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爺爺
江鴻進入寬敞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比他想象的更加煙火氣。
他本以為這個廚房會是徐婉在z市家裏的那樣，充滿了科技的氣息……
但實際上，要簡陋得多，或者應該說有一種簡陋的複雜？
最讓江鴻感覺驚奇的，是由磚土搭建而成的老式土灶，和兩口大鐵鍋。
這玩意他隻在小時候的農村裏見過，當時是建在院子裏的，可以炒大鍋菜，還可以熬粥吃糊糊。
後來大概零五零六年的時候，就拆了，現在村裏應該還有人家用，但絕對不多。
有了天然氣、煤氣灶，誰還用這個啊？
土灶都是燒柴的，不如燃氣灶那樣方便，光是調個火候有時候就需要老半天，而且也不是那麽好控製。
沒想到老爺子仍然在用土灶來做菜。
而且，雖然土灶占據了很大的空間，使得空氣裏有一股淡淡的煙熏味，但整個廚房總體來看非常的整潔，沒有煙熏火燎的那種髒亂。
井井有條。
廚房裏也有燃氣灶，兩個灶口。
上麵始終架著一口鍋在熬高湯，偶爾有香濃醇厚的氣味從其中散逸而出。
這口熬高湯的鍋，應該一年四季都是在熬著的。
一旦經過了冷存貯藏，會破壞掉高湯最佳的味道。
至於廚房的其他廚具，陳設，擺布，帶給江鴻的感覺隻有兩個字，講究。
菜刀，案板，切墩，各類食材菜蔬，肉，米、麵、油、各類調料，都放在了應該放的位置。
甚至還有一個比江鴻還高的中藥櫃，上麵貼著各樣的標簽，足有接近一百二十種不同的香料和中藥。
鍋碗瓢盆按照不同的規格，擺放的非常清晰分明，讓人眼前一亮。
在其他的廚房，那種淩亂與煙嗆氣息，都會讓江鴻避之不及。
可在老爺子的廚房裏麵，卻能感受到一種類似於藝術的享受。
徐老爺子看到他愣在原地，不由慈和的一笑，指了指已經被拆開的皇帝蟹盒子。
“孩子，來，會清洗嗎？”
“蟹刷在牆上掛著，好好清洗一下。這種水下的鮮貨，最難做的就是清洗，想要吃到完全幹淨的成品，不太容易。”
“我這兩年手上的力氣有些退化，這種力氣活，還是應該交給你們年輕人啊。”
江鴻忙走上前去，從箱子裏將二十七斤的大個兒皇帝蟹抱了出來。
別說，還真挺沉。
而且還是活的，蟹腿已經被綁住了，但還是能夠輕微的活動。
一顫一顫的。
他按照清洗普通螃蟹的方式，從肚子開始刷，將所有沉積在縫隙之間的泥全都清洗掉。
另一邊的老爺子則在土灶前忙來忙去，一口大鍋上正做水晶肘子，另一口大鍋隨時待用。
廚房後還有一個小門，通到後院。
打開門，可以看到後院有一口老的立式烤爐，香飄滿院。
一股香甜的烤鴨味道，從其中流淌而出，讓人口齒生津。
老爺子在廚房與後院忙來忙去，卻絲毫不顯的混亂，仍舊是那麽井井有條，看的江鴻一愣一愣的。
這精神頭，哪像是八十多歲的老爺子啊？
終於，在老爺子的忙碌告一段落之後。
他端著一口灌滿了水的大盆放到廚房，在裏麵加了幾種粉末。
“孩子，你刷完之後，就將皇帝蟹放到這裏，浸泡個半個小時，就幹淨了。”
“到時候再拿水衝洗一遍，就能直接上鍋了。”
“這種鮮貨最好的吃法就是蒸，配上自製的蘸料，能夠盡可能地將那種鮮味催發到極致。”
“不過這隻皇帝蟹太大了，如果全都蒸著吃有點浪費，蟹鉗、蟹腿和身子，咱們分著做，蟹黃和蟹肉也分著吃。”
“你覺得怎麽樣？”
老爺子居然還詢問自己的意見？
這讓江鴻有些受寵若驚，忙站直了幾分，認真的點點頭。
“爺爺，您是行家，這方麵肯定還是您比我更懂，都聽您的。”
老爺子已經是這種歲數了。
不論算不算徐婉的關係，這聲爺爺叫的都沒毛病。
老爺子笑了，輕輕拍了拍江鴻的肩膀，就又繼續忙碌了起來。
今天這頓家宴，老爺子真的沒少準備，不僅有烤鴨、肘子、羊排等多道大菜，其他各色菜品足有二十來樣。
煎、炒、烹、炸、燜、溜、熬、燉，兼容並包。
無論葷素，無論水陸，幾乎應有盡有。
江鴻則是在老爺子的指揮之下，也跟著忙前忙後。
老爺子就好像在有意的指點、教導他一樣，講得內容都非常細致。
“每隔十五分鍾，要開爐看一看烤鴨，調整火候是其一，主要需要做的是將這裏的這兩碟醬料分先後刷上，這盤略顯紅色的醬料，先刷，這盤偏黑色的後刷。”
“主要刷這，這，這，這幾個位置。”
“醬料的配比在紙上，這是我多年試驗的最適合用來刷烤鴨的醬料。以後如果你和婉婉想吃，可以在家裏自己做，沒有這種老的烤爐，用家裏的烤箱也是可以的。”
“婉婉從小就口雜，沒有什麽忌口，隻要是美味她都喜歡吃，大酒店裏的招牌菜她能吃，味道略遜的家常菜，她也能吃。”
“但也有自己獨愛的菜品和口味。孩子，你記住，想要讓婉婉愛吃，有一點很重要。”
“凡菜必放三分糖。”
“三分糖既不會偏離菜品本身的味道，同時還能夠將香甜味激發出來，而且婉婉喜歡吃甜口，你加了適量的糖，她會更喜歡。”
“這種湯菜，最佳做法就是少放調料，要保證食材的本身味道。可以適量的加入一些高湯……”
“這張紙上，有我常用的四種高湯的熬製方法，主要適用於不同的情況，家常做菜，適用的是第一種，做湯菜或是開水白菜，適用第二種，麵食……”
江鴻算是看出來了，老爺子這是在教他做菜。
哦不，準確來說，這是在教他做婉婉愛吃的菜。
沒來由的，他感覺心裏暖融融的。
老人家想要看到的，無非就是子孫後輩能夠過得好。
也許老爺子能讓自己進廚房，並不是因為……認可了自己。
是愛屋及烏，因為婉婉認可了自己，老爺子也就認可了自己。
“孩子，你會做飯，我看得出來。但是你的手藝沒有什麽章法，應該是自己在家裏做飯的時候，摸索出來的吧。”
“熟能生巧也是一種本事，可缺少一些靈魂，如果你感興趣，以後可以常來爺爺這裏，爺爺教你做菜。”
老爺子笑得很慈祥，看著晚輩的眼神，真的讓江鴻暖到了心底。
足足在廚房忙活了一個半小時，老爺子很明顯看上去有些累了。
但精氣神仍然挺足，事無巨細的給江鴻講著。
好在江鴻的記憶力屬實不錯，盡可能地將所有知識點都記在腦子裏，生怕辜負了老爺子的厚愛。
“接下來這道菜，叫三不粘。世人都以為這是帝都名菜，但其實這道菜也是取自於地方菜係。”
“是後來經過京城裏的禦廚改良，幾經傳承，才慢慢演變成帝都名菜的，也是婉婉最喜歡吃的甜點。”
“爺爺現在年紀大了，隻能做一份，你看好了，接下來的你來。”
江鴻愣了愣。
“啊？我，我來？好，好的！”
他咬咬牙，瞪著眼睛，看好鍋裏。
老爺子一看他緊張的表情，不由失笑。
眼神溫和。
用手中的大鐵勺從鍋裏舀了一勺料，倒進鐵鍋之中，然後開始了一邊顛勺、一邊快速的攪動。
就算對一個力氣正盛的青壯年來說，這也是個力氣活。
何況老爺子是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一份三不粘出鍋的時候，他已經是滿身大汗，坐在了小板凳上，拿起蒲扇。
江鴻忙接過蒲扇，輕輕的給老爺子扇起來。
老爺子看起來對江鴻還是很滿意的，他嗓音柔和地說道
“孩子，其實我從很早前，就聽過你。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更早。”
“不隻是婉婉提過你，還有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