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斃於風雪
太學院,學宮外。
嚴院長昂首挺立的站在門前,一臉正色,身後數百名官兵。
就在這時,在一眾學子的簇擁下。
蘇長歌從學宮內走出。
身側的霍從文和沈福兩人前後抬著昏死過去的真璉伽,將他扔在地上。
看到這一幕。
嚴院長的眼中閃爍寒光。
“蘇狀元。”
“陛下對你寄予厚望,任你為太學院夫子,為我大晉培養俊傑。”
“然而,如今你卻辜負聖恩。”
“不僅煽動學子強闖學宮,而且還動手打傷劉司業和外族學子真璉伽。”
“此等虐行,為聖賢仁義所不能容!”
“窺斑見豹,老夫觀爾心學,雖有可取之處,但卻非良善之學。”
“行為舉止違背聖賢教誨,以本心為理,但凡秉承此法之徒,皆是似你這般不顧仁義禮法,恣意妄為,目無法紀之徒!”
嚴院長開口,動用大儒浩然正氣。
霎時間,大言煌煌。
在場學子隻覺得耳邊雷音回響。
一股磅礴的威壓朝他們傾覆而來,逼迫他們低頭,承認心學是歪理邪說。
也就在這時。
蘇長歌的聲音響起。
“蠻夷無禮,欺我大晉良家少女。”
“有學子文世傑挺身而出,見義勇為,此舉本該得到嘉獎,以茲鼓勵。”
“但學宮卻偏袒蠻夷,懲罰良善。”
“處置有失公允。”
“長此以往,隻會助長蠻夷驕橫之心,弱我大晉少年之誌。”
“嚴院長你此前也說了。”
“本狀元的夫子一職乃是陛下親自任命,意在為我大晉培養俊才。”
“正所謂,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斃於風雪。”
“如今蠻夷欺我大晉學子,劉司業故意偏袒,助紂為虐,嚴院長你又坐視不理,但本狀元身負皇恩,豈能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抱薪者斃於風雪之中?”
蘇長歌開口,言辭依舊犀利。
腰間佩玉發出熠熠光輝。
“儒道文器?”
看到這一幕,嚴院長眼中閃過驚訝。
但轉瞬就恢複正常。
畢竟第一次和蘇長歌對峙時,他就猜測對方身懷文器,現在見到不足為奇。
而此時。
伴隨蘇長歌的聲音響起。
一股中正平和的浩然正氣充斥全場。
刹那間,在場眾人如沐春風,耳邊雷聲消散,心神陡然寧靜下來。
一人攜勢威逼。
一人卒然臨之而不驚,心境淡然。
高下立判。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斃於風雪。”
“蘇夫子之言發人深省。”
“吾觀蘇夫子言行已有聖賢氣象。”
“可笑那嚴院長還是大儒,卻是非不分,善惡不辨,汙我心學之道。”
回過神來的學子。
看向蘇長歌的目光充滿敬意。
這一刻,在他們眼中。
蘇長歌就像一盞照亮前路的燭火,驅散寒冷,指明是非善惡,
而聽到學子們吹捧蘇長歌,貶低自己。
嚴院長眼中閃過冷意。
哼!一群誤入歧途的心學異端。
隻知小仁小義,而不知大仁大義,還在老夫麵前自鳴得意,簡直可笑。
心念至此。
嚴院長將目光重新投向蘇長歌。
“蘇狀元當真是能言善辯。”
“但且不論真璉伽一事誰對誰錯。”
“你對劉司業、真璉伽動手又怎麽說?事實勝於雄辯。”
“就算他二人真的有錯,也應該交由學宮、官府、朝廷處置,你不過是一介夫子罷了,有何權力對兩人動手?”
嚴院長嚴詞厲聲,大義凜然的質問道。
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
上一次。
他在道理上有虧,被蘇長歌以怠慢聖意為由,把夫子教習全都抓走。
這一次,他故意坐視不管。
就是為了等蘇長歌動手。
果不其然,以對方輕率妄為的舉動,真的對劉司業和真璉伽動手。
而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看他還怎麽抵賴!
此刻。
隨著嚴院長的聲音響起。
蘇長歌還沒說話。
一刹那,聽到有人責怪自己夫子,趙恒立即忍不住開口道。
“蠻夷無禮,劉司業不公。”
“但凡我大晉百姓,皆可唾棄此二人,他們現在的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
趙恒一臉正色,忿忿不平的說道。
話音落下。
嚴院長的臉上露出嘲弄之色。
“按照大晉律令,毆打讀書人當流放邊疆,發配充軍十年。”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真璉伽雖然不是我大晉讀書人,但卻是我太學院學子,而劉司業更是舉人,蘇長歌對他二人動手已然犯法!”
“田都尉,還不快將犯人拿下!”
嚴院長義正言辭的喊道。
他等這天已經很久,恨不得讓官兵就地處置蘇長歌。
但既然選擇按規矩來。
那他自然不能自己壞了規矩。
而此時,聽到嚴院長的話。
官兵中被喊作田都尉的中年男人走出。
“蘇狀元。”
“卑職也是依法辦事,得罪了。”
田都尉抱拳行禮,語氣有些無奈。
皇都設有府尹一職。
因為是皇都,所以不同於外放的府君,府尹官職在尚書之下,侍郎之上。
而他隻不過是府尹手下一個都尉。
雖然不想摻和大人物的事,但上有令,而且符合律令,他豈能不從?
抱拳行禮之後。
田都尉朝手下揮手示意。
“來人。”
“見蘇狀元帶走。”
話音落下。
數名官兵抬步向蘇長歌走去。
看到這一幕,站在蘇長歌身後學子頓時急了,紛紛擋在前麵。
“蘇夫子乃是為了伸張正義!”
“蠻夷辱我大晉同胞,劉司業助紂為虐,此等小人自當抨擊!”
“爾等欲為蠻夷之走狗乎?”
“吾等皆是大晉子民,難道要為了蠻夷,同室操戈,自相殘殺不成!”
“此事因我文世傑而起,要抓就抓我,與蘇夫子無關!”
“......”
一陣接一陣高亢的聲音響起。
學子們麵露不忿之色,擋在蘇長歌身前,怒視靠近的官兵。
看到這一幕,蘇長歌有些感動。
但他知道。
如若放任學子抵抗官兵。
隻要這一次無事。
便會在學子心中埋下法不責眾,輕視律法的種子,這樣早晚會招致苦果。
必然讓他們知道做任何事都有後果,就算是踐行正道,有時候也會與律法碰撞,因此必須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正想著,嚴院長卻有些忍不住了。
“律令如山,聖意如天。”
“田都尉。”
“協助犯人違抗朝廷緝拿者同罪,還不快將這群狂徒一並抓起來!”
嚴院長語氣冰冷無比。
在他眼裏,早在這群學子背棄正統,投靠心學歪理之時。
就不再是太學院的弟子。
皆是心學異端!
既然他們打算以身試法,正好一網打盡,省的將來還要一個一個收拾打壓!
“可是....”
聞言,田都尉有些猶豫。
這可是上百名讀書人,要是一下全抓了,得鬧出多大動靜?
但不等他做下決定。
隻見嚴院長攥緊拳頭,怒吼聲陡然響起
“還不動手!”
“難道你忘了府尹之令嗎!”
此言一出。
田都尉的臉上露出糾結之色。
隨後,他猛地一咬牙。
“來人,將這群鬧事的學子全部拿下!”
田都尉出聲喊道。
他也沒辦法,上級讓他聽從嚴院長派遣,而現在學生阻攔官兵執法。
隻能將他們給一並拿下。
隨即,伴隨田都尉的聲音響起。
官兵們麵麵相覷,但是法令如山,他們還是朝著麵前的學子走去。
也就在這時。
被學子擋在身後的蘇長歌舉起一麵令牌。
“太子令牌在此!”
“爾等住手!”
蘇長歌喊了一嗓子。
霎時間,全場陷入一片寂靜。
官兵們看向那麵在太陽下閃著金光的令牌,頓住腳步,不敢上前。
嚴院長和田都尉臉色驟變。
尤其是嚴院長。
本來以為勝券在握的他,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難看至極。
他沒有想到。
太子竟然連令牌都舍得交給蘇長歌!
而此刻,學子們卻是鬆了口氣。
有太子的令牌在。
除了陛下,誰敢動蘇夫子?
心中如此想著。
嚴院長的聲音傳入他們耳中。
“蘇長歌,枉你還是讀書人。”
“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
“你難道要仗著太子令牌,徇私枉法,違抗朝廷律令?”
嚴院長開口,言語高聲質問。
但相比於剛開始,他的氣勢落了很多,更沒有讓官兵強行動手。
畢竟太子乃是大晉儲君。
見令牌如見太子。
此刻,蘇長歌代表的就是太子,他隻能用言語來逼他就法!
而隨著嚴院長這番話響起。
學子們怒火瞬間爆發。
憑什麽真璉伽調戲女生沒事,到了我們夫子這裏就開始談律法了?
你們這群腐儒能要點臉嗎?
合著你們口中的王法,就是用來約束別人是吧?
心念至此。
學子們一個個怒目切齒,恨不得上前對這個老匹夫動手。
但就在這時,蘇長歌開口說道。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本狀元自然不會違抗朝廷律令。”
“但真璉伽調戲女學子,按我大晉律法,要杖責四十,拘禁十五日。”
“嚴院長秉公無私,不會徇私枉法吧?”
蘇長歌此言落下。
嚴院長的臉色不由沉了下去。
這番話很明顯。
你要以王法處置我可以,但按照規矩,你也得以王法來處置真璉伽。
這波擺明是想極限一換一。
但他此次的目的。
本來就是想在當眾之下捉拿蘇長歌,並帶他遊街示眾,然後再定罪。
同時以兩國邦交向陛下施壓。
如此一來。
蘇長歌到最後或許還是會被從輕論處,但遊街加上責罰。
到那時,他完全可以借此事向外界宣揚心學乃歪理學說,蠱惑學子觸犯朝廷律法,讓天下讀書人畏心學如虎。
心念至此。
嚴院長看了眼蘇長歌和他身後學子。
“心學已成心腹大患。”
“不得不除!”
“真璉伽正好可以在牢裏麵養傷,養好了再挨頓板子就行。”
想到這,嚴院長點頭答應道。
“律令如山。”
“老夫自然不會偏袒真璉伽。”
嚴院長話音剛落。
蘇長歌就立刻出聲回道。
“如此便行。”
“有諸多學子、官兵作為見證,嚴院長身為大儒,想來也不會違諾。”
蘇長歌說罷,便準備邁步離開。
見狀,學子們極力勸阻。
“蘇夫子,不可啊!”
“您此舉乃是懲治奸佞小人,揚我大晉讀書人風骨,何罪之有?!”
“他二人皆是咎由自取,與您無關。”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斃於風雪,這是夫子您教我們的,隻要有我們在,就絕不會讓夫子您被這**佞帶走!”
霍從文和趙恒兩人拽著蘇長歌袖子,不讓他跟著官兵離開。
“為師是否有罪,要由陛下定奪。”
“當今陛下乃聖明天子,知道此事前因後果,必然會秉公論處。”
蘇長歌開口安撫兩句。
拉開兩人拽住袖中的手,邁步向前走去。
他自然知道嚴院長的想法。
對方布局到現在。
為的就是用這件事借律法之名給自己定罪,往心學身上潑髒水。
但這個坑。
蘇長歌又何嚐不是自願跳進去。
至於最後能不能如他的意,給自己定罪,那就不一定了。
而此時。
看到蘇長歌主動伏法。
嚴院長眼中閃過得逞的喜意。
“還不快把犯人押起來!”
嚴院長開口指揮道。
說完,幾個官兵對視一眼後,上前就準備動手扣押。
但就在這時。
蘇長歌再次舉起太子令牌。
“本狀元是否有罪,當由陛下論處,此行乃是去刑部自首!”
聲音響起。
官兵們看到令牌頓時不敢上前。
而聽到刑部自首四個字,霎時間,嚴院長臉色鐵青,難看至極。
好家夥,老夫被這異端給耍了!
去刑部自首?
誰不知道刑部是你們蘇派官員主持,去哪裏能給你定什麽罪?
他們不得把你當祖宗供著?!
心念至此。
嚴院長想要開口阻攔,但卻發現自己理窮,根本找不到借口發難。
你說人家違法。
對方現在直接去自首。
你能咋辦?
總不能說自首必須去府衙,不能到刑部嗎?你看刑部尚書懟不懟你。
而就在嚴院長心中鬱火無處發泄時。
蘇長歌的聲音響起。
“嚴院長。”
“走的時候別忘了把真璉伽帶上一起,剛才這麽多人看著。”
“本狀元相信你一定會秉公處置。”
蘇長歌說罷。
就靠著太子令牌穿過官兵,徑直朝刑部衙門走去。
而跟在他身後的學子。
看到嚴院長吃癟,臉上頓時露出笑意。
見狀,蘇長歌不由翻了個白眼。
好家夥,剛才官兵過來,你們喊著死去活來,不讓為師跟他們走。
現在你們送為師去自首。
孝這麽開心?
而此時,看著從自己麵前得意洋洋離開的蘇長歌等人。
嚴院長臉色陰沉的可怕。
但他並未去阻止,或者在原地無能狂怒,而是朝旁邊的田都尉吩咐道。
“你帶真璉伽回衙門,按律法處置。”
“但要記得找大夫替他療傷。”
“先關在牢裏靜養,等身體好了再看情況決定是否打那四十板子。”
嚴院長開口如此說著。
雖然不情願處置真璉伽,但話已出口,為了名聲著想,他必須要做做樣子。
隨即,安排好這些以後。
嚴院長直奔皇宮。
就算不能按計劃在府衙就給蘇長歌定罪,然後再交陛下裁定。
但他可以直接去找陛下。
嚴院長就不相信,兩國和談在即。
陛下會坐視蘇長歌毆打蠻夷王族而置之不理,就算是象征性的小懲大誡。
那也起碼是懲了!
雖然效果差點。
但他一樣能以此為由給心學和蘇長歌潑髒水,遏製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