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遊雲之秘
征天又在他心底嘿嘿冷笑兩聲,裴忱這些天來已經習慣征天時不時的嘲笑,卻也終於忍不住無奈道:“你也是堂堂劍靈,就算懂得什麽他心通,也犯不上時時注意著我所思所想吧?”
經了這麽多天的相處,他也知道如何才能把征天氣得說不出話來,好給他幾天耳根清淨。
果然,征天聞言頓時暴怒道:“都說了老子不是什麽劍靈!你這鼠目寸光的家夥,想當年我——”
至於後頭的,征天不肯再說。即便是在這樣的情境下也沒能詐出征天隻言片語,裴忱不覺有些失望。
“小子,想套我的話,你還早得很呢。”征天得意洋洋道。
裴忱微微苦笑,不願與這家夥再說什麽。
徐秋生見裴忱怔怔出神,隻以為他是被自己一番話打擊到了,再有什麽想說的話,也都化作了易一聲歎息。
裴氏的固執,他倒也不是沒有領教過,這些人把天官術與預言術視為自己最大的驕傲,怎會輕易放棄。他今日說這話,就沒想過能徹底將裴忱勸回來。
見徐秋生轉身離去,明珠淚眼中不由得劃過一絲異色。現在看來,裴忱和徐秋生之間的關係要比她想象的更加緊密,這倒是有些奇了。畢竟算算時間,如果說裴忱在逃脫玉衡的殺手之後第一時間就投身遊雲宗,兩人師徒相稱也不過是月餘的工夫。
“以人之力,窺天道玄機。”明珠淚歎道。“與逆天而行也相差無幾,其實很令人佩服。”
她這話是有感而發,雖然知道細算起來,九幽與裴氏之間的恩怨也因此而起,可這到底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裴忱聞言,又是一聲苦笑。
“隻可惜天官術零落,後人隻好縛手以待造化弄人。”
“此言差矣。”明珠淚正色。“人生來渾噩,修者所為,實則也是逆天而行,不然怎會諸多艱險,絲毫不敢有違本心?”
裴忱一怔,笑道:“你知道得倒是不少,連這道心一說都有所接觸。卻不知你道心是否已定。”
明珠淚粲然一笑。“我不過剛剛築基,哪裏就得問道心了。”
裴忱問話出口便知自己唐突,道心乃是一個修者最大的秘密,任誰也不會輕易說出來。
明珠淚也知道,這是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之一,倘若真要被人知道了,那恐怕頃刻間便是屍骨無存的下場。
她的道心恐怕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因為沒有人會選擇這遲早有一天會煙消雲散的東西作為自己畢生所求。
——複仇。
“大半夜的一個兩個不睡覺,怎地都湊在走廊上吹風?”方小七忽然不知從哪竄了出來,看著兩個人麵對麵呆站著,不由得撇了撇嘴。
“先前擔心的大哥傷勢,故而去看了看。”明珠淚帶著兩分歉意地笑道。“可是擾著師姐休息了?”
她看得出來,方小七一怕旁人對她客氣,二怕這幾個年紀都比她長的師弟師妹老老實實叫她師姐,果然方小七聽她這麽說,紅了臉道:“不用這樣客氣,我也是在房裏悶得慌罷了。不過你哥哥的傷勢倒是不用擔心,隻要有我在,不管那寒毒厲害到什麽地步,總有一天能給它趕盡殺絕!”
方小七拍著胸脯作保的樣子叫裴忱看著忍俊不禁,他咳嗽一聲垂下眼去,怕自己真笑出來——倒不是不信任方小七的能力,隻是配合她猶帶著三分童稚的模樣,實在有些滑稽。
明珠淚卻沒有笑,隻道:“如此,多謝師姐。”
方小七一揮手,大包大攬道:“都是自己人,有什麽可謝的。也不知道還要在外頭晃悠多久,沒準還不等到山裏頭,這點毒也就拔盡了。”
這叫九幽鬼醫都束手無策的寒毒到了方小七嘴裏,卻是十分輕鬆寫意便可以解決的樣子,隻能說陽元玄功雖對修習者苛刻了些,效用卻是不凡,隻世上哪裏有一心為了與人方便,不顧自己修煉坎坷與否的聖人呢。
明珠淚聽她提起遊雲山,心下一動,狀似隨意的問道:“師姐想必是曾經去過宗門的吧?”
“去倒是去過,隻不過就算這麽告訴你,你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方小七猶豫了一下,這固然是宗門一大機密,可一來便是知道了遊雲山所在,外人想要進去也是千難萬難,二來這幾人正是往遊雲山而去,早幾天晚幾天也沒什麽分別。
“不過是有些好奇,要是什麽不能說的機密,自然不會叫師姐為難。”明珠淚並未露出失望之色,語氣中還帶有幾分寬慰的意思。
方小七聞言不以為意道:“也沒什麽不能說的,總歸和鏡花樓那等知道了地方也未必進得去那鬼地方不一樣,隻是四周設了大陣不能傳送,大陣不開啟也還罷了,大陣開啟,就算是煉虛境的強者想要進去也不得其法。”
聽方小七對鏡花樓頗有微詞,明珠淚卻是知道緣由的。鏡花樓跟遊雲宗之間有那麽一點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摩擦,兩家弟子見麵打生打死是不至於,不過要是有什麽機會的話,互相損個一兩句的機會是從不會放過。
“怎麽先前見那位絕刀的時候,不曾聽你這樣抱怨過。”裴忱聞言,不禁奇道。
方小七聳肩。“先前不知道他是什麽人物,況且看他和師父私交甚篤的樣子,我要是說點什麽出來,還不得是等著被他老人家罵?”
看她那心有戚戚焉的樣子,顯然是平素沒少挨罵。裴忱笑著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麽,先前把房間騰給他們兄妹兩個說話,眼下見人已經出來了,他自然是可以回去。想到那還未打磨完的百日築基,他也不願再耽擱,拱手與二女告別。
隻他還未等敲開房門,便聽見征天道:“這小子有點意思。”
“你說顧川麽?”裴忱本待叩門的手一頓。
“我先前探他實力,也就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但這些日感覺下來,總覺著他還藏著些什麽東西,甚至於我覺著有點熟悉。”征天的語氣有些疑惑。
“大概是人家護身的底牌罷。”裴忱不以為意道。“先前小七師姐不是說過他寒毒侵體得厲害,簡直不知道是怎麽活到今日的,想來也是有些關係。”
“小子,你這樣的經曆,不應該更謹慎些才對麽?”征天不滿道。
裴忱淡笑一聲。
“正是因為要謹慎些,才不能去打探這樣的秘密。要是真是什麽不得了的東西,這一兩日的同門緣分就能為我擋下殺身之禍麽?我看你是打算讓我自找苦吃,而後不得不求助於你吧。”
征天的心思叫他戳破了,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
“你小子真是不識好歹,罷了,日後要是出什麽事,總有你得求著我出手那一天。”
裴忱不在應答他,隻想著這一天可千萬不要來。征天固然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但那不過是雙方的一種交易,征天既然選擇利用他脫離那把劍,肯定不能任由自己的選擇是個廢人,出手幫他重鑄丹田經脈,餘下的卻還是要靠他自己,若是還想更多地依仗征天,少不得要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甚至連命都得搭進去。
要想不為征天所轄製,或是不依賴於征天,他就得變得足夠強才行,如今尚在築基的他,離一個強字卻尚有很遠。
顧忘川見裴忱進來,麵上倒也帶了些笑意,這於他來說是殊為不易,裴忱也看得出這人性子清冷,同門之間怕也不會過多親近,故而並未費神與他寒暄,很快便自顧自入定修煉去也。
倒是顧忘川感到身邊人呼吸漸緩已然入定,抬頭望了他一眼。
如果他所料不錯的話,這小子身上還藏著一樁相當大的秘密,比方說現下正平平擱在床頭的劍,應當就是傳說中的那把劍。隻看裴忱現下的樣子,不像是動用過這等凶器,但若真到危急時刻,那也沒什麽豁不出去的,是以想要擒獲裴忱萬萬急不得,非得找到個合適的到地方,能夠叫師父親自出手才行。
裴忱入定半宿,閉目凝神。這一步於他來說是輕車熟路,故而雖已過了那適宜築基的年齡,速度依舊不慢,至少那每一座都不曾白費,自然而然化生精氣而入竅穴,想來再過不久,就可觸及煉穀之境,開始修煉周身九竅。
直至天色漸明,裴忱才默然睜開雙眼。卻見顧忘川也是個五心朝天的姿勢,想來這一晚是無人入睡。
隻他甫一出門,便看見方小七打著哈欠出來,想來以這丫頭的憊懶性子,風餐露宿許久入了城甸,當然不免好睡。
“師姐,昨夜休息得可好?”裴忱話裏帶了三分打趣的意思。
方小七衝他扮個鬼臉,不知怎地,她總覺著那兄妹二人都不是可以輕易調笑的,唯有對著裴忱時還算放鬆,卻不知是因為她感覺敏銳,下意識裏覺察到了顧忘川與明珠淚隱藏的實力。便不自覺警戒起來。
待一行人上路之後,顧忘川的宿處忽然有一道淡淡的煙塵騰起,化為一隻極不起眼的黑色蝴蝶,振翅朝東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