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雪

你所做的一切,其實,是上天注定好的。

因為,直到某個結果出現,無論好壞,你都無法置之事外。

不過,張望月卻不這麽覺得。

此時的他走在一條長街之上,青石板鋪成的道路,積著未曾融化的雪。

他踩到被人蹋踩過的雪上,腳趾便感覺到一股冰涼感。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東倒西歪,時不時抬起頭,偶爾瞟一眼四周。

又當做什麽也沒有看見。

那條人影稀少的街道,就像是為他鋪成。可以毫無忌憚、大搖大擺,旁若無人般隨意而走。

當然,也無人去注意張望月。

他像一個要飯的。

張望月身子靠於一根木柱上,低下頭,眼睛上抬,又揉了揉鼻子。才輕聲道:“店家,一壺酒多少銀兩?”

他在問一位,帶著女童的老伯。

那老伯白了頭發,聽到張望月說話。他便轉過頭看向張望月,目光由上到下打量著,最後,他把女童藏在了身後。

老伯道:“小壺六兩,大壺十兩。”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張望月道:“來個小壺的。”

老伯低聲道:“銀子。”

張望月好半會沒有說話,摸了摸身子,又摸了摸懷裏。

他從懷裏拿出一紅色發簪,放於眼皮跟前看了看。他注意到老伯的目光落在了發簪上。於是,張望月又把發簪放在了懷裏。

幹咳了兩聲,像生病一樣。

才道:“可不可以拿鞋子抵壓?”

老伯目光往下移,張望月便把腳趾往後收了收。張望月又跟著低頭看了一下,才放心得舒出一口氣。

其實,他的腳趾已經要凍得沒有知覺了。已經不太確定,有沒有收回腳趾。

老伯開口道:“你的鞋子破了,衣服也是破的。沒有值錢東西。”

他好像一眼就看出了張望月身上沒有銀子,更說出了張望月身著價值。

聽後,張望月皺眉,搖頭,長呼一口。便把手裏的尋春刀拋到酒台上。

問道:“這把刀曾經是一位一流刀客所使,怎麽說值些銀子。你給我個大壺的……”

張望月話還未說完,那老伯恍若看見了一樣極為可怕的東西。

他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趕忙順手一抄,拿起放於酒台上的尋春刀,往張望月懷裏塞。

他急道:“快走,快走,拿著你的刀快走。”

他邊說,邊推。

張望月腳步踉蹌,走出兩步,又停了下來。

這次,張望月沒再看著老伯,隻道:“大不了,換壺小的。”

老伯道:“我送你一壺都行,可把你的刀帶得遠遠的。”

張望月道:“留著刀,可以劈柴用。”

老伯沒再說話,張望月便轉過頭。

那老伯身後女童便伸出了頭,她的眼睛很大,盯著張望月。

她突然以清晰的聲音道:“有刀,我們會死。大哥哥,你走吧。”

聽了這話,張望月把尋春刀抱於懷中。看了一眼女童,又把目光看酒台。

餘光之處,老伯與女童正盯著張望月。於此,張望月往旁邊走出三步,蹲了下來。

雪越下越大,盡管張望月在屋簷之下,身上還是落了難以融化的雪。

張望月又揉了揉鼻子,把刀放於一邊,靠著牆壁就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張望月眼皮動了動。

他忽然聽到,耳邊傳來笑聲。又聽到女童哭喊聲,以及老伯祈求聲。

但張望月又都像是沒有聽到,隻緩緩睜開眼睛,身子也不動。

盯著麵前,離他隻有一丈遠的那匹棕色馬。他的目光,便隨著馬蹄一直往上。看到一位,身著紅色鎧甲的漢子,正麵帶笑意,看向別處。

於是,張望月把腿輕輕一抬,遮擋住了尋春刀。接著閉上眼睛,響起了鼾聲。

張望月聽到風聲越來越大,無數雪花打在臉上。因為有風的原故,這雪花打在臉上,竟然還有些痛。

他喜歡這種痛,甚至希望這種痛可以來得更多一些。

以此來忘記更痛的痛。

但張望月又清晰得知道,痛不會消除,隻會越積越深。

耳邊,忽得傳來響聲。接著,一股酒香味傳來。女童哭得更加大聲,老伯聲嘶力歇。

一個陌生男子聲音響起:“給我砸,把這老家夥頭發給扯下來。見這一頭白發,我就心煩。”

緊跟著,又傳來砸東西的聲音。

張望月聽著,眼睛還是沒有睜開。他已經對這些事情,不太感興趣。

可是,那臉上的雪。

也不知是誰在可憐張望月,那雪花落於臉上之後,不一會便融化了。化成水,就像是情人的手,在輕撫臉龐一般,叫人難以忘懷。

酒香越來越重,張望月心口一痛,可惜了那些酒。

他正這麽想著,耳邊又傳來陌生男子大笑之聲。女童哭喊聲也越來越大,她以弱小的身軀,發出了驚人的喊聲,“放開我爺爺!”

陌生男子的聲音,“滾開!”

他的聲音極大,耳邊亂糟糟的。

接著,又有一道銳利之聲,忽然響起。張望月心頭一緊,這種聲音,對張望月來說,無比熟悉。

那是,刀出鞘的聲音。

於是,張望月又聽到老伯慘呼聲。

就在這時,一片雪花落於張望月眼睛之上,眼皮便是跳動了一下。

女童的哭喊聲,快要刺破了張望月的耳膜。

張望月大喊一聲:“讓不讓人睡覺了?”

喊完之後,張望月就像是泄了氣的氣球。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那女童似被張望月的聲音給嚇到了,四周沒了她的聲音。緊跟著,張望月聽到腳步聲,正朝著自己而來。

有人踢了踢張望月,一道陌生聲音響,“要飯的,剛才是你在說話嗎?”

張望月睜開眼睛,用手揉了揉,隻看四下裏非常明亮。那雪花照得眼睛,竟是有些吃痛。

陌生漢子又踢了一腳,說道:“和你說話呢。”

張望月才轉過頭,看著麵前居高臨下的漢子。漢子長靴、鎧甲、佩刀,體壯。

“是我。”

“要不到飯,就找死是不是?”

“軍爺,我隻是想睡個覺。”

“腿下麵是什麽?”

張望月沒有回答。

“拿出來看看。”

“是一把刀。”

漢子聽了,大喊一聲。就在這一瞬間,又來了四個漢子,站在了張望月麵前。

那馬上的鎧甲人,緊跟著瞪大眼睛,從馬上跳了下來。

大喊一聲:“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