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行館慶賀
“好一個君子之約,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雖說馮寬穿著打扮怪異,但見他言談得體,眉目清俊,楊玄感一時也頗有好感,忙吩咐左右道:
“來人,先安排沐浴更衣,一會請上席來!”
“等等,”馮寬加了一句,“這驢……麻煩也好好照看喂養一下,這麽多天,它一直陪著我們。”
“好一副寬厚仁義心,好,好啊!”
就在這時,眾人隻聽得一純正渾厚的聲音傳來,發現竟是張符元走了過來。
“嗯……這頭驢確實不錯。你們先進去,左右無事,我來照看它便是。”
“張仙君怎麽出來了?贈藥之事還未及謝,這種事……又怎敢勞煩您!”
之前楊應彩回來,楊玄感派人請他,準備答恩言謝,卻是不得回應。這會馮寬一到,張符元仿佛事先預料到了一樣,自己從門窗緊閉的靜室中走了出來。
“我一山野閑人,喂驢這種事,倒是最適合我了,楊大人不必多說。”
說罷,不等他們先進門,張符元徑直過去,牽著小黑便進了門。楊玄感隻道是高人做事不拘一格,也由得他去。
馮寬跟著幾個小廝穿過廳堂,又經幾處回廊、幾道門之後,小廝們先退下。正茫然無措間,又出來兩個侍女,引著他進了一間屋子,裏麵香霧繚繞、燭火通明。
“大戶人家規矩真是多啊,想必這裏……就是泡澡的地方了吧!”
“公子,奴婢侍奉您寬衣沐浴!”
正思量時,兩侍女同聲共語,說著便要過來脫他衣服,馮寬當即慌道:
“不……不必了,兩位小妹妹,你們……你們出去吧,我自己來就行。”
“郡主剛才吩咐過,怕您自己洗不幹淨,還是讓我們來吧!”
馮寬頓時一頭黑線,“原來是嫌自己髒啊……肯定又是那個惡女子,他妹的!”
“那……咳咳,幫我搓搓背就行,其他地方我自己來,那啥,你們先轉過身去……”
侍女輕笑幾聲,依言轉過身,馮寬三兩下脫光衣服,撲通一聲紮進浴桶。
“呼~舒服~~”
溫香暖意環繞身心,馮寬全身酥酥麻麻的,熱氣升騰,閉眼聞香,隻覺得渾身舒坦無比。
“天上神仙過的日子,也不過如此了吧!”
沒一會,感受到四隻柔軟的小手摸上肩背,連揉帶搓,筋脈舒張,馮寬更覺愜意十足。享受一番後,他準備自己也動動手,緩緩解開左手包紮的傷口,發現原本不淺的傷口,竟已完全沒了痕跡……
“公子,您沒事吧?”
其中一個侍女皺眉問,“水涼了麽?怎麽身子在發顫呢……”
“呃……沒,沒事,一會加點熱水就行,好像是有些涼了!”
這一洗,足足有小半個時辰,馮寬收回思緒,看著自己都要泡皺變白的手指,忍不住發話道:
“兩位妹妹,我洗完了……還請出去一下。”
侍女笑道:“公子,讓我們服侍你穿衣吧!”
“不……不行!我還是習慣自己來。”
兩侍女無可奈何,“那邊有套行裝,是小郡主親自挑好的,公子您自己換上,我們就在門外等候,有什麽事可以傳喚我們。”
聽到關門聲,馮寬這才敢起身出來,擦幹之後換上綢衣錦袍,腳穿雲頭履鞋,雖感覺不如自己的那身破舊衣裳清爽,可比起再之前的厚重悶熱,已經是舒服太多了。
在城下屋內剪頭發時,由於光線暗,發型顯得有些雜亂。這會馮寬移光對鏡,拿剪刀又好好休整了一番,留成精神的短碎,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才是真正的我嘛!”
蔡重、楊禮仁之前就想來拜訪楊玄感,可幾次都被婉拒。這會聽說楊應彩病好如初,趁著時機都趕赴到行館慶賀。
廳中燈火輝煌,分了兩席,大席楊玄感、蔡重、楊禮仁、楊應彩、楊應紫一桌,小席王敢、胡不醫、陳載一桌,留了末位給馮寬。
分賓主坐下,酒過三巡後,蔡重笑道:
“怎麽不見那位張仙君?”
楊玄感苦笑回道:“適才去請了,張仙君正在清修打坐中,不便打擾。”
楊應紫卻是嘟囔道:“哪有大晚上在驢棚下麵打坐的……不過是故作清高罷了!”
聲音不大,眾人卻聽得清楚,楊玄感冷冷看她一眼,楊應紫趕緊低下頭去。
蔡重大笑一聲,“原來如此,高人異士嘛,不與我等凡塵俗人一般,哈哈哈~且不管他,來來,今日適逢小郡主痊愈,楊大人又難得從京城大老遠過來,我們得好好喝幾杯才行!”
“蔡大人、楊大人,楊某本應客隨主便,但因老太尊一事,暫時……隻能以素酒相陪了。”
“哎喲我這……抱歉,真是疏忽了!唉,楊老夫人一事,實在令人遺憾,我這邊也會鼎力協助,但願能盡早能抓到凶手!”
“今晚不提這些。”
楊玄感也不介意,舉杯痛飲,“來,我就以茶代酒,多謝兩位大人這些天的關心和照顧!”
一時賓主盡歡,楊應彩卻有些心不在焉,眼睛老是往旁邊那一桌上看。
收拾一會,馮寬別好葫蘆,又摸了摸舊衣服,收好木牌、項圈以及一小包碎銀子,方才出了房門,對那兩個侍女叮囑道:
“兩位妹妹,我那身舊衣服,幫我先收著,可千萬別丟了。”
兩侍女笑了笑,“公子放心,一會幫您拿到房間去,先跟我們出去吧,宴席都開始了呢!”
七轉八彎又回到大廳,剛一進門,楊玄感便起身笑道:
“咱們的少年英雄來了,快,快請坐!”
眾人齊刷刷地看過來,馮寬不禁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來晚了。”
胡不醫示意坐到他旁邊,馮寬朝眾人拱了拱手,快步向前,一不注意踩到自己的裙擺,打個趔趄,扶著桌席才沒摔倒在地……
眾人有的哈哈大笑,有的憋著苦笑,馮寬尷尬落了座。
陳載進士出身,如今還是太子趙元佑身邊的紅人,可沒成想,自己居然沒資格坐在大席,心中本就有些鬱悶。
一看這奇怪無禮的野小子竟也跟自己一桌,心裏馬上就覺得不舒服,可畢竟幾位大人、兩位郡主在旁邊,略想了想,他便溫文爾雅地問:
“這位少年英雄,不知如何稱呼?”
還沒從剛才的失態中平靜下來,又麵對著幾人的無形官威,馮寬羞赧回道:
“我,我叫馮寬,少年尚可,英雄……可是萬萬不敢當!”
“聽說,是你救了郡主?”陳載繼續問。
轉頭看去,楊應彩正好也在看自己,馮寬做了個深呼吸,稍微定下神來。
“郡主福運深厚,自助者天助之,我不過在一旁傳話而已。”
“好一個自助者天助之!”
蔡重大笑起身,“來來,小少年,衝這句話,我敬你一杯!”
“呃……不敢不敢,應當是小子敬大人!”馮寬慌忙起身,舉杯一飲而盡。
眾人大聲叫好,楊應彩一旁看得開心,之前沒注意,這會發現馮寬竟然剪短了頭發,心中便有些奇怪。
陳載沒占到便宜,又舉杯敬向馮寬,“馮兄語出驚人,不知是哪裏人,可有功名在身?”
馮寬順口回道:“荊州江陵縣人,大學本……”
話一出口,他便發現不對勁,陳載眉頭一皺:
“大學?”
“呃……也就是……我們那裏的……蒙學……對對對,蒙學而已!”馮寬擦了擦額頭的汗。
“哦……敢問馮兄貴庚?”
馮寬仔細想了想,回道:“十五。”
陳載長歎一聲,“唉,可憐南方蠻荒之地,馮兄如此才智,年長十五卻還隻能讀到蒙學,可惜,實在可惜啊!”
楊應紫鄙夷道:“這荊蠻之地,除了荒唐野蠻,哪會有什麽真正的高人?當初要是能勸住老太尊,也不至於現在……”
說著說著,楊應紫眼眶就紅了。楊應彩心有戚戚,也想當初要不是為了好玩,自己不幫腔勸老太尊出京城,或許……就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眾人同時沉默,馮寬一開始還以為陳載真的在替自己感到可惜,這會聽明白了,才知道他是在嘲諷自己,還順帶著將整個荊湖之地都鄙視了一番,心裏雖然不舒服,也沒說話。
“說好的今晚不提此事,紫妹你怎麽又……”
氣氛尷尬,楊玄感打破平靜道,“來來來,大家繼續喝,剛才那些話,馮小兄弟千萬不要介意,英雄不問出身,來,我來敬你一杯!”
馮寬隻得起身再舉杯,王敢這會又仔細看了看他,當即失口驚呼:
“等等!我說怎麽覺得……這小子越看越熟悉呢,原來是你!”
在那個世界,馮寬酒量一直就不行,沒想到穿越到這邊,才喝了一點點,同樣也是暈暈乎乎,加上剛才喝得急,馬上就有些頭重腳輕。
好不容易扶桌站穩,聽得一旁王敢的大聲驚呼,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舉著酒杯,整個人愣在原地。
“王將軍,怎麽,你認識這位小兄弟?”楊玄感放下杯盞,同樣驚疑不已。
“之前,我隨潞王殿下平定洞庭水患,返回經過江陵時,曾見過這小子。不過那個時候,他還是一頭長發。”
王敢看了看馮寬,一會又補充道:“說來,當時還有樁趣事。”
說話間,王敢又把馮寬在縣衙擊鼓自告的事說了一遍,眾人無不稱奇。
楊應彩對這事有些印象,這次再聽,感覺更加不同,忙急著追問道:
“後來呢,馮大哥是怎麽從獄中出來的?”
“這個……讓他自己說吧!”王敢搖頭一笑。
“長青兄,你不會看錯人了吧?小兄弟,真有此事麽?”蔡重笑問道。
“不會的,他除了頭發變短,好像……長高長壯了一些,相貌幾乎一模一樣!”王敢補充道。
馮寬放下酒杯,幹笑一聲,“確實有這麽一回事。那會是小子一時荒唐,虧得潞王殿下仁厚相助,才得以全身而退。”
楊玄感眼放精光,饒有興趣地問:“馮小兄弟,你真向那獄中人借了米?”
“當然!”
“哦,那……你爹叫什麽?”
“馮如海!”
“你娘呢?”
“我娘……從生下我來,她就不在人世了,我也不知道到底叫什麽。”
猛然間,馮寬忽然想起在那個世界的親人朋友,頓時感覺到雙重失落,便自酌自飲了一杯。
眾人一陣默然,楊應彩見他神色落寞,想著這麽多天,他還一直嘻嘻哈哈、有說有笑的陪著自己,眼眶不禁也紅了。
胡不醫頓時也感慨不已,“好小子,這些沒什麽,來,我陪你喝一杯!”
“還有我,我也來!”楊應彩連忙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