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耶律乞努
神偷和嫣兒同時轉身,看到了一個身材幹瘦的士兵憑空站在了水晶旁邊。那個士兵的盔甲並不破舊,身上血跡斑斑,手裏拿著一柄長刀,他正在左顧右盼,不知道在尋找什麽。
“他在找馬……”神偷把嫣兒的手攥緊,“你看他的眼睛,已經殺紅了眼。”
那個士兵已經看見了神偷和嫣兒,對著兩人喊了一聲聽不懂的語言,然後就邁著大步,衝了過來。在跑到神偷跟前兩步遠的時候,長刀舉起,刀麵上晃動這水晶湛藍的光芒。
神偷帶著嫣兒躲避士兵的一擊,刀鋒砍到地麵的石頭上,火花四濺。士兵隨即把長刀橫掃,神偷和嫣兒不停的後退躲避,被迫倒退到死角裏。
那個士兵看到神偷和嫣兒退無可退,反而慢了起來,緩慢的一步步走來,渾身籠罩著殺氣。神偷和嫣兒這才明白,和這種古代的冷兵器士兵相比,現代人的戰鬥心裏素質實在是太弱,他們兩人其實憑身手,聯合起來和士兵對抗,並不見得處在下風。但是他們兩人就是被這個士兵的氣勢給壓倒,根本無法鼓起勇氣和必死的決心和士兵搏鬥。
嫣兒突然慌亂的叫了一聲,指著腿下。神偷一看,原來這個空間裏,到處都是屍骸。嫣兒腳蹬到的,就是一個如同兔子一樣的腦袋。
士兵再次把長刀舉起,已經走到了神偷和嫣兒的麵前,神偷緊緊把嫣兒護住,等著致命的一擊。接著就是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哢哢的十分刺耳。
神偷這才看到,一個屍骸從地上站立起來,用一個腐朽不堪的長刀,格擋了士兵的長刀。那個屍骸和士兵麵對麵站著,相互觀望一會,然後兩人拚命的搏殺起來。
神偷注意到,屍骸是左手持刀,而士兵是右手。兩人的武功路數完全一致,所以一來一往,就是兩把長刀不停的相互碰撞。兩人在刀刃相互相抵的時候,同時用腳踢對方的下盤。出腳的時機都是一致的。
神偷看的冷汗直冒,輕聲對著嫣兒說:“他們……他們其實是一個人。”
“那個憑空出來的士兵。”嫣兒明白了,“是從鏡像世界裏的戰場裏出來的,既然是同一個人,為什麽會相互砍殺?”
神偷想了一會,陰測測的對嫣兒說:“如果現在從那邊出來一個你,你會怎麽辦?”
嫣兒想了很久,“我決不能讓另一個取代我自己……”
士兵和屍骸在地上翻滾,相互掐著對方的脖子。士兵不停的發出怒吼,而屍骸的那張兔子臉,上唇也分的老開,露出牙齒。兩人的眼睛通紅。
兩人在地上廝打一會之後,又同時站起來,同時用盡全力,把手中的長刀向對方砍去。哐啷一聲,這次兩把長刀不再是相互對峙,屍骸手上的長刀斷了。畢竟是腐朽多年,比不上士兵手上的精鋼。屍骸手中沒了武器,愣了一愣。士兵的長刀餘力不盡,在屍骸的胸口劃了一道,屍骸的胸口露出一道長長的裂口,但是沒有鮮血流出來。他隻是個睡眠了幾百年的僵屍,根本沒有鮮活的肉體。
士兵看見屍骸的胸口開裂,裏麵的腐爛的內髒都露了出來,但是屍骸並沒有倒下。士兵愣了愣神。屍骸的手指伸出,掐住了士兵的脖子,尖銳的指骨插入脖子皮膚裏,扣住了氣管,士兵跪了下來,氣管隨即被捏斷。
屍骸的身體彎折,到了下去,士兵捧著自己的脖子,不停的在地上扭曲,直到窒息而死。
神偷和嫣兒看得呆住。
神偷嫣兒兩人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然後神偷才發現,腳踩的地麵,淺淺的泥土下麵,全部是一個個的屍骸。
“耶律乞努當年一起殉葬的親兵。”神偷說,“原來他們埋葬在這裏。”
話剛說完,一具屍骸從地下伸出手來,慢慢的支撐身體,然後站立,一張幹瘦的臉上顯現著裂開的嘴唇。這個屍骸搖晃兩下身體,慢慢走一個牆壁邊緣,牆壁裂開一個縫隙,屍骸鑽了進去。
“原來那些跑到地麵上的兔子兵。”神偷恍然大悟,“就是他們。”
“嫣兒,這地放你們本就不該來的。”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中年人已經來到了這個石廳裏。他用手慢慢撫摸水晶,“你們現在還來得及,回去吧。”
嫣兒看著中年人說:“是你殺了我爸爸嗎,任叔叔。”
老任低頭,對著嫣兒說,“我殺了,但是也沒殺。你現在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和我爸爸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和老穆當年被師父派到虎符鎮來。”老任說,“為的就是破壞這個六鰭鯉魚的眼睛,可是他們沒有想到我的身份。”
“你是耶律乞努帶領部眾的後代。”神偷插嘴說,“你潛入卸嶺,終於能夠有機會來喚醒耶律乞努。如果我猜的沒錯,虎符現在就在你手上。”
“看來老劉已經知道了。”老任說,“根本就不是喚醒,雖然耶律乞努的親兵都被地下的太歲真菌給感染,幾百年不腐,但是耶律乞努在埋葬之前,就已經死掉。”
“對的。”神偷說,“那個什麽詛咒,根本就是要把鏡像裏麵的耶律乞努給弄過來。”
“耶律乞努的怨念很深,他在死前發現了地下的六鰭鯉魚,知道了有一個鏡像世界,所以他發誓,如果能找到另一半虎符,鏡像世界那邊的耶律乞努就會跨越過來。”
“鏡像裏的耶律乞努為什麽會聽他的?”神偷問。
“因為鏡像世界裏的耶律乞努,現在正在打仗。”老任說,“他們的時間比我們慢很多,我們這邊過了快一千年了,那邊的耶律乞努還在和木華黎打仗。”
“這是個交易。”神偷問,“鏡像裏的耶律乞努也缺半個虎符,他需要那個虎符指揮援軍。很難想象,當年耶律乞努到底是怎麽理解這個鏡像世界的。”
“總是會有他們認為合理的解釋,耶律乞努可能認為鏡像世界是陰間吧。而我們現在認為是另一個空間。”老任繼續撫摸著水晶,“但是誰又能說我們現在理解的是正確的呢,也許幾百年後,後人會有更加合理的解釋。”
“你到底殺了我爸爸沒有?”嫣兒追問。
“我殺的是從對麵來的老穆……”老任說,“你爸爸卻過去了。”
“你不是在撒謊嗎?”神偷立即發現了老任話語中的漏洞,“你說對麵的世界還是金朝時期,那邊怎麽可能會出現一個老穆出來。”
“這個我沒法解釋。”老任攤攤手,“隻要是靠近了六鰭鯉魚,自己的鏡像人就會在對麵出現,跟時間和曆史沒有關係。”
神偷看著老任把手裏的一個東西掏出來,那就是一個灰黃的玉石,是個兔子的形狀,隻有半邊,看來就是虎符無疑。
“你花了這麽大工夫,就是要這個半個虎符送到對麵?”神偷問。
“是的。”老任說,“耶律乞努在我們這個世界已經敗了,但是他在那邊的勝負還沒確定。”
神偷看著那個虎符,心裏突然有了一個模糊的念頭,總覺得有點事情不大對勁,但是一時也想不明白究竟,隻好接著說:“你有沒有想過意外?”
“什麽意外?”老任問。
“耶律乞努過來了怎麽辦?”神偷說,“你有把握不出這個意外嗎?”
“我不知道。”老任回答,“我祖父就告訴我該怎麽做,至於做了有什麽後果,他沒告訴我。”
神偷眼睛裏閃過了一絲殺意,老任退了一步,“你們兩人不見得是我的對手。”
“如果加上我們兩人呢?”一個聲音從老任的背後傳出來。
老任回頭看著後麵的牆壁,牆壁分開一個縫隙,一個幹瘦的小矮個子,鑽了出來,隨後就是大拿,跟著是老沙。
老沙對著老任說:“我們都聽到了……你他媽的不就是早點攤上賣豆漿油條的嗎?”
嫣兒哼了一聲,“看來我早就該遇到你了,可惜我沒碰見你。”
“那倒不是。”老任說,“你不知道我在哪裏,但是我知道你在什麽地方,你別忘了,神偷是我叫來的。”
老沙指著那個幹瘦的小矮子說:“剛才我也看到了,冬生弄死了從鏡像那邊過來的自己……我們是不是也會遇到自己?”
“你們兩人身手真的不錯。”老任說,“我還以為你們走不到這裏來。”
“我一個人對付你就夠了。”大拿已經擺開了架勢,“練練?”
老任苦笑,“我大意了。”
“你把虎符交給我們。”神偷說,“這事到此為止。”
“不行!”嫣兒大喊,“我爸爸被他殺了。”
老任說:“那我把當年我和老穆一起下來的事情說一遍,看你能不能相信我。時間還長,你們不著急吧。”
神偷和老沙大拿相互看了看,他們三人對付老任的確是綽綽有餘了,於是點頭,“你說吧。”
大拿指著神偷和老任說:“一直在地下挖地道的就是你們吧?”然後看見了嫣兒,又說,“我說你一個漂亮女孩,深更半夜的在鎮上晃悠個什麽?”
老任悠閑起來,對著大拿問:“老劉在部隊裏發現了你的師門,還真是沒走眼,你竟然真的能從入地釺裏爬進去,而且爬到了這裏。”
“要不是老沙在旁邊。”大拿說,“我死在那頭了。”
“你也別感激他。”老任說,“這個姓沙的不是什麽好人,他一身本事,到虎符鎮裏來,難道是來幫你的不成。”
大拿沒有說話,看來他自己早就有這個想法了。
“我是他叫來的。”老沙知道自己無法再隱瞞,指著神偷說,“但是在我知道他背後有人在指使,我就打算退出。”
“可是你還是繼續做保安接近我。”大拿揪著老沙的脖子。
老沙把懷裏的卐字型飾件拿出來,“因為我看到你也有這個,你和我師父有淵源,甚至虎符鎮地下的東西,和我的師父都有淵源。”
“你的師父叫蔡金鉤。”老任說,“神偷把你叫來,我就知道了你的底細,你師父慢活做的很好,幹活跟釣魚一樣不著急,但是從不失手。所以道上的人給了他一個名號金鉤,你不用找他了,他退休了。”
“我師父被你關起來了。”老沙遲疑的問,“我師父是鎖不住的。你們把他怎麽了?”
“他心甘情願的。”老任說,“世上有本事的人越來越少,手藝即將失傳了,徒弟可遇不可求,而你……不是個好人選,但是我們門派有大把的人學他的本事。”
老沙沒說話,心裏盤算著老任所說是否真實。
“你的師父自稱藥師,玩醫卜的,和他師父一樣。”老任指著大拿說,“都是發丘的門派,發丘沒人了,你師父死了。”
“我師父看起來才六十多歲。”大拿說,“哪裏就這麽容易死了,被你們弄死的?”
“我跟你這麽大的時候,見過你師父一麵。”老任說,“他那時候也是六十多歲的樣子,誰知道他多大年紀了。”
老任又指著神偷說:“老劉騙你了,他是不是跟你說過你身上的蠱毒,必須要由一個從湖南的人來治?”
“有這事。”神偷老實回答。
“他根本就不是去接那個湖南的人。”老任說,“他去接的人,不是放蠱的,是從四川來的。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是個玩符咒的,青城的路數。”
神偷不知道老任是不是在騙自己,臉色陰晴不定。
“那個青城的老家夥本事厲害。”老任懶懶的說,“到時候把鋼廠的布局給壓死了,我們都出不去。”
所有人都被老任的話給鎮住。
“但是,我倒是要看看。”老任停頓一下,接著說,“他能不能擋得住耶律乞努。”
“你把耶律乞努放出來。”老沙問老任,“到底圖個什麽?”
“誰說我要把耶律乞努給放出來的,老劉說的吧。”老任說,“我要做的事情,是要把這個虎符送到對麵去。”
老任把手中的虎符一下一下的拋起來又接住。
神偷看著那半邊虎符,腦袋裏一直困擾的問題突然清晰了,“你別糊弄我們了,也許你真的想把虎符交給耶律乞努,但是也是讓他過來拿,而不是你送過去。”
老任愣住。
“鏡像裏麵的一切和我們都是反的。”神偷說,“你送過去的虎符和耶律乞努手上的虎符是順邊,根本無法拚湊成一個完整的虎符。耶律乞努要湊齊虎符,就必須得過來,我想明白了,另一半虎符在守陵人手上,守陵人等了耶律乞努這麽多年,就是為了等著耶律乞努回來,把虎符交給他。湊齊了你手上的這個虎符,再殺回去。”
所有人都沉默,神偷指出這一點,再根據他們之前遇到的種種遭遇,這個解釋最合理的。
老沙想了一下,慢慢地說:“我們現在馬上要上去,告訴劉所長,必須把守陵人的村子給封鎖起來。不能讓守陵人把虎符送下來。”
老任嗤嗤的笑起來,笑的十分得意。
冬生。
冬生把手中的一個東西拋給了老任,老任接住,兩隻手各自拿著一個東西,就是虎符的兩半。
大拿把腦袋給拍了一下,然後把銅釘狠狠的摔在地上,“原來這是姓韓的幌子。”“不是!”老任說,“這個銅釘必須要釘到六鰭鯉魚的頭頂的一個氣孔,它不能醒,醒了就真的都完了。”
“耶律乞努過來了,會發生什麽?”大拿問。
“不知道。”老任說,“古代的士兵到了現代,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虎符的兩半在老任的手上開始發出光芒,所有人都聽見了陣陣廝殺的聲音,還有傷者哭嚎的聲音。
所有人都看著老任手中的虎符,揪心不已。
老沙講的事情讓我有點欲罷不能的想繼續聽下去,畢竟古代陵墓是我幾乎沒有親身涉獵過的事物,但也知道國內有不少地方的陵墓,異常的神秘,所以就想多聽老沙講講,姑且不論真假,就當是故事聽一聽,也別有一番樂趣。但是現在老沙說的事情,不僅僅是古墓這麽簡單了,而簡直是一個科幻上的平行空間的東西。以老沙這樣的人,他能說到這個層麵,應該是太可能的。
我看著老沙的表情,覺得老沙的樣子挺奇怪的,但是那裏奇怪,我也說不上來。
我想這可能跟他身體受傷有關係,所以也就沒有多讓他說話,盡管我內心裏非常想知道他跟大拿後麵發生了什麽事情,也隻能忍著,其實我也比較擔心,他會不會就那樣在我眼前出什麽大事。
但老沙知道自己的狀況,也提醒過我,不要擔心他,他甚至半開玩笑的跟我說,如果他要死,肯定會自己提前離開,不會死在我麵前。
可是老沙突然呼吸困難,身體漸漸軟倒。現在他的精神很不好,非常明顯。我嚇得不輕,但沒過幾分鍾,他卻忽然醒來。
我連忙叫了救護車,把老沙送往了醫院。整個去往醫院的過程中,老沙一直沒有醒,而且呼吸非常虛弱。
我提心吊膽,心裏很自責,應該早點把他送去醫院,就算他自己不願意去,也該強拉著他去。
可是說什麽都已經晚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自責也沒用,隻能快點檢查,看能不能彌補。
幸運的是,這個醫院有我的熟人,我知道醫院裏程序很多,生怕耽擱了老沙的治療,所以就在救護車上打了熟人的電話,讓他趕往醫院,這個熟人姓劉,比我小兩三歲,我一直喊他小劉,當初也是看我的小說,是我的讀者之一,後來知道我離他比較近,就成了朋友,有空一起吃飯聊天。
得知我的情況,小劉很快就趕到了醫院,他雖然年紀輕輕,但已經是業務骨幹,擅長內科。我簡要的說明了情況,小劉立馬答應,親自為老沙做全身檢查。
我在小劉的辦公室裏等了將近兩三個小時,小劉為老沙檢查完,來到了辦公室裏。
我立刻迎上去,問他:“怎麽樣,老沙的情況還好吧?”
“這人早就該送醫院了。”小劉說,“再晚點,神仙都救不了他。”
“我也是剛遇到他,哪知道他這麽嚴重。”我說道。
“他有錢治病嗎?”小劉問我,“一般保安好像沒有醫保。”
“這個你放心。”我對小劉說,“他不缺錢。”
“他到底是做什麽的?”小劉坐下後,直截了當的問我。
“怎麽了,這跟他做什麽有關係嗎?”我不想暴露老沙的身份,說破了對他肯定沒好處,“他是一個停車場的保安。”
“當然有關係,普通人身上能有那麽多傷嗎?”小劉看出我不想跟他說真話,有點點失望,“我光是看了下體表,就發現了大小十幾個傷痕,其中有幾處,顯然是砍傷,感覺像是跟人肉搏被砍刀砍的,而且,在他的左後背,有一個對普通人來說,致命的傷,從後背刺入,快要穿透前胸。我不確定那是什麽東西造成的,但我猜想應該是箭……”
“小劉,我其實也不清楚,他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有很多事情他沒有跟我說。”我感到吃驚,“真的是致命傷嗎,能不能救治?”
“我也說了,如果是普通人,肯定是已經死了八次了。”小劉把一張X光照片放到燈光前,用手指了指,“幸好你這個朋友,身體構造比較特殊。”
我打量著X光照片,上麵是老沙的胸透圖,在他左邊胸口處,刺著一根黑色的筷子樣物體,就是小劉說的箭。其實是可以確定,那的確是根箭,因為連箭頭都能看得比較清楚。
同時,我也看明白了,小劉說的身體構造特殊是怎麽回事。
“你應該看明白了,他的內髒是左右互換的,也就是說,他的心髒長在右邊,才讓他躲過了一劫。”小劉說道。
我呼吸陡然停滯,背脊發涼。
“看你臉色都變了。”小劉卻很輕鬆的笑了下,“其實心髒長在右邊,並不是金庸虛構出來的東西,世界上有很多活生生的例子,而且,這還不屬於病症,隻是身體的正常變異,在醫學上,有個不專業的俗語,叫做鏡麵人……”
“鏡麵人?”我喃喃自語。
到了現在這個情況,我再也不能懷疑老沙給我所說的經曆是否杜撰。而讓我毛骨悚然的是,這個老沙很可能不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老沙。但是他很明顯是擁有當年的記憶的。
小劉看見我在愣神,就問我:“這個人身上的傷勢除了胸腔裏的貫穿傷,其他的都好辦,不過他身體結構的異常,我很難確定以後的治療情況。”
我扶了扶我的眼鏡,對小劉說:“我還是先去看看他吧。”
小劉說:“我倒是很希望能主持對這個人的治療,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我嗯嗯兩聲嗎,敷衍小劉,然後走向老沙的病房。在路上,我心裏想了很多,該怎麽詢問老沙這些事情,又該如何去麵對這個亦真亦假的老沙。
我心裏猶豫糾結,當我走到病房的時候,發現老沙的病床已經空了。我詢問旁邊的病人,這個床位上的人那裏去了。旁邊的病人搖頭說不知道。我心裏忽然反常的覺得非常輕鬆。也許這個來曆莫名的老沙,又突然失蹤,讓我內心裏非常的焦慮。
老沙的檢查和急診的費用,一共是一千多,入院的時候,我墊付了八百塊的押金,看來也打了水漂了,小劉也很失望,他倒不是因為老沙賴掉了一些費用,而是他覺得這麽一個轟動性的病人走掉了,讓他很鬱悶。我回到家裏,努力讓自己把老沙的事情給忘掉。
晚上洗澡的時候,霧氣彌漫在浴室裏,麵前的鏡子霧蒙蒙的,我用手揩拭鏡麵,看著鏡子裏臉色蒼白的中年男人的相貌,突然心裏升起一股無法言喻的陌生感——這個人是我自己嗎。是不是真的有那麽一個世界,和我們身處的世界平行,而鏡子就是兩個世界的聯通途徑……
我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了,匆匆的穿好衣服,逃一般的離開浴室。接下來的幾天,我非常害怕看到鏡子,總是感覺裏麵的我會走出來,然後用手緊緊的掐住自己的脖子,弄死我,他取代我在這個世界裏的生活。
而我的親人和朋友,根本就無法分辨。或者,現在的我是不是就是從鏡子走出來的,早已把以前的我給殺掉,隻是我忘記了這個過程而已。
這個想法糾纏著我,讓我感到十分無助的恐懼感,我開始在腦海裏努力回憶自己的記憶,從兩歲開始,慢慢的去想,這種思想上的酷刑讓我更加絕望,我突然發現,很多小時候的記憶,根本就是不是我熟悉的世界,而是一種非常陌生的環境。
我的家人發覺到了我的異樣,他們問我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如果不舒服的話,就去醫院吧。我無法回答我的家人,我隻能把這個荒誕無稽的想法隱藏在我的內心深處。
我漸漸的努力把這件事情給忘掉,一天中午,正在和家裏人吃飯,有人敲門。我開了門,是快遞。快遞小夥子問:“徐雲鋒?”
我點點頭。
快遞小夥子把手上的一個信封交給我,然後讓我簽收。我隨手簽了字。快遞小夥子笑了笑,“左手寫字的人,很少見到啊,寫得還挺好的。”
這個問題我聽了無數次,於是習慣的額回答,“從小我就是這個手寫字,順手而已。”
快遞小夥子走了,我拿著信件坐回飯桌,打算把信封給撕開,我媽突然說:“我記得你小時候是用右手寫字的,不知道你什麽時候用左手寫字了,左手寫字不好啊,別人會認為你沒家教。”
我停下撕信封的動作,茫然的問我母親,“我記得我從小就是左手寫字啊。”
“如果我看到你左手寫字,肯定會糾正你的。”母親隨意的回答了一句,“生了你這麽怪胎,小時候好好的,不知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幹什麽都是左手了。”
我心裏震動一下,感覺額頭在冒汗。說不想吃飯了,然後拿著信封走到陽台上,把信封打開,發現是一張紙條,紙條上寫了一個地址(這個地址我就不方便透露了),落款隻有一個字,沙。
我想了很久,實在還是忍不住對老沙身份的好奇,於是去了地址上的地方。這個地址在我們附近的一個山區的縣範圍內,我到了縣城,然後找了一個黑車,告訴司機地址,司機好奇的看著我,打量我很久。我當時沒有意識到司機的意圖。直到司機把我送到一個非常深遠的山裏麵,我看到了一些廢棄的八十年代的建築,才明白司機的為什麽會這麽意外。
宜昌周邊有很多大山,所以當年有很多以數字作為代號的三線軍工廠修建在深山裏。比如我父親就曾經在某個山裏的三線工廠裏工作過。對此我並不陌生。隨著九十年代,這些三線工廠逐漸搬遷,原廠址就廢棄了。可是我沒想到我現在去的這個地方,竟然也是一個廢棄的三線工廠,但是我從來就不知道這個地方。如果不是黑車司機對當地非常熟悉,一般人可能也找不到。
司機把我送到一個小小的操場上,操場長滿了雜草,附近的建築都破舊不堪。我給司機付了錢,司機猶豫一會,問我:“師傅,你一個人到這個地方來幹嘛?”
“找人啊?”我隨意的說,心裏感念這個司機的好心。
“這裏好多年就沒有人了。”司機回答,“當年的人都撤離了,搬到孝感(湖北的一個城市)去了。”
“那又怎樣?”
“你不知道嗎。”司機緊張的說,“這個工廠當年是研究秘密武器的,聽說武器試驗,驚動了什麽東西,爆炸了好多次。引起了國家的注意。調查了很久之後,國家就下命令,把這個工廠全部搬遷。”
“啊,還有這事!”我看著四周,看見這個荒涼的環境,水泥路麵,工廠的廠房,職工的宿舍都存在,但是都透著淒涼。
“一個人都沒有了嗎?”我問司機,“應該會後留守的工人吧,就算是沒有,附近的村民也會來的啊。”
“現在是下午。”司機說,“你如果決定下午前回縣城,我就等著你。”
“不用了。”我擺擺手,“有人叫我過來的,他們一定有安排。”
我發現司機的臉色變了,瞳孔在放大,然後司機說:“那我告訴你吧,工廠七年前就搬了,空****的,開始的時候的確有附近的村民過來,但是他們後來都不來了。”
“為什麽?”
“因為那些村民說,到了晚上,這裏就跟從前沒搬遷的時候一樣熱鬧,親眼看到工人們出現在這裏,有時候還有廣播的聲音……”
我背後一陣發麻。司機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現在是一點半,現在這裏也沒有手機信號,你辦完事了,給我打個電話,我的電話是139***,如果三天後,你不給我打電話,我就報警。”“哪有這麽誇張。”我笑著拒絕了司機的好意,然後從錢包裏掏出一百塊,“謝謝你,難得你幫我送了這麽遠。”
“我不要你的錢。”司機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好吧。”我對司機說,“明天這個時候,麻煩你再跑一趟,送我回去。我就在這裏等你。”
司機看著我,就想看著一個怪物一樣。然後開車走了。我很感激這個熱心的人。看著司機把車開走,然後走到這個廢棄的工廠裏,既然老沙留下地址,他一定會等著我。我走到一個開闊的地方,仰著頭大喊:“老沙,老沙。”
我的聲音在山穀裏回繞,這才感覺到一個空城,的確讓人瘮的慌。
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可能這個地方就真的隻有我一個人。心裏收緊了一下。
為了排解無聊的時間,我走到了一個建築物裏,應該是以前的職工醫院。醫院裏地麵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看來是很久沒人來過。
我心裏想著,老沙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把我叫到這裏來,而我呢,也是挺二逼的,為了想聽明白一個故事,也巴巴的真的跑了過來。
我一個人在這個廢棄的三線工廠轉悠,主要是在生活區。廠區應該還很遠。我走過廢棄的公園,廢棄的職工小學,廢棄的內部商店。想象著當年的熱鬧景象。
根據黑車的司機所說,這裏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麽樣的事件,讓整個工廠都搬遷呢。
老沙為什麽要選擇這麽一個地方跟我見麵。
我知道想多了沒什麽用處,老沙既然叫我過來,他一定會出現的。
時間過得飛快,眼看著太陽就落到了西邊的山頂上,接著天色就暗了下來。我開始在猶豫,是不是老沙在忽悠我了。我為了能讓老沙看到我,走回到操場,做到操場邊的一個高高的觀看台上。
夜晚終於到了。
空氣越來越冷,我打算再等幾個小時,如果老沙還不出現,我就去找一個廢棄的職工宿舍,肯定有沒有搬走的床鋪,去湊合一個晚上。然後明天就離開。
就在我做這個打算的時候,突然操場邊上的廣場燈亮了一個。我立即站起來,對著空曠處大喊,“老沙!是你嗎?”
沒人回答我。
四處環顧,想找到操場上的配電房,廣場燈的開關應該就在那裏。而操場上的配電櫃應該就在司號台的下麵,我飛奔著穿過操場,跑到對麵的司號台,轉到司號台下的門旁邊,可是這個門關閉著,一個掛鎖掛在門上,已經鏽蝕得厲害。
我內心向自己解釋,這種廣場燈是有時間控製的,到了晚上就會開啟。也許工廠裏的人,搬遷的時候忘了這一茬。而且這種工廠一定是有備用電源的,主電纜掐斷之後,備用電機就會自動開啟。我小時候在父親工作的三線工廠裏呆過。所以知道這點。
但是,我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在我身體左右,兩個立杆之間突然多了一張白布。而這張白布,我絕對能夠肯定,在我剛才坐在看台上是沒有出現的,可是我仰頭看著白布,已經非常破爛,上麵到處是孔洞,應該是擺在這裏很久了。
我現在知道黑車司機對我告誡的事情,絕對不是他危言聳聽。
一束光線刷的打到了白布之上,我嚇得一個激靈,然後順著光束查看來源,光束從司號台下房間小窗口發射出來。我又一次站在司號台的門邊,猶豫著該不該把鎖給敲掉。
這時候我看清楚了,剛才我站立的地方上方的白布上有了映像,黑白的,我鎮定心神,看了一會,發現這是在放一個電影,老電影《英雄兒女》。
但是電影雖然在播放,卻沒有任何的聲音。
由於司號台和白布之間距離很近,角度很小,光束照射在白布上,電影的映像變形失真的厲害。電影裏所有的映像都拉的老長。這讓我更加覺得詭異。
我忍不住走到光束傳出的窗口,踮起腳努力向裏麵看了看,但是我沒有看到鏡頭,也沒有聽到電影放映機哢哢的工作聲音。我實在是沒有勇氣,撞開司號台下的門,去探個究竟,一時間不知所措。
這種工礦企業到了晚上放電影,我並不陌生。我小時候就是看這種電影長大的,那是很快樂的童年時光,在擁擠的操場上,坐在一個小馬紮上,和幾百人一起看電影。
但是現在整個操場就隻有我一個人,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的電影。雖然我一再強調自己是個無神論者,也忍不住心驚肉跳。
我慢慢的推到了操場中央,心裏想著,如果這電影是放給人看的,現在我身體四周,應該是坐滿了密密麻麻的人。但是我身體四周,隻有沒過腳踝的雜草。
我又把視線放到了電影的映像上,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了一個詭異的事情,電影播放的順序是混亂的,剛才是電影中那個經典的王成形象(《英雄兒女》的人物),可是現在成了片頭,上麵打出楷體的白色字幕,巨大字體,占據了白布的大半,我瞬間就看明白了,是“長春電影製片廠”,緊接著是“英雄兒女”的片名。
但是這些字都是反的……
不知道大家如果有過看露天電影的經曆,就應該明白,如果嫌電影白幕正麵方向沒有好合適的地方觀看,就會到白幕背後去看,不過要忍受電影裏的人物,全部是左撇子,除此之外,觀看都是正常的。
現在我就看見電影裏麵的人物,全部是反過來的,士兵們齊刷刷的用左手持槍。我非快速的繞道白幕背後,當我看到映像的時候,心裏咯噔一下,白幕上的映像和剛才我在正麵的一樣,仍舊是反的……
老沙讓我過來,的確是有原因的。
我腦海裏突然意識到剛才看到反過來的字體,還仍舊十分詭異。每個字的確都是反的,但是每個字排列的順序並不是從右至左,而仍舊是從左至右。
四周仍舊是一片寂靜,但是我能夠清晰的察覺到有人,而且有很多很多人。這是一個莫名的感覺,並非我能看到或者我能聽到。
我被嚇到了,我邁開腿,狂奔到操場之外。跑到馬路上,身邊的破舊的建築在黑暗中看著詭異非常。
緊接著路燈也亮了,稀稀落落的幾個燈在大樹的枝葉間露出光芒,這是那種八十年代老式的路燈。我發現我又回到了醫院旁,然後看見醫院的招牌,和映像裏的字體一樣,都是反的,全部是反的。
老沙,他給我講的事情,包括他自己身上發生的經曆,全部都不是騙我好玩的。
我驚慌起來,摸著自己的胸口,胸腔裏心髒正在劇烈的搏動,我稍稍安心了一點,心髒跳動的地方還是在左邊。而非右側。
這時候一個強烈的光線照射在我的身上,光線太刺眼,我眼前一陣失明。緩和一會之後,一輛破爛的小車停在我身前,是一輛最早的捷達,這種車型早就該淘汰了。
車上下來一個人,我連忙說:“老沙,你在搞什麽鬼!”
“你是徐……”
我這才看見,車上下來的人,不是老沙,而是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的人。身材不高,但是十分結實,他向我走過來,腳步十分沉穩。
“是我。”對方說,“我的名字叫李元。”
老沙嘴中說的人物竟然真的出現在我的麵前。讓我驚愕了很大一會,看見大拿邀請我上車,我才慢慢的走到車上。大拿驅車,順著公路,向更深的山路裏行駛。
“老沙的情況到底怎麽樣了?”我腦袋漸漸冷靜,於是問大拿。
“他沒死。”大拿專心的看著路麵,“不過你見不到他了。”
“為什麽?”
“那你就當他死了吧。”大拿說,“對於你來說,他和死了沒區別。”
“你們把他給關起來了。”我歎口氣,“當然以你們說法,就是在保護他。”
“可以這麽理解。”
“那你用老沙的名義,把我叫來做什麽?”
“有點事情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大拿說,“老沙極力向我推薦你。”
“我隻是寫小說的,出了瞎掰,什麽都不會。”我心裏開始打鼓,不知道大拿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既然老沙說你可以。”大拿冷漠的說,“你就試試也無妨。”
車開進了一個大山的腳下,路走到了盡頭,但是大拿並沒有放慢車速,我正在好奇大拿是不是要把車開到山壁撞上的時候,我看清楚前方的山壁上有一個巨大的山洞。很明顯,這是一個人工開挖的隧道。車開進隧道,隧道裏黑漆漆的,隻有車燈照在前方的路麵。開了幾分鍾後,我眼前的視野突然開闊,能看見天空中璀璨的星星。天空明淨,夜色中的能見度很高,我左顧右盼,看我們現在已經在一個巨大的山穀裏麵。山穀左右的山體依山修建了很多大型的鋼結構建築。一些鋼管架設在鋼結構之上。
我想起了老沙所說的卐字型鋼管,忍不住仔細看了看,但是這些鋼管的走向並沒有特別奇怪的造型。
大拿繼續開車,山穀越來越窄,我現在能看到兩邊的山壁,隔著幾十米,就有一個人造山洞,這些山洞都沒有門,我能看到裏麵有的停著巨大的卡車,有的停著大型的機械,有一個山洞裏還停放這一艘建造完畢的輪船……
雖然我知道三線工廠是專門做軍工的,可我看到有船存在,心裏還是非常的震驚。
車繼續在山穀裏行駛,又穿過了一個隧道,這個隧道之後,什麽建築都沒有,而是一個湖泊,公路修建在湖泊旁邊,我努力向湖水張望,可是黑色的湖麵上,我什麽都看不見。然後車又駛進了一個山洞隧道,但是這個隧道一直向下,開了很久都沒有開出去。
車終於停了,大拿示意我下車。
我走下車後,發現我們處在一個巨大的空間裏,這是一個把山體都鑿孔的空間。當我看見一家軍用飛機停在山洞裏,心中的震驚,無以複加。看來一定有飛機跑道連接著這個山洞。但是我看不出來這個跑道的出口,究竟在什麽方向。我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努力,既然是能停放飛機的基地,當然會隱蔽的十分巧妙。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你到底是什麽人?”我問大拿,“你不是一個保安嗎?”
“老沙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大拿盯著我說,“有個卸嶺的組織,其實現在已經是個國家部門的分支。”
我明白了,這是卸嶺控製下的一個軍事基地。
“這裏有多少人?”我問大拿。
“我隻能這麽回答你。”大拿說,“你能夠看到的隻有我一個人。”
我偏著頭笑了笑,“懂你的意思。”
“老沙把你寫的書推薦給我看了。”大拿說,“看了之後,我也覺得你的想法挺有趣。”
“異事錄?”笑著問。
“不是。”大拿否定了,然後說,“是異海。”
我恍然大悟,原來他們感興趣並非我寫的神神叨叨的東西,而是異海裏的一些猜想。
“時間不對稱性。”大拿沒有繞彎子,“你有什麽看法。”
“我認為時間是人作為對世界的一個感知而已。”我開始信口開河,“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時間,隻是人類為了文明的方便,故意臆想出來的一個概念。”
“這個說法挺有意思。”大拿邊說,邊帶著我走到一間小房間,我看到小房間裏放滿了鍾表,有落地的大鍾,有掛鍾,桌子上擺滿了手表,更加誇張的是,還有古老的沙漏,占據很大空間的水漏。
我看到了這些東西,忍不住笑了。大拿一把將桌子上的手表和沙漏都給扒拉到一邊,苦笑著說:“本來是想讓你,幫助我們提供一個時間上的問題的……可是你從根本上就把這個問題給否定了。”
“到底有什麽問題,你們沒有解決。”我問大拿,“跟老沙說的那個簋心風水陵有關?”
“是的。”大拿說,“出現了一個想不通的事情,無法解釋。”
“讓我想想。”我思考著,老沙跟我說的那些經曆,有哪一些邏輯上的破綻,而且是跟時間有關的。我想了很久,把老沙所說的經曆一個一個的慢慢回想,終於我想明白了,聯係到老沙的身上,我想明白了。
我看著大拿,慢慢的說,“我也想不通……”
“看來你真的明白了。”大拿說,“當時我們沒想到這一點,但是到了後來,這個問題導致的後果越來越無法控製,並且無法解釋。”
“對啊。”我搖著頭說,“按照老沙的說法,鏡像世界對麵的世界耶律乞努正在和木華黎打仗,可是我前幾天見到的老沙,他可能是從那邊過來的鏡像人,我也無法解釋這個事情。”
大拿沒有說話。
“原來你們到現在也無法解釋。”我點頭說,“而且到現在更加無法控製。”
“當時我們以為不會有什麽後果。”大拿說,“可是這幾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情,讓我們的領導覺得,和那件事情有關係。鏡像世界,並非如我們開始所想,完全獨立並且隔絕的。”
大拿說:“你的小說我看的很仔細,但是你也知道,異海的漸漸和地球分離,而我和老沙見到的那個世界,在慢慢和我們的世界聯係越來越深。任何一點擾動,都能對我們的世界產生影響。”
“而且這個影響會越來越大。”我順著他的話說下去,“然後一片混亂……關公戰秦瓊都不是沒有可能。”
我說這句話本來是為了緩解一下凝重的氣氛,沒想到大拿眼睛呆滯了,隔了很久他才說:“耶律乞努的確是一代名將,而且他已經聚集了契丹族的部眾,如果他擊敗了木華黎,一戰成名之後,那些一直散布到中亞的契丹部落同時歸附於他,你覺得會發生什麽事情。”
“可能沒鐵木真什麽事情了。”我大膽的說,“但是那跟我們的世界有什麽關係?”
“你剛才不是已經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大拿說。
“老沙,按個本不該出現的老沙!”我跳了起來,“你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大拿坐了下來,“老沙給你說到哪裏了?”
“你們在虎符鎮的地下。”我飛快的回答,“老任出現,在六鰭鯉魚的眼睛旁邊。”
“那我接著說下去。”
大拿老沙神偷嫣兒站在一一起,一起看著麵前的老任和冬生。
“魚不能動。”老任拾起銅釘,“不管你們信不信我,魚的氣孔必須得堵上。”
地下開始了一陣震動,證實了老任的說法。
“氣孔在什麽位置?”大拿問老任。
“通道我已經挖好了。”老任說,“我本來打算自己去找守陵人把銅釘要過來,再去堵上,現在看來,不需要我來做了。”
老任說完這句話,眾人腳下的地麵開始聳動,一根根白骨森森的臂骨從地麵上身起來,無數的屍骸慢慢支撐起身體。巨大的水晶開始晃動起耀眼的光芒,不再是湛藍色,而是青綠色。
“你能知道這件事情發生的時間?”老沙問老任。
“因為,嫣兒的爸爸,就在那頭。”老任說,“我們當年已經計算出來了兩個世界時間比例。”
“你怎麽會知道的,你們怎麽會有聯係?”
“我和老穆一起進去的。”老任說,“必須在那邊留一個人,我們兩人抓鬮,於是我回來了。”
“我爸爸還活著!”嫣兒大聲喊道。但是隨即被神偷冷冷的打斷,“我們怎麽能夠確定,或者的老穆到底是誰?”
“當時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老穆。”老任說,“他們都死了,混戰中,我也不知道活下來的老穆到底是什麽人。時間緊迫,我隻能認定活下來的那個是我的兄弟。”
“你倒是說了一句實話。”老沙說。
所有人的耳邊都聽到了一聲巨響,那種沉悶的巨響,奪人心魄,其中還夾雜這金屬斷裂的聲音。
“入地釺斷了。”老任說,“大魚開始蘇醒。氣孔必須得堵上。”
大家都看著老任把手指向前方的一個孔洞,老任說:“必須有人拿著銅釘過去,其他人跟著我離開這裏……我們在地麵上等著他。”
雖然大家都知道老任說的那個他是誰,但是嫣兒還是忍不住問:“等誰?”
“當然是耶律乞努。”
老沙大拿神偷和嫣兒相互看了幾眼,一時間不能作出決定。
“我去把氣孔堵上。”嫣兒向老任伸出手,討要銅釘。
老任猶豫一下說,“可能你爸爸不會跟著過來,斉你要想好了。”
“給我。”嫣兒對老任決絕的說。
老任把銅釘遞給了嫣兒,嫣兒一刻都不延誤,爬進了前方的空洞,神偷猶豫一會,看著老沙說:“看來這次,真的是我們最後一次合作了。”
“你還把我當搭檔嗎?”老沙問。
“說這些有什麽用。”神偷輕鬆的說,“我不能讓一個女人單獨去做這件事情。”
老沙笑了笑,“幸好我沒有一個女人讓我牽掛。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神偷向老沙和大拿拱了拱手,也飛快的鑽進了孔洞。
“看來你們已經決定了。”老任向大拿和老沙說,“現在跟著我出去吧,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拿和老沙默不作聲,跟著老任向來路回去。
地下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水晶的光線更加強烈,已經近乎於白炙,裏麵的人影已經看得很清楚了,一群站立的筆直的士兵顯出形狀。水晶都隔不住的殺氣,已經彌漫在空間裏。
冬生的腿軟了,呆滯的看著水晶,無法移動。
“快走!”老任對著正打算背起冬生的大拿大喊,“別管他了,他走不出去的。”
地下的屍骸紛紛站立起來,靠著水晶,他們已經能夠感覺到水晶背後將軍發號的命令,整齊的列隊,殘缺的身體拿著鏽蝕的武器,站立不動。
大拿堅持背著冬生,可是冬生已經瘋了,踢開大拿,跑到水晶上,狂躁地跳躍,嘴裏發出嘶啞的聲音。老沙拉著大拿,跟隨著老任鑽進來路的縫隙。
三個人在縫隙裏飛快的奔跑,跑過另一個眼睛,然後又跑過老任帶領開山部眾挖出的隧道,他們花了十幾分鍾,終於爬到了地麵,來到了大龍家常菜館的大廳裏。
虎符鎮到處發出驚慌的聲音,地麵的震動十分強烈。到處是人在奔跑。
大廳裏,站滿了人。為首的正是劉所長。
大地在晃動,地道裏充斥灰塵,神偷跟在嫣兒身後,飛快跑動,嫣兒知道神偷跟上,往後望了一眼,沒有說什麽,掉轉頭繼續往前走。
現在兩人要去把銅釘釘在六鰭鯉魚的背上,顧不上交談。
老任的人早就挖出可以通往鯉魚頭頂的地道,但因為時間關係,挖得並不寬闊,而且也不夠堅固,很多地方鬆動的土方,還沒有來得及清除,一震動,很多地方就都開始出現土石崩塌的情況。
神偷和嫣兒兩人都劇烈咳嗽起來,被泥屑弄得睜不開眼,燈光中,朦朧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兩個人隻能依賴摸索往前走動。
嫣兒走得很快,神偷身體虛弱,有點跟不上,走了一段時間,就有點眼冒金星。
前麵的道路越來越狹窄,嫣兒也走得慢起來,神偷這才勉強的到了她身後。
“小心!”神偷看到嫣兒頭頂上一處地方,有個巨大的石頭裂開,眼看就要掉落下來,他衝上前,把嫣兒推出去兩三米遠,自己也摔在地上,那顆石頭掉在地麵上,險些砸到他的腳,非常凶險。除了幾塊碎石頭滾動的時候弄傷神偷的腳,他們還算幸運,那顆大石頭沒有砸到身上。
一番震**之後,半人高的石頭落在道路中間,把道路堵住,神偷忍著腳痛站起,推了石頭兩下,石頭來回晃了晃,似乎可以移動,神偷於是多用點力氣,準備把石頭推開點,看能不能留條後路,就聽悉悉索索一陣響動,上方的石頭和泥土瘋狂的窩陷下來。
“走!”神偷大喊一聲。
嫣兒立刻快步跑動,兩人跑了很長一段距離,那些往下陷的石頭和泥土,把地道堵了很長一段距離。
神偷灰頭土臉的回望,看到回去的路完全被堵死,心裏想到就算老任的人繼續來挖掘,估計也要不少時間才能搞定,嘴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走吧。”嫣兒拍了下身上的塵土,咬了咬牙,繼續往前走。
神偷遲疑了下,繼續跟上,雖然嫣兒在他麵前偽裝得那麽深,但他還是知道,嫣兒骨子裏的性格,就是固執,一旦瞅準目標,八匹馬都拉不回。現在退路被堵死,嫣兒就更加堅定,要去完成銅釘堵氣孔的任務。
大地震動一會兒停頓下來,過一會兒,又繼續震動。
神偷暗暗計算著時間,發現震動的頻率越來越快,這說明六鰭鯉魚已經到了蘇醒的邊緣。他甚至能聽到地底傳出一種沉吟的叫聲,是那種感知得到,但仔細聽,又聽不見的聲音。像是某種頻率,在穿透他的腦海。
那是六鰭鯉魚在掙紮,在威脅,在警告他們!
神偷忽然明白過來:無可否認,鯉魚是想醒來的,它有了靈性,知道有人要施展手段對付它,讓它繼續沉睡,所以就動得更加激烈,做最後的垂死掙紮,並且要把靠近它的人給弄死。
兩人又走了一段時間,前方的地道突然小了,隻剩下單人可以爬行大小的一個空洞,要通過的話,就需要像蛇一樣,在直徑不到三十厘米寬的地道裏爬行,四麵的岩石凸起,冰冷而堅硬。
神偷拉住她,搶先一步鑽進小洞裏,用兩隻手肘支撐地麵爬行。
隻爬了兩三分鍾,神偷就停了下來,他看到前方的空洞裏,一晃一晃的透射過來刺眼的光芒。
這種刺眼的光芒出現得十分突然,直射到神偷的眼裏,讓他片刻失明。
但當他再睜開眼,那道光芒又消失,過了不到幾秒鍾,那光又出現,就如同是在海岸上的燈塔之光,交替明滅。
神偷很快就明白了,是有什麽東西,在前方的洞口外經過,暗影投射進小洞裏,才造成了明暗交替。
光芒再度消失,黑暗完全籠罩住了前方的洞口。
神偷立刻屏住呼吸,整個身體都繃直起來,嫣兒也意識到什麽,靜靜的望著前方。
兩個人都感知到危險即將來臨。
有個慘白的人臉,出現在洞口,表情詭異的望向他們,脖頸機械般的扭動,一條半米長的猩紅舌頭探出口腔,朝孔洞內探來。
“快,退回去!前麵有危險。”神偷嚇得渾身寒毛豎起,朝嫣兒喊道。
嫣兒雖然看不見前麵發生什麽,但也感覺到了氣氛異常,連連後退,但在狹窄的地道裏,向前爬行相對比較容易,後退則非常的困難,嫣兒退了不到十厘米,就被周圍凸起的石塊給掛住衣衫,動彈不得。
“我卡住了。”嫣兒一邊焦急說道,一邊搖晃身軀,掙紮著想擺脫,可越是掙紮,越是無法擺脫。那些石頭,仿佛生出倒鉤,把她的衣服給勾住。
“別急,慢慢挪動。”神偷交代她,“前麵我可以頂住,你不用著急。”
那條猩紅的舌頭,越伸越長,伸到了神偷附近,眼看就要粘到他臉上,神偷心中焦急,但隻能忍住不說話,用手抓住那條柔軟的舌頭,死死的拽住,給嫣兒爭取些時間。
一些氣霧那從洞口冒出,神偷嗅到一股腥臭氣息,立刻感到不妙,但已經晚了,身上很是乏力,手上再拽不住舌頭,那舌頭繼續朝前伸,從神偷和洞壁的縫隙之間,一直探到了嫣兒身邊,準確無誤的勒住了嫣兒的手。
嫣兒嚇了一大跳,把銅釘掉落在地,那長舌立刻勾住銅釘,飛快縮回。
“完了,銅釘被搶走了!”嫣兒大喊。
神偷手上一陣酥麻,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胡亂的抓捏一把,但抓了個空,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慘白的人臉消失在洞口,猛咬一口自己的舌頭,讓自己變得清醒後,趕緊朝洞口爬去。
從狹窄的地道裏爬出之後,在神偷眼前出現一個相對而言比較空曠的地方,但具體有多空曠,他不清楚。
這個空間內,布滿白霧,人的視線無法穿透,但給人一種特別遼闊的感覺,就像麵對草原和大海的那種感覺。
刺眼的光芒從空間的高處照射下來,即便被白霧籠罩,仍然跟陽光一樣,帶有熾熱的溫度,以及亮度。
“這裏,應該就是鯉魚的氣孔了。”神偷用手放在額頭上,遮擋光線。
“但銅釘沒了。”嫣兒悻悻的說。
白霧之中,隱隱出現幾個扭曲的黑影,正朝他們走來,模樣越來越清晰。
那些黑影逐漸從白霧中顯現出來,都是些身穿鎧甲的古代士兵,每個人手上提著長刀,麵目凶神惡煞,有的人鎧甲和刀鋒上沾滿了鮮血,空氣裏散發出非常濃烈的鮮血味道。
他們一看到神偷和嫣兒,立刻圍了上來,他們的速度很快,而且身體孔武有力,把神偷和嫣兒包圍在中間,滴水不漏。
嫣兒緊張得發抖,神偷抓住嫣兒的手,讓她別怕。他們自知不是這些士兵的對手,無論是要逃還是要打,都沒有任何機會,但神偷心裏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就算有危險,也要把嫣兒保住,所以在左手抓著嫣兒之後,右手一抖,兩個指頭間就多了片金屬刀片,那是他壓箱底的絕技之一,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使用,一出手就可能要人性命。
現在已經顧不上傷人了,神偷已經知道,這些士兵是從鏡麵布局的對麵過來。
六個士兵包圍住神偷和嫣兒之後,彼此之間交談了幾句,唧唧哇哇,說的是聽不懂的語言,但看其表情,應該是很疑惑。
其中一個裝扮稍微不一樣的士兵,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揮了揮手,神偷看懂了,這個人是在示意,要把他跟嫣兒殺死。
神偷蹲低身體,全身蓄勁,做好反擊的準備,同時不忘交代嫣兒一句:“嫣兒,你看準機會跑,跑得越遠越好……”
有兩個士兵正要動手,就聽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大喊的聲音,緊接著,好些黑影從白霧之中跑出來。
神偷望去,立刻就看到那個搶走銅釘的長舌怪人,以一種十分笨拙的姿勢在跑動,身軀兩旁,有兩個魚鰭樣的臂膀扇來扇去。在它身後,十來個古裝士兵朝他追趕,其中有兩個,竟然還騎著高頭大馬,手拿弓箭,朝長舌怪人射箭。
其實這長舌怪人,就是老沙和大拿早就遭遇的贔屭,隻是神偷在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它的真實來曆。
圍住神偷和嫣兒的六人見狀,顧不上他們,而是朝贔屭圍追堵截過去。
贔屭被前後夾擊,胡亂的擺動魚鰭,長舌頭也伸了出來,跟古裝士兵搏鬥,它的舌頭非常精準的勾住一個士兵的脖子之後,整個身軀突然彈起,朝那個士兵撲過去,口裏更是冒出一股濃煙,那士兵立刻中招,癱軟到地上抽搐不止。
這些古裝士兵訓練有素,在一人被擊倒之後,並沒有慌亂,而是趁機靠近,其中一個士兵,一刀就砍在了贔屭的腦袋上。贔屭的腦袋被砍成兩半,其中一半掉落在地,另一半則繼續留在身體上。
這種情形相當詭異,以致於那些士兵都呆住,一時沒有回過神來。
“趁亂快走……”神偷沒心思去關注古裝士兵跟贔屭打架,他想的是怎麽帶嫣兒逃走。
嫣兒沒有挪步,說:“你看出來了嗎?這些士兵也是在搶銅釘!他們肯定是要阻止我們用銅釘堵鯉魚的氣孔!”
神偷不知道嫣兒說得對不對,但現在的情況,已經沒辦法讓他多做揣測,他隻清楚一件事:無論銅釘是在贔屭還是那些士兵手中,嫣兒都不會高興。
嫣兒的爸爸老穆還在鏡麵對麵,要想讓他回來,就必須保持鏡麵穩定,也就是說,必須在六鰭鯉魚完全醒來之前,用銅釘堵住它的氣孔。這件事,神偷一心想要為嫣兒做到。
“嫣兒,你找個安全點的地方等我!”神偷咬了下牙,緊跟著被砍掉半個腦袋的贔屭和那群古裝士兵跑進白霧裏。
白霧內,可視度比較低,不過並沒其它的異常,神偷甚至覺得附近有個溫泉,這些白霧是溫泉蒸發起來的水汽。他抬頭望了眼上方的光亮源頭,那處光,很像太陽,這讓神偷有種錯覺,他此時已經回到了地麵,正處於烈日之下。
贔屭的身影在不遠處出現,它似乎並不懼怕神偷,和神偷保持四五米的距離站定,衝他發出奇怪的聲音。
神偷快步追上,贔屭也立即跑動,但始終保持著一定距離,不會太遠,也不會太近,而且,贔屭用舌頭纏著銅釘,一直掛在嘴邊。
追了一段距離之後,神偷怎麽都追不上,他立刻就意識到,贔屭是利用銅釘為餌,在對他進行釣“魚”。
意識到這點之後,神偷大為吃驚,不敢冒險再繼續追上去,而是停住腳步。
見意圖暴露,贔屭也停下來,扭動兩下,似乎在思考下一步怎麽行動,忽然,“咻、咻”兩支弓箭射來,準確無誤的命中贔屭的身軀,贔屭發出數聲慘叫,立刻掉頭狂奔。
神偷明白古裝士兵追上來,再不遲疑,朝贔屭追去。
前方傳來入水的聲音,神偷跑到岸邊,見到水中不停的翻騰起熱浪,贔屭已經跳到水中,朝水中央遊去,身上的鮮血染紅了熱水。
這裏果然是個地熱溫泉。
神偷感受著熱浪襲人,燙得臉上發疼,明白水中溫度一定超過了人體所能承受的範疇,心中暗罵幾句,眼睜睜看著贔屭帶著銅釘消失在溫泉裏。
馬蹄聲陡然從後方出現,就聽一道勁風呼嘯而過,一匹馬揚起馬蹄,從神偷頭頂躍過去,直接跳入水中。
那馬一入水,立刻嘶鳴哀號,很快就被活活燙死,沉入水下。奇怪的是,那名士兵卻沒有因為水燙而哀號,隻是身上盔甲太重,有點浮不起來,冒了幾下頭後,也了沉下去,過了一陣,那士兵竟然解開鎧甲,又遊出了水麵,朝贔屭逃走的方向追去。
很快,他就發現了原因,為了驗證這個猜測,神偷也跳進水裏。
這個溫泉裏,有兩股水流,一股是冷水,一股是熱水,而且那股冷水非常迅猛的流動,在整個熱水包裹之下,形成了一道冷水流,那名士兵落到的地方,剛好是冷水之中,所以僥幸的撿回一條命。
神偷看穿這點,也就在冷水裏麵遊動,追向贔屭。
現在他已經明白了,贔屭引他跟著,很有可能是為了幫他。
虎符鎮已經大亂,無數不知所措的居民開始慌張的在街道上亂跑。但是地麵晃動一陣之後,恢複了平靜。居民紛紛站在街上,沒有回家。
老沙大拿跟著劉所長走到大龍家常菜館之外,看見劉所長屬下的警察,正在維持秩序,讓居民們集中起來,然後安排所有人離開。
撤離的工作非常緊張,時間一晃就到了傍晚。虎符鎮空了。成了一個空****死城。那些警察也離開了虎符鎮,隻剩下劉所長沒有離開。
整個撤離的過程中,劉所長和老任沒有說一句話,劉所長也不擔心老任跑掉。他應該是知道老任不會離開的。
居民撤離之後,還有十幾個人陸陸續續的從虎符鎮各個地方走到老任的身邊,幾乎都是身體結實的壯漢。老任慢慢和劉所長麵對麵站立。
兩人同時看看天色,劉所長首先說話了,“這麽多年沒見,你老了很多。”
“你也老了。”老任說,“我們都不年輕了。”
“你把穆大哥弄過去了?”劉所長問,“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沒想到你害死了他。”
“我和老穆在下麵經曆了什麽,你根本就不知道。”老任說,“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樣,我沒有想過要背叛師門,我隻是想用另外一個辦法。”
“沒有看見穆大哥活著站在我麵前,我絕不會相信你。”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老任說,“耶律乞努馬上就過來,我會把虎符交給他,然後跟著他一起過去,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也可以跟著我過去,那樣你就能看見老穆。”
老任的話說完,那十幾個手下都盯著劉所長,目露凶光。
但是一個道士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來到了劉所長的身邊。這個道士年紀不大,三十歲左右,臉上也沒有蓄須,頭頂一個發髻。身上穿的是道袍。
老沙明白,這個道士,就是老任在地下說起過,劉所長從青城山請來的道士。老任看著這個道士,眼睛露出一點忌憚。
“耶律乞努過來。”老任的語氣軟了一點,“他沒別的想法,他把當年的衛兵的後代帶過去就完了。”
老沙這才明白,原來守陵人守護虎符鎮地下的墳塚這麽久,為的就是哪一天等著耶律乞努過來,把他們帶到鏡像世界。
“是的。”老任回答,“他想過來,我不能拒絕他。”
“那也是,你本來就是契丹族的後裔。”劉所長停了一下,突然問,“如果他過來後,不願意再回去,怎麽辦?”
老任的臉色變了,劉所長把手指向鋼廠的那邊。所有人都看著鋼廠,老沙和大拿看見,鋼廠裏麵的鋼管和高爐上,已經站了很多人,他們都是守陵人村落裏的村民。現在看來,他們站在等著耶律乞努。
夜色漸漸降臨。
鋼廠裏建築上站立的人看起來越來越模糊。大拿突然看到夜空之上有了一絲的紅色暗光。暗光越來越盛,從天邊很快就擴散到了半個天空。這種暗紅色的光芒讓人十分的不安。一大片黑雲快速的從天空中掠過,眾人的頭頂傳來嘈雜的鳥叫聲,這才發現頭頂上的黑雲,是鋪天蓋地的飛鳥正在瘋狂的遷徙。飛鳥飛過,然後又是一片,陸陸續續的飛過去好幾撥飛鳥。還有幾隻飛鳥迷失了方向,撞在鎮上的房屋頂,跌落下來,摔在地麵上,撲騰幾下,然後一動不動。
當最後一片黑雲過來的時候,帶來了強風,大拿知道,這次不是飛鳥了,而是真正的塵暴。
塵暴侵襲了虎符鎮,所有人都站在狂風之中,鋼廠那頭,傳來幾聲驚呼,那是站在高高的建築上的守陵人後代,有人失足跌落。塵暴的時間延續了很長時間。接著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伴隨著大雨的是天空中的電閃雷鳴。
煞白的閃電,在夜空中劃過,老沙等人看見鋼廠高爐上的一個人正在舉著什麽東西,拚命的搖晃,大拿不用多想,這是守陵人的族長正站在高處為耶律乞努招魂。
大雨越下越大,雷雨已經持續了一個多小時仍然沒有減弱的意思,這種大雨在十分少見,大拿從小生活在北方,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暴雨。雨水積滿了街道,道路如同河流一般。
又一個閃電擊中了高爐,大拿和老沙連忙看向高爐上的守陵人,可是守陵人並沒有被閃電擊斃,相反在閃電的一瞬間能看到他更加拚命的搖晃手中的一個東西——一個長長的木杖。
虎符鎮上所有的燈光熄滅了。一定是大雨淋透了主變壓器。現在整個鎮子都陷入到無盡的黑暗中。即便是大拿都看不清身邊幾步開外的人。大拿伸出手掌,放在自己的眼前,也看不清楚五指。
突然又是一道閃電,大拿從五指的縫隙中,看見了前方的街道上,站立了長長的一隊古代士兵,這些士兵都仰著頭,張開嘴,接著天上的雨水,不停吞咽。
“出來了……”大拿聽到老任激動的說。
眾人的眼前仍舊是一片黑暗。隻能感覺到豆大的雨點密集的掉落在身體上,所有人身體都淋得濕透。天上又連續閃現幾道閃電,樹枝狀的閃電從天空一直延伸到地麵,鋼廠裏的高爐倒塌了,不知道守陵人在倒塌之前離開沒有。連續的閃電,讓大拿看見麵前的古代士兵仍舊靜靜的站立,和剛才不同的是,人數比剛才看見的多了兩倍。原來他們靜立不動,是在等待軍隊全部過來。
劉所長已經和老任站的很近,大拿在黑暗中清晰的聽到劉所長問老任,“你覺得他隻會過來轉一圈,拿到虎符之後就走嗎?”
“他會的。”老任說,“他答應過我。”
“你們之間果然有過交易!”劉所長恨恨的說。
大雨之中發出了一些奇怪的聲音,撲哧撲哧的聲音。大拿聽了一會,還沒有分辨出來是什麽什麽響聲。
“馬。”老沙說,“他們的戰馬過來了。”
眾人都不做聲,心裏緊張萬分。戰馬過來之後,他們可能就會發起進攻,對麵的這些士兵本來就是耶律乞努和木華黎戰鬥中的狀態,現在他們很可能對眾人有很大的敵意。
“你和老穆當年到底對他承諾過什麽!”劉所長急了,“我絕對不相信他們會就這樣過來,然後什麽都不做就走了。”
老任不說話,大拿和老沙心裏也產生焦慮,老任和對麵的士兵也就是鏡像裏的耶律乞努肯定是有過交流的,他們達成了某種交易,讓老任幫助耶律乞努過來,可是現在的狀況很明顯,耶律乞努的表現,已經超出了老任的預期和控製。因為老任到現在都沒有把虎符拿出來交給對麵的軍隊。
軍馬響鼻的聲音開始多了起來,雨聲都無法掩蓋。
老任忽然大聲喊起來:“所有人都退到屋裏去!”
劉所長也喊了一聲,“把這裏照亮,快照亮!”
“不要亮燈。”老任在喊,“亮了他們就衝過來了。”
但是眾人身邊突然亮了起來,光線是從那個青城派的道士身邊發出來的,他手裏提著一個燈籠。傾盆大雨下把所有人都淋成了落湯雞,但是這個燈籠沒有被打濕,散發著光芒。
在燈籠發出的光線下,大拿模模糊糊的看見對麵的古代軍隊,高級別的騎兵已經騎上了戰馬,站在地上的士兵,依靠在騎兵旁邊。他們都手持著長刀。這就是耶律乞努的衛兵。
看到這個場麵,老任和劉所長還有大拿老沙等人慢慢向後退,一直退到大龍家常菜館的院落裏。和軍隊一門之隔。
士兵仍舊沒有進攻,隊形稍稍混亂了一點,然後從中部慢慢的分開,一個馬蹄的聲音非常刺耳,不徐不疾的傳來。一匹高大的黑馬慢慢從軍隊中央走到了前排,馬身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將軍,盔甲十分的精良,在微弱的光線裏都能看見烏光。
將軍手中拉了一下馬轡,馬停下步伐,扭了扭頭。大拿看清楚了這個將軍的穿著,就是在第一次從深井進入地下看到的壁畫裏的將軍模樣,但是現在他看得更加清楚。隻是這個將軍的頭盔下,遮攔這一個麵具,青麵獠牙的麵具。和守陵人當初戴的麵具一模一樣。
全身盔甲的將軍,也就是耶律乞努,提著韁繩,馬匹踱步到了大龍家常菜館的大門口,頭部對著院內的人環顧一周,然後舉起手中的長刀——大拿和老沙看的清楚,的確是左手持刀,對準了老任。
可是老任並沒有走出來,而是身體向後躲避。
耶律乞努繼續指著老任,氣氛凝固,街道上的士兵開始慢慢逼近。
“虎符!”大拿明白了,對著老任喊,“他在向你討要虎符!”
老任沒有回應,現在大家都明白了老任的意圖。隻有劉所長說了出來:“任大哥,你在向他要挾什麽?”
老任沒有理會劉所長。他對著耶律乞努說了一連串的話,這些話旁人都聽不懂。劉所長說:“看來真的沒錯,你就是契丹的後人,既然把語言都秘密流傳下來了。”
老沙明白劉所長的意思,契丹族在遼國之後,四分五裂,從此在世界上消失,再也沒有契丹族一說,曆史上記載的是契丹族和其他的民族都融合了。看來老任這一個家族就是隱藏在漢族之中,但是並沒有被漢族同化,而是把這個秘密傳承了幾百年。
“你是要耶律乞努在現代複國嗎?”老沙對老任說,“冷兵器時代的士兵,這種想法,你不覺得荒謬嗎?”
“他們可以先安頓下來,然後隱姓埋名,慢慢的再謀劃。”老任說。
“這種可能性也太小了吧。”老沙覺得老任在信口開河。
“不。”老任說,“有一件事情你不明白。”
“他們有正常人不具備的能力?”老沙問。
“我不能確定的一個事情。”老任說,“但是我必須得試一試。”
“可是看樣子他並不想聽你的。”大拿插嘴。
耶律乞努沒有說話,仍舊舉著長刀,對著老任比劃。意圖很明顯,他要虎符。可是老任卻堅持著對著耶律乞努說這古老的契丹語言。耶律乞努根本就不為所動。
老任不停的搖頭,他在拒絕耶律乞努。
耶律乞努,領著韁繩,退出了院落。突然院外一陣馬匹的嘶鳴,幾個騎兵飛快的衝進了院內,騎兵高舉著狼牙棒和大刀,就要向眾人砍殺。
“道長!”劉所長大喊起來。話音剛落,騎兵紛紛從戰馬上掉落下來。似乎是空中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把他們擊落。
那個青城派的道士,扔掉了燈籠。拿著一柄長劍,對著前方,嘴裏念念有詞。
麵對耶律乞努的軍隊,老沙和大拿都是麵麵相覷,他們雖然有著秘武的傳承,但對付這種冷兵器時代,全副武裝的士兵,根本沒有對抗的力氣,他們發現,不知道什麽原因,這些人比地底爬出的兔子兵身上的殺氣更重。
殺氣衝撞天上的烏雲,卷起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周圍的樹木被殺氣衝撞,也都東倒西歪,樹葉飛落,樹皮似乎在被人用刀劈砍,有的比較弱小的小樹,連根拔起。
這種感覺令人絕望。
所有人都在膽戰心驚,心頭上被壓上石頭,連氣都喘不上來,就連老任還有劉所長,都雙眼驚懼的望著前方。
現在,能夠對付這些士兵的,就隻有這個青城派的道士。
老沙算是明白了,這種人才是真正有本事,跟他這種在師傅那裏學到的皮毛,不可相提並論。劉所長早就有準備,把這麽厲害的人弄在這裏來,顯然是知道,情況也許會發生到最惡劣的地步。
如果沒有道長,所有人,都已經死在了這些士兵手下,他們刀尖舔血,殺人絲毫不會含糊,就連被道士阻止,但那種身上散發出來的一往無前氣勢,就像一定可以把所有的阻礙都給清除掉。
老沙見過陰兵過道,現在想來,那種情形,簡直就是看一群小孩玩過家家。戰士的恐怖,隻有在殺氣盎然的時刻,才能被他看見。
道士舉著長劍,雙眼圓瞪,集聚全身的力量,跟衝鋒在前的耶律乞努手下最精銳的騎兵對抗。那些騎著戰馬的騎兵,比一般的士兵們要彪悍很多,就算被擊倒,也都沒有死去,而是在地上掙紮之後,再次爬上馬背,準備再次衝殺。
“你們要想想辦法!”青城派的道士大喊了幾聲,暫時鎮住騎兵之後,說了一句老沙等人都能聽懂的話。
這句話,當然是說給他身後的這些活人聽的。
“道長,你下死手,這些東西,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劉所長喊道。
“不用你交代,我也知道是個什麽情況!”道士又大喊,他的聲音很焦急,“他們很有些古怪,以我的手段,殺不死他們!要是平時,他們不可能再活過來……”
一聽到這話,眾人的心立刻緊繃起來,誰都明白,道士也快抵擋不住了,而且騎兵們都有著特殊的本事,道士也沒有真正的方法進行有效的對付。
“我們不能就這麽等死!”大拿大聲喊道。
老沙側頭,看著大拿的視線對著他,兩個人在地下一同經曆了生死,早已經有了一種默契。
“對,這些騎兵都還活在冷兵器時代!”老沙立刻扯住老任身邊一個畏畏縮縮的壯漢,這個壯漢,長滿了絡腮胡,就是那個叫熊哥的人,“你們的土方車呢,附近有沒有?”
熊哥的腦袋不太清醒,他被眼前的情形嚇壞了,身體在顫抖,老沙衝他耳朵邊大喊,他沒有任何反應,嘴裏含糊的喊著:“完了,我們都完了……”
老任身邊的其他壯漢,也都跟熊哥一樣,嚇傻嚇呆,沒有誰能夠保持清醒。
老沙幾步走到大拿身邊,衝他大聲喊道:“他們指望不上,我們隻能自己想辦法……”
大拿左右看了看,指向菜館樓頂:“我知道你是什麽打算,我們去樓頂,走院牆出去。”說著,就往樓道裏跑去。
耶律乞努,就在密密麻麻的衛兵守衛之下,靜靜的坐在馬上,他目光望著家常菜館的方向,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那臉上猙獰的麵具,在閃電的明滅下,更有如索命惡鬼。
他並不著急,因為虎符鎮的一切,都在他的一手掌控之下。他相信那些騎兵,遲早會抹殺掉所有人,拿回屬於他的虎符。
老沙和大拿沒有時間多看,而是尋找土方車。
“那裏!”大拿的眼力無可置疑,要比老沙好很多,很快發現了一輛土方車停靠在街道上。
“我們走!”老沙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跳上了院牆,對大拿說,“這些騎兵,都不屬於這裏,他們不是真正的人……”
“我不知道……”大拿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要救劉所長,救鋼廠裏的保安,那些守陵人……還有嫣兒他們,他們兩個還在地下,生死不明……”
老沙不再說話,因為大拿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他本打算讓大拿寬心,但顯然,大拿早就想好了怎麽去做。
那些騎兵和士兵,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大龍家常菜館,他們的目標是虎符。
老沙和大拿的行動,沒有遭受到多少阻礙,但老沙不經意的時候,又看到大拿吞吃了一顆藥丸。老沙心裏歎氣,他知道大拿的師傅是藥師,而且也知道這種藥丸,一定是有副作用,但大拿,根本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為了應付眼前的危機,大拿在不停的透支自己。
老沙假裝沒看到,幾個縱步之後,下到地麵,他們離那輛土方車,隻剩下十米不到的距離。
那種土方車,有著堅韌和硬實的合金金屬外殼,在老沙看來,就是一輛裝甲車,現在,這是他們唯一的依仗。
但就在這時,拐角處,竟然走出一堆士兵,並且,很快就注意到老沙和大拿的存在!
士兵們看到老沙和大拿,領頭的一個人說了一句什麽,手裏揚起一把長刀,朝他們呼喝,那隊士兵聽到命令,衝了過來。
“老沙,交給你了!”大拿跑近車鬥,雙手一舉,就把車鬥後麵的一塊金屬擋板給拆卸下來,扛在肩膀上。
老沙沒有遲疑,朝土方車跑去,跑動的過程中,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兩根金屬絲,那是他開門的工具。強壓之下,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很快就打開了土方車車門。
大拿把兩米來長、三十來厘米寬的車廂擋板,舞動得密不透風,水潑不進,讓那些士兵難以靠近。
士兵們進退有度,擺出的是戰場上才有的方陣,而不是胡亂的進攻,嘴中整齊劃一的呼喝,前方的人圍攻大拿,把刀砍在金屬擋板上,後方的人,用刀背敲打鎧甲,發出如鼓點一般的聲響,增強他們自身的氣勢。
“來啊!來啊!”大拿越戰越勇,死誌萌發,整個人的身體機能提升到最佳的狀態。
那塊金屬擋板,少說也有兩百多斤重,舉在他的手中,如同一塊大盾牌,稍微有人靠得太前,就會被掃到,震飛出去。
有些士兵知道了大拿的意圖,越過他,朝老沙所在的駕駛室裏跑去,其中一個,已經到了車邊,爬進駕駛室裏,但立即被老沙一腳踹了出來。老沙趕忙關上門,那些士兵不知道怎麽開車門,拿起大刀朝車門胡亂劈砍。
車仍然沒有啟動。
老沙沒有鑰匙,要啟動土方車,全憑他自己的手段。
很快,大拿舞不動了,要是平常人,舉起金屬擋板已經是件困難的事情,何況他還要舉起跟人打鬥。
他半跪在了地上,氣喘籲籲,鋼板應聲倒地,與此同時,他瞪大眼睛,望向那群士兵。
士兵們在大拿麵前舉起刀,驚雷之下,刀光如雪。
士兵們停止了攻擊,那個領頭模樣的將領,慢慢的走到大拿麵前,把腰刀扔給屬下,並摘掉了頭盔,解下身上的鎧甲,然後活動了下手臂,深吸一口氣。
大拿皺了下眉頭,他明白了,這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是要跟他單打獨鬥。古代人崇敬勇士,興許在他們看來,大拿已經夠得上勇士的資格。
大拿苦笑,如果一開始就單打獨鬥,他拚盡全力,應該有一戰之力,但現在,他沒有任何機會可以贏,他快脫力了。不過,他也知道,這個將領並不是惺惺作態,的確是把他當對手,才會願意給他決鬥的機會,不然,早就下令殺死他。
隨即,大拿想到,在這種處境下,將領會這麽做,一定是沒有意識到老沙去駕駛室裏的真正意圖,在不懂現代科技力量的古代人思維裏,老沙不過是躲進了一處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他們把他包圍住,就以為是甕中捉鱉,拿定了。
“好!”大拿大喝一聲,雙手支撐地麵,緩緩站起。
他的全身剛開始還在顫抖,那是虛弱,而不是害怕,但站起來之後,他深深呼吸進行氣息調整,漸漸的又集聚了一點力氣。
將領並沒有急著動手,而是在等待,似乎是要讓大拿緩口氣。
不一定要贏,隻要在老沙發動土方車衝過來之前不被將領殺死,就有繼續活下去的可能。
大拿心裏計較著這一點,將上身的衣服緩緩脫掉,露出軀體,那上麵,早已傷痕累累。
大雨滂沱而下,雨點打在大拿身上,濺起水花。街道上的水流滿是汙穢,表麵扶起無數枯落的樹葉,漫過他腳背。
大拿身體猛得下沉,大跨步的朝將領走過去。而那將領,也朝他走了過來,每一步都非常的沉穩。
就在這時,土方車的尾車燈突然閃爍了一下,老沙終於把車啟動了。
土方車快速移動,將車附近的那群士兵嚇了一跳,朝後退出幾步,有兩個士兵站在門的踏板上,瞬間被甩落。土方車朝前開出一段距離,立刻又退回來,朝大拿和將領對決的位置駛來。
將領眼中閃過一絲愕然。
大拿抓住機會反向跑動,老沙打開了車門,大拿踩住踏板,跳上車,車門嘭一聲關上,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
“不要撞他……”上車後,大拿立即對老沙說,“那個人,剛才饒了我一命……如果不是我有傷,我真希望跟他打一場。”
老沙看著後視鏡,打了一把方向盤,繞過了那個呆然站在街道中央的將領。
“臨陣逃脫……”大拿癱軟的坐在副駕駛,自嘲的笑,“他現在一定很後悔要跟我公平對決,我這樣的慫貨,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你學聰明了。”老沙說道,“你還有事情要做,不能把命丟在這裏。”
大拿不說話了,隻是望向那個將領。
地下,神偷顧不上其他,朝贔屭追去,身後又有幾個士兵也跳到水裏,朝他追來,但都不及他的速度,被遠遠甩在身後。
神偷在那股冷流中飛快遊動,兩旁熱霧彌漫,讓他的視線看不清多遠,偶爾,他能看到贔屭的詭異人頭在霧氣中顯現出來,一會兒工夫,卻又消失不見,而先前跟在贔屭身後的那名士兵,早已經不見蹤跡,在好幾分鍾的時間內,神偷都沒再見過他。
也許,那名士兵已經不小心卷進冷流兩旁滾燙的熱流裏。
神偷這麽想著,心裏放鬆了點,因為從小就鍛煉的緣故,他的觸感很敏銳,用手劃水的時候,能準確感知水流的溫度和動向,至少在目前來說,他不會有卷入熱流的危險,隻要順著冷流走,他遲早能跟上贔屭。
神偷遊了一陣,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他心裏咯噔一下,小心提防周圍。
很快,他就看到前方的水中,漂浮著一具血肉模糊的軀體,不知是自然腐爛還是被開水燙的,整個軀體上的肉膨脹鬆散開來,覆蓋在水麵上。
那是具屍體,但神偷無法確定,那是否就是先前遊在他前麵的那個士兵,因為已經完全看不清楚模樣。
神偷暗叫晦氣,這具屍體,不偏不倚,正好擋在他的必經之路上,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連急速湧動的水流都衝不走它,隻是使得它偶爾上下沉浮一下,把它身體的某些部分衝得更加散亂。
到了水麵以下,神偷才意識到,這股冷流不像是水,而是比水要粘稠,明亮剔透,隱約可以看到其中有無數的星星點點。它的周圍仿佛有一層無形的薄膜,將它跟熱流隔絕,才使得它能夠保持溫度,而不會跟開水的溫度中和掉。
神偷想到:冷流和周旁的熱流,應該是兩種物質,如同水和油,彼此之間,很難交融。
他置身於冷流中,朝前遊動,盡量不抬頭去望,他很清楚,在頭頂上方,那具麵部朝下的屍體,此時此刻一定無比的猙獰恐怖。
但就是這個時候,神偷竟感到頭皮一陣發麻,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在瞬間變得特別的強烈,而視線的源頭,赫然就在頭頂上方。
神偷沒敢往上望,去探個究竟,而是加快速度,朝前方遊去。
一口氣憋不住了,神偷才決定浮上水麵去吸口氣,他用手往下壓水,整個身子傾斜起來,朝上方遊動。
當神偷浮出水麵,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神偷探出頭,就看見頭頂之上,一輪光禿禿的烈日,暴烈炙烤萬物。
在寬闊的湖岸荒原上,古裝士兵整齊列隊,一隊騎兵騎著高頭大馬圍著圈奔跑,每人手中都舉著長刀。在他們中央的空地上,半跪著一個人,低垂著頭。他身上的鎧甲與眾不同,應該是比較高級別的將領。
在他身前,有數個穿著怪異衣袍的人雙手舉起,跳著奇怪的舞蹈,而在旁邊,有三麵大鼓,六個大漢正揮舞鼓棒進行敲打。
隻是一晃眼的工夫,那個高級將領陡然抬起頭來,露出青麵獠牙的怪異麵目,他的視線仿佛穿透所有人的軀體,直接望向神偷。
驚懼之下,神偷幾乎是下意識的沉回水中。
“我到了鏡麵世界對麵了嗎?”神偷閃念。
這個念頭,簡直比看見那張鬼臉還要恐怖!
神偷有片刻呆滯,他忽然明白,為什麽在之前的那個空間,會看到朦朧的日光,還有遼闊的感覺,那是因為,霧氣裏,根本就已經是另一個環境,而不再是地下了。
又或者可以說,兩種場景,交疊在一起,既是地下,又是荒原。而現在,他穿過通道,正式到了鏡麵世界的對麵!
但立刻,他感到哪裏不對勁。
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雖然離岸還有一定的距離,但那些奔馬的聲音,敲鼓的聲音,不可能聽不見。
神偷再次探出頭,要去確認。
這一次,他看到那馬隊中,分出一小部分,拚命驅策著**的馬匹,從湖岸上直接衝向湖中,馬匹艱難的跋涉,身體搖晃,在水中站立不穩,但在騎兵們的拚命驅策之下,馬匹奮力向前,很快,就被淹沒,士兵們的身體聳動幾下,也都淹沒在了水中,整個人都看不見了。
“他們成功了……”神偷喃喃自語,“原來這就是他們到那邊去的辦法……”
神偷潛入水下,朝那群騎兵下潛的地方遊去,那穿越鏡麵世界的秘密,說不定就在那裏。
湖水之中,可見度並不高,但神偷還是能夠看到,在那些湖水之中,存在著十多條交叉的管道,它們透亮卻又顯得厚重,其中星光熠熠,就跟他之前在溫泉水中得以幸存的那股冷流一模一樣!它們在湖水之間無限延伸,交織成網,呈現出瑰麗的景象。
那些騎兵們,一入水,似乎被那些管道所吸引,連人帶馬,一起衝了過去。
雖然是在水中,可那些馬匹竟然是以在陸地上的奔跑姿態行進。
騎兵們過去之後不久,瑰麗管道逐漸消失不見,過了一陣,又在此出現,緊接著,又有一隊馬隊,從岸上衝了下來。
神偷看了會兒,就明白了,顯然鏡麵世界的耶律乞努部眾,沒有能力一次將所有人送過去,必須分批次進行儀式。
很快,他就計算出間隔的時間,等待下一次儀式進行完畢,他趕在古代士兵之前,進入了通道之中。
神偷再次回到一片朦朧的熱霧之中,但奇怪的是,這一次,他腳踏著實地。
在不遠處,傳出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他們身上的鎧甲相互摩擦,發出生響。
聽到嫣兒的聲音,神偷的心立刻懸起來。他責怪自己,再次把嫣兒丟下,又讓她陷入了危險。
顯而易見,嫣兒已經被古代士兵給抓住。很快,神偷就看清了,因為那些霧氣中,隨著古代士兵們的靠近,身影逐漸顯露了出來。
嫣兒被橫放在馬上,雙手反縛,掙紮叫嚷,但無濟於事,把她抓住的那名騎兵,這時也坐在同一匹馬上,滿臉冷漠,趾高氣昂的望著遠方,雙腳用馬鐙撞擊了一下馬的肚子,催動馬匹前進。
有古代士兵們發現神偷,立刻叫嚷著什麽,朝他衝來。
神偷下意識的想扭頭就跑,但他忍住了,嫣兒聽到聲音,側過頭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別怕,有我陪你!”神偷反而朝著抓獲嫣兒的那名騎兵走過去,這名騎兵的穿著,和其他的騎兵差不多,並不是什麽將領人物,嫣兒應該是他抓獲,所以就成了他的戰利品。
嫣兒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也不知道是絕望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麽。神偷勉強笑了下,心裏更痛,沒有任何事情,比看著嫣兒身陷囫圇卻無能為力更痛苦的了。
古代士兵倒沒有對神偷直接采取暴力,看到神偷沒有反抗,就有人走上來,拿繩索把他也捆了,另一個騎兵舉起他,扔在馬背上去。
走了十多分鍾之後,隊伍停住,兩名騎兵都跳下馬,把嫣兒和神偷扔到地上。
神偷努力抬起頭,看到在他麵前,有幾個穿怪異服裝的人,他們,就是先前在鏡麵世界對麵,舉行某種儀式的那些人。無疑,這幾個人掌握了某種隱秘的方法,可以幫助耶魯乞努的軍隊,穿越到鏡麵世界對麵。
“你們是來堵六鰭鯉魚氣門的對不對?”其中一個人打量了下神偷和嫣兒,緊接著又說,“堵氣孔的銅釘在哪裏?”
神偷立刻挺直腰板,因為他發現,這個人說的話,不再是聽不懂的契丹語,而是漢話。
老沙開著車,往大龍家常菜館趕。他們沒有時間外去搬救兵,更沒有救兵可搬!
沿途,老沙盡量避開耶律乞努的士兵,選擇比較偏僻的道路,但靠近大龍家常菜館之後,就沒辦法了,士兵們把這裏圍堵得水泄不通。
那些古代士兵,也意識到了這件恐怖金屬怪獸發出的轟鳴,朝老沙和大拿所在的方向望了過來。
“呼……呼……”老沙望著車前的一隊隊士兵,呼吸聲逐漸加重,他將車停在道路中央,一腳踩油門,一腳踩著刹車。
土方車劇烈震動,駕駛室裏彌漫著一股燒糊的味道,前蓋下發出轟鳴,後方冒起濃煙,老沙在等待,一旦鬆開刹車,土方車就會咆哮著衝出去,碾壓那些擋住他們的士兵。
生死關頭,殺戮不可避免,但老沙隻是普通人,把土方車軋向這麽多的活人,他心懷遲疑。
那些士兵,悍不畏死的衝過來,馬背上的騎兵,手拿弓箭,朝土方車射擊。箭頭撞擊在車窗上,砰砰生響,同時玻璃上也現出一道道裂痕。
“抓緊!”老沙朝大拿喊。
大拿抓住副駕駛車門上的把手,挺直了腰杆,老沙做出決定,要衝鋒了。
土方車撞擊著古代士兵,把身前的幾個人撞飛,有人被卷到輪胎下麵,車子碾壓過他們身穿鎧甲的身軀,一陣顛簸。
老沙死死的抓住方向盤,不讓土方車的方向失去控製。
車外,喊殺聲不斷,就算是大拿當過兵,也為這種士兵的氣勢所折服。這些人,是天生的戰士,勇敢融入他們的血液。
但大拿也感喟,古代士兵們終究隻是凡人之體,血肉之軀難以抵擋龐然大物一樣的土方車。如果這時候,有一輛裝甲車,完全可以從容的將所有的古代士兵解決掉。
見古代士兵們擋不住土方車,大拿稍微放鬆了點,但隨即,臉上又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他看到後視鏡裏,那些被碾壓倒地的士兵,竟然又站了起來,似乎沒有受傷,瘋狂的朝土方車追趕過來。
“我知道老任,為什麽會在意他們了。”大拿吞咽了一口唾沫,聲音打顫的說,“從鏡麵世界裏過來的古代士兵,是殺不死的!”
鏡麵世界的人如果沒有古怪,那麽老任就用不著花那麽多的心思,把他們弄過來,說不定,不死隻是他們其中的一個能力,還有其它的能力,沒有表現出來。
大拿不敢多想,甚至連那些士兵都不想多看一眼,但那些士兵,就在那裏,不容他忽視。
老沙把土方車開得飛快,把那些士兵一一撞倒,接著猛打了一把方向盤,土方車迅速扭轉方向,車尾對準了大龍家常菜館後門圍牆。
“抓緊!”老沙又喊了一句,立刻把車倒退,撞向那麵圍牆。
一陣劇烈的碰撞聲響起,大拿感到整個身體因為慣性陷入座墊裏麵,全身骨骼和內髒發生擠壓。緊接著,後方的車鬥裏冒起一陣灰塵,大堆磚石落在車鬥裏。
土方車劇烈顛簸了幾下,進入了家常菜館後院。
家常菜館裏一片漆黑,門窗緊閉,前方士兵們的喊殺聲不絕於耳,但與此對應,在大拿前方的菜館房間裏,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驚雷之下,玻璃反照電光,靜悄悄的令人心悸。
大拿推開車門走下來,心已經懸起來,他走向後門,要去敲打窗戶,立即發現不對,向後退出幾步。
老沙按了兩下喇叭,焦急催促,現在時間不等人,那些圍牆外的士兵,已經從撞塌的地方進來。
大拿正在後退,立即就感到腳後跟踩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但他收勢不住,踩踏下去。
“噗……”那東西被踩爆,發出一聲爆響。
隨著這一聲爆響,大拿頭皮一陣發麻,這種聲音他聽過,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這是大型的蜘蛛被踩爆的聲音。
就在被踩爆的一瞬間,整個大龍家常菜館的牆壁似乎活了過來,表層發生蠕動。
驚雷閃過,電光裏,大拿看得真切了。
在建築的牆壁上,匍匐著一層層密密麻麻的蜘蛛,就是他和老沙在剛下地底時,在鋼鐵管道裏遇見的那種。大拿本以為它們永遠被埋在了地底下,想不到在這裏又會出現。
大拿轉身就跑,三兩步就回到了車上,然後把車門關死。
“怎麽回事?”老沙還不明所以的看著大拿跑上車。
大拿沒做聲,而是用手指了下前方的車前窗,老沙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用大拿回答,他已經看到了,無數五彩斑斕的蜘蛛爬上了車床玻璃,仿佛有誰給土方車蓋上一層布,一會兒工夫,車外就被遮蓋住。
而那些古代士兵,也意識到了什麽,剛從那被撞塌的牆壁進來,立即又跑了出去。
“那個玩蠱的苗人到了。”老沙想到了什麽,說道。
“蠱?”大拿疑惑的望了眼老沙,“你知道這些蟲的來路?”
“這是老任的後招。”老沙點點頭,“劉所長有後招,老任不可能沒有,現在看來,他比劉所長要厲害,那些古代的士兵,對蠱非常的忌憚……”
“我不知道蠱有沒這麽厲害……”老沙說,“但要真有這麽厲害的話,那老任這個人,就太可怕了。他請苗人來,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對付神偷,以及別的人,而是要選耶律乞努和他的手下下手!”
大拿一開始還沒太明白,他隻是念頭一轉,想到了師傅說過的話,但被老沙一提醒,立即就豁然開朗,舌頭立刻打結,什麽都說不出來。
“有苗人在,那些士兵暫時對我們沒有威脅。”老沙扶著方向盤,手指不時敲打,思考著什麽。
“我們必須馬上去告訴劉所長……”大拿呆滯片刻後,說,“老任這個人,太危險。我先還以為他是發瘋。老沙,你不是說過,他要在現代複國?他們契丹,連族都被滅了……一定很不甘心……”
“你覺得劉所長他不知道?”老沙沒有大拿那麽激動,冷靜的側頭大量他,“劉所長肯定知道,但他也沒有辦法,他沒辦法阻止這一切發生,這些事情,是注定的!”
“老沙,我們肯定能做點事情。”大拿急切的說。
老沙搖頭,“我們做了很多事情了,但每次行動,都在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們隻是棋子……”
“老沙,你說的是什麽意思?”大拿縮了縮身子,似乎感到有些寒冷,聲音也低了好幾度,有很多的東西在腦海裏打轉。
老沙打開車前方的小抽屜,翻了兩下,竟然找到半包煙,然後他拿出隨身攜帶的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狠狠的吸了一口,本想說句什麽,但又忍不住再猛吸了一口,煙燃燒掉好大一截,露出一厘米來長的赤紅煙火。
“在這整件事裏,隻有我跟你是毫不知情的外人。”老沙終於開口,“老任,劉所長,韓族長他們,不管彼此有沒有見過麵,但都是知道對方存在,並且鬥了很多年了,現在已經很明顯,韓族長,繼承了祖輩的遺訓,要為耶律乞努招魂……實際上,就是大力促成鏡麵世界對麵的耶律乞努過來……他們舉行了類似五葬法的儀式,最終得以成功……”
大拿咬牙切齒,眼睛裏滿是憤怒,“他們真瘋,不把人命當回事。”
老沙說,“把鏡麵世界的耶律乞努帶過來,是他們的使命!一千多年了,他們世世代代在等待這個時刻,不瘋踩奇怪。誰都阻止不了!”
“那個布置鋼廠的勢力呢?”大拿問道,“劉所長他們這個卸嶺的組織,他們不是在努力阻止嗎?”
“是,但他們很被動。”老沙說,“他們在這件事上,隻派出了劉所長,眼看一切發生。我猜測,他們以前下過很大的功夫,阻止過一次,他們派出了三個人,老穆、老任還有劉所長,或者,是老穆和老任,但那一次,以失敗告終,而且是慘敗,為此讓整個卸嶺組織的鎮壓計劃,都隻能擱置,勉強維持平衡都做不到,眼睜睜看著韓族長四處施為。”
“應該跟這件事有很大關係。”老沙點頭,“在那種年代,鋼廠的興衰,跟高層是有很大關係的,失去了上麵的扶持,才會衰敗!我甚至能想象,老任在那個計劃中,背叛了卸嶺,至少,是與當初高層的設想背道而馳……現在的情形,已經能夠印證我的結論。”
“如果卸嶺,真的有老胡說的那麽強大,為什麽……”大拿又疑惑了。
“你的意思是為什麽不對守陵人采取措施?”老沙知道大拿的疑問,“這一點,我也在想,隻要他們願意,小小的守陵人村落,隨意就能抹去。也許,是治標不治本,但真實情況,我還沒想到。”
“我越來越糊塗了。”大拿摸了下腦袋,苦笑起來,“這麽說起來,我們兩個,似乎什麽也沒做,下不下去,都沒什麽關係……”
“你錯了。”老沙嚴肅的盯著大拿,“我們的作用,非常大。”
“我真不知道。”大拿懵懂的偏了偏頭,回想起這多天以來的一幕幕場景,還是想不明白老沙話裏的意思,但他知道,老沙的腦袋很靈活,肯定是已經猜測出一些事情。
“不用多想,地下的那個神獸,肯定就是鏡麵布局形成的原因,它蘇醒過來,鏡麵布局才能實現……”老沙整理出思路,對大拿說,“我們兩個,被老胡騙進了地底……他不單是鋼廠的員工,而且,跟守陵人有很大淵源,說不定就是守陵人的後代。那管道鋼釺,插入地下,我一直以為是插入墳墓,但現在錯了。它插入的,是那神獸的身體,這樣才把它暫時鎮壓住!”
大拿感到震驚無比,“你的意思,我們順著鋼管,進入的是神獸的身體?”
老沙點點頭,“老任提到過,那神獸是條六鰭鯉魚,你也看到了,它的眼睛有多大,這整個虎符陣,可能就建在這條魚的背上,它隨便一動,整個虎符鎮就要遭殃。”
“這怎麽可能?”大拿不敢相信。
“守陵人讓我們去堵住氣孔,就是為了防止它完全複活……他們借助半醒的六鰭鯉魚,實現了鏡麵布局,但他們不能讓它完全醒來,否則就會功虧一簣。”老沙繼續說,“這個度,他們一定要把握好。我們兩個,進入到水潭裏,帶著銅釘一路在它身體裏穿行,把六鰭鯉魚給驚醒,讓它全身疏通……”
“這就是我們的作用,真正把它喚醒的,是我們兩個!”大拿恍然大悟,氣得牙癢癢,“難怪劉所長一再的勸阻我不要參與這件事,還把管道給堵死。”
“我們卻還以為自己在做好事。”老沙苦笑,接著說:“我問你,既然老任和韓族長早就密謀一起了,為什麽他們不讓老任把銅釘帶下去,把魚弄到半醒,實現鏡麵布局之後,再把魚的氣孔堵上,而非要拉我們入局?”
“韓族長很聰明,他不相信老任,這個銅釘,是很重要的東西,我們親身驗證過,那魚身體的東西,非常害怕這銅釘,我們這才安然無事的闖過一個又一個的關卡。不然,早就已經死掉!銅釘無疑是可以鎮壓住神獸的,問題是,如果落在老任手上,他還會在乎鎮壓或是不鎮壓嗎?”老沙說。
大拿想了下說,“從當前來看,老任是不在乎的。他想讓耶律乞努留在這邊,魚動了,就算毀滅了鏡麵布局,他也不會在乎。”
“你說對了!”老沙讚賞的說,“守陵人準備好要過去鏡麵世界那邊,他們才會防著老任,把銅釘交給我們,讓我們來做這件事。他們之間有合作,但彼此之間猜疑更多。因為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一樣。”
“等一下……”大拿忽然想到什麽,“既然這樣,也就意味著,老任讓嫣兒他們去堵氣孔,其實是知道他們不會成功,故意讓他們去送死嗎?”
老沙歎了口氣,算是默認了,他也是到現在,看清老任的真實麵目,才意識到神偷和嫣兒,恐怕要葬身地底。不然,以老任老謀深算的性格,不會輕易的讓他們去做事,而是會盡量的阻止。
而另一方麵,從不久之前開始,地麵的微震就沒有停過,這隻能說明一件事:那條麵臨蘇醒的魚,仍然沒有得到鎮壓!用不了多久,它肯定會醒來!
也就是說,神偷和嫣兒在地下那麽久,並沒有把鯉魚的氣孔給堵上。
“嫣兒看起來很年輕……”大拿忽然淡淡的說,“不應該這麽早死,還是冤死。”
“你打算怎麽辦?”老沙問。
“我想下去救他們!”大拿說,“不過首先,我們要進大龍家常菜館,把老任揪出來,讓他交出虎符,這樣耶律乞奴才能退兵!”
“聽起來很簡單。”老沙笑了下。
“本來就很簡單!”大拿堅定的說,“我們是卒子,但卒子過河,能殺帥!”
“這話倒是滿貼切。”老沙點頭,“到了這一步,我們沒有退路了。”
大拿和老沙在土方車裏聊了很久,把事情都盡可能的梳理清楚,到了後半夜,兩個人架不住疲憊,就在車上睡了過去。
大拿這一覺從沒有過的香甜,甚至都沒有做夢,當他再睜開眼,天已經亮了,車窗外的太陽出來老高,陽光很猛烈,明亮刺眼,隔著玻璃透射進來,仍然能感到十分炙熱的溫度。
昨晚撞破圍牆的地方,磚頭亂七八糟的倒在地上,地麵各處,都還是濕的,一些雜草上掛著水珠。
周圍很安靜。再聽不到士兵們的嘈雜聲,也沒有了他們的蹤影,外麵街道上,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大拿把頭貼著車窗,往外麵看,左右都沒有任何人影,他忽然之間,覺得有點恍如隔世,昨晚上發生的一切,跟一場夢一樣,不像是真實發生過。
當然,他知道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大拿揉了下臉,舒展了下手臂,全身肌肉僵硬麻木,動彈起來像個機器人,疼痛從每一塊肌肉傳出,仿佛所有的肌肉都曾經斷裂過,讓他難以忍受。
讓昨晚搬動土方車擋板,顯然是傷了身體,而且吃師父留下的藥丸,副作用相互疊加,要想複原,恐怕需要靜靜修養很長一段時間。
“老沙……”大拿扭過頭,朝駕駛室後座喊。
駕駛室後麵,有個可以睡覺的長軟墊鋪位,司機們可以暫時休息的地方,老沙昨晚睡在那裏。
當大拿回過頭,忽然一驚,後麵的鋪位上,隻有一張毛毯,老沙不知道哪裏去了。
大拿下意識的扯了一下毛毯,老沙的確是沒有在,大拿立刻往向左邊駕駛室的門,昨晚他們把門鎖死,但現在,那裏已經打開。
很顯然,老沙已經出去了。
大拿立刻打開車門,跳下車。
大雨下了之後,地麵都是泥濘,大拿看見上麵有爬蟲留下的細碎而連續的痕跡,可見昨晚,的確是有無數蜘蛛爬行過。不過現在隻見痕跡,連一隻活著的小蟲都看不見了,而且連他昨晚踩死的蟲子屍體,也都沒了。
大龍家常菜館的後門已經打開,大拿瞥見裏麵有人影晃動,還有人聲傳出,從聲音判斷,應該是劉所長和老沙在說什麽。
大拿放鬆下來,想到應該是老沙早上醒來,提前進到菜館裏查探,他睡得太熟沒有發覺。
大拿從後門走進去。果然看到老沙和劉所長在裏麵,還有那個青城的道士,地上還有幾個受傷的人,都是老任的手下。其中有幾個受傷比較嚴重,靠著牆壁躺下,道士正在給他們看傷勢,其他受傷較輕的則默然的抽煙,連大拿走進去,連頭也沒抬,昨晚受到那麽大的驚嚇,陷入恐懼之中,一時之間沒能緩過氣。
劉所長滿臉疲憊,見到大拿進來,停止了和老沙交談。
大拿有點畏懼劉所長,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劉所長讓大拿過去坐。
“當初把你安排在鋼廠,我就應該料到有這一天。”等大拿坐下,劉所長歎了口氣,說,“你的性格,太憨厚耿直,容易被壞人利用。”
“你要早點跟我說,我會聽你的話。”大拿說,“你知道守陵人有行動,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現在還是我的不是了。”劉所長瞪了大拿一眼,“我讓你管好鋼廠,誰叫你到處去跑,惹是生非。算了,這些不說了,世上沒有後悔藥,事情已經這樣,怪誰都沒有用。剛才我跟老沙也說,這麽大的漏子,必須盡快解決,我把附近的人遷走,但不是全鎮,還有大部分的人在家,幸好這裏比較偏僻,不然昨晚,就沒辦法收場。另外一個情況是,虎符鎮是旅遊景點,遊客比較少,可誰都說不準,會有人來,而且之前鋼廠出青花瓷,引起不少記者關注,要被他們發現,把事情捅出去,這口黑鍋,我背不起。”
“那些人去了哪裏?”大拿疑惑的問,“我們也可以去找他們,到時抓住老任,讓他交出虎符,耶律乞努就一定會退兵。”
劉所長說,“我們昨晚都睡著了,醒來就沒看到他們。”
“那些鬼兵……”正在給別人治刀傷的青城道士說,“他們見不了陽光,白天一定會躲起來。到了晚上才會出來活動。”
“虎符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躲起來怎麽好找?”大拿犯難。
這個青城道士的本事,大拿親眼見過,他的話,大拿比較相信。
“他們紀律嚴明,肯定是躲在一處。”老沙說,“我覺得有個地方很有可能。”
“鋼廠。”大拿眼前一亮。要容納那麽大規模的人數,除了鋼廠,真找不出別的地方。
“不會。”劉所長搖頭,“他們在虎符鎮,任何地方都會去,但鋼廠,他們不敢去。”
“對。大明國師曾在那個地方設置過禁製,鬼兵們一定不敢靠近。”青城道士說,“他們肯定躲在別的地方。這個地方,不比鋼廠小。”
老沙和大拿對視,都一籌莫展,他們兩個想到的都是鋼廠,現在青城道士說不是,一時也想不到別的所在。
青城道士打開門,走到前院,抬頭東張西望一陣,又在院子裏,走來走去,似乎在計算著什麽,過來很大一會兒,他指向了東南方,“他們是往那個方向去的。”
“那邊是天橋山。”劉所長跟在身旁,說道,“對了,他們肯定是去了天橋山。”
對於天橋山,大拿並不陌生,這個地方,是虎符鎮準備開發的景點之一,因為款項未到位,開發工作一直沒有進行,現在,還隻是久無人跡的野地,平時很少人去。
很多來虎符鎮的遊客,都隻會遠遠的觀望,因為那個地方很危險,而且遠遠觀望,欣賞效果比較好。
天橋山上有兩座石橋,不是人工修建,而是天然形成的石頭拱橋。一座貫穿東西,彩虹一樣掛在半空,延伸到對麵的山上,另一座則不知是斷裂還是本來就隻有半截,看起來像座斷橋,平時山上水汽濃鬱,雲霧繚繞,兩座石橋若隱若現,藏跡其中,遠遠看去,仿佛通往天穹,如同登天之路。
天橋山雖美,但下麵有個天橋洞,在虎符鎮人心目中,卻是個凶險的地方,平常都是稱其為“鬼窟窿”。
據說在天橋山下經過,都能感到陰森森的氣氛,甚至有人聽到過洞穴中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喊叫,還有人看到白色人影在洞中飄忽不定的遊走,一轉眼工夫,就消失不見。久而久之,就說裏麵有冤魂惡鬼作祟,各種驚悚的故事傳得神乎其神。虎符鎮民對此諱莫如深,平時都很少談論。
有人上山偷獵野物,在山裏轉迷了路,鬼使神差的來到了洞口,這人聽過天橋洞的傳聞,一看自己走到這鬼地方,立刻就想遠離。
誰知瞥見洞裏有熊熊火光,周圍似乎還擺放著些明亮晃眼的物件。
偷獵者停頓下來,轉念想,會不會是天降橫財,該他命裏大富大貴,怎麽看,那些物件,都像是一顆顆寶石,被火光照耀,生出光澤。
偷獵者本就是賊,一心發財,這時見財起意,卯起賊膽,看著四旁無人,以為可以撈點油水,就闖了進去。
他走近一看,發現那的確是些寶石,一顆顆的渾圓透亮,握在手上,分量很足。他雖然認不出那是什麽品類,但知道肯定是值錢的玩意,立即就脫下衣裳,將袖口打結,當做臨時布袋,把寶石全部裝完。
偷獵者難掩喜悅,背起寶石就走。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頭頂上方,有繩子晃動,發出搖曳的聲響。正在遲疑,就有幾滴**,滴落在他額頭上。
偷獵者抬頭看去,立即嚇得大叫,跌坐在地。
那上方,赫然掛著數具屍體,而且是空懸倒掛,雙腿被縛住,腦袋朝下,口中吐出半截長舌頭,舌尖上滴落屍水。屍體被風一吹,搖來搖去,像一塊塊風幹的臘肉。
偷獵者嚇得半死,這一跌坐,那包寶石就從袖口裏滾出來,可那哪是什麽寶石,而是一顆顆滾圓的眼珠子。偷獵者什麽都顧不上,連滾帶爬向山下逃命,剛逃到山腳,被巡林的人,看出蹊蹺,扭送到派出所。
偷獵者顛三倒四的把這件事說給派出所的人聽,派出所的人好歹聽懂了他表達的意思,回到山洞,卻沒有發現偷獵者所說的屍體和眼珠,於是判定偷獵者是鬼迷心竅,受了驚嚇,一通胡說八道。
這件事,大拿是從酒桌上聽來,抱著好奇的心思,還去跟劉所長求證,劉所長當然是對其一通臭罵,讓他腦子清醒點,不要人雲亦雲。
大拿悶悶不樂,好幾次想上山一探究竟,但後來鋼廠事忙,慢慢忘記。
現在劉所長和青城派的道士,提到天橋山,大拿不由得背脊一涼。
“天橋洞的那些傳聞都是真的,是不是?”大拿朝劉所長喊道,“那個地方,到底有什麽秘密!”
劉所長看了看手表,招呼大拿進門,“我現在不瞞你了,什麽都告訴你。趁著時間還來得及,我跟你們說說,你們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之後的事情,還要靠你們。”他說話的時候,也示意了老沙。
“你先把事情說清楚。”大拿的語氣一點都不客氣,“我看看情況,我跟老沙一直蒙蔽,以後,我們不會再犯傻了。”
劉所長點了支煙,靠著菜館裏的一張桌子坐下,青城道士也坐回到家常菜館的地上,鋪了個草墊,閉眼打坐休息。
“我都餓得沒感覺了,像有半年沒吃過飯了。”老沙咽著口水,對大拿說,“要不要喝點酒,櫃台有兩瓶好酒,現在喝,沒人會找我們買單。”
大拿搖頭拒絕,眼睛盯著劉所長,示意他可以說了。
老沙故作輕鬆的話語沒有起到作用,也不再多說,拿了碗筷,自己找杯子倒酒喝,埋著頭,大口吃飯。
“天橋山是簋心風水陵的一部分。”劉所長說,“當年卸嶺的前輩,在這裏布置這個風水陵的時候,把山脈,地勢都考慮進去,就是為了跟耶律乞努的鏡麵布局相對抗。曾有一旦時間,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但是,直到十年前,這個簋心風水陵被破壞了……”
“真的是簋心風水陵……”大拿望了一眼老沙,“你之前說過,簋心風水陵,是要用人命來填的。對不對?”
劉所長聽出大拿話語裏的火藥味,對老沙冷笑一聲,“你是發丘,對我們卸嶺的路數懂多少!”
老沙抬了抬眼,又埋頭吃飯,說到風水,發丘的確是比不過卸嶺,更何況他這個半路出家的半吊子,他師父也從來就沒跟他說過自己是發丘,那都是他根據道聽途說猜的。
“這個風水陵,修在鏡麵布局上麵,利用的是活人的生機鎮壓怨氣,同時,也是壓製六鰭鯉魚。”劉所長說,“當年虎符鎮,就是個古墓墳塚,後來無數難民來到這裏生活,再加上風水陵的作用,慢慢就要破解掉耶律乞努的詛咒,同時鋼釺入地,克製鯉魚。這兩者被控製,地下的兔子兵不會複活,鏡麵世界的不死鬼兵,也不會出現……”
“想法很好,但沒起到什麽作用。”大拿說,“都是在做無用功。”
“老任背叛了我們!”劉所長激動起來,“他幫了守陵人,把風水陵改變了,我無計可施!我已經花了很大的心思,但還是對付不了他們!他們把鋼廠搞敗落了,一個個的人,就甘願為了破壞風水陵而死!你無法理解他們的決心,他們是為了民族重生,不是複興,而是重生,你懂不懂,契丹民族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但血脈還在。”
大拿被劉所長嚇到,拿了碗裝東西吃,不敢做聲。
“我之前看出來是簋心風水陵,守陵人的村落,鋼廠,虎符鎮中心,還有黑林子,就是四象,那個天橋山,沒有在內……”老沙嘴巴裏塞著飯,急切的說道。
“四象,兩儀。”劉所長敲了敲桌子,有點不耐煩。
“竟然有陰陽?”老沙恍然大悟,“真是個布局的高手。”
“對方既然是鏡麵布局,破解起來,當然也要有跟它相同的手法。”劉所長見老沙反應迅速,神色緩和下來,“而且還必須把對方的布局,也容納到自己的布局裏。黑林子,守陵人,本來是鏡麵布局的一部分,但後來就成了簋心風水陵的一部分。這個天橋山,是簋心風水陵陰麵裏的一部分,這樣的地方,還有三個。不過我隻知道天橋山,其他的三個,我找不到。”
“破局。”劉所長說,“你當年對我刨根問底的那個案子,天橋洞裏倒掛人屍,就是守陵人為了把簋心風水陵破壞掉的一個手段。我當時知道有蹊蹺,可惜沒能往破局的這個事上麵來想。”
大拿皺著眉頭思考,突然想到什麽,把嘴裏的飯,都噴了出來,他激動的對老沙說:“你真猜對了,五葬法。倒掛人屍,是天葬……”
“什麽天葬?”劉所長疑惑不解。
大拿就把事情跟劉所長說了下,劉所長頓時一遍又一遍的打量老沙,很久才說:“想不到你還有點本事,剛才我小看你了。”
“都是瞎琢磨。”老沙有些得意的笑笑。
“破掉風水陵,沒那麽容易。”劉所長說,“用人祭祀,是其中最淺顯的一個步驟……陽麵布局的事情,做到這一步差不多了,陰麵不會這麽容易破掉。”
“陰麵簋心風水陵的存在,就是鬼兵白天不能出現的原因。他們去天橋洞,很有可能還不隻是去躲起來。”那個正在打坐的青城道士睜開眼,說道。
老沙和大拿都一怔,青城道士的話,已經說得非常清楚。
“他們要把陰麵簋心風水陵破掉,那這些不死鬼兵,就能在白天行動。”劉所長麵色沉重,“到時,就是真正的天下無敵。”
一番交談之後,大拿和老沙已經非常清楚了當前的處境。
耶律乞努帶領部下去了天橋洞躲避白天,而且他們去那裏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是要去破壞陰麵的簋心風水陵。能讓耶律乞努做出這麽迅速反應的原因,極有可能是老任從中作梗。
以劉所長的猜測,耶律乞努,是被老任帶著虎符引過去,青城道士的說法,卻是耶律乞努中間,有強大的風水術士幫助,很快為他們找到了最佳的休整之地,天橋洞,是極陰之地,對他們有天大的好處。
總而言之,無論是要找耶律乞努,還是找老任,前往天橋洞,肯定不會有錯。虎符在哪裏,這兩個人,就會出現在哪裏。
大拿和老沙的任務來了:要麽趕在耶律乞努前麵,把虎符從老任手中搶到手,要麽,就去阻止耶律乞努,破壞簋心風水陵。
“天橋洞裏是怎樣的布置,我也不清楚,但肯定非常的凶險,目的就是為了防止有心人去破局,加上耶律乞努和不死鬼兵在裏麵,要去天橋洞裏,一定比你們到鋼廠下麵危險十倍,去阻止耶律乞努,跟送死沒什麽區別。”劉所長交代完任務,又繼續說,“同樣的道理,要對付老任,也不容易,那個苗人蠱婆,驅蠱術相當高明。”
“神偷就中了招。”老沙說,“一兩天時間就能害死人的蠱,我從來沒聽說過,在這裏算是見識了。”
“我能對付她。”青城派的道士說,“不死鬼兵我沒有辦法,但蠱婆,我能對付。”
大拿總算明白,劉所長在卸嶺裏,非常不得勢,連說句話,都還要別人來證明。
“你們兩個,不要擔心蠱婆,沒什麽可怕的。”青城派的道士從身上拿出一件黑色的木片,上麵畫滿赤紅的圖案,“我跟他們苗人,有點交情,她看著這個東西,會賣我幾分麵子。”
大拿高興的接過,他膽子雖大,但蠱蟲這種玩意兒,對他是真怕了。
劉所長起身,立即出發,青城派的道士跟著,又回頭對大拿和老沙說:“如果你們不得已進到天橋洞裏,千萬不要滯留到晚上。”
劉所長走後不久,他手底下的兩個警察,把剩下的老任手下全部帶走,那些手下,估計隻是老任臨時收編的一些人,算不得真正的開山力士,沒什麽膽識,被昨晚的情形給嚇傻,兩個警察毫不費力的帶著他們走了,那個熊哥,像個小女人似的哭哭啼啼,大拿看得直發笑。
大龍家常菜館李,隻留下大拿跟老沙,還有一個年輕人,他休息好之後,也坐到桌子上來吃東西,那兩個警察,把他無視掉,沒有把他帶走。
“你是誰?”大拿好奇的問。他知道,這個年輕人,也是老任的手下,但看劉所長的安排,似乎並不打算處置他。
“你可以叫我小方。”那個年輕人用手抓飯抓菜吃,弄得滿手都是。他的飯量很大,連大拿都自歎不如,剩下的半鍋飯,都被他一人吃掉,盤子裏的鹵菜,也都被吃光。
“你跟他們不一樣。”老沙說,“你有點本事。我看你昨天晚上,打倒了三個不死鬼兵。”
大拿這才記起來,他的確是看到一個黑影,跟那群古代的士兵打鬥,當時沒留意,現在想起來,的確就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老劉讓我留下來跟你們一起去。”小方把沾滿油的手,在衣服上擦拭兩下,又摸了摸嘴,一副不拘小節的模樣。
“原來你是劉所長的人。”老沙笑了下。看來,小方是劉所長安排在老任身邊的臥底,老任隻帶走了得力的苗人蠱婆,把他給留下,這種牌,已經沒用了。
“除了那個苗人,老任不相信任何人,我在他身邊起不到什麽作用。”小方沒有否認,“我吃飽了,隨時可以走,你們要準備點什麽?”
“帶點幹糧。多備幾個手電,還有繩索。”大拿說,“老沙,你的刀丟了,是不是找別的什麽傍身?”
“算了。”老沙搖頭,“跟那些鬼兵打架,就算有刀用處也不大,最好就是避開他們。如果不用去山洞,找到老任,那就最好不過。”
小方聽了大拿的話,就去找些必需品,大拿看他熟門熟路,就沒有摻合。
大拿見狀,有些不明所以,就問:“老沙,這麽熱的天,你還戴什麽手套,不怕捂得中暑?”
老沙笑了笑,沒有回答。
三人準備停當,出門朝天橋山走去。大拿發現,老沙盡量走在樹蔭裏,似乎非常害怕被太陽照到。
三人都卯足勁,朝天橋山走,半個多小時後,就到了天橋山腳。
遠遠看去,天橋山上霧氣騰騰,大拿知道,這跟昨晚剛下大雨,沒什麽關係,天橋山一直以來,就是這個樣子。有時候虎符鎮是陽光普照,這裏都會聚起雲頭,下一場小雨,在山腰掛半截彩虹,與那山巔的天橋相得益彰,非常奇特。
青城的道士,說天橋洞是極陰之地。大拿猜測,天橋山的神怪之處,應該就是跟陰麵簋心風水有關係。
以往令人神往的景致,現在看起來,令人畏懼,層層白霧之下,有什麽在蠢蠢欲動。
三人幾乎同時打了個寒顫。
小方在道路上抓起一把泥土,在手心裏搓動,然後拋灑出去,原本濕潤的泥土,竟然分開成細碎的粉塵,被風一吹,四散飛起。
小方鼻頭翕動兩下,對大拿和老沙說:“那些古代的士兵,的確已經上山了。”
大拿跟老沙發愣,他們料想不到,這個年紀輕輕的小方,有這手追蹤的本事,難怪劉所長會把他留下。
“老任跟那個苗人呢?”老沙問道。
“他們的氣味,我暫時聞不到。”小方搖頭說,“老任知道我的本事,不知道會不會有辦法對付我追蹤。”
“我們先去洞口,不管怎樣,老任都會上山跟耶律乞努交涉,隻是時間問題。”老沙說。
天橋山人跡罕至,樹木高大,樹下又有雜草叢生,一開始,大拿看不出任何有人行走過的痕跡。那些士兵少說有上千人,如果經過的話,一定會把這一片地方踏平,正在狐疑,在前帶路的小方停住。大拿一看,立即釋懷,前方的雜草小樹都被踩倒,肯定是有大量人馬經過。
也不知道耶律乞努是用了什麽辦法,帶領手下憑空出現在這裏,可能是知道有人會跟著,所以把前麵一段路上的行跡給掩蓋掉。顯然,耶律乞努不清楚青城道士和小方的本事。
跟著士兵們踩踏的痕跡走,就算沒有去過天橋洞,三人也能輕而易舉的找到了。
一個寒氣森森的洞口,很快出現在三人麵前。洞中,有幾個士兵來回走動,不時朝外麵打量。耶律乞努已經把山洞占領。
三人躲在一塊高大的青石後麵張望。
天橋洞口一人來高,看起來比鋼廠的大門還小。
“那麽多人,難道都躲在洞裏?”大拿輕聲問小方。
小方點點頭。
“我們就在這裏等。”老沙說,“老任遲早要來,到時候,截住他。”
“我不知道。”老沙說,“如果他已經進去交涉,那我們就隻能等他們出來了。但以我的猜測,老任還沒有來。耶律乞努不買他的帳,說明老任的籌碼還不夠。他現在肯定在想辦法,增加籌碼,到時好讓耶律乞努乖乖聽話。”
“我聽他們談起過,那個苗人有種可以控製人的蠱,要到午時才有用。”小方說。
“那他們肯定要午時才來。”老沙輕鬆的說,“到時候,大拿你來對付老任,我負責引開苗人蠱婆。把虎符拿到手就行了。”
有了初步的打算,三人就在石頭後麵等待。
等待了一陣,大拿就忍耐不住了,不時往山下望,又不時看看洞口。老沙則背靠石頭閉著眼睛,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了。
三個人都沒有帶手表,大拿分不清具體的時間究竟到了幾點。他隻好盯著天上,太陽隱藏在一片陰雲裏,灰蒙蒙的一團,附近的山林裏,冷風不停的吹拂,令他身上發寒發冷。
大拿清楚自己的體質,一般情況下,即使在冬天,也用不著穿棉襖禦寒,沒想到這種時節的山裏,直讓他打哆嗦。
冷風越來越大。大拿看到小方的嘴唇都變成烏紫色,臉色煞白,連呼吸出來的空氣,都是白霧。
“好冷。”小方縮著膀子說。
“要下雨了。”大拿抬頭看天,才一會兒工夫,天上的烏雲竟然堆積了不少,黑壓壓的籠罩在他們頭頂上,看起來就要入夜。
山風裏,傳出一股腥味,越來越濃。
大拿的心跳動得非常劇烈,這種情況,即使在麵對耶律乞努的時候,都沒有發生,但現在,大拿意識到,有很大的危險,正在迫近。
悉悉索索的聲音,從山下傳來。
“好香的氣味。是那種可以控製人的蟲子來了!”小方的聲音變得嘶啞,像是脖子被人卡住。
“老任來了。”大拿覺得奇怪,他並沒有聞到香味,但還是上前,想把老沙叫醒。
還沒碰到老沙,老沙就睜開眼,他的確是在養神,沒有睡覺,而且相當警覺。
“按我們的計劃來。”老沙說完,就朝山下走去。
大拿已經能夠想象,那些五彩斑斕的蜘蛛,正在地麵爬動,它們非常之多,漫山遍野,爬滿了每個角落。大拿雖然沒有看到,他眼前,卻似乎出現了這樣一幅情景,這種想象,讓他渾身汗毛豎起。
小方緊張到不行。他以前在老任身邊,知道苗人蠱婆的手段,而這次,苗人蠱婆的蠱蟲,力量達到了最強的時刻。
午時了。
除了烏雲,山林裏霧氣更加濃厚,近到兩三米距離外的事物,逐漸看不清,大拿眼望老沙的身影,在濃霧裏消失。
“完了。應該我去對付蠱婆!我手上有道士給的信物。”大拿拿出黑色的木片,木片裏傳出一絲絲的熱度,竟然讓他產生了一點溫暖的感覺。
大拿一晃神,呆呆的望著,小方帶著的那赤紅麵具上,有四個眼洞,占據了整個麵孔的上部,下方,則是獠牙交錯,往外露出,形同一個惡鬼。
大拿跟在小方身後,小方自從戴上那個古怪的四眼麵具之後,整個人變了一種氣勢,不再是先前那副畏首畏尾的樣子,身影似乎變得高大不少,但仔細去看,他的身體四肢又還是原來的那麽瘦弱。
小方走在大拿前方,霧氣自動散開,一條道路被開辟出來,兩人走過去之後,霧氣又自動合攏,把他們經過的地方,再次遮掩得嚴嚴實實。
大拿表情僵硬,終於明白,在這虎符鎮上,他跟老沙這樣的層次,充其量不過是兩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貨色。
小方走的路,幾乎是條直線,直奔目的地而去。
大拿緊跟身後,不在多想,小方去的地方,很顯然就是老任所在的地方,他必須要做好萬全準備,逼迫老任,把虎符交出來。
前方的霧氣中,有一個人影,那是老任,正在東張西望的尋找什麽,那個苗人蠱婆沒在他身邊。
“老任。”大拿叫道,“我等你很久了。”
“你們來得真快,把娃娃引走的,應該是那個姓沙的了。”老任打量了一眼大拿,然後就把目光停在戴著麵具的小方身上,“當初你說自己姓方,我真沒往你的這個身份上想。”
“你不是我們的對手,最好是把虎符交出來。”大拿說。
“任叔,你也曾經是卸嶺的人,跟劉叔是師兄弟,我不想跟你交手,把虎符拿給我們,就這麽算了。”小方扶了扶麵具,對老任很客氣的說道。
“說起來,你這一脈,比我們卸嶺要早上千年的曆史。”老任背著手,慢悠悠的說,“不過,不客氣的講,你們是一代不如一代,虎符,我是不可能交給你的,就算你師父來,也未必是我對手。”
大拿不清楚小方是什麽傳承,但看樣子,跟卸嶺很有淵源,不然也不會跟著劉所長做事。老任的強硬態度,大拿毫不意外,心想隻能是搶了。
大拿朝前邁出一步,小方卻立即把他攔住,“小心地上。”
大拿往地上一看,沒覺得有什麽異常,“老沙不是蠱婆的對手,我搞定這裏,好去幫忙。”說完,就又往前走了兩步,朝老任衝過去。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老任輕笑,沒有躲閃,仍然站在那裏。
大拿走了幾步之後,就感覺四周的環境變了,空地上,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很多棵高聳入雲的柱子,軀幹粗大,估計要四五個人合抱才能抱下。每一根,都是上下一樣大小。
原本在附近的老任和小方,突然就不見了蹤影。
大拿觸摸身旁高大的立柱,每一根,都非常的真實,他向前走動,後方的柱子,就會消失,前方,則會慢慢顯露出來幾根。
大拿跑動,前方的柱子,就飛快的出現。他仿佛置身一條無盡的長廊裏,永遠跑不到盡頭,當他換個方位,朝另外一個方向跑,前麵出現的情形,也是一模一樣。
無數的柱子,形成一個迷宮。
大拿停下來,四處張望,他很清楚,這就是一個布局,但他想不明白是什麽布局,看上去跟守陵人在黑林子的布局差不多,但又有本質上的區別。
守陵人在黑林子裏的布局,依賴的是地下的磁場和周圍的樹木,讓人的方位感產生混亂,而大拿很清楚的記得,在入局之前,他跟老任之間的距離,隻有三米不到,地麵空****的,也沒什麽可以布局的東西。
“不對,是有東西的。”大拿忽然想到,就在他和老任之間,有一些豎立的小木棒。它們被霧氣擋住了一大部分,如果不仔細去看,根本看不出異常。而且,誰也不可能想到,那種小木棒,竟然能產生如此之強的效果。
大拿想起師父曾經跟他說過一個典故:諸葛亮能用一堆石頭,困住了東吳幾十萬大軍。現在情形何其相似,老任隻用了幾根小木棍,就把他一個大活人給困死。
大拿被困在陣中,四周的霧氣,逐漸散去,一望無際的地方全都是立柱,充滿他的視線,讓他滋生出絕望的情緒。
處在無窮無盡的立柱之間,如同孤身陷在怒浪滔天的大海,或是漫無邊際的沙漠之間。
沒有什麽恐怖的事物出現,但這些立柱,就足以給他無盡的恐懼。
“窮盡一生,也別想脫困了!”大拿心裏重複這樣的話語,那不是他想要的思緒,但他卻阻止不了自己有這樣的想法,這讓他更加煎熬,來來回回的踱步,想盡快從中間逃離。
大地突然震動,拚命搖晃,那些立柱,也隨之來回晃動,隨時要倒塌下來。
大拿驚恐抬頭,雙腳下蹲,穩住自己的身體,他分不清這震動,是因為地下的六鰭鯉魚在動,還是小方在外麵跟老任對抗,對布局產生了影響。
渺小,孤寂,恐慌……
大拿內心裏不斷的產生負麵情緒,想大聲呼喊,想求人來幫他。但他忍住,他知道,一旦喊出口,就意味著自己敗了,他會崩潰,然後被這個布局給吞噬,萬劫不複!這個布局的作用,就在於此。
大拿猛得朝立柱打去,拳頭撞在堅實的柱壁上,皮肉綻開,鮮血滴落。疼痛反而稍微讓大拿好受一點,他心中一喜,立刻雙手捶擊,疼痛感越來越強。
霧氣重新凝聚,但他眼前的景象,已經變回了原樣,地上的小木棍,全都倒鋪在泥地上,沒有一根直立。
老任依然站在前麵,小方在身後,時間似乎才過去了不到一秒鍾。
老任眉頭沉了下,非常詫異,“你竟然能靠蠻力破我的陣法!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本事,我現在明白,老劉為什麽把你安排在鋼廠了,他真沒選錯人……”
“你最好交出虎符!”大拿衝上前,拽住老任的衣領,手上的疼痛感仍在,但沒有任何傷痕。
老任隻有一個陣法作為依仗,被破之後,任由大拿宰割,他呼呼的吐氣,終於惶恐起來。
大拿二話不說,右手提著老任,左手在老任身上尋找虎符,他明白,這麽重要的東西,老任肯定會隨身攜帶。
老任沒有反抗,讓大拿在身上搜,大拿搜了兩個口袋,就把虎符搜到了手。
符到手,大拿鬆了口氣。
大地又再次震動,整座天橋山都在晃,大拿的心再次沉重,現在的情形,除了是地底下的六鰭鯉魚在動作,沒有別的可能了。
“你們沒機會了。”老任嗤嗤的笑起來,“等六鰭鯉魚完全活轉,鏡麵布局被毀,耶律乞努就再也回不去了!就算你拿到虎符,也沒辦法把他們調回那邊……”
“閉嘴!”大拿吼道,但他也清楚,老任的話,是對的。
大拿總算是清楚了老任當初為什麽會急急忙忙的把他們都帶回大龍家常菜館。
不是為了躲避即將到來的耶律乞努,而是要讓他跟老沙兩個人,無法完成在六鰭鯉魚頭頂釘銅釘的任務。
當時情況緊急,又有嫣兒和神偷自願去做那件事,他跟老沙就沒有堅持,現在,一切都快要來不及,鯉魚的動作,已經越來越頻繁,要不了多久,虎符鎮就會被蘇醒的鯉魚攪得天翻地覆,所有的事物,都將掩埋在地底。
地底,神偷和嫣兒都被製服,被幾個古裝士兵圍在中央。那名對他們說漢話的中年男人,拿走了銅釘。
“我們該怎麽辦,我好怕。”嫣兒低聲對神偷說,渾身瑟瑟發抖。
神偷望著前麵那幾個穿奇異服裝的人,安慰說,“他們不會對付我們,不然早就動手,不會把我們活捉,別擔心,我有辦法逃走。”
嫣兒是個堅強的女生,從來不怵場,這一點,神偷是知道的,但現在這種處境,就連他也感到恐慌,更別提嫣兒了。神偷嘴上雖然安慰,心裏卻沒有底,他過到鏡麵那邊,看到祭祀儀式的現場血流成河——那些人都是用活人祭祀。
也許,這些士兵之所以不在這裏處置他們的原因,就是要把他們帶到另外的地方,用儀式的方式處置。
領頭的中年男人,說了一句契丹話,所有人立即停了下來。
神偷臉色頓時煞白,警惕的打量周圍。他們到了一處熱泉眼,熱水從泉眼冒出,涓涓生響,霧氣騰騰,灼熱難耐。
大地突然晃動,所有人都東倒西歪,站在熱泉邊的兩個士兵,不小心掉到了熱泉之中,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當地震停止,那兩個人,仍然在掙紮,但沒有任何辦法去救他們,大家都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全身的血肉被熱泉灼傷,皮膚剝落,慢慢被煮熟,然後死去,這個過程,持續了將近五六分鍾的時間,異常的香味彌漫,嫣兒立刻吐了。
“那個人對我們說謊了!他說過來之後,我們都不會死!”看到這幅情形,在領頭中年男人旁邊,有個年紀比較大的白胡子老者氣憤的說道。
“他沒理由說謊,一定有別的什麽原因。”領頭中年男人搖頭,“先封住氣孔,讓六鰭鯉魚停止蘇醒。”
他們就說了這兩句漢話,之後的話,都是契丹語。
神偷心安不少,這些人雖然一過來,就對付他們,但目的,終究還是要把六鰭鯉魚的氣孔封住。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魁梧的男人,他說漢話,大約五十多歲,他跟你們不一樣,是留短發,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嫣兒激動的朝那個領頭的中年男人喊,“對了,他姓穆,你們有誰見過他嗎?”
那個領頭的中年人轉身,打量嫣兒,“你是他什麽人?”
“我是他女兒!”嫣兒回答。
“沒有。”那個領頭的中年男人搖頭,“從來沒見過姓穆的男人,也沒聽過有這麽個人。”
等地麵再次安靜下來後,領頭的中年男人站在了熱泉邊,他讓其他的士兵,也都整齊站著,態度畢恭畢敬,神色裏充滿敬畏。
神偷已經明白了,這個噴發著熱霧的泉口,就是六鰭鯉魚頭頂的氣孔。現在,他要把這個銅釘對準氣孔丟進去,對鯉魚進行鎮壓,讓它停止蘇醒。
“銅釘找回來了?”嫣兒輕聲的問神偷,“你是怎麽把銅釘從那隻怪物那裏搶回來的?”
神偷做了個噓聲的動作,讓嫣兒不要說話。嫣兒狐疑的望著他,不知道神偷是怎樣的打算。
領頭的中年男人,高聲的用契丹語對氣孔大聲說話,聲音抑揚頓挫,悲壯而鏗鏘。神偷猜測,他是在進行祈禱,和鯉魚進行某種對話,但也可能隻是故作姿態。
高聲的祈禱完畢之後,領頭的中年男人用彎刀劃破自己的手心,然後把銅釘握住,讓銅釘沾滿鮮血。緊接著,他將銅釘,朝鯉魚的氣孔丟去。
氣孔裏冒起兩團更加濃烈的熱霧,就像是鯉魚突然打了個噴嚏。山體發出轟隆巨響,再次震動,但劇烈的程度,要比任何一次都要厲害,岩石紛紛朝水中滾落,激**起滾燙的水流,朝眾人湧來。
“我們趕緊離開!”神偷沒理會,拉起嫣兒的手,他找準了一個方向,帶著嫣兒狂奔。
後方沒有提防的古裝士兵們,驚慌失措的亂跑,很多立即被滾燙的水流湮沒。
神偷帶著嫣兒跑動,來到一個地方,不由分說的往水中跳下去。
嫣兒嚇壞了,大聲呼喊,但落到水中時,才發現那股水流,並不是想象中的滾水,而是透著涼意。
“這是冷水!”嫣兒又驚又喜,她怎麽都想象不到,熱泉形成的地下小湖泊裏,竟然會有一股冷泉湧出。
“那枚銅釘是假的。”神偷說,“你還記不記得,在來虎符鎮之前,有人托我偽造一個東西,我在地下室裏,弄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幫人偽造的東西,就是銅釘?”嫣兒問。
“是老任,他給了我圖紙,讓我照著做。”神偷說,“這個物件太精致了,我做了半個月,才做出來,它的重量、花紋、還有材質,都跟圖紙上一模一樣!後來,他又讓我去一個地方,把原來的那件給偷換掉……我失敗了,所以這件贗品,就留在了我身邊。”
“你怎麽可能失敗?”嫣兒說,“你不可能失敗的!”
“我的確是失敗了,那個地方,就是虎符鎮外的守陵人村子。當時我並不清楚,偷換銅釘,跟地下陵墓有什麽關係……”神偷說,“我騙老任說我已經成功換掉,他信了。所以,你明白了吧,他從一開始就希望銅釘沒有作用,而是要讓六鰭鯉魚活轉過來。他放你來用銅釘鎮壓鯉魚,根本就是要把你往死路上送!”
“那你還跟著來!”嫣兒朝神偷吼。
“老任千算萬算,也沒料到,你拿著的那枚銅釘是真的……”神偷說,“但可惜了,真的那枚,被怪物給搶走。找到銅釘,我們就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