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馬道婆的烏鴉嘴

踏著沉重的步子,羅煒踏入一片蔥綠色的病房。度假山莊的病房從牆麵到病床之間的帷幔都是嫩嫩黃黃的綠,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臨窗的第一張病床之上躺著蒼白瘦弱的皆遠師太,她正笑盈盈的一語不發的拽著床邊坐著的一人的衣角,而被拽著衣角的中年女人一臉的不耐煩,烏溜溜的眼珠亂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配上正對著門這半邊臉上的大黑痦子,視覺效果簡直不忍目睹。

皆遠師太隱約見著有人進門,開口道:“是羅施主吧,我的情況就別告訴星月和孩子們了,他們最近在市裏頭那邊參加集訓,太辛苦了,接下來還有比賽,可不能影響孩子們的發揮。”

羅煒聞言眼淚都快下來了,顧不得馬道婆死命的打眼色,應聲道:“知道了,孩子們都好著呢,您不用操心。”

皆遠師太嗯了一聲,這才很不舍的看了一眼旁邊已經開始不消停的馬道婆:“師妹先出去吧,讓我跟羅施主單獨說說話。”

馬道婆還巴不得呢,皮笑肉不笑的跟皆遠師太陪了個笑臉之後,撒丫子就往門外跑,卻在路過羅煒旁邊的時候被他低聲警告了一下:“就在外頭等著,瞎跑打斷你的腿。”

羅煒在馬道婆先前的椅子上坐定,皆遠師太措了好半天辭也不知道這件事該從哪裏說起。見對方很為難的樣子。他這邊也不急,隨手拿起了床頭擺著的一隻橘子開剝。

皆遠師太的語速雖慢,卻擲地有聲:“皆近雖然小了我三十歲,卻是我同母異父的親妹妹,三十一二年前,我因為惡極了她的不自重,把她趕了出去,沒想到她那會兒已經身懷有孕了。”

羅煒險些把放進嘴裏的橘子瓣嗆進氣管裏去,咳嗽著問:“您不會告訴我,皆近師太的孩子是鍾大江的吧!”

皆遠師太沒有否認,卻留下了悔恨的眼淚:“要不是我趕走了她,她也不會碰上後來那個男人,也不會這麽早就過世了,隻可憐了那孩子,羅施主,我是沒臉去見那個孩子了,求你替我去看看,這個孩子現在過得好不好。”

羅煒不可思議道:“你是說,皆近師太給鍾大江生了個孩子,這孩子還活著,怎麽可能?”

皆遠師太疑惑的看羅煒:“你的反應怎麽跟鍾大江差不多,在大門口我告訴他的時候,他的反應比你還大,我當時還以為他是不認賬呢,看來是我誤會了。”

能不震驚嗎,金華和馬媛生了個兒子之後的例子還在眼前,要知道鍾大江和金華一樣,也是一名先天純靈者,即便皆近師太能順利給他生了個孩子,這個孩子正常情況下也絕活不過三歲。

羅煒再一次確認:“那個孩子是男是女,你確定還活著嗎?”

皆遠師太有些惱怒:“你什麽意思,二十年前,我最後一次出島,也是我最後一次偷偷去見這個孩子,那是一個健康的男孩,和名義上的大哥相依為命,雖過得不算太好,也和生死沒什麽關係吧!”

三十一二年前的事情,那個孩子要真活著,年齡也該大差不差,二十年前,也就是十歲出頭的樣子,這件事情還真是奇了怪了,難怪鍾大江二話不說急三火四的跑走,估計就是想法子去查這件事了。

關於鍾大江和皆近師太之間的前塵往事,皆遠師太始終保持閉口不談,可從智能轉達的那些隱晦的詞兒可以看出,想必逃不出那些情啊愛啊的狗血。倒是皆遠師太把身懷六甲的師妹趕走之後,這位的某些遭遇被她描述的還算清楚。

好比後來,她走投無路,跟著一個老鰥夫搭夥過日子,老鰥夫還有個年齡跟她相仿的兒子。又好比老鰥夫平日裏脾氣軟和又好說話,卻有個致命的毛病,那就是酗酒,醉酒之後便不知死活的把人往死裏打,可隻要酒一醒,能直接在你麵前長跪不起,認打認罰哭得跟死了親娘一般。皆近師太最後是被老鰥夫活活打死的,而老鰥夫也因為醉酒,跌落河溝淹死了。

皆遠師太歎了口氣:“不知道我臨死之前能不能再見一麵那個孩子,當麵跟他懺悔。”

羅煒問道:“找人這件事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關鍵是有沒有什麽線索。”

皆遠師太回答:“那人死後,他的兒子接了他的班,在城隍廟的大廚房裏專門做淨素點心。”

皆遠師太的身體一看就有油盡燈枯之勢,又說了兩句關於最後一次見到那個叫虎子的孩子的情況,人就已經疲乏到支持不住,又陷入了昏睡。無奈,關於馬道婆被錯認這件事,隻得去找門外頭另外一個當事人打聽。

誰知,這件事馬道婆本人也一頭霧水:“天知道那個老師太怎麽一見我就跟發了癔症一般。”

淨虛老尼打趣道:“會不會因為你跟人家撞臉了?”

馬道婆聞言跳了起來:“你才撞臉,這臉是能撞的嗎,撞平了怎麽辦?”

呃,這倆人的詞匯量已經不在一個頻道上了,簡直雞同鴨講,羅煒倒是覺得淨虛老尼的判斷很有道理,即便馬道婆和皆近師太相像得不徹底,至少某種特質應當是相當接近的。不過值得吐槽的是,就鍾大江這副過了期的蕎麥麵似的尊榮,即便再早個三十多年又能好到哪裏去,值得一個大姑娘家家的要死要活的委身於他。而且吧,如果皆近師太真長成馬道婆這副尊榮,鍾大江得是多瞎才能看得上,越是想到這些就越是好奇當年那段情情愛愛。

羅煒手頭上當務之急要解決的事情很多,比皆遠師太遺願更緊要的還有蜘蛛精那邊的最後通牒,於是打算這一兩天先搞定這件再說,保不齊這邊解決了,鍾大江那邊也能傳來些音訊。

於是他吩咐淨虛老尼安排水月庵的尼姑們輪流守著皆遠師太這邊,自己則領著西門慶和馬道婆往外走。

羅煒越看馬道婆越不順眼,很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鍾大江領你過來幹嘛的,你知道吧!”

馬道婆點了點頭:“他說讓我聽你安排。”

羅煒終於鬆了口氣,接茬問:“那你有什麽特殊能力?”

馬道婆想了想,又偷眼瞄羅煒:“我說我有些烏鴉嘴,你信嗎?”

羅煒呆住了,和西門慶麵麵相覷了片刻才開口:“怎麽個烏鴉嘴?”

馬道婆解釋:“就是能靠嘴說,來應驗一些壞事,”她指了指西門慶,“他馬上就要撞樹上了。”

西門慶嚇了一跳:“好好的,你幹嘛咒我。”

馬道婆倒是不以為意:“沒事兒,烏鴉嘴要應驗也得有先決條件的。”

那倒也是,他們三個這會兒走在平坦的大道之上,要撞樹的先決條件也得有樹不是。

安下心來還不到一分鍾,馬道婆突然哎喲一聲來了個平地摔,緊接著就聽她不可思議的叫道:“完了完了,真應驗了。”

西門慶還沒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回應道:“應驗什麽了,這邊還沒開始植行道樹呢!”話音落下不足十秒,人已經先一步下了沁芳閘橋。

羅煒一下子就瞅見了肩扛三捆粗壯樹苗的呂布,下意識的打了聲招呼:“呂哥,在忙呢?”

西門慶聞言一回頭,與同時扭頭往回看的呂布肩上的樹幹根部來了個親密接觸,額頭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記,腦門上瞬間腫起個大包。

西門慶捂著腦門蹲了下去,眼淚不受控製的掉了下來。羅煒算是明白了,馬道婆所謂的先決條件是,她咒了人家,在人家那邊發作之前,自己先得倒個黴。可現在的狀況算是撞樹嗎,明明是被樹撞了。

呂布也感覺到了這一砸著實不輕,趕忙上前兩步,想去看西門慶的狀況。就聽見馬道婆在後頭喊:“小心肩上還扛著東西呢,掉下來的話,這位腦袋就開花了。”

羅煒傻眼了,因為馬道婆的話音剛落,背後沁芳閘橋橋頭的道路指示牌的一個固定點突然脫離了支架,以另一個固定點為圓心,劃了個半圓照著她的腦瓜頂切了下來。呂布嚇了一跳,也顧不得西門慶這邊了,趕緊伸手接住。就是這一伸手的時間,品字形疊放的三捆樹苗最上頭的那一捆脫手,慣性的往下滑,然後垂直著砸上了西門慶的後背,他被拍了個五體投地不說,頂端的枝枝叉叉給後腦勺上開了個口子,當即血就下來了,幸而口子開得不算太大。

羅煒眼見著馬道婆迅速逃離指示牌的下落範圍,躲到自己身後;眼見著植樹工人幫忙把指示牌重新安裝好,原來是用來固定的螺絲不翼而飛;又眼見著他們把壓在樹苗捆下頭的西門慶救了出來,扶著他往河邊的石頭欄杆上一坐,手忙腳亂的想法子先止血。

西門慶接連遭到兩次重創,心有餘悸的盯了兩眼馬道婆,隻可惜,他這會兒看什麽都冒著小星星。結果,馬道婆那邊還不依不饒了:“別做那兒呀,萬一掉河裏就麻煩了!”

天哪,羅煒緊趕慢趕也沒能堵住她這張烏鴉嘴。

西門慶也嚇壞了,噌一下站了起來,卻有些搖搖晃晃的,植樹工人那邊倒是不明所以,而呂布大約明白了什麽,趕緊把肩上剩下的兩捆樹苗往地下一拋,就打算去拉西門慶。

正這時,頭頂上一大群鴿子飛過,一串鳥屎好死不死落了羅煒和馬道婆一頭一臉。而呂布和西門慶的腳下,被拋棄的樹苗接連滾了數下,直直滾到西門慶腳下,他就這麽被仰麵絆倒,拉著呂布,二人以一種唯美的殉情姿勢,雙雙落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