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難將至
五更時，白雲觀中，能燒的東西基本都已經燒完。火勢漸頹，黑煙漸熄，飄飄灑灑竟又下起了雨點子，不一會更是劈劈啪啪，雨勢愈演愈烈。
雨點落在熏黑的石板上，漸融漸清；落在還燃著火苗的木梁上，嘶嘶作響；落在形色各異的屍體上，驅魂奪魄。
“煙火散盡，風去雨來。魂歸黃土，人音寂寥啊！”
雲道長收好葫蘆，幽幽長歎，對雲影說道：
“影兒，你去清點一下，看看有無遺漏，一個時辰後來找我。”
“是，師父！”
雲影戴上鬥笠，走上台階，隻見那灰袍道人站在山門前一動不動，任憑雨打風吹，也沒有半點遮避的意思。
雲道長身邊，忽然出現這樣一位修為高深的神秘人，雲影也是最近才知道，從來也沒有近距離的接觸過他。
以防漏網之魚，雲影之前和那位黑長老一同守在後門那邊，可麵對的也不過寥寥幾人。觀中這麽多人，基本隻靠灰袍道人一人去對付，想到這裏，雲影心生敬畏的同時，好奇心也油然而生。
來到門前，靠近一些，隔著一定距離，雲影拱手恭恭敬敬地說：
“前輩修為卓絕，雲影聞名已久，今時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此番得成，多虧前輩得力相助！”
灰袍人不為所動，仍舊站在原地，似乎沒聽見說話一般。
雲影也不惱，心想世外高人嘛，孤寡清高實在正常。幹笑一聲，“我領師父之命過來清查，就不打擾您了。”
剛準備從他身旁繞過去，那灰袍人忽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
看著他那雪白的遮眼布、漆黑的半尺須，雲影忽然感覺……自己像是被地府閻羅盯上了一般，霎時間遍體生涼，渾身僵硬。忙提足氣，疾步走開。
推開觀門，裏麵殘煙嫋嫋，淒雨紛紛，牆垣傾頹，屍體四陳。
想起以往無數次隨同師父回來，進門時的清雅靜秀，迎聚時的溫暖熱鬧，如今一夜之間，統統變換成了地獄慘象，雲影悵然停佇良久，方才邁步進門。
往前走沒幾步，見到雲月、雲琳、雲錦以及兩黑衣人排陳在一起，早已死去多時。
雲月、雲錦二人依舊還睜著眼，雲影顫抖著蹲下身，幫她們合上眼睛。又取下鬥笠，跪在雨中，朝三人磕了幾個頭。
起身來到後院門口，見緊閉的大門被熏燒成炭，一腳踢碎進去，一股淡淡的焦腐味道撲麵而來，要不是下著雨，雲影估計會被直接熏吐了。
點燃火把，用袖口捂住口鼻，對照著看了看身前的兩具屍體，確定其中一個是那位楊家老太尊無誤。可旁邊那人，卻不像是楊應彩……
雲影眉頭一皺，忙又四處翻看辨識了十幾具屍體，還是沒有發現楊應彩，他忽然開始慌亂起來。
“難道，楊家那小郡主……偷偷逃了出去？不可能，前頭有師父在，後麵有黑長老獵守。絕不會有人，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逃出來的！”
“可這樣一來……她人到底去哪裏了？被燒成了飛灰？或者……觀裏莫非，還有我不知道的地方，讓她找著並且躲了起來？”
雲道長盤坐在古槐樹上，雙眼同樣也蒙了一塊綢布，隻不過是黑色的。此外，還有個詭異的木偶人吊垂在他麵前。
凝氣運息良久，黑布漸漸從他臉上自動剝離開，朝前慢慢飄飛去，包裹住木偶人的整個腦袋。雲道長緩緩睜開雙眼，望見那灰袍道人走開，才暗自舒了一口氣。
“影兒，還不過來！”
遠遠聽到師父叫喚，雲影半天搜尋未果，也不敢多作停留，忙折返回到門外樹下。雲道長飛身下來，拉著他的手笑道：
“影兒，真是辛苦你啦。怎樣，人沒少吧？”
“沒……沒有。”
手背傳來一股熟悉的幹癟又冰冷的觸感，雲影稍有一絲慌亂。
“哦，那就好。走吧，咱們回雲台山。”
“啊……現在就走麽？這裏……”
“估計不用多久，官軍就要過來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雲影本還想拐去後山，偷偷見李清靈一麵。這次離開，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可轉念一想，不去或許會是更好的選擇，免得她出來之後，看到觀中慘象，說不定聯想太多，最後甚至會懷疑到自己身上。
一念及此，雲影便跟隨雲道長，一起消失在了黑風暗雨當中……
然而，那灰袍道人卻沒有一同離開，竟是朝著後山石洞方向緩緩而去，仿佛是察覺到那裏有漏網之魚一樣。
“咚、咚、咚。”
馮寬三升睡得正香，李清靈打坐清修。楊應彩好不容易剛剛睡著，迷迷糊糊之中，猛然聽到聲音，一骨碌又坐起來，頓時鬱悶煩躁無比。
“深更半夜的，到底讓不讓人睡覺了？”
“噔、噔、噔！”
又是不緊不慢的三聲，這次聲音更響亮一點。桌上油燈似乎也被感染，火苗閃動跳躍幾下。
李清靈睜開眼，眉頭微皺，楊應彩起身怒罵：
“是哪個不長眼的臭東西，大半夜的還過來敲門，皮癢了是不是？之前放煙花也就算了，現在還敢膈應到本小姐頭上來了！”
門外忽然安靜下來。
以為是哪個小廝被自己罵走了，楊應彩哼唧一聲，剛準備重新躺下，馬上又有幾聲巨響傳來：
“砰、砰、砰、砰、砰……”
似乎有人在用石錘砸門一般，楊應彩頓時心驚肉跳，趕忙捂住耳朵。
“臭……臭小子別睡了！趕緊起來……”
等聲音稍停，楊應彩趕緊過去搖晃、拍打馮寬。同時，李清靈也叫醒了三升。
馮寬正睡得香，被吵醒後一臉不爽。見楊應彩神色古怪，努力克製了一下，苦笑一聲，正想發發牢騷時，又是一陣急促而且劇烈的聲音傳來。
馮寬一個激靈，整個人瞬間清醒。
“什麽情況？難道……忽然地震了？”
見他們都一臉茫然的樣子，馮寬痛心疾首，“傻孩子們，還愣著幹什麽？地震可不是鬧著玩的。跑啊，大家快跑啊！”
剛起身跑上石階，一黑衣影衛忽然出現，攔在了馮寬前麵：
“有人敲門，別過去！”
“原來不是地震啊……”
馮寬長舒一口氣，可緊接著，洞門口便又傳來了更大的幾聲響動。馮寬一時氣不過，捂住耳朵，對著上麵就是一通亂罵：
“他大爺的！大半夜的，不用睡覺的嗎？知不知道壞人美夢就跟殺人放火一樣？有什麽事不能等天亮再說嗎？你再敢敲門試試，等哥哥我天亮出去，一定讓你明白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一番連珠炮語，門口瞬間安靜下來。馮寬以為是自己說的話起了效果，忽然還有些得意，回頭衝三人笑道：
“怎麽樣，哥哥我帥不帥？”
楊應彩輕哼一聲，想說什麽，緊接著又是一陣連續不斷的砸門聲。比之前所有聲音都要更急更猛。眾人甚至都能感覺到整個地麵、牆壁在震動。
馮寬臉上無光，準備繞開黑衣人上去再罵幾聲，黑衣影衛冷冰冰地說：
“你真想尋死，我也不攔你！”
李清靈也急忙勸道：“來者不善，馮二哥別逞強，快回來！”
好在砸門聲很快又消停，馮寬悻悻回來坐下，忽想到什麽，指著黑衣影衛問：
“哎不對，你……你又是誰？”
黑衣影衛並不理會，楊應彩有些尷尬地解釋道：“她是我的貼身護衛，是我爹讓她寸步不離的……沒辦法，我也很無奈！”
“那……豈不是連我們睡覺，她都看得清清楚楚？”馮寬有些不滿。
“放心，沒有我的命令，她不會對你們做什麽的。”
“還好我這人天生有禮貌，萬一之前不小心衝撞了你幾句，恐怕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呢……”馮寬嘟囔道。
“馮小子，你說什麽？”
“呃……哦，原來是貼身護衛啊……了解了解。那……這位姐姐一定很厲害了？”
“你怎麽知道她是女的？”楊應彩有些驚訝。
“雖說她蒙著臉，但是身上的淡淡香味，離近一些，還是能聞得到的，嘿嘿～”
“下流！”楊應彩怒目而視。
“哎哎哎，聞香識女人，這是男人的天性好吧。郡主小妹妹，你身上也有啊，還有靈兒妹妹，她也有，總不能讓我把鼻子一直捏住吧？”
馮寬委屈巴巴地說，“不信你問問我三弟，他肯定也知道！”
三升下意識地點點頭，察覺不對，又趕緊搖了搖頭，苦著臉道：
“馮二哥，我乃出家人……”
“嘭、嘭、嘭……”
又是幾聲震響傳來，馮寬不禁火道：
“是哪個王八蛋這麽不長眼！三弟，咱們上去，看看來人到底是誰！”
黑衣影衛來到眾人麵前，壓低聲音說：
“不用去，門外那人，至少是止水中境的高手，具體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說話聲音都傳不出去，隔著那麽厚的一道石頭門，你怎麽知道他是高手的？”馮寬一臉不解。
“對對對，你一直跟我們一起，也沒出去，怎麽知道的呢？”楊應彩也追問道。
“回郡主話，就是因為這洞門太厚，足足有一丈多，並且嚴絲合縫的原因。我剛才上去看過，現在……門上已經開始有細小裂縫……”
“啊？這樣……很難嗎？”馮寬問道。
“要是換作是我，用盡畢生功力，連續拍上個三天三夜，或許能夠做的到……”
黑衣影衛說完，楊應彩沉默，李清靈更是駭然。三升難得插話道：
“以前在南嶽寺，我曾見過大師父一掌劈碎過石板，可那石板最多也就五尺厚。照此看來，此人內力深不可測，要說是絕世高手，應當也不差！”
眾人聽完，不禁都倒吸一口冷氣。見氣氛凝重，馮寬苦笑道：
“洞門這不還是完好的嘛！隻是多了幾道裂縫而已，就算他是絕世高手又怎樣？隻要進不來，我們也不用怕！”
話音剛落，又是幾聲傳來，桌上的油燈被震滅，洞裏瞬間暗下來……
馮寬捂嘴不敢再說話，一會黑衣影衛又過來，聲音微微有些發顫：
“情況不太妙，裂縫已經變得越來越大。這樣下去……恐怕再有一會，洞門就會被生生砸開。”
馮寬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這烏鴉嘴……不過，即便來人不善，也不一定會拿咱們怎麽樣吧？觀裏那麽多人……搞不好，可能是洞門鑰匙丟了，是他們專門來營救咱們的呢！對不對？哈哈，我簡直就是推理天才！”
其他人一點也不覺得好笑，都沉默著不說話，馮寬連忙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