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營救

“他們快要追上來了。”明珠淚看著天邊隱約泛起的一絲魚肚白,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時間,平靜道。“都準備好了麽?”

“少君放心。”身後人低頭回應,然而看著明珠淚胸有成竹的模樣,又不由得猶豫片刻,問道:“少君,此舉未免太過冒險。”

“靈月閣素不與中原往來,遊雲宗自詡多年對手,所了解的卻有限。”明珠淚倒是很有耐心地解釋道。“隻要把人引去靈月閣,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這是她與顧忘川緊急商議出來的決策,細節之處或許還會有些不妥,但倉促之下,這已經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本以為裴忱的卦象是指向一場惡戰或是毫無頭緒的尋找,卻沒想到遊渡遠來的這樣快,一旦叫他們都回到遊雲宗去,之前顧忘川布置下來的一切就都成來了泡影,是以他們必要先下手為強。

若不是遊渡遠出現得太早,現在還遠不到圖窮匕見的時候,畢竟顧忘川的傷還沒有全好,按著明珠淚的意思,他們可以放過這個機會,靜待後觀,然而顧忘川卻十分堅持,若是回了強者如雲的宗門去,他們兩個總是會暴露的,到時候是得不償失,還不如像眼下這般功成身退,他的傷勢已不會危及性命,說不得鬼醫還有旁的辦法。

明珠淚見顧忘川堅持,自然也沒有繼續反駁的道理,她要的隻是把裴忱帶回九幽這麽一個結果,顧忘川的傷能不能治好,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一環。

雪無塵與蒼楓晚都不在閣中,靈月閣多少有點群龍無首的意思,所以明珠淚扮做祭品混進去也沒有什麽阻力,她坐在那些同樣身穿白衣的少女之間冷眼觀望,看得也十分明白。

那些個麵帶惶恐或是不住哭泣的,就是靈月閣從百越之外帶回來的中原人,而那些個反而麵有喜色或是覺得十分驕傲的,則是百越的人,甚至於就是靈月閣的弟子。

遊渡遠本是想與徐秋生兩人前往,卻不想左一個顧忘川右一個方小七都堅持要跟著,至於裴忱也並不想單獨留下來,一個兩個都還顯得十分有底氣的樣子。

裴忱的底氣自然是來源於征天,他或許並不願意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給一把劍,然而能先除掉一個靈月閣,似乎也是一樁相當劃算的買賣,本以為這祭典隻是靈月閣一種相當殘忍的儀式,但見了靈月閣這接二連三的反應之後,卻也隱約意識到此事並不簡單,或許就關乎到靈月閣的存亡。

遊渡遠對這幾個強種也無可奈何,一方麵又同先前的徐秋生一樣,擔心他們幾個留下來反而會遭毒手,隻好耳提麵命一番之後把人都給帶上了,遊渡遠板著臉教訓人的場麵自然是十分好笑,這事本就不適合他來做,不過現在是誰都笑不出來罷了。

“想不到你還真有幾分俠義之風。”征天說這話的時候,一向是分辨不出來是嘲諷還是真心在表達敬佩的,素日裏裴忱不願意搭理他這風涼話,但這次想到或許還是要用到征天,便還是給了些回應。

“我隻是想著,若能把人救出來,阿姐也會覺著高興。”裴忱看著顧忘川灰敗的神情,隻覺得看見了當年的自己與父兄,隻是那時候他尚且年幼,隻能任由旁人奔波,這次不是裴恂,他卻總算能參與其中。

徐秋生看一眼他,似乎還想再勸兩句。

裴忱搖了搖頭,低聲道:“靈月閣之禍,更甚於九幽。九幽隻聞凶厲之名,卻不行此等活祭之事,弟子複仇心切,卻也不打算在此刻袖手旁觀。”

他恨透了袖手旁觀這四個字。因為當年的裴氏,幾乎就亡於這四個字。九幽固然可惡,然素日交好的各門各派都冷眼旁觀,卻更叫人心寒。

顧忘川遙遙聽見這句話,相當意外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裴家小子的心胸,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寬廣一些。他本以為九幽的滅門之仇就足以讓裴忱用全付心思去記掛,卻不想這小子還有一點胸懷天下的意思,絲毫不像個修者,卻不知他的道究竟在何處——但那也不重要,師父想要裴忱的命,裴忱能不能把自己的道心問出來,還在未知之數。

雪無塵一路疾行,終於在一處密林之中發現了蒼楓晚。這顯然不是蒼楓晚先前與阿爾曼交戰的地方,因為雪無塵方才已經見過了那打鬥的痕跡,四下樹木倒伏走獸避退,如被狂風席卷過了一般。

蒼楓晚已然是個半昏迷的狀態,想來是方才廢了一番工夫才從阿爾曼手下逃脫,他雙眼睜開一線,看見雪無塵的時候,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我沒能把人留下來。”

“我已經知道了——你傷的怎麽樣?”雪無塵開口的時候聲音帶著點顫抖,他飛快地把蒼楓晚從地麵上拉起來,第一時間便去探他的內腑傷勢。

“死不了。”蒼楓晚被雪無塵這麽一折騰,倒是吐了一口淤血出來,麵色當即紅潤了不少。“阿爾曼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沒什麽長進,當年我就說過,選他做左使,不如選......咳咳咳咳。”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雪無塵把手重新放在蒼楓晚後背上為他推宮過血。

“不要再提起那個人來,他當年不肯來百越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不再是我們的同伴。”

雪無塵的手在蒼楓晚的白色衣衫上依舊顯不出多麽健康的膚色來,甚至於被襯得有些發青,像在冰天雪地裏凍了太久。

還在隱隱約約地顫抖著。

“現在隻有我們兩個是同伴了,如果要死的話,那就死在一起吧。”

“隻要我活著,你就絕不會死。”蒼楓晚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雖然第三次祭典還是被破壞了,但這麽多年過去,沒準止水已經死了,至於更多的,我們也許不用去管。”

“不,她還活著。”雪無塵的手指驀然扣緊了蒼楓晚的肩膀。蒼楓晚有些吃痛地皺起眉頭,但是看著雪無塵的臉色,又把到嘴邊的痛呼給憋了回去,雪無塵現下也無暇顧及到蒼楓晚有無異狀,他眼裏又泛起了那種灰敗的恐懼之色。“她還活著,是那個小子說的,我不知他是什麽人,但是他能叫出我們的名字來,這一點便絕不簡單。”

“或許隻是個巧合,他那樣弱小的家夥,是根本無法穿過落月湖上的層層禁製到達那裏的,遑論再返回到地麵。”蒼楓晚低低冷笑。“他或許知道一些事,但絕不可能親眼見過止水,如果像他那樣的人都可以自由來去於落月湖,靈月閣隻怕早就不複存在了。”

“那為什麽就不能是止水找到了他?當年我們都以為止水死了,但是那個夢告訴我們她沒有死,那個夢是真的,她為什麽不可能讓別人也做那樣的夢?”雪無塵的麵色愈發蒼白。“我有些害怕。”

“我不害怕。”蒼楓晚抓著雪無塵的手,讓自己站直了身子。他的眼神停留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上,像是在把這話說給什麽人聽。“我離開了大光明宮,才算是真正活了過來,能作為一個人活這許多年,我已經十分幸運。”

雪無塵似乎是被他的話所鼓舞,良久,也跟著笑了起來。

“是啊,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再死一次罷了。我們還有機會,最重要的祭品消失了,但其他人還在,也許就能撐過下一個十年。”

百越王室大概是對靈月閣這次囂張的舉動起了一些戒心,多年來靈月閣雖然是他們抵禦外敵的依仗之一,然而王室終究是王室,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容忍神權與王權並駕齊驅這許多年本就已經接近了極限,今次雪無塵這樣旁若無人的舉動,無疑是狠狠地擊中了二者之間本就搖搖欲墜的信任。

因此這幾個救了龍鸞的人要氣勢洶洶的殺去靈月閣,百越王還是很樂意為他們指路的。

雪無塵錯就錯在以為百越王對靈月閣真的知之甚少。

百越王或許不清楚其他的事情,但絕對清楚一點,那就是隻要落月湖還在,百越有沒有靈月閣就都是次要的,這誠然是很一知半解的一種看法,但也正是因為百越王不知道更深一層的東西,才會肯為遊渡遠指路。

“我們無法正麵對上靈月閣,但是把那些被充作祭品的人放走,還是沒有問題的。”遊渡遠一手拎著一個,說話倒是不十分吃力。他並不覺得做個人形坐騎有什麽丟人的地方,況且就要到八月十五,由著這麽幾個剛開了幾竅的小家夥慢悠悠趕路,隻怕也就不用趕過去了。

“恐怕有的人不想叫你救。”裴忱已經學會了怎麽讓自己張嘴說話的時候不被灌太多的風。“祭品之中也有不少人來自於百越,那些人打小就是狂信徒,知道有機會被選為祭品,高興還來不及。”

“那就送他們早死早超生好了,免得為虎作倀。”遊渡遠先是一愣,而後渾不在意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