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冤假錯案
趙元佐見他肥麵大耳,一臉油汗,說話又結結巴巴,心下更是不喜。沒理會他,隻對著他旁邊的縣丞道:
“吳縣丞,這次平匪清患,你後方運糧有功,我記下了。”
“不敢不敢,此乃下官分內之事。另有一事……大將軍,前幾日有洞庭餘孽混入城內,下官追捕無力,讓其逃走,下官……下官實在罪該萬死!”
吳縣丞說完,伏地長跪不起。
趙元佐眉頭微皺,“朱縣令,此事,你可知曉?”
“啊??”
朱長洲先是一愣,急忙也跟著跪下來:
“下……下官……並不知情……下官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哼!你作為一縣長官,竟如此無知無能,江陵百姓能得安生乎?”
“下……下官該死,該死……”
朱長洲連磕了幾個頭,直駭得渾身發抖,大熱天遍體生寒,竟直接昏了過去……
見他如此模樣,趙元佐厭惡更甚,皺眉揮了揮手:
“行了行了,都起來吧。這段時間,江陵縣就由吳縣丞代管縣衙一切事務。”
說完,守城軍士慌忙抬走朱長洲,其餘人各自散去,隻留下吳縣丞一人呆在原地。
“楊忠,領我親兵,與吳縣丞先進城去,把那勾結匪賊的李家,給我看緊了!”
趙元佐吩咐完,等幾十騎先入了城,來到隊伍後麵,又對王敢說:
“王將軍一路辛苦,眼下城中混亂,還請弟兄們在城外紮營。”
“不敢,謹遵大將軍令。”
王敢略略拱手,朝後大喊一聲:
“原地下營!”
太平年間烽煙極少,難得有機會攢立軍功。原本朝廷安排王敢隨趙元佐一起剿匪,可怕他分走功勞,趙元佐隻安排他做一些通聯、後勤之事,兩人因此生隙,有些麵和心不和。
雖說一個是行軍統帥,一個是行營總管,有上下尊卑之分。可一個是落魄世子,一個背靠大柱國楊家,兩人打心底都有些瞧不起對方。
說完,趙元佐也不管他,回到隊伍前麵,準備帶著一眾京城紈絝進城。
圖著新鮮看熱鬧,馮、李二人並沒有退得很遠。
趙元佐剛準備過橋,瞥見右邊不遠處,兩人一驢立在那裏,好奇心起,轉頭朝這邊過來。
馮寬暗叫不好,不敢亂動,李清靈心中燥悶,也沒什麽反應。
趙元佐隔著幾步距離,坐在馬背上,饒有興致的盯著馮寬看了一會,微笑著問:
“你,叫什麽?”
“我……我叫馮寬……馮子虛。”
馮寬有些緊張,不小心將那老道給起的道號直接說了出來。
“哈哈哈,笑死我了,鄉野之人,小小年紀,居然還有字!”
插話的是一位京城紈絝,叫韋藝,是軍中眾多隨行鍍金的人之一。
眾人笑聲漸息,趙元佐對著另外一人笑道:
“智玳,這位子虛小兄弟,怎麽看著……和你有些像呢?”
“對對對,還是殿下眼力好。我說怎麽覺得眼熟,還跟智玳兄一樣,都姓馮!莫不是你遠房親戚不成,啊哈哈哈哈……”韋藝開懷笑道。
馮智玳是朝中新貴馮家的長子,因老家在南方,對此間熟悉,這次也被安插進來。
其年紀不大,精通詩詞文章,在京中頗有名氣。
“此無知鄉野小兒,若真是我馮家人,早被關進祠堂麵壁去了,怎會在此丟人現眼?”
馮智玳在京中受人追捧,怎知隨軍以來,世子殿下對他不友好就算了,還經常被其他同伴嘲笑排擠,心裏早就憋了一股氣。
發泄式地說完,馮寬不說話,也沒有一副預料中慌張滑稽的模樣,馮智玳更覺憋屈火大。直接下馬來,準備好好教訓他一番。
“你,現在,趕緊給我滾開!擋這裏丟人現眼,就你,你也配姓馮?”
馮寬被他指著鼻子,陡然也來了火氣。
“你誰呀?我姓什麽叫什麽,關~你~屁~事!姓是我生下來就已經定好的,哪有什麽配不配之說?”
一句話說得眾人鴉雀無聲,馮寬猶覺不過癮:
“還有,我出身鄉野,平日的確無知無禮慣了。可你一堂堂讀書人,攜眾人之威出言不遜,你就有知有禮了?說我不配,你就配姓馮?”
馮智玳本覺得自己一出口,這小子肯定會驚慌失措,卻不料竟被他一通反嗆,霎時又羞又怒,尖聲急道:
“你……我用得著你來教訓?來人,給我好好教訓一下這野小子!”
“我看誰敢?”
李清靈一旁聽得過癮,見他惱羞成怒,上前趕緊護著馮寬:
“你這個小白臉,說不過我馮二哥,就隻會仗勢欺人了?”
馮智玳兩個隨從蠢蠢欲動,馮寬硬著頭皮,哂笑道:
“姓馮的,別說什麽教訓不教訓的場麵話,有種咱兩單挑,怎樣,你敢嗎?”
隨從被馮寬一句話鎮住,其餘同伴又一聲不吭,馮智玳一時氣的渾身發抖。
“行了行了,智玳你回來吧。”趙元佐看了一會戲,這會終於開了口。
馮智玳盯著馮寬狠狠看了幾眼,甩下袖子,也不上馬,徑直走進馬車裏麵。
趙元佐往前走幾步,繼續微笑著問:
“你們兩個,為什麽不躲開我們?”
“我們也要進城的呀,等你們進去,剛好就輪到我們。”馮寬見他似乎沒有惡意,說了實話。
“哦,為何隻有你們兩個,其他人呢?”
“這裏本來排了很長的隊,一聽說官軍要來,大家馬上就散了。”
“嗯。”
趙元佐沉默一會,又一臉認真地問:“他們都散了,你……難道就不怕我們?”
見他忽然變得嚴肅,馮寬又開始緊張起來。
“我……我其實也不知道該不該怕……小子隻是好奇,想看看,被大家視為洪水猛獸一樣的官軍……到底是什麽樣子……”
“洪水猛獸……”
趙元佐喃喃自語,頓覺意興闌珊,沒再說什麽,猛抽一鞭子,旋即調轉馬頭飛奔進城,其餘人慌忙跟上。
等人走遠,發現馮寬臉色有些難看,想起他之前的傷勢,李清靈關切地問:
“馮二哥,你怎麽樣?沒……沒事吧?”
“沒事。”
一直等到隊伍都進了城,馮寬方猛喘幾口氣,有些後怕道:
“還好,差點撐不下去了。”
“噗……我還以為,你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
兩人再次進城時,守城軍士並未阻攔。
城內行人稀少,街鋪酒肆不知為何也大都關了門,與之前城外的熱鬧景象大相徑庭。李清靈看著一路陌生又熟悉的街巷樓牌,心裏越來越緊張。
兩人一驢轉過幾條街,到了城西南角時,馮寬也不禁緊張起來。
那個承載了兩人美好記憶的地方——李府,就在前麵。
“馮二哥,你怎麽……不說話?”
“我……你不也是麽?”
兩人相視一笑,稍微放鬆一些。然而,等兩人拐過巷口,表情瞬間又凝固了:
隻見李府大門緊閉,周圍冷冷清清,一隊軍士正守在大門口,不是別人,正是方才那隊身披明光鎧甲的官軍!
“完了完了,預感不會成真吧……”
回過神來,李清靈臉色煞白,眼皮不住地跳。
“怎麽……這……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馮寬眉頭緊鎖,“靈兒妹妹,你先在這裏別動,我過去問問。”
“幹什麽的?去去去,一邊去!”還沒等馮寬走近,一位軍官遠遠喝道。
馮寬壯著膽子,又往前走了兩步,大聲問道:
“這位大哥,抱歉,請問,這……這是怎麽了?”
“姓甚名誰?你跟李家什麽關係?”軍官一臉警惕。
“官大爺,我……我們找他李家賒借過米,誰成想今年收成也不好,準備來問問李老爺,看能不能,再緩一段時間。”馮寬一臉愁容道。
“走吧走吧,算你小子走運哈。李家勾結匪賊,馬上就要玩完嘍。
一點米而已,官爺我替你做主,不用還了,趕緊走……走走走!”
馮寬還想問清楚,另一位軍士當即抽出佩刀來,嚇得他拔腿就跑。
“馮二哥,他們……怎麽說?”
見他神色不自然地回來,李清靈心裏也猜出個大概,聲音顫抖道。
“靈兒,這……唉,我……”
馮寬滿頭大汗,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李清靈一時又急又怕,一把扯住他衣領:
“快說啊!到底怎麽了?我爹娘他們……是不是出事了?”
“靈兒妹妹,你,你別急,我想……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麽誤會……”
“早上我就感覺不好……想起來,師父他很久以前就說過,讓我千萬不要下山的……”
李清靈放開手,神色木然,說著說著,眼淚便地掉了下來。
“我怎麽這麽……這麽蠢啊!是我,嗚嗚嗚……是我害了爹娘……我就不該回來的。”
“衝兒,你怎麽在這兒?”
馮寬正手足無措,忽然傳來一個蒼老又雄渾的聲音,他轉身一看,赫然發現,身後不遠處,不知何時,竟出現了兩位道人:
一位白袍銀須,一位青袍黑須。
那位白袍道人,馮寬完全沒有印象。可當他把目光又放到那青袍道人身上時,一時間忽如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徹底傻了:
這道人不是別人,分明就是不久前,那位強行收自己為徒的……瘋癲老道!!
“錯不了!就是他!絕對就是那個牛鼻子!可是為什麽,他看著我,好像……沒有半點反應呢?”
“嘶……對了……他那天說過,出了密道以後,不得再相識相認……”
密道裏的畫麵忽然浮現出來,馮寬心裏一陣翻滾,趕緊也收回目光。
李清靈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整個人更是瞬間驚醒。待看清來人,的的確確就是自己的師父雲道長後,當即又驚又喜。
“師……師父,快,快救救我爹娘吧!”
“誰讓你下山的?”雲道長冷冰冰地問。
李清靈心一顫,眼前的這個雲道長,讓她忽然感覺陌生無比。
“師父……我……”
“這小子是誰?”
“他……他是我馮二哥。”
“跟我回去!”
“師父,我家現在有難。我……暫時還不能走。”李清靈跪下身去,言辭淒婉道。
“孽障,還不是因為你私自下山!給我過來!”
雲道長大喝一聲,馮寬難受得趕緊捂住耳朵,李清靈瞬間雙眼呆滯,起身木木地朝他走過去。
“靈兒,靈兒你怎麽了?”
察覺到不對勁,馮寬上前,準備拉扯住她。雲道長輕哼一聲,拂塵一揮,馮寬倒飛出去,撞在一家店門上,當即昏死過去……
“無知小兒。”
自始至終,那青袍道人都如石像一般,不動也不說話,等雲道長二人離開之後,他才像李清靈一樣,木然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