語化解趙恒的攻勢。

隨後繼續道。

“陛下您有所不知。”

“那外族學子真璉伽,乃是蠻夷王族。”

“蘇狀元對此時處置結果感到不公,臣能夠理解,但他不該擅作主張,動手毆打劉司業,煽動學子闖入學宮鬧事。”

“更不該在明知真璉伽蠻夷王族的身份下,仍動手將其打成重傷。”

“此等惡行,必須予以嚴懲。”

“給蠻夷王族一個交待。”

“否則必然影響大晉與外族的邦交。”

“到時兩國兵戈相交,生靈塗炭,社稷動**,恐對陛下與大晉不利!”

嚴院長開口,將事情扯到邦交上。

這就是他此番布局的妙手。

隻要涉及兩國邦交。

就算陛下再想保蘇長歌,也要顧慮百官和江山社稷。

嚴懲或許不太可能,畢竟是太子心腹,但起碼得給蠻夷那邊做做樣子懲戒一下,就跟上次蘇長歌毆打外族使臣一樣。

而這,對嚴院長來講就夠了。

如今心學還在萌芽階段,隻在皇都內傳播,理學整體上占據絕對優勢。

他要做的。

就是借機潑髒水,搞臭心學和蘇長歌。

遏製心學向外傳播的速度。

而此時,伴隨嚴院長的聲音響起。

老皇帝眉頭微蹙。

他聽得出來,這個老儒生是借邦交之事逼迫自己處置蘇長歌。

但沒辦法,這件事他必須要給出個態度。

畢竟挨打的可是蠻夷王族。

想到此處。

老皇帝心中對蘇長歌也不禁有些微惱,這小子可真會闖禍。

上次是蠻夷使臣。

這一次直接就蠻夷王族。

下一次是誰?

蠻夷王的子嗣,還是蠻夷王?

就不能消停一兩天嗎?

心念至此。

老皇帝看向身邊的太子,問道:“皇兒,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

聞言,太子眸中閃過猶豫之色。

按他的想法。

那當然是不處置蘇長歌了。

畢竟本來就是蠻夷和劉司業有錯在先,憑什麽給蘇長歌論罪?

但父皇老暮了,處事一向求穩。

這話他不能說出口。

隨即,太子拱手答道:“兒臣以為,應當召集朝臣商議此事。”

既然自己不能說,那就換官員說。

主和派雖多。

但蘇子由也不是吃幹飯的,更別說還有兩個國公撐腰。

到時候自己隻要下場帶波節奏,就算父皇要懲罰蘇長歌給蠻夷王族一個交待,那也頂多是罰俸或者禁足了事。

畢竟那蠻夷王族隻是受了點傷而已。

人還好好的又沒死。

正好可以讓蠻夷漲漲記性。

而此時。

也就在太子的聲音落下後不久。

老皇帝輕輕頷首。

“既然如此,那便按你說的那樣,召集群臣商議如何處置蘇長歌。”

話音落下。

聽到要處置夫子。

趙恒頓時急了,想出聲替夫子爭辯。

但卻被太子給抬手攔下來。

“兒臣遵旨。”

“這就派人召集群臣到承天殿議事。”

太子說完,就拉著兒子趙恒一同離開延和殿,不在此事上多做爭辯。

畢竟當了四十年太子,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老皇帝。

一旦做出決定,除非有更好的辦法,否則強行爭辯隻會引來憤怒,還不如想想如何大事化小,將影響削減到最低。

也就在太子和趙恒前腳剛走。

老皇帝看向嚴院長。

“嚴儒,你先去承天殿外等著吧。”

老皇帝開口。

絲毫沒有留他下來的意思。

“老臣遵旨。”

聽到此話,嚴院長拱手行禮後離開,眼中難掩失望之色。

不是因為老皇帝沒留他。

而是陛下和太子在得知此事之後,臉上竟然連一絲憤怒都沒有。

這不對勁啊!

陛下之前不是特別看重兩國邦交嗎?

現在怎麽變得冷淡了?

因為不是朝臣,嚴院長不知道校場一事,所以現在才會感到奇怪。

不過他也沒太過失望,在他看來,陛下至少沒包庇蘇長歌的罪行,還是決定召集群臣議罪,如此他的目的就達成了。

而與此同時。

蘇長歌這邊卻是熱鬧非凡。

太學院和刑部相距甚遠。

但蘇長歌並沒有選擇搭乘馬車,而是帶著上百名學子一步一步走過去。

他這麽做,當然不是為了拖延時間。

等弟子趙恒去救自己。

任何問題,必然都包含矛盾。

就比如說這次的事情。

不在於誰對誰錯,而在於他打的那個人是蠻夷王族。

老皇帝為了給蠻夷一個交待。

必然會懲罰自己。

這其中的矛盾就是自己在老皇帝心中的重量,遠不如安撫蠻夷王族。

或者換句話,懲罰自己所帶來的影響,沒有蠻夷王族帶來的影響大,兩害相權取其輕,懲罰自己對皇帝最有利。

正因如此。

蘇長歌要解決這次的事情。

就必須增加自己在皇帝心中的重量,或者加大懲罰自己帶來的影響。

心中如此想著。

蘇長歌身後不時傳來憤慨的聲音。

“蠻夷欺我晉人還有理了?”

“蘇狀元仗義出手,他沒有錯!”

“一群助紂為虐,吃裏扒外的雜種,也配稱為讀書人?”

“啊呸!”

“他們就是被蘇狀元打死也活該!”

“蘇狀元不畏權勢,剛毅正直,為學生出頭懲治蠻夷,這怎麽能算違法!”

蘇長歌身後,一道又一道聲音響起。

離開太學院後的一路上。

百姓們看到蘇長歌這支上百人的隊伍。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紛紛忍不住跑過來詢問發生什麽事。

而當百姓從學子嘴裏得知事情的前因後果,以及看到文世傑臉上被真璉伽毆打的傷痕後,頓時氣急,一同加入隊伍當中。

直到現在為止。

大概已經聚集了上萬人。

其中雖然有湊熱鬧的,但更多的是發自真心的為蘇長歌鳴不平。

或許百姓們沒讀過幾本書。

可這並不代表他們就不辨是非、他們的心中就沒有正義感。

恰恰相反。

百姓們往往是正義感最強的群體。

因為他們不需要權衡利弊,不需要想那麽多,所以做出來的判斷更純粹。

就比如現在。

在百姓們樸素的認知當中。

蠻夷是外敵,晉人是同胞,現在外敵欺負同胞,還要責罰同胞?

這算哪門子的道理?

也正是這樣,為蘇長歌鳴不平的百姓越來越多,隊伍也越來越長。

而這便是蘇長歌的武器。

民心。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即便是皇權,也要顧及百姓的想法,否則民怨四起,動輒天下傾覆。

就算皇帝手中的士卒再多,也沒辦法與百姓對抗,最多隻能強行鎮壓一時,想安穩的做好天下,還得順從民心來做事。

蘇長歌此次之所以自願入局。

就是為了借此事激起民憤,

趁機博取人心。

這並非什麽不好意思的事情。

民心用之正則正。

蘇長歌不認為自己是道德完人,但也自認比那些腐儒和權貴要好。

同時,他將來要做的事。

少不了民心的支持。

至於說皇帝猜忌,隻要他沒有損害到皇帝的利益和權威。

而且還頂著個忠臣的頭銜在。

皇帝最多隻是忌憚,而不會貿然對他下手,因為承擔的風險太大。

就如此,隨著時間的流逝。

當蘇長歌來到刑部時。

他的身後已經跟了數萬人,這些都是自發前來的百姓。

刑部門口的守衛幾時見過這陣仗。

一時之間愣在在原地。

“這位兄台,勞煩通傳李侍郎,就說狀元蘇長歌前來自首。”

蘇長歌走上前說道。

聽到這番話。

守衛回過神來,瞥了眼百姓,然後又看向蘇長歌,目光中充滿怪異之色。

你這是來自首?

他這輩子何止是沒見過,簡直連聽都沒聽過有誰自首背後跟著數萬百姓!

如此想著。

守衛卻不敢怠慢。

急匆匆的按照吩咐跑進刑部府衙內喊人。

很快,蘇長歌並未等太久。

就見一縷長髯的刑部侍郎李常順跑了出來,一臉驚疑的問道。

“蘇狀元,你這是搞那出啊?”

李常順開口。

望著麵前這數萬百姓,他不由幹咽一口口水,頓覺壓力如山。

“滋事鬥毆,前來自首。”

蘇長歌出聲回答道。

聽到這番話,李常順一臉懵逼。

啥?滋事鬥毆?

你背後跟著數萬名百姓,你告訴我你這是與人滋事鬥毆?

求你了。

本官給你一個重新組織罪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