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楊戩的賽歌大會

一段旋律過後,就是一個停頓,緊接著,楊戩居然亮開了他高亢中帶點鍾鼓之音的嗓門邊彈邊唱了起來:

“戚獨樓上明月秋,世間幾多農人苦?我心憂黎民,又見浪滾滾。

青雲掩蒼天,月韻甚光華。鶯啼訴如焚,曉樓幾多愁。”

唱著唱著,就有個別明白人反應過來了。

“這不是菩薩蠻麽,菩薩蠻是這麽唱的嗎?”

和唐詩不同,宋詞都有相應詞牌。好比耳熟能詳的“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這就是李清照的《聲聲慢·尋尋覓覓》,聲聲慢就是這首詞的詞牌。眾所周知,古詩是用來吟的,古詞是用來唱的,隻可惜詞作易傳,曲譜難覓。

蔡京拱了拱旁邊的童貫:“這不是那首《菩薩蠻·望月解心愁》麽,也虧得他記得這麽清。那年真是多災多難,江南一帶一片澤國,官家為此徹夜難眠。”

童貫點頭:“官家的即興作品,也就他這麽有心統統記下了,九皇子還調侃請楊戩為官家出一套詞作全集呢。”

羅煒和著楊戩的第二遍循環也湊了過來:“這麽說,宣和先生除了書畫還很擅長詞作?”

高俅也跟了過來:“那是自然,楊戩的小本本上都記著呢,總共12138首。”

擦,除了農家樂審美之外,又發現一個宋徽宗和乾隆的相像之處。乾隆一生臭詩無數,合計43630首,宋徽宗不遑多讓,12138首詞,臭不臭就不清楚了,到了現代也基本沒傳下來。

別看數量上的差距不小,乾隆可是沒災沒難的基本享樂著活到87歲。宋徽宗曆史記載活到了52,眼前的宣和先生連52都還不到,更何況宋徽宗當政期間那叫一個多災多難。另外,詞作從字數上扣也遠遠超過詩作的。

一二一三八這個知名度極高的數字又多了一重身份,那就是宋徽宗迄死遁之前的詞作數量。不知道羅煒這頭聊的對象本尊有沒有聽見,反正宋徽宗這會兒聽著楊戩的彈唱,和著拍子敲著扇子,眯縫著眼睛,跟個聽戲的街坊老大爺的區別不大。

一曲作罷,意猶未盡,場麵又一次寂靜無聲。

還是網紅小主播美美率先舉手發言:“大叔,你剛才唱的是菩薩蠻嗎?”

看到了宋徽宗的反應,楊戩得意一笑:“正是我們官,呃,先生作的《菩薩蠻·望月解心愁》。”

宋徽宗稍稍琢磨了一下這個有些陌生的名字,微微點了點頭,楊戩就更樂嗬了。可不是麽,通常情況下的即興發揮之作,原作者是想不起來要取個名字的,不然詩作中也不會有那麽多《無題》、《XX年XX第送XX友人》之類大俗大雅的取名了,這種情況在詞作中更甚,楊戩這一招也算是龍屁拍準了地方。

猜想得到了證實,在座諸位嘩然,美美更是激動不已,她回憶著朗朗上口的曲調,把這個詞牌的代表作,辛棄疾的《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和著拍子唱了出來。

別說,比起楊戩的錚錚之音,女生那甜美的聲線落到這種古韻盎然的曲調氛圍之中,雖依舊動聽,卻總覺得少了點感覺,真不愧是能在大殿之上宣唱的大宦官出身。

“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

……

果然合拍,眾人議論紛紛。

青雲出岫那邊有些沉默,其中一名八字眉、須發皆白的瘦小老人激動得蹦了出來:“在下毛眾平,請問先生高姓?”

楊戩起身回了個禮:“在下姓楊,單名一個戩。”

好吧,你贏了。周遭的嗡嗡生更響了,你爹媽得是多崇拜二郎神,才會給自家兒砸取名楊戩。

毛眾平也沒在意,虛心求教道:“請教楊先生,除了剛才那曲,是否還有其他大作可供欣賞?”

楊戩又看了一眼宋徽宗,自信一笑:“萬餘之上。”話閉,輕撥琴弦,又開始了他的表演。

“沙場真章意氣升,若脫兔,似破竹,公主無雙,猶如無人境。為父勇往爭魁首,親上陣,看淩華。

縱橫捭闔無所畏,英姿颯,傾人國!靈犀一擊,誰堪敵風華?換裝爭雄蹴鞠場,繁星墜,照榮光。”

這首詞的詞牌都不用人解釋,羅煒一聽就知道是江城子,東坡先生的《江城子·密州出獵》可是學生時代要求熟練背誦的。

高俅在邊上做旁白:“這首《江城子·淩華公主易釵而鞠》的記憶恍如昨日,淩華公主巾幗不讓須眉,蹴鞠場上率領皇子們大勝京城衙內們,官家當時龍心大悅。”

這曲楊戩也循環了兩遍,隨後曲調急轉直下,又是一段不同的旋律傾瀉而出。

“躍入龍門,青瓷碟上,碧波深處豔似火。不甚聞香入三分,婀娜中玉潤嬌柔。

如魚得水,甘中有酸,百味皆相濡以沫。點點落嘖嘖津津,細細品其味無窮。”

羅煒傻眼,越聽這詞兒越覺得別扭。

旁白的換成了梁師成:“這個我記得是《踏莎行·碧波紅鯉》,當時官家去賀燕王世子大喜,下頭敬上一道菜,取名碧波紅鯉,官家讚曰其味妙極。”

羅煒聽著碧波紅鯉的描述,越聽越有鬆鼠鯉魚的意思。這道菜不是傳說因乾隆而發揚光大的麽,好吧,早在乾隆吃第一口之前,發源地蘇州那邊就已經有這道菜了,保不齊宋朝就已經有能人會做了,羅煒又發現了這倆皇帝的一處聯係。

楊戩到底有了點年紀,又彈又唱的精力也不大跟得上了,彈唱了三曲雖然嗨起來了,卻有些後繼乏力,重新閉眼調息。這會兒周邊的觀眾已經不僅限於驚訝了,所有人都有些狂熱了起來,尤以毛眾平為盛。

相反,起先還挺樂嗬的宋徽宗就有些訕訕的了。他的信手之作之所以沒有流傳下來,一則他自恃才高,根本不屑於書寫記錄,二則身邊的近臣內侍無一不是有才之士,自己的詞作水平幾斤幾兩還是很有逼數的,屬於就怕比,一比就跌份的類型,以他的傲氣,又怎麽可能把拙作流傳出去。由此可見,乾隆作那幾手破詩還洋洋得意,身邊那些個大臣得是多缺乏文學素養了。

羅煒見楊戩睜開了眼,大有把今天這場切磋扭成個唱的趨勢,趕緊把他從座位上揪起來。楊戩要是個現代人,鐵定是那種死抓著麥克風不撒手的麥霸級人物,他對羅煒掃他的性很不爽,剛想駁兩句,就被一句話放倒。

“別光顧著自己K歌,看看你家主子的臉色吧!”

果然,宋徽宗的麵色不虞,旁邊奸臣團一群文學素養擺在那裏的老頭則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楊戩頓覺自己的龍屁拍脫了,壓著腦袋迅速閃回宋徽宗身後。

毛眾平很沒眼色的伸手,試圖攔截楊戩,結果抓了個空:“楊先生別走啊,請繼續您的表演。”然後就被青雲出岫隊伍裏伸出來的一隻手死死的拖了回去。

伸手的是青雲出岫這次的領隊山長毛眾安,他低低的訓斥道:“大哥,你給我消停點,還在比賽呢!”毛眾平、毛眾安,一聽這倆名字就是親兄弟。

毛眾平比自己弟弟矮了大半個頭,張牙舞爪的一蹦三丈高:“還有的比嗎?人家三首隨便哪首都是國寶級的,這孫賊拿什麽跟人家比!”說話間,手指頭就差戳陳淮麵門上了,“這叫什麽,機關算盡還株己身,孫賊,你差得遠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網紅小主播的彈幕裏也吵成了一片,青雲出岫灰溜溜的落跑,連帶來的東西都沒心思拿走,連正在諂媚星星眼的小老頭毛眾平都被落下了,就見他屁顛屁顛的跟在楊戩身後各種吹捧獻媚,間或幫忙把自家帶來的繪畫用具和古琴規製起來,雙手奉上。

羅煒都受不了毛眾平的畫風,一把薅住他的脖領了:“我說大毛山長……”他弟毛眾安被人稱作毛山長,羅煒自然順著這個叫法稱呼。

毛眾平把自己搶救出來:“什麽大毛山長,多難聽,我老人家是華夏國學研究院的院士,要叫我毛院士。”

羅煒還想跟他談談之前立下的賭注問題,毛眾平卻滑溜得跟泥鰍似的又貼上了楊戩:“楊先生,楊先生,鄙人最近作了一首《一翦梅·三望雁南歸》,還請先生指教。”

羅煒伸了半天爪子也沒奪回人家半分注意力,奸臣團們更是瓜分了畫具顏料作鳥獸散,跟著董胖胖回三樓老巢去了,再回頭,就被鄭至信派來的、以光頭大腦門為首的六七個混子圍上了。

小平頭不知道從哪裏端來一杯被人喝剩的茶底,裏頭混了煙蒂、果殼、紙巾等不明物體,光頭大腦門摸了摸賊亮的腦袋,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做派:“看了一出戲沒勁透了,你要是把這杯道歉茶一滴不剩的喝下去,哥幾個就不跟你計較浪費咱的時間,等下動起手來,就單算鄭二爺交代的事兒。”

羅煒翻了個大白眼,這幫家夥也不知道哪兒請來的逗比,連身像回事的行頭都沒置辦出來,看那皺巴巴的黑西褲,看那跟地裏刨出來似的鹹菜幹“白襯衫”,再看手裏頭的家夥事兒,擀麵杖、磨刀棒、通爐鉤……還有一個居然拎著把漏勺,知道的是來找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羅煒家招廚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