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再見灰袍道人
子時，山中無月，晦風朔影。
白雲觀燈火漸熄，一片寧靜祥和。
子時三刻，一簇火光呼嘯而上，直衝天際，倏忽而逝，未眠人驚，淺睡者醒。
雲月晚上莫名地煩躁不安，和雲琳雲錦說了會話，等她們回去，還是難以入定。
聽到聲音，喚來童子問話，童子睡眼朦朧，全然不知。又叫來雲琳雲錦，雲琳說聽到了呼嘯聲，雲錦倒是恰好看到了衝天的火光，為了省麻煩，卻也隻說不知道。
又過一會，沒見其他異常動靜，雲月準備讓她們各自回屋時，忽聽得外麵有人呼喊：
“著火啦，著火啦……快救火啊！”
三人急忙出去，雲琳拉住一人問：
“怎麽了？是哪裏著火？”
那人見是觀裏道姑，忙拱手急道：“仙姑，快，快叫人幫忙，後院起火了！”
說完，那人提著水桶慌忙跑開。三人飛到屋頂一看，果見後院火光升騰，黑煙繚繞。
雲月心下一沉，連忙吩咐二人趕緊找人滅火。等她兩走開，忽又聽見觀院大門處“咚咚”響了兩聲。
“這大半夜的，看門的童子早已回去歇息，那裏應該沒人才對……”
“莫非，是師父回來了？”
雲月心內疑惑不定，飛身下來，提起精神，慢慢靠了過去。
在距離觀門約一丈遠時，雲月停下腳步。等了一會，沒再聽到一絲聲響，雲月眉頭緊鎖，試探著問了一聲：
“來者，何人？”
“乖徒兒，為師回來，還不開門？”門外悠悠傳來雲道長的聲音。
“師父！”
雲月當即喜出望外，移步過去趕緊拿開門閂。剛打開觀門，一灰袍人迅速撲來，一掌拍向她麵門。
雲月心下震駭，急忙扭身，依然躲閃不及，左肩挨了個結結實實。踉踉蹌蹌，直後退出三丈遠，才將將穩住腳步。
“你是誰？你不是我師父！！”
隻覺左肩處疼痛欲裂，像被針紮火燒一樣，雲月趕緊提運真氣，卻駭然發現，她體內的真氣竟朝著左肩傷口處瘋狂奔湧，全然不受控製……
灰袍人不說話，朝她一步步走來。雲月見他雙眼用白布遮住，頜下胡須黑亮如墨，整整齊齊，迎風不亂。
那人靠得越近，雲月感受到一股越來越強的威壓，比平日裏師父給自己的感覺還要強烈，隻能忍著劇痛緩緩向後又退了退。
灰袍人不急不緩的靠將過來，雲月後背貼到了大殿牆壁，心知無法再退。又試著提了提氣，發現體內真氣恢複正常運轉，然而已經所剩無幾。仿佛是剛才在左肩處，憑空消耗殆盡了一樣。
苦歎一聲，雲月索性盤坐下來，閉上了眼，任憑灰袍人靠過來……
雲琳雲錦叫醒觀中弟子，跑去後院，發現火勢越來越大，煙火四處彌漫，也和眾人一起加入到滅火隊伍當中。
老太尊屋子附近也遭了災，睡夢中被驚醒。以防萬一，眾人拱衛著她出了房門。
稍定下神，見一個個都圍在自己旁邊不動，然風漸起，火愈猛，老太尊一時心煩意亂，怒道：
“都圍在我旁邊做什麽？救火啊，趕緊都去救火啊！一個個的，一有事就隻想偷懶耍滑！”
眾人慌忙散開，打水的打水，搶東西的搶東西，隻剩下兩個影子護衛守在她旁邊。見雲琳雲錦過來，老太尊不悅道：
“怎麽就無端端著火了呢？我老婆子年紀大了，有些事不想問得太明白，去，快去叫你們管事的月師姐過來回話！”
雲琳二人無話可說，心裏都憋了一股氣，隻好又走開。
沒一會，幾個小廝過來，倉惶回道：“回老太尊，那火……怎麽也滅不掉，好像……好像越澆水，火還燒的越旺……”
“狗奴才！不願使力氣就算了，還編這些荒唐的理由，故意來騙我這老婆子？”
老太尊氣急敗壞，說完便拿拐杖揮打過去，幾個小廝也不敢躲。等她怒火漸消，其中一個影子護衛低聲說：
“老太尊還請息怒，剛才我也過去查看了一番，的確如他所說，那火……詭異的很！”
老太尊剛冷靜下來，很快，附近又傳來淒慘的嚎叫聲，護衛來報說是有人沾上了火，眾人怎麽也澆不滅，導致有人被活活燒死了……
老太尊頓時神色凝重，沉默一會道：
“既如此，這火就讓它燒吧，也沒什麽貴重東西……讓大家都撤回來，咳咳……”
陡然想起什麽，老太尊又問一旁的侍女：“對了，我的乖孫女兒呢，怎麽不見她人？”
郡主身邊的幾個親隨也在，聽到問話，你看我我看你，一時支支吾吾答不上話，老太尊氣得渾身顫抖，當即大發雷霆：
“趕緊去找她回來！少一根頭發絲，你們都別想再回京城！”
雲琳雲錦回到前院，看到那灰袍人正掐著雲月脖子，單手將其舉在半空，兩人驚怒無比，齊聲大喝，運氣直襲過去。
灰袍人看都不看她們，隻一揮衣袖，兩人瞬間便被拍飛。旋即左手一拋，雲月撞斷殿門柱，翻滾在地不省人事。
雲琳二人霎時驚恐無比，大師姐雲月是除了雲道長外，觀裏修為最高的人，現在卻已經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努力平複了一下心情，雲琳低聲對雲錦道：“師妹，這人修為深不可測，我先拖住他，你去後院，趕緊找人來幫忙！”
雲琳身上藏有一枚丹藥，還是當初雲道長煉製百轉還魂丹失敗，讓她毀掉時，偷偷留下的一枚。
雖說隻是殘次品，同樣也能激發潛能，短時間內迅速提升修為，可最多隻能維持半柱香時間，而且一旦時間一過，人將經脈爆裂，七竅流血而亡。
白雲觀，是雲琳從小就一直呆著的地方，她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
這裏原本是一座庵堂，那時雲琳年紀很小，隻記得醒來的時候，屋子裏的人忽然都不見了，自己跑出去找人，最後跌倒在雪地裏，哭著哭著，雲道長出現，他笑著抱起自己，喂自己喝粥……
漸漸地，觀裏人多了起來。月師姐和錦師妹來了，她們都留著長發，師姐溫柔大方，師妹活潑好動，不像她自己，當時還光著頭苦著臉。再後來，又多了小師弟和小師妹，都是很可愛的小家夥。
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印在了雲琳的腦海當中。她當這裏是她真正的家，也當觀裏所有人，都像親人一般。她不願看到這安樂清淨的小天地，忽然又不見了。
雲錦應了一聲，戰戰兢兢地往後爬挪幾步。雲琳服下丹藥，身上疼痛瞬時消去，周身通泰無比。
起身，全力運轉真氣，雲琳迎麵奔向灰袍人，然交手隻三合，又被拍回，倒在雲錦旁邊，卻跟無事人一般，迅速站了起來。
見雲錦還呆在原地，雲琳怒道：
“師妹，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叫人！走啊！！”
說完，雲琳咬牙，朝著逼近兩步的灰袍人再次飛奔而去。
聽到師姐嗬斥，雲錦終於清醒過來，知道現在不是遲疑害怕的時候，努力站起身往後院跑。
灰袍人站在原地，輕鬆應付雲琳的“玩命式”地攻擊。雲琳不斷被拍飛，交手從三合到兩合，再到一合。最後倒地時，渾身已如刀割火燎般地難受。
顫巍巍地再站起身，灰袍人如影隨形，化掌為拳，猛地擊在她胸口。雲琳倒飛出去，剛好撞到雲錦旁邊的樹上，滾落在雲錦腳下……
正在往後逃的雲錦，當即嚇癱在地。又見灰袍人慢慢向自己靠過來，她一邊向後挪，一邊止不住地淒聲尖叫：
“快……快來人啊……殺人啦……”
暫無人應，慌亂之中，雲錦又向前挪回到雲琳身邊，拚命地搖晃她身子，失聲哭喊：
“師姐，救我，快救救我……”
灰袍人隔著兩丈距離，忽也停了腳步，任憑她叫喚，隻在原地一動不動。
雲琳提著最後一口氣，抬起手臂，顫抖著給雲錦擦了擦眼淚，“師妹……別哭。我……真的……沒力氣，要靠你自己了。唉，師父他……可能要天亮才能回來，我……見不到他老人家了……”
彌留之際，雲琳回想起當年，同樣下著大雪的時候，小師妹李清靈跟著師父來到觀裏，一開始和誰都不說話，還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哄了她開心。
想著李清靈還好被關去了後山，或許能剛好躲過這次劫難，雲琳雙眼濕潤了。
“唉，好累啊……還是閉上眼吧。當年，要是我也跟著那些老師父們，一齊消失了，會不會就……”
手指在雲錦臉上最後劃了道血色弧線，在落地的一瞬間，雲琳眼角滲出了兩行血淚。雲錦頓時哭得撕心裂肺：
“師姐！！快來人啊……來人啊～～”
觀中幾位弟子見救火無望，也跟著先退了出來。見到雲錦雲琳兩位師姐的慘狀，慌忙又折返回去找老太尊求救。
濃煙滾滾，老太尊一眾正好也在往外轉移，遇到小道童哭喪著臉過來報信，眾人急往外去。
出來時，借著火光，隻見灰袍人右腳踩在雲錦身上，雲錦雙手奮力捶打，有一聲沒一聲地淒聲哭嚎，周圍已躺下了好一些觀中弟子。
見他們出來，雲錦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拚命掙紮道：
“快……快救救我……”
一眾侍衛忙慌護在老太尊跟前，侍衛頭子拔出佩刀，惡狠狠地問：
“什麽人？膽敢在這裏行凶撒野！”
灰袍人鬆開腳，將雲錦踢到一邊，朝這邊緩緩看過來，眾人見他模樣詭異，如魔似鬼一般，都嚇得一哆嗦。
一些膽小的侍女，甚至被直接嚇哭了聲音。可畢竟人多，主人在側，都不敢後退。
“給我上，把這不要命的老王八給我捆起來！”
護衛頭子深吸口氣，硬聲發了話，其他人沒辦法，顫巍巍地圍了過去。在靠近到一丈距離時，灰袍人鬼魅身影憑空消失，劈劈啪啪幾聲重響，幾人應聲齊齊飛倒在地，似乎是被同一時間擊中一樣。
整個過程，護衛頭子甚至沒看清灰袍人的半分招式，不禁脊背生涼，止不住地向後退了幾步。
兩影子護衛出來，對視一眼，皆神色凝重。
老太尊立身正色道：
“大膽刺客！這裏有護衛數百，山下更是有千萬官軍拱衛，若是趁早束手就擒，說不得老身我大發慈悲，能饒你半條性命！”
灰袍人站在原地，聽完後不退反進，朝著老太尊一步步逼近過去，依舊一言不發。黑亮胡須整齊不亂，銀白布尾隨風飛舞。
“狂妄無知！！誰能擒住他，封縣公、賞千金、免役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