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山神廟倉惶度日
夜黑雨急,風緊身涼,馮寬四人一路急行。盡管那灰袍道人言語古怪,他們沒作多想,還是直往白雲觀而去。
沒多時,趕到觀院後門外。暫時脫了險,三升暗鬆一口氣,腿腳一軟,差點栽倒下去,馮寬急忙下來,趕緊攙扶住他。
“三弟……真是苦了你,你怎麽樣?”
“沒事,活著……就好。”
“等等,前麵有問題!”
李清靈兩人在前,發現有人被一箭釘死在樹上,當即又心下一沉。楊應彩過去一看,發現不是別人,正是一直守護在老太尊身邊的影子護衛——阿四。
“阿四,他……他怎麽會在這裏?老祖宗……”
楊應彩喃喃幾聲,陡然想到一種恐怖無比的可能,人差點暈厥過去,李清靈趕忙扶住她。
馮寬兩人聞聲過來,見這人與洞中那影衛裝扮相同,一條胳膊已然不見,剩下一隻手握著箭身,眼睛還沒有完全閉上,都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老祖宗……月兒,月兒來救您了!”
楊應彩忽然甩開李清靈,發瘋似的往前跑。
“郡主,危險!!”
李清靈急吼一聲,剛跑到門口的楊應彩被絆倒在地。三人急忙過來,見地上散亂擺著幾具屍體。楊應彩呆坐在地上,看清自己身上沾滿零碎血肉後,當即嚇暈了過去。
“馮二哥,此地不宜久留,那瘋道人剛才說,似乎……要讓我們趕緊離開這裏。”
發現看門的童子也在其中之後,李清靈聲音有些顫抖。強自飛上院牆,借著殘存的些微火光,看到裏麵的慘象之後,心內一空,當即淚流不止。
“靈兒妹妹,裏麵……到底如何了?怎麽感覺……像是被火燒過一樣?”
經馮寬提醒,李清靈回過神來,趕緊又下牆頭,“瘋道人沒說錯,白雲觀……已經沒了。走,咱們趕緊離開這裏!”
“嗯……靈兒妹妹,你幫忙扶著三弟!”
馮寬作了個深呼吸,上前脫掉楊應彩外衣,拍拿掉她身上的髒物時,要不是捏著鼻子,差點忍不住熏嘔出來……
好不容易用自己衣裳包住楊應彩,背著她淋了會雨,方覺好受一些,馮寬看向李清靈,“靈兒妹妹,這裏你熟,我們跟你走。”
“後麵有條小路可以下山,從那裏走吧。”
努力平複心情,李清靈將插在地上的一支箭拔出來,扶著三升往前,馮寬背著楊應彩緊緊跟著。
一路無話,四人走了不知道多久,李清靈開口道:
“先在前麵休息一晚,等天亮再說。”
這時其實已經拂曉,隻是雨急雲沉,山中霧氣濃鬱,四人不知時辰,還以為夜晚未完。
進到一個廢棄的山神廟,馮寬找了些枯竹死木過來。三升拿出引火石,在山神石像後麵生了一堆火。李清靈撿來幹草、蒲團,四人圍著火堆,總算暫時安定下來。
楊應彩一會醒來,警惕地問:
“這是哪裏?”
“郡主,白雲觀已毀……那裏,現在很危險!”
李清靈抿唇回道,“我們從小路逃了出來,這裏……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你跟他們,分明就是一夥的!”
楊應彩死死盯著李清靈,語氣生冷道,“說!我老祖宗她……她現在怎麽樣了?”
“對,不止是她!我,還有我三弟,我們都是跟他們一夥的!大晚上我們不睡覺,冒著風雨,又故意把你背到這裏,好問清楚你家有幾畝地、有多少銀子,然後讓你爹來給你贖身對吧?”
馮寬實在看不下去,一臉鬱憤,夾槍帶棒地說,“你這人真是……有時候真不知道腦子長在哪裏。死了這麽多人,大家都不好過,白雲觀裏麵除了你的親人,還有觀中眾多弟子,我靈兒妹妹她就不難受嗎?”
被馮寬劈裏啪啦訓了一通,楊應彩當即嚎啕大哭起來,李清靈也是眼泛淚光。
馮寬皺了皺眉,還想說什麽,見三升使眼色,終究沒再開口。
楊應彩哭了好一陣,後來實在沒了力氣,方才漸漸安靜下來。李清靈將那支弓箭遞給她:
“郡主,這個……不知道能否提供一些線索,給。”
楊應彩接過一看,發現箭身上刻著的那幾個特殊符號,霎時如五雷轟頂一般……
“郡主?”
見她神色古怪,李清靈又喊了一聲。
醒過神來,楊應彩將弓箭直接折斷丟進火堆,閉上眼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先冷靜下來。
“抱歉,剛才……是我誤會姐姐了。”
“都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有什麽想法都正常。”
李清靈望著麵前的火苗,兩眼無神道,“郡主,要是查清了賊人是誰,一定要告訴我!大家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先好好休息,養好精神。”
暫時放鬆下來,馮寬實在覺得濕癢難受,便脫掉上衣,露出精壯的身體。楊應彩警惕道:
“你……你又要幹什麽?”
“身上都濕透了,繼續穿著會感冒的。”
馮寬用力擰了擰衣服,一臉無奈道:“郡主妹妹,要不你也試試?”
“卑鄙下流……”
“我卑鄙下流……那,把你身上的衣服還給我?”馮寬瞥了她一眼。
“我……我不給!”
發現自己身上正好披著馮寬的衣服,楊應彩後知後覺,有些羞愧地往李清靈身邊挪了挪。
李清靈隻脫了外袍,她傷勢不重,試著運氣療傷,周身漸暖。
三升剛才傷到了筋骨,可身子還算硬朗,忍著痛,一直也沒叫出聲。
各自安靜一會,三升疼痛難忍,楊應彩苦寒難捱。馮寬從三升腰間的行囊中,熟練地摸出幾個冷硬饅頭來,就著火烤,不一會滿屋飄香。
先遞一個給三升,三升接過隻含咬在口中,並不吞下。
馮寬看得明白,心下難過道:
“三弟,你先忍忍。等天亮,我馬上去找大夫給你接骨!”
又問李清靈,見她盤坐不動,也不回應,身上正冒著淡淡熱氣,馮寬想在療傷,便不再打擾。
輕歎一聲,馮寬最後看了看楊應彩,“郡主小妹妹,算了,也給你一個吧。不管怎麽說,這饅頭……還是你帶給我們的。”
楊應彩哆哆嗦嗦地伸出手,看著馮寬精壯的上身,臉微微發熱。接過饅頭馬上背過身去,隻握在手中取暖。
稍微舒坦一些,楊應彩問道:“馮小子,為什麽,那古怪道人會放我們離開?”
“我也不清楚,本來……我真以為,咱們也要去見閻王爺了。
馮寬正烤著饅頭,苦歎一聲,“他說在我們身上種了什麽東西……唉,可能是……咱們的生死都已經在他的掌握當中,直接殺了沒啥意思。拿我們當小白鼠,想要試驗什麽東西吧……”
忽然注意到放在腳邊的葫蘆,馮寬猛然想起一些奇怪的畫麵,愣了一陣,等聞到饅頭烤糊的味道時,才趕緊縮回手來。
聞到焦糊氣味,楊應彩頭一次不覺得難受,反而有種莫名的舒心。捏了捏手中重新變冷的饅頭,她不好意思道:
“那個……能不能……幫我,重新再烤一下?”
說完,楊應彩也不敢看他,隻背身遞手過去。
“你呀你……明明年紀也不大,歪心思卻那麽多……”
馮寬苦笑接過,把烤糊了的饅頭鹹菜遞過去,燙得楊應彩左手換右手,右手又換左手。
“你……你是要燙死我嗎?”
“咳咳,這不怕你冷嘛……萬一寒氣入體得了病,你身子又嬌貴,這荒山野嶺的,到時找誰看病去嘛?”
“不要你管,天一亮我自己下山去!”
“真的?”
“哼!”
又一會,三升、李清靈不知不覺睡去。掛在旁邊的衣服烘烤幹了,馮寬拿過來,準備穿上也打會盹兒。瞥見楊應彩靠著牆直哆嗦,他忍不住輕歎一聲。
“郡主小妹妹?”
“又怎麽了?”楊應彩不耐煩道。
“要不……你換這件穿?剛剛烤幹的,暖和。你把身上濕的脫下來,我幫你烤著吧。”
楊應彩猶豫著不說話,馮寬苦笑道:“他們兩個都睡了,看不見也聽不到。再說,我又不會偷看你,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發誓?”
“發什麽誓?”
“要是有第三人知道,你不得好死!”
“哎你這人真是……得得得,都懶得理你,愛換不換!”
馮寬沒好氣將衣服丟過去,心道自己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撥了撥柴堆,讓火燒旺些,人躺在幹草上打起盹來。可這破廟滴雨又漏風,加上他身上單薄,哪裏真能睡得著,隻是暫且閉上眼睛罷了。
一會忍耐不下,楊應彩偷偷轉過身,回頭見馮寬躺著閉眼不說話,咬了咬唇,迅速脫完衣裳,又換套上了馮寬的衣服,瞬間便感覺暖和多了。
想著方才讓對方發毒誓,她心裏便有些後悔。又想起萬一當初跟著雲影他們,也一並回到觀裏,現在……很可能也會跟他們一樣,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了。
楊應彩莫名打了個寒顫,身上很快又暖和起來,不禁慶幸又感歎。
“馮大哥?”
“嗯?”
“沒,沒什麽……看你睡著了沒。”
楊應彩原本想說謝謝,可話到嘴邊,扭捏著又說不出口。
馮寬臉皮也不薄,直接點破笑道:
“沒事,小事一樁,不用謝,這點風度我還是有的。”
“風度?”
“嗯,大概就是……寬厚又大氣的意思。”
“哦……你們家鄉那邊,都是這麽說話的?”
“應該是吧……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呐。”
……
馮寬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悲苦和不安。盡管自己有些乏,也樂得陪她說話。楊應彩也不是不近人情,問了一些奇怪的問題後,怕打擾到他休息,漸漸也安靜下來。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一會,很快都沉沉睡去。
風住雨停,天光大亮,四人先後醒來。楊應彩感覺自己好像隻是做了一場噩夢,可眼前熄盡的柴火堆,廟外噠噠的滴雨聲、漸起的鳥鳴聲,都在不停地提醒著她,這不是在石洞內,而是山廟中。
漸漸清醒,接受了昨晚發生的事實,想著身邊活生生的一大群人,一夜之間忽然都沒了,楊應彩不禁又開始瑟瑟發抖。
一時間,她甚至都生不出半點返回觀裏去探查究竟的勇氣。
馮寬重新生好柴火,把剩餘的些許糕點饅頭稍作烘烤,四人多少都吃了一點。
李清靈、楊應彩呆呆愣愣沉默不語,看了看表情僵硬的三升,馮寬輕咳一聲問:
“接下來,咱們該怎麽辦?我覺得……應該馬上離開這裏,先給三弟找地方療傷。”
三升搖搖頭,聲音虛弱道:
“我沒事,三哥,先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