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打蛇不死三分罪,放虎歸山害自家

地牢內。

“夫子,你沒事嗎?”

慕子清跑到蘇長歌麵前,出聲問道。

但話剛脫口。

她就嗅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一時間,慕子清眉頭緊蹙,不由掃了眼蘇長歌所處的牢房。

當看到角落裏即將溢出的恭桶,以及地上那一層水跡後,頓時明白夫子為什麽站著,美眸中不禁閃過一抹冷意。

正此時,蘇長歌的聲音響起。

“還好,沒什麽大礙。”

蘇長歌開口,語氣輕緩。

但意思很明顯,雖然沒什麽大礙,但小礙卻是有的。

子曰:十世之仇,猶可報也。

蘇長歌不是以德報怨的菩薩活佛,可以原諒對自己報以惡意的小人。

有仇報仇,以直報怨,才是他為人處世的原則,況且身為儒生,他這也算是親身踐行聖人道理。

而他的這番話落在慕子清耳中,則更像是在寬慰他。

畢竟地牢的環境。

對自幼嬌生慣養的她來說,就連衛國公府的茅坑都不如。

將心比心,若是讓自己強忍寒意和惡臭,還得戴著沉重的鏈鎖、腳鐐倚靠在牢柱上休息,她絕對沒夫子這麽淡然。

想到這裏。

慕子清心中湧出一股怒火。

雖然相處時日不長,但她心中對蘇長歌卻是極為佩服和尊敬。

拋開詞作、算學、兵道這些才能不談,但在為人處世,對待男女上能做到一視同仁,就讓慕子清對他生出諸多好感。

隨即,慕子清轉頭看向獄卒。

“還不快把牢門打開。”

慕子清開口,語氣格外冰冷。

聽到聲音。

本就惶恐不安的獄卒。

根本不敢怠慢,快步跑上前,手忙腳亂的找鑰匙將牢門打開。

見狀,蘇長歌抬步走出牢房,手腳上的鎖鏈發出鐺鐺鐺的聲響,而每一次聲音都宛如斧鑿般落在李渡和獄卒心裏。

讓他們心驚膽戰。

看到這一幕。

慕子清趕緊上前攙扶蘇長歌走出牢房,俏臉上染上一抹霜寒。

“鏈鎖的鑰匙呢?”

掃了眼周圍獄卒,慕子清冷聲說道。

聽到這話,人群中的胡茬大漢慌張的咽了一口口水,舉起手喊道。

“在小的這裏。”

“那還不快替我夫子解開。”

“是是是。”

胡茬大漢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

說話間就想上來替蘇長歌解開鎖鏈和腳鐐,全然沒有之前為虎作倀的囂張。

但就在這時,蘇長歌開口了。

“不用了。”

“我之前說過。”

“這鎖鏈和腳鐐給我戴上容易,但想讓它脫下來就難了。”

“是吧,李千戶。”

說完,蘇長歌轉頭看向不遠處站立難安的李渡。

霎時間。

地牢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李渡看去,慕子清眼中更是閃過一抹寒光。

“看來就是此人折磨夫子。”

慕子清心道一聲。

隨即轉頭看向祖父衛國公,想讓他替自己夫子出這口氣。

此時,慕老頭接觸到孫女的目光。

瞬間明白她的意思。

但瞅了眼手腳被鐵鏈鎖住的蘇長歌,不理解孫女為什麽對他如此上心。

就因為是夫子?

可從小到大教導子清的夫子眾多。

也沒見她對誰這般上心啊。

不過慕老頭也沒去多想,隻是覺得孫女對蘇長歌有些特殊,畢竟若是他沒記錯,兩人成為師徒也才幾天時間。

隨後,慕老頭將視線轉向李渡。

既然孫女想替夫子出口惡氣,而且本來就是東廠錦衣衛誣陷良善。

那他自然也不會心慈手軟。

隨即,慕老頭語氣不善的開口問道。

“李千戶。”

“這是怎麽回事?”

伴隨這道冰冷肅殺的聲音響起。

刹那間,磅礴的威壓席卷全場,比蘇府的黑衣人還要可怕數十倍。

而在這股滔天威壓下,李渡頓時感覺四肢僵硬,有點像鬼壓床,意識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內心被恐懼和無力填滿。

這一刻。

李渡竟有種直麵廠公的感覺。

不對,相較於廠公,衛國公的氣勢更盛,殺意也更加純粹。

讓他有種想要跪地求饒的衝動。

但李渡也知道。

什麽都不說等於默認罪行。

於是隻能硬著頭皮,像是抽空全身力氣似的,艱難的張動嘴巴。

“回稟衛國公。”

“凡錦衣衛所緝拿的罪犯,為防止其逃脫,都要戴上鏈鎖和腳鐐。”

“卑職也是依慣例行事。”

李渡開口,想為自己開脫。

但他話音剛落,慕子清的聲音就隨之響起。

“慣例?”

“難道往牢裏倒水也是慣例?”

“更何況,未經審問,你憑什麽認定我夫子是罪犯?”

“是魏廠公這麽跟你說的嗎?”

慕子清開口,語速飛快。

旁邊,蘇長歌本來想親自質問李渡,但還沒張嘴就被弟子搶了詞。

不過看到慕子清如此維護自己,他心裏還是很欣慰的,吾家有徒初長成,自己也能省些唇舌,坐看小兒輩破賊。

此時,李渡聽到慕子清的聲音。

在衛國公的高壓之下。

精神本就緊繃的他,聽到魏廠公三個字,想都沒想就急忙否認道。

“沒,魏廠公沒說過。”

話音落下。

慕子清的聲音再次響起。

“既然魏廠公都沒說過我夫子是罪犯,那你們憑什麽給我夫子戴上腳鐐、鏈鎖,又故意往牢裏倒水,不讓他坐下歇息,這分明就是假借職權,殘害忠良!”

慕子清開口。

一字一句鏘鏘有力,根本不給李渡開口狡辯的機會。

一瞬間,李渡臉上血色全無。

麵前這小娘子擺明是不跟自己講道理,故意偏袒蘇長歌那邊。

不就是戴個鎖鏈和腳鐐嗎?

他一個入品武者。

雖然也會累,但可比普通人要輕鬆不少,這也算得上殘害?

而此時,聽到聲音。

蘇長歌也不由看向慕子清。

隻能說這丫頭在羅織罪名上,比錦衣衛還專業,也不知道像誰。

但不得不說。

這種有人替自己說話的感覺。

真的很爽。

於是,蘇長歌也不吭聲,就這麽靜靜地看著慕子清表演。

而慕老頭這邊此刻也唱起了雙簧。

“老夫平生最恨的。”

“就是殘害忠良的奸佞,”

慕老頭開口,一臉怒意,讓李渡等人心頭狂跳。

隨後,慕老頭看向孫女,詢問道:“子清,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這幫殘害忠良的奸佞。”

此話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慕子清身上。

下一刻。

隻見她緩緩開口道。

“留著也無用,全都殺了吧。”

慕子清語氣中沒有半點情緒上的波動,像是說宰殺牛羊一般。

此話一出。

瞬間驚呆了地牢內所有人。

刹那間,地牢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就連空氣也仿佛凝結了似的。

李渡等人瞪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這個長得俊俏的小娘子,心腸居然如此歹毒。

一開口就要把他們全殺了!

突然,噗通一聲響起。

一個獄卒被嚇得當場暈倒在地上,襠部還有濕跡。

而若是仔細一瞧,不隻是他,慕子清的話說完,那些刁難過蘇長歌的獄卒,大半都被嚇得直接失禁,麵露惶恐之色。

畢竟一個國公的孫女。

就算殺光他們。

雖然於法不合,但也沒有人敢去追究,隨便安上個罪名套上就行。

而此時。

蘇長歌也詫異的看著慕子清。

奇怪她怎麽變得這麽狠辣,三言兩語就斷這麽多人的生死。

但很快,因為離得距離比較近,他發現慕子清嘴角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頓時明白這丫頭是在嚇唬麵前這群人。

與此同時,慕老頭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孫女。

一句話。

十幾條人命。

子清什麽時候殺性這麽大了?

自己當初像她這麽大的時候。

雖然也沒少殺人。

可那都是敵寇,你不殺就要等著被對方殺,沒有選擇的餘地。

而麵前這群人雖然混賬了些。

但卻是大晉子民。

有錯,可罪不至死,小懲大誡一下便是,還不至於直接殺了。

難道是被誰帶壞了?

想到這裏,慕老頭看了眼孫女身邊的蘇長歌。

發現他此時也是麵無波瀾,心中頓時有種錯覺,像,太像了,不是容貌上,而是氣質上,兩個人實在太像了。

隨後,就在慕老頭想勸說孫女時。

蘇長歌開口了。

“子清,這些獄卒都是被裹挾逼迫,小懲大誡即可。”

話音落下。

慕子清沉吟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那就依夫子你說的辦。”

說完,掃了眼那些惶恐不安的獄卒,說道:“我夫子心善,讓我饒過你們,可你們此前終究是冒犯了他。”

“這樣吧,自扇兩百個耳光。”

“此事便一筆勾銷。”

慕子清輕描淡寫的說完。

地牢內先是一靜,緊接著便是一陣感謝的聲音響起。

“多謝蘇狀元求情!”

“蘇狀元寬宏大量,宅心仁厚。”

“蘇狀元大人不記小人過,寬恕我等劣行,小的感激不盡。”

而伴隨話音的落下。

一陣啪啪啪啪的耳光聲開始響起,清脆響亮,回**在昏暗的地牢內。

蘇長歌掃了一眼,發現這些獄卒們扇的力氣都不小。

尤其胡茬大漢,還有給自己戴鎖鏈,往牢裏倒水的獄卒,臉都扇腫了還在用力扇著,生怕力氣用小了被怪罪。

“這就是權力和權術。”

“僅僅隻是從殺,變成小懲,就足以讓地位低下的人感恩戴德。”

“沒想到今日倒是讓弟子給我上了一課。”

蘇長歌心裏感慨一句。

作為穿越者。

跟慕子清相比,在操弄權術上,自己確實玩不過她。

不過這也沒什麽好自鄙,弟子不必不如師,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先攻,慕子清出生名門世家,自然不會差到哪去。

除此之外。

她這番舉動,讓獄卒們自食惡果,自己確實有被爽到。

不過慕子清對蘇長歌心中的想法渾然不知。

懲戒完這些獄卒小吏。

她將目光投向錦衣衛千戶,李渡。

其他人慕子清都能放過。

唯獨這個故意刁難自己夫子的首惡,她絕對不會輕易饒過。

而此時。

李渡也注意到慕子清的目光。

心中不由一寒。

對於這個心腸歹毒,一言不合就說殺的小娘子,他是真的有點怕了。

天子親衛,聽起來很唬人,但如今的錦衣衛,早已不是當年,在衛國公麵前,錦衣衛千戶和隻強壯點的螻蟻差不多。

對方即便真動手殺了他。

皇帝也不會為了個千戶和衛國公翻臉,頂多是責罰一頓。

不會有什麽大事。

想到這。

李渡主動求饒道。

“衛國公,卑職也是奉命行事。”

“中間或有得罪之處,還請蘇狀元海涵,大人不記小人過。”

“卑職願向您磕頭認罪。”

說完,李渡噗通一聲就朝蘇長歌跪下,絲毫不在乎顏麵。

隻是還未等他磕下去。

耳邊就傳來慕子清冰冷的聲音。

“磕頭認罪就不必了。”

“我夫子心善,或許能寬恕你的罪過,但我這個做弟子的卻不能。”

說罷,慕子清看向衛國公,凝聲說道:“祖父,此人心思深沉,殘害忠良,畏威而不懷德,又是武道七品,若今日放過他,隻怕來日會有更多忠良被害。”

“子清以為,要殺之,以絕後患。”

慕子清開口,語氣格外堅決。

她本來還沒起殺意。

但李渡這一跪,讓她本能的察覺到危險,想直接斬草除根,一勞永逸。

此話一出。

跪在地上準備磕頭求饒的李渡,臉色唰的一下變成慘白。

不明白為什麽輪到自己,就突然變得這麽狠。

而衛國公和蘇長歌也都怔在當場。

經過前麵一事。

兩人都以為慕子清說殺隻是恫嚇,但看她現在堅決的樣子。

似乎不是恫嚇。

至少對李渡絕對不是。

但很快,兩人就明白慕子清話裏的意思。

李渡能屈能伸,這樣的人畏威而不懷德,今日放過他,他隻會記仇,來日肯定會找機會將今日的屈辱討回來。

正因如此。

殺之,以絕後患。

心念至此。

蘇長歌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沒想到,這個平日裏清冷寡淡的弟子,在處事上居然如此殺伐果斷。

這樣的人,若是男兒身,定為世之梟雄,而即便是女兒身,魄力依舊讓人膽寒,這讓蘇長歌不禁想起呂雉、武瞾等。

但話又說話來。

慕子清所擔心的其實不無道理。

畢竟被一個武道七品,將來還有可能升到六品的武者記恨上。

總歸不是件好事。

想到這。

蘇長歌看向衛國公。

慕子清雖然是提議者,但目前有能力實施的,還是衛國公。

而此時,衛國公正陷入糾結當中。

孫女的話很有道理。

打蛇不死三分罪,放虎歸山害自家。

可憑心而論,李渡這人雖然有錯,但卻罪不至死,更何況他堂堂衛國公府,需要擔心一個錦衣衛千戶的報複嗎?

而且若是事事都斬草除根,趕盡殺絕。

那殺得完嗎?

此刻,就在他兩難之際。

蘇長歌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老國公。”

“李渡有錯,但罪不至死。”

話音落下,李渡麵上一喜。

隻要今日逃過此劫,受再多屈辱他以後都有機會討回來。

而慕子清美眸黯淡,覺得蘇長歌有些婦人之仁,不懂放虎歸山的道理,能殺的情況不殺,自己在這枉做惡人。

霎時。

一股從未有過的委屈湧上來。

但還沒等眾人回過神。

蘇長歌又開口道。

“不過子清的話也不無道理。”

“為恐其日後殘害忠良”

“老國公,在下以為可以廢除他的武道修為,暫且關在牢裏。”

“等到此樁案子了結以後,再交給陛下、太子或錦衣衛指揮使處理,由他們來決定李渡生死,這樣也算全了法理。”

此話一出。

李渡臉上瞬間喜色全無。

廢除武道修為,這可比殺了他還要讓他痛苦百倍。

畢竟哪個錦衣衛沒有與人結仇?

沒了內力,丹田經脈受損,等同於普通人沒了四肢,隻能任人宰殺。

蘇長歌。

你比你那小娘子還要狠辣!

旁邊,衛國公則是深深的看了蘇長歌一眼,眼中意味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