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南明武士
2006年9月26日,下午13點30分。
當童建國的槍口對準狼狗時,葉蕭和他的第二小組,正在南明城的另一端遛噠。
依然是上午走過的路,但不再從城市西南緣上山了。四人穿過荼蘼花園的街道,繼續向城市深處探索,一路都留下了標記。孫子楚照例和兩個女生吹牛——從湄公河的內陸考古探險,到外星人創造了古印度文明……
葉蕭從出發就心事重重。半小時前離開大本營時,他關照頂頂帶著“無名女郎”回五樓去。沉默半天的女孩卻突然說:“不,我不想去五樓。”
“不要任性!”
頂頂像姐姐教訓妹妹似的,摟著女孩的肩膀就往外走。而這二十一歲的柔弱女孩,竟大力反抗起來,幾乎將頂頂推倒在地。
“你怎麽了?”葉蕭牢牢抓住她的手,讓女孩一時動彈不得,又輕聲在她耳邊說,“聽我的話,跟她上去吧。”
女孩蹙著蛾眉搖頭,眼神裏寫滿幽怨,仿佛剛被人欺負過。她看了看屋裏的黃宛然母女,低聲說:“不,我就想留在這裏,有許多人可以陪著我。”
頂頂歎了一聲:“別說傻話了,在樓上更安全,而且我也一樣陪著你。”
“等一等——”葉蕭打斷了頂頂的話,他看著女孩的眼睛問,“你想讓更多的人陪你?”
女孩楚楚動人地點了點頭:“是的。”
“因為你很孤獨?是嗎?”
她不得不再次點頭。
“你對孤獨感到恐懼?”葉蕭不依不饒地逼問,“而你已孤獨太久,所以也恐懼我們?”
女孩第三次點頭:“是的。”
這眼神這聲音都讓葉蕭難以說“不”,盡管知道該讓她去五樓,但他的心腸終究太軟,緩緩後退了半步說:“好吧,你留在二樓。”
“不行!”頂頂仍堅持己見,“在這裏不安全,她必須跟我上五樓。”
“算了,她不過是個弱女子,你也可以留在這看守她。”
葉蕭不想再和頂頂爭論,孫子楚、林君如和伊蓮娜都在樓下等他。他快步跑出房門,將“無名女孩”留給了大本營。
不知此刻她在幹什麽?和其他人說了些什麽?也許晚上會問出更多的線索。
這時走到一條大路上,幾乎是全城最寬的街道,兩邊種植著高大的樹木,後麵多是深宅大院。有塊路牌標著“朱雀大街”,孫子楚翻出南明地圖,仔細對照地圖上的路名,果然在城市中心發現了這條路。
地圖顯示這條大路從西向東,幾乎橫穿了南明市中心。此刻他們在路的西段,折向東走便是全城中心點。
“朱雀大街——是唐朝京城長安最有名的一條大路,也是當時全世界最著名的街道。不過,長安城的朱雀大街是南北方向的,但這條街卻是東西方向。”
伊蓮娜打斷了孫子楚的囉嗦:“管他東西南北,隻要找到路就行了!”
“對,我們已經來這兩天了,還沒到過城市的心髒呢!”孫子楚收起地圖,躍躍欲試地跑到馬路中間,向身後的林君如喊道,“快點啊!”
“真像凱達格蘭大道啊。”
林君如怔怔地看著四周,就連圍繞城市的山巒也酷似台北。
倒是伊蓮娜快跑到了前頭,顯然她的好奇心更為急切。葉蕭也走到大道中央,往日腳下應該車流如織,根本容不得行人吧。
四人往前走了數百米,前方左側出現大片空地,右側全是綠色樹木,大路從空地與樹林之間穿過。
“GOD,是個廣場!”
伊蓮娜第一個叫起來,在一排高大的行道樹後,是個能容納上萬人的廣場。
沒錯!一個寬闊的廣場在他們麵前展開。
仿佛天空也高了許多,烏雲即將從頭頂散去。進入空城的這兩天來,到處都是密集的街道和小巷,讓人感覺壓抑,突然來到這巨大的廣場,心情都豁然開朗了許多。
然而,當他們看到廣場的正麵,四個人的心都被震住了。
幾百米開外的正麵,是一座中國式廡殿頂的建築——竟有幾分像北京故宮的太和殿,特別是那雄偉的金色屋頂。大殿建在兩排高高的台階上,站在廣場隻能吃力地抬頭仰望,仿佛古代臣子跪在太和門內,等待至高無上的皇帝的召見。
葉蕭又向前跨了一步,才確認腳下不是故宮的石板,而是瀝青鋪成的廣場。
廣場西側是棟現代化樓房,用玻璃幕牆包裹起來。它坐落在宮殿左側,簡直是不倫不類,像盧浮宮前的玻璃金字塔。
東側是幢古希臘科林斯式大廈,外側牆體由九根花崗岩柱支撐,高大的柱子貫穿全樓,屋頂則是雅典衛城式的,上麵有許多人物浮雕,站在廣場上看不清楚。
這場麵讓他們都看糊塗了,不知是到了哪個時代哪個國度?難道又一下子“穿越”了?
在同一個廣場裏,居然有三種截然不同的建築:一個是中國傳統式的,一個是歐洲古典式的,另一個則是現代式的。
古今中外的建築全在這撞上了,恐怕全世界都絕無僅有吧,廣場的設計者要不是天才,那一定是個瘋子!
孫子楚又一次打開地圖,確認這就是南明城的地理中心,東西向的朱雀大街從廣場南側穿過。馬路對麵的樹林正是“南明中央公園”——他覺得頗為好笑,那麽一個偏僻的小地方,竟還要學紐約搞“中央公園”。
而在廣場的正北端,就是眼前威嚴的“太和殿”,地圖上標注的是“南明宮”。廣場西側的現代化建築,在地圖上叫“西廂殿”。東側那古希臘式的大廈,自然就是“東廂殿”了。
“什麽鬼地方啊,像到了中國古代的王宮,本城還實行君主製?”
“現在泰國也是個王國啊。”
“但顯然這裏的建築格局,與曼穀的大皇宮完全不同。”
孫子楚又拿著地圖走了幾步,毫無疑問就是這個地方——但關於“南明宮”和“西廂殿”,地圖上並沒有更詳細的說明。
“別管那麽多了,先去宮殿裏看看吧!”
伊蓮娜興奮地向前衝去,走在空曠的宮殿廣場上,四周回**起自己的腳步聲,每一道音波都在傳遞著什麽。
葉蕭凝神靜氣地側耳傾聽,這廣場有匯集聲音的功能,就像北京天壇的回音壁。若有數千人站在廣場上,就變成一個巨大的共鳴箱,音效被放大許多倍,如氣勢磅礴的合唱團。
他們跟著伊蓮娜往前走,來到宮殿台階腳下。在此仰望的角度更大,脖子酸痛加劇,宮殿給人的壓抑感也更重。
四人小心地走上台階,居然是用青石板鋪的,石縫裏還長著些青草。台階共有兩層,每層都有三十九級。
“這個宮殿的設計師,想必是希區柯克的忠實影迷。”孫子楚一邊爬一邊抱怨,“媽的,這家夥肯定看過無數遍《三十九級台階》!”
在兩層台階之間,有個五六米寬的平台。走完兩個三十九級台階,膝蓋都有些酸了——這正是古代宮殿的設計理念,讓覲見君王的臣子身心疲憊,戰戰兢兢地跪拜在天子腳下,完全屈服於皇權的威嚴。
第二組已來到大殿之前,高大的屋簷下掛著金匾,從上至下三個正楷漢字:南明宮。
他們幾乎是九十度仰望金匾,那感覺直接震懾到了心裏。葉蕭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巨大的廣場已在腳下,古時皇帝俯瞰群臣亦不過如此。
宮殿朱紅色的大門緊閉,中式窗欞裏鑲嵌著玻璃,已布滿灰塵。孫子楚摸了摸門板,才發現居然不是木材,而是堅固的鋼鐵大門。隻是表麵噴了層紅漆,看上去酷似北京故宮。
他再用力往前推一下,大門竟被緩緩推開了。隨著門軸轉動聲,裏麵顯出一個昏暗的空間。
四人都感到一陣冷風從大殿裏吹出,仿佛考古隊員打開塵封千年的古墓。孫子楚猴急地要闖進去,卻被林君如一把拉住:“當心腳下!”
原來是高高的門檻,足有成年人小腿那麽高,若不是提醒一下,孫子楚非得重重摔一跤不可。
“連門檻也是按照皇宮的規格來的,這裏麵究竟是什麽地方啊?”
孫子楚在慶幸之餘,揣著滿腹的狐疑,小心地抬腿跨過門檻。林君如和伊蓮娜互相攙扶著跨進去,葉蕭在門口徘徊片刻,也隻得跟著他們跨入大殿。
冷風伴著一股奇異氣味,很快從大門飄出去消散了。借著外麵射進來的光線,眼睛才適應殿內的昏暗。這是個數百平方米的大廳,中間豎著幾根粗大的柱子,乍看還都是上等的金絲楠木,細看才發覺是鋼筋水泥。仰頭向天花板望去,是否有中國傳統宮殿的“藻井”?但上麵太暗了看不清楚。
並沒有想象中的皇帝禦座,整個大廳都是空的。地板居然是黑色大理石,怪不得連空氣都是冰涼的。
“就像走進了殯儀館!”
林君如在大理石上滑了幾步,隨後回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殯儀館”三個字不斷縈繞著他們。
“拜托!輕點好嗎?”
孫子楚輕聲告誡她,然後走到大廳盡頭。除了一麵是大門和窗欞外,大廳其他三麵都是牆壁,左右兩側各開著幾扇門。從外麵看南明宮的規模,顯然要比這個廳大很多,牆後肯定還藏有很多空間。
推開左側的一道門,裏麵是條黑暗的走廊。葉蕭等人也跟上來,拿出手電照著前方。走廊兩邊還有一扇扇房門,進去打開其中一間。
光束裏騰起一團灰塵,捂著鼻子好一會兒,才看到一台電腦的顯示屏——宮殿裏的電腦?接著,手電又照出一張辦公桌,還有上麵的電話機和傳真機,屋子角落裏還有台飲水機。
這明顯是個辦公室,但四麵牆上沒有窗戶,關了燈就是個密閉的暗室。
伊蓮娜搖搖頭說:“在這種地方上班,絕對會得抑鬱症。”
四人退出屋子,往走廊深處走去,很快遇到了樓梯,看來這大殿內部還有幾層。葉蕭端著手電走在前麵,樓梯折了兩道來到二樓。
迎麵是條寬闊的長廊,裝飾也甚為考究。地麵鋪的是黑色大理石,牆上掛著許多幅油畫,不知道是名家的真跡,還是批量生產的假貨。
走廊出乎意料的長,估計貫通整個宮殿二層了。推開右側一扇房門,同樣是沒有窗戶的辦公室,隻是內部裝修更好。回到走廊裏繼續向前走,手電隻能打到前方十米遠處。
忽然,光線裏隱隱出現一個人影。
葉蕭放慢了腳步,孫子楚也捏緊拳頭,四人仔細向前看去,但那影子總籠罩在灰塵中。
又往前走了幾步,每個人的心都懸了起來,不敢大聲出氣。走廊中隻剩輕微的腳步聲,布滿塵埃的空氣也似乎凝固了。葉蕭想到了那神秘女孩,既然已經有了一個她,必然還會有第二個人吧?也許他們就隱居在這宮殿中,就像眼前這個人影——他(她)是男是女?有多大年紀?幹嘛要在這裏?刹那間許多問題湧出來,心中已準備好了“審訊方案”。
第二組數林君如膽子最小,她禁不住縮在孫子楚身後,隻敢透過他的肩膀往前看。孫子楚則想起古代宮殿的種種靈異傳聞,據說故宮半夜裏常有慈禧太後鬼魂出沒,拿著板子打妃子和宮女手心……
電光裏的影子越來越近,就站在走廊的盡頭,距離已不到五米,葉蕭都看清那人的輪廓了!
那個人身材頗為魁梧,身高起碼有190公分。兩腿分開站在那,手電光暈打在身上的氣勢,竟像敦煌壁畫裏的天王像。
他還戴著一頂很奇怪的帽子,葉蕭把手電對準他的頭,居然發出金屬的光澤,原來是頂鋼盔!
想必是軍人或武裝警衛,葉蕭隨即提高了警惕,會不會把他們當作入侵者呢?
又走近一步,才發現那鋼盔的樣式很怪。盔頂豎著個尖尖的東西,盔的兩側拖著鎖子甲,保護臉頰和下巴,盔正中還有一塊護鼻。
那個人的臉隱藏在黑暗中。
不,那根本就不是鋼盔,而是古代武士的頭盔!
再看那人穿的一身衣服,也都發出黑色金屬反光。胸口有兩片護心鏡,後麵襯著山字形的鐵甲。肩膀有兩個虎頭家夥,下麵咬著鐵甲保護上臂,下臂則有鐵製的護腕和護手。腹部圍著綠色戰袍,一根腰帶緊緊係著,連接下半身的戰裙,布滿了魚鱗甲片,就連護腿板和鞋子也是鐵的。腰間掛著一把寶劍,身後背一張鐵胎大弓,箭壺裏插著二十支羽翎箭。
在這南明宮殿的深處,黑暗走廊的盡頭,他全身披掛重重甲胄,似從君王的墳墓中走來,從地獄的戰場上歸來。
而來自遙遠人間的四個人,早已在他麵前目瞪口呆,等待他舉起殺人無數的利劍。
終於,盔甲裏的男人睜開眼睛,放射出兩道噬人的目光……
※※※
下午,一點四十分。
再回到旅行團的第一探險小組。
童建國握著一把手槍。
槍口對準那條巨大凶猛的狼狗,槍膛裏躺著二十發子彈,保險已被拉開。
旁邊的錢莫爭睜大眼睛,這是把大口徑軍用手槍,射擊火力異常凶猛,可近距離穿透美軍防彈衣。
若不走運被它射中腦袋,半個人頭都會被轟掉,何況是一條狼狗!
在這棟未完工的建築四樓,兩個人與一條狗對峙著,人的手裏有槍彈,狗的嘴裏有利齒。
但牙齒畢竟拚不過子彈。
狼狗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並沒有立即衝上去。它壓低了上半身,把尾巴夾在股間,喉嚨裏發出含混的呼聲,嘴巴不時往上翻起,露出裏麵鋒利的牙齒。
錢莫爭嘴唇哆嗦著問:“它怎麽不害怕呢?”
“別說話!讓我集中注意力,它隨時都會撲上來!”
就趁著童建國說話的瞬間,狼狗竟突然一躍而起——唯一的空子被它鑽到,眼看就要撲到他們身上了。
兩人的瞳孔立時放大,錢莫爭想要大喊“開槍啊!”但大腦掌管語言的神經,還來不及給嘴巴傳遞指示。
砰!
槍聲響起。
錢莫爭隻感覺眼前閃過一道火光,同時聞到一股火藥的氣味。隨即他閉上眼睛,不忍心看那幕悲慘的景象。
槍聲,致命的槍聲,繼續在空曠的街道和毛坯的樓房裏回**。
當他重新睜開眼睛,那條狼狗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童建國則站在原地,他手上的槍也不見了。
“狼狗呢?”
“我剛才並沒有向它開槍,隻是朝天鳴槍示警而已。”童建國嘴角微微一撇,“槍響後狼狗馬上縮了回去,轉身跑下了樓。”
錢莫爭以往見過不少大場麵,這次卻真被嚇倒了:“混蛋!我還以為它的腦袋被子彈打爛了呢。”
“剛才它之所以衝上來,是因為它不確定我手裏的槍,到底是真家夥還是仿真槍?但它終究隻是一條狼狗,任何動物都懼怕火器,隻要槍聲一響——哪怕再厲害的野獸,也會因天生的恐懼而逃跑。”
“算你有種!手槍呢?”
童建國從褲兜裏把槍摸出來說:“放在這裏好像不太安全。”
“你這是什麽意思?還想防我一手?”
“別亂想了。”
他將褲腳管撩起來,再把手槍放到小腿外側,從包裏拿出膠帶綁上,這樣就牢牢固定住了。當他把褲腳管放下來,隻看到隱隱有塊突起,但又有誰會注意別人的褲腳管呢?
錢莫爭還是忍不住好奇心:“這把槍是從哪裏來的?”
“上午,那個山洞裏的軍火庫。”
“果然是那裏!”他已經猜到三分了,捏著拳頭問,“你居然偷了一把手槍出來?”
“幹嘛用‘偷’這個字?我們在這吃的每一頓食物,不都是‘偷’來的嗎?”童建國靠在陽台欄杆上,歎了一口氣,“哎,你知道這個地方有多危險嗎?那條狼狗隻是許多危險中的一個,你沒有看到屠男和導遊小方是怎麽死的嗎?我們旅行團還有十幾個人,其中有一半是女人,難道憑你的赤手空拳,就能保護自己和她們嗎?”
“所以,你就偷偷地拿了一把槍?”
“是,上午在山洞軍火庫裏,有個箱子裏全是手槍,彈匣裏還裝滿了子彈。我特地挑了這把槍,還有幾個彈匣的子彈,趁你們不注意藏在了身上。”
錢莫爭低頭想了好一會兒:“你說的對,我們那麽多人是需要一把槍,比如剛才就派上了用場。”
“謝謝,我不知道在你們的印象中,我是怎樣的一個人?也許我有許多種做法,讓你們都難以理解,但我會給你們看到最好的結果。”
“不過,槍畢竟不是個好東西,旅行團裏大多數人,都會對這把槍感到恐懼,何況還有個十五歲的孩子。萬一讓某些心術不正,或容易衝動的人拿到了,說不定就弄巧成拙,變成我們最大的禍害了。”
“所以請你為我保守秘密,不要把這把手槍的存在,告訴旅行團裏任何一個人——包括葉蕭!”
錢莫爭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頭說:“好吧,我保證不說出去。你也要好好保管這把槍,千萬別把它弄丟了,更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當然。”
“還不知道楊謀他們三個人怎麽樣了?我們快點下去找他們吧。”
“等一等!”
童建國一把拉住了他,隨後將頭探出陽台,查看下麵的形勢。果然,在街道對麵的轉角處,那條狼狗正赫然趴著呢。
“啊,它居然還沒走!”
錢莫爭也發現了那條狼狗,剛才鳴槍示警並未傷到它,但令它更加機警小心了。它悄悄躲藏在對麵,隻等他們兩個人下樓,便會從背後突然襲擊!
“它真比人還聰明。”
他們退到屋裏,童建國點起一根香煙。在這廢墟似的毛坯房中,煙頭的火焰不斷閃爍,很快被他吸完了。
“你用過槍吧?”
錢莫爭蹦出一句話,眼睛隱藏在昏暗中。
“是。”童建國並不隱瞞,輕輕吐出一口煙霧,“還殺過人。”
這句話讓彼此沉默了許久,煙頭的火光照著他的雙眼,宛如黑夜山洞裏狼的目光。錢莫爭退到了更遠處,他不想追問別人的過去,或許旅行團每個人心裏都藏著秘密。
“槍不是個好東西。”
“當然,其實我很討厭槍。”
“你也討厭殺人?”
“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握著扳機的手指僵硬了。我的子彈穿過一片樹林,擊中對麵那人的胸膛,距離不會超過二十米。我看著他的血從胸口湧出來,就像流到我的身體裏,眼前和腦子裏血紅血紅的,以後連著一個月都做惡夢。”
童建國加快了吸煙速度,仿佛這裏已變作多年前的戰場,硝煙彌漫向錢莫爭的雙眼。
“你殺過許多人?”
“是的,但第二次殺人就再也沒感覺了。不覺得自己是在殺人,更像是訓練時打中靶心。那些飛濺起的鮮血,不過是靶子上的木屑,根本用不著眨眼睛。”
“當你感覺到自己是在殺人時,你還有懺悔的可能。但當你不感覺是在殺人時,那你就成為魔鬼了。”
錢莫爭給他做了個總結性發言。
“也許——是吧!”童建國隻能苦笑一聲,用力丟掉將燃盡的煙頭,火星在地上一閃就滅了,“那時候你殺一個人,就像扔個煙頭似的簡單——如果自己被別人殺掉,也是一樣的感覺。”
“生命就像煙頭?短暫而脆弱的火光。”
談著談著竟變成了哲學話題,錢莫爭真想打自己一耳光,怎麽和這個殺人如麻的家夥一起聊天呢?
他重新束起散亂的長發,緊張地走到陽台邊,看看時間已經兩點十分了。悄悄把頭往外探了探,那條機敏狡猾的狼狗,依然在樓下守候著。
“該死的,我們被這條狗困住了!”
“不,人不會給狗困住的。”童建國拍了拍他的肩膀,皺著眉頭說,“不知道玉靈他們三個人怎麽樣了?必須快點去找到他們。”
“可我們現在自身難保的狀態,而且就算能逃出去,也不知那三個人跑哪兒去了,說不定他們也在尋找我們呢。”
“衝出去再說吧!”
說罷童建國走到陽台上,先看了看樓下的狼狗一眼,又仔細掃視周圍環境。下麵是個十字路口,狼狗趴在對麵轉角處。在這棟未完工的樓下,有個自行車棚,透過陽台底下的縫隙,可以看見裏麵停著十幾輛自行車,外麵用鐵欄杆隔著。
他回頭對錢莫爭說:“你想騎自行車嗎?”
“什麽意思?”
“跟我下去吧!”
童建國靜靜地走下四樓,每一步盡量不發出聲音,他知道樓下的狼狗正豎著耳朵,傾聽著他們每一步動靜。錢莫爭也隻得屏聲靜氣,就這樣踮著腳尖走到底樓,互相都不敢說話。
借著昏暗的光線,童建國向他使了個眼色,兩人翻過底樓一扇窗戶,跳出去正好是外麵的自行車棚。
對麵的狼狗立即狂吠起來,飛快地衝到自行車棚外,卻被層層鐵欄杆擋住了。它的爪子撲在欄杆上,由於身體過於巨大,難以從底下的縫隙鑽進來,隻得惡狠狠地嚎叫著。
十幾輛自行車都蒙著厚厚的灰塵,童建國低頭摸了摸車鎖,居然一下子就打開了——果然是個偷車高手。
他連開了兩輛自行車鎖,輪胎裏的氣也算充足,便和錢莫爭各騎一輛,衝出了自行車棚。
兩人都憋足了力氣,拚命蹬著腳下的踏板,風馳電掣地騎上馬路。狼狗一下子措不及防,被他們遠遠甩在了後麵。
但它並沒有放棄,馬上跟在後麵追趕。錢莫爭回頭大驚失色,隻得用盡渾身力氣蹬車。但這輛車恐怕一年多沒動過了,鏈條裏都生了鏽,積了許多灰,哐噹哐噹宛如八十年代的“老坦克”。
“抄小路!”
童建國的自行車技也著實了得,輕巧地轉進旁邊一條巷子。而錢莫爭經常騎山地自行車,也能湊合著應付一下。兩人緊握籠頭,在小巷裏七轉八拐,經常脫出狼狗的視線。雖然狗鼻子仍能捕捉到他們的方向,但不斷減速轉彎卻非狼狗所長,它幾次差點在彎角摔倒。
當他們以為要甩掉狼狗的時候,眼前卻出現了一堵堅固的牆——原來這小巷是條死路!
機關算盡,卻誤了卿卿性命!
在這狹窄的幽深小巷裏,兩旁也沒有其他路可逃。錢莫爭絕望地回過頭來,狼狗已及時殺到麵前。
瞬間,空氣凝固成冰塊。
兩輛自行車,兩個男人,一條狼狗,六隻眼睛,八條腿。
還有,一把手槍。
※※※
第二組。
神秘而巨大的南明宮,二層樓黑暗走廊盡頭,一個全身披掛甲胄的武士。
突然睜開沉睡百年的雙眼,凝視來自21世紀的不速之客。
葉蕭的心髒擰了起來,林君如和伊蓮娜瑟瑟發抖,躲藏到了他背後。隻有孫子楚還饒有興趣,繼續用手電向盔甲裏的臉照去。
不,那不是一張臉,而是猙獰的麵具。
在眼睛的位置開了兩個洞,淩厲駭人的目光,就從這兩個洞裏射出。
孫子楚想象躲在麵具後的臉,究竟會是怎樣一副尊容?是秦皇漢武麾下的年輕武士,還是唐宗宋祖陣前的威武將軍?
他大膽地走到盔甲武士跟前問道:“喂,你是誰?”
隨後又跳著後退了一步,提防那家夥鞘中的寶劍。聲音在宮殿走廊內回**,對方的目光卻又黯淡了下去。
葉蕭狐疑地上前兩步,小心地摸了摸那盔甲——全是真正的古代鐵甲片,而非電視劇裏道具的皮甲。
這副盔甲散發著金屬的寒意,仿佛經曆過許多著名戰役,受過無數刀劍弓失的洗禮。
“當心啊!”
兩個年輕女子異口同聲提醒,葉蕭還是摘下了那副鐵盔下的麵具——裏麵居然是空的!
“不存在的騎士!”
孫子楚念出了卡爾維諾著名的小說名稱,一個終日穿著盔甲的歐洲騎士,其實全身的甲胄裏卻空空如也,隻是作為一副盔甲而存在。
也許,生存在重重盔甲中的,是古代將士不朽的靈魂。
至於那雙目光逼人的眼睛,則是鑲嵌在麵具上的兩隻玻璃珠子。
“原來不是人啊!”
孫子楚擦了一把冷汗,麵具之所以會射出目光,不過是玻璃珠是對手電的反光而已。他伸手撫摸盔甲,鋼鐵甲片異常沉重,穿在身上起碼有八十斤,再配上各種兵器和裝備,更別說衝鋒打仗了,現代人的體魄恐怕難以勝任。
他又仔細看了看甲胄形製,從護鼻看有蒙古風格。但護心鏡和山字形的鎧甲,又很像明朝初期的樣子,特別是護耳的鎖子甲,顯然受到了中東和歐洲影響。孫子楚斷定這是一副明朝盔甲,而從甲片製作工藝來看,則是後人的仿製品。但這訪的工藝確實很棒,從規格設計到各種材料,完全按照古書記載手工製作,放在這宮殿的走廊裏,顯得異常威武精美。
這種用古代盔甲做裝飾物,在歐洲和日本非常盛行。去年葉蕭去英國遊覽倫敦塔,便見到了無數中世紀盔甲。但中國式盔甲則極其罕見,就連中國本土也難以見到,要麽就是些粗製濫造的影視道具。像眼前這樣的明朝盔甲,即便是後世的複製品,亦是千金難得的寶貝。
孫子楚繞了這副盔甲一圈,手電上上下下照了個遍,若有所思地撫摸著甲片:“天哪,難道是——”
“什麽?”
林君如看到他神經質的樣子,心想他又要語不驚人死不休了吧?
“難道是明朝遺民的後裔?你看這副完全仿真的盔甲,還有這座宮殿的外部形製,全都是明朝的風格——你們想想為什麽?還有,這座城市叫什麽?”
“南明。”
“對!‘南明’這兩個字已經說明一切了!”孫子楚越說越興奮,像發現了新大陸,“曆史上也有一個‘南明’政權,就是明朝滅亡以後,明朝的遺老遺少們,擁立南方的明朝親王為君,繼續豎起明朝大旗反抗清軍。”
林君如點了點頭:“我知道啊,鄭成功收複台灣就是為了反清複明。”
“南明最後一個皇帝,年號叫永曆皇帝。當清兵追殺到雲南後,他被迫和大臣們逃到了緬甸。他在那過了一段流亡生涯,最後被緬甸國王送回給清朝。漢奸吳三桂親手用弓弦,將明朝最後一個皇帝絞死在昆明。”
“那跟這裏有什麽關係?”
“當年,許多不甘心做亡國奴,也不願剃頭留辮子的人,都逃亡到邊境那邊去了。當年大名鼎鼎的民族英雄,李定國將軍就是死在異國他鄉的,而他手下的許多部將和士兵們,繼續效忠於大明王朝,在緬甸、泰國、越南等地策劃反清複明。”
“反清複明?”林君如不禁又插了一句:“我想起了《鹿鼎記》裏的天地會。”
孫子楚最討厭別人打斷他:“小姑娘別亂插嘴!在雲南的邊境線外麵,就形成了許多漢人部落,他們至今仍然生活在緬甸境內。”
“你的意思是——這座城市是南明政權的遺民們,逃亡到泰北叢林中所建的流亡城邦或國家?”
葉蕭依然打斷了他,並替他說出了推理結果。
“OK!所以這裏才會叫‘南明’,就是為了紀念故國——南方的大明王朝!”
美國人伊蓮娜聽得一頭霧水,雖然學了那麽多年中文,對中國曆史卻還是一知半解:“WHAT?”
這次是林君如回答道:“這座宮殿因此才叫‘南明宮’,這裏才會放上一副明朝的盔甲?”
“沒錯。”孫子楚的臉在黑暗中看不清,他伸手搭著高大的盔甲說,“說不定這就是明朝末代皇帝的寢宮呢。”
大家都被他這麽一說唬住了,葉蕭用手電照了照四周,發現右側是一道樓梯。
宮殿內部居然有三層樓!
葉蕭打頭走上樓梯,其餘三人緊跟在後麵,小心翼翼地來到樓上。
手電光線掃射之處,又是一條深深的走廊,但要比二樓低矮些。兩邊都是一扇扇房門,孫子楚試著推了一扇,卻緊鎖著打不開。他這麽一路推過去,仿佛在推阿裏巴巴的藏寶洞,心底確信這是明朝最後的江山,說不定還藏著永曆皇帝最後的財寶。
突然,一扇大門被他推開了。
四人都屏住呼吸,小心地朝門裏看去。外麵的光線照射進來,刺痛了他們的眼睛。
是個非常寬敞的辦公室,不再是樓下那些陰森的密室了。雖然玻璃窗上有許多灰塵,但仍能看到外麵的世界。葉蕭快步走到窗前,從高處俯瞰腳下的廣場。但站在下麵抬頭看時,卻未發現宮殿上部有窗,看來做過隱蔽處理。
在這裏看下去的感覺,與在底下仰望完全不同。這是古代帝王檢閱群臣的角度,是君臨天下南麵而治的氣派。廣場如巨大的地毯鋪在腳下,兩邊的現代建築和古希臘大廈,像兩尊護法神左右對峙。視線越過廣場外的朱雀大道,是那綠得紮眼的“中央公園”。甚至還能看到公園對麵,是一大片三四層樓高的房子。從這個角度正麵看出去,沒有比這宮殿更高的建築了。再遠是城市正南麵的群山,旅行團便是從那個方向,進入這神秘的死亡空城。
站在南明城的地理與政治甚至宗教的中心,葉蕭心底不斷浮起某種幻影,被腳下的宮殿慢慢地引出——不,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熱氣溶化在模糊的玻璃上,宛如一團白色的濃霧。
“GOD,這裏真是豪華啊!”
伊蓮娜驚訝地看著這間辦公室,足有一百多個平方米大,腳下鋪著最高級的進口木地板,牆上貼著繪金圖案的牆紙。天花板也做成了中國式的“藻井”,富麗堂皇描龍繪鳳,宛如故宮太和殿的規格。
在辦公室右側,擺放著一套沙發和茶幾。雖然布滿灰塵,林君如還是一屁股坐了下去。這可是非洲水牛皮的沙發,在美國買一套起碼要二十萬美元,想想坐在那麽多美元上麵也值了。
牆上掛著一幅中國水墨畫,一枝梅花孤獨地在雪中綻放。孫子楚站在下麵看傻了,因為他居然發現了石濤的署名!
從這幅畫的內容和氣質,以及裝裱材質等方麵來說,都確實是明末清初的年代,更何況石濤和尚那獨特的畫風。若真是石濤真跡,最高可拍賣到數千萬元!又想起對“南明”二字的推理——石濤和尚乃是明朝王室後代,因國破家亡才遁入空門。而這畫上的梅花,正應了“數點梅花亡國淚,二分明月故臣心”之聯。由“南明宮”來收藏這樣的傑作,實在是最合適不過了。
林君如離開水牛皮沙發,來到寬大無朋的辦公桌前。這台精致的紅木桌子價值高昂,後麵的太師椅更是明朝的古董。台子上除了厚厚的灰塵外,還有電腦屏幕和電話機。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太師椅上,正好麵對著那幅石濤的梅花圖。
這簡直是皇家的氣派!李嘉誠的辦公室也不過如此吧?
辦公桌的右上角,還插著一麵小旗子,上麵畫著個奇怪的圖案——左邊是寶劍,右邊是長矛,中間是太陽和彎月。
“日月旗!”孫子楚也快步走到辦公桌邊,看著旗幟上的圖案說,“太陽與月亮,合在一起不就是‘明’這個字嗎?”
“日月神教?”
林君如卻想起了《倚天屠龍記》和《笑傲江湖》。
“別瞎扯!看這個旗幟——劍與矛保護日月,象征著誓死保衛明朝的決心,這也符合‘南明’二字的含義!”
葉蕭也從窗邊回來了:“這也是我在警察局裏看到過的南明警徽。”
“警徽?我看不僅僅是警徽,而且是南明城的旗幟,也是全城通用的基本標誌。”
伊蓮娜也點頭補充道:“美國許多城市都有自己的旗幟和徽章。”
林君如依然坐在太師椅上,悠閑地翹起二郎腿問:“現在問題的關鍵是,這究竟是誰的辦公室?”
“至少不是你的!”孫子楚一把將她拉下椅子,“這可是價值連城的老古董,非被你坐壞了不可!”
林君如被他氣得直瞪眼,卻也隻能乖乖地走到一邊。孫子楚仔細看了看辦公桌,拉開一個抽屜,裏麵赫然是個檔案袋,印著“九十四年預算”的字樣。他急忙將檔案袋打開,卻發現半張紙都沒有,隻是個空殼子罷了。他又拉開其他幾個抽屜,均是空****的。隻有一個抽屜裏有些辦公用品,其中有兩隻派克簽字金筆,竟是真的24K金,儼然是大財團老板或國家元首簽字所用。
“有可能。”葉蕭隨後又搖了搖頭,“但現在什麽證據都沒有,我們無法確定。”
“再出去看看吧。”
伊蓮娜已經坐不住了,她端起手電走出辦公室。葉蕭和孫子楚也跟了出去,林君如最後一個離開,無限留戀地回望這金碧輝煌的屋子。
四人回到黑暗的走廊,孫子楚又推開一道門,才發現是廁所——設在豪華辦公室旁的廁所,自然是老板或首腦專用的了。不過這廁所也分為男女,顯然這裏還有女秘書辦公——抑或辦公室的主人就是女性?
廁所居然也有對外的窗戶,用毛玻璃遮掩著隱私。林君如和伊蓮娜都等不及了,一齊跑進了女廁所。
兩個男人則留在外麵,他們在陰影裏麵麵相覷,一時間竟有些尷尬。孫子楚背靠在牆上,不停地大口深呼吸。
“你有心事?”
“到了這個鬼地方,旅行團每個人都有一肚子心事。”
“不!”葉蕭雖然看不清他的臉,眼睛卻緊盯著他的方向,“下午一出來我就覺得你不對,中午我們在說話的時候,你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是嗎?”
孫子楚苦笑了一下,轉頭回避葉蕭的目光。
“告訴我,是因為那個人嗎?”
陰沉的大殿三樓走廊裏,孫子楚隻感到一陣窒息,他明白葉蕭說的“那個人”是誰,無奈地點頭道:“是,是她——你昨晚帶回來的神秘女孩。”
“我猜得果然沒錯,你在想什麽?”
孫子楚幾乎貼著他的耳朵說:“你不覺得她像一個人嗎?”
“誰?”
“小枝。”
空氣再度凝固起來,葉蕭的耳膜像被金針猛刺了一下,立時響起一陣耳鳴……
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小枝……
這個名字不停地在腦裏盤旋,又變成密碼似的微小漢字,爬滿在黑暗的眼前。閉上眼睛便感到暈眩,似乎整個宮殿都要倒塌下來,將他埋葬在墳墓深處。在傳說中的幽閉地宮盡頭,某個影子正穿破時間迷霧,低吟古老的歌謠飄浮而來。
“不可能!”
葉蕭連連後退幾步,直到後腦勺撞在牆上。劇烈的疼痛讓他睜開眼睛,隻看見對麵一個昏暗的人影。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孫子楚走到他的跟前,嘴裏發出輕微氣聲,“但那感覺太像了!”
“像什麽啊?”
林君如突然出現在了身後,把孫子楚嚇出一身冷汗,他驚慌失措地轉過身來:“怎麽像個鬼似的沒有聲音?”
“你剛才說話的聲音才像鬼呢。”
葉蕭急忙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麽,我們離開這裏吧。”
話音未落,走廊彼端便響起一陣腳步聲……
那聲音穿破黑暗而來,讓四個人的心又立時懸起。
“那副盔甲活起來了?”
林君如哆嗦地說了一句,隨即得到孫子楚的回應:“閉嘴!”
葉蕭把所有手電都關了,低下身子側耳傾聽。對麵漸漸亮起一道電光,後麵是兩個黑黑的鬼影。
突然,那道電光照到他們臉上,伊蓮娜驚恐地尖叫了一下。
就當四人都捏緊拳頭之際,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怎麽是你們?”
“錢莫爭?”
孫子楚聽出了那個聲音,趕緊也打開手電照向對方,果然是錢莫爭和童建國兩人。
大家都非常驚訝,前往不同方向的兩組人馬,居然在這個地方相遇了。
再看這兩人身上的衣服,都是又髒又破,好像剛剛打過一架。葉蕭擰起眉頭問:“你們組其他三個人呢?”
童建國疲憊地搖搖頭說:“對不起,我們走散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說來真是好笑,全都是因為一條狗!”
隨後,錢莫爭將剛才發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大家——除了藏在童建國褲腳管裏的那把手槍。
當錢莫爭和童建國兩人,騎著自行車逃到小巷盡頭時,卻發現前麵有堵高牆,後麵的狼狗已緊追而至了。在這無路可逃的絕境,童建國並沒有掏出手槍,而是勇敢地站在狼狗麵前,直瞪著狗的眼睛。
但這樣的對峙隻能是同歸於盡,錢莫爭緊張地尋找出路,發現在旁邊有根落水管,直通三層樓頂。他手腳並用爬上了落水管,多年鍛煉的肌肉幫了他大忙。童建國也立即爬了上去,狼狗雖然跟在後麵,但畢竟忌憚他的手槍,更不會爬水管子,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逃走。
兩人翻過高牆,後麵是片殘破的花園,停著輛泰國產的大眾車。童建國施展偷車絕技,兩人將車開上馬路。這時狼狗也繞道追蹤而來,但飛馳的車子遠遠甩下了它,終於擺脫了危險。
但方向已完全搞不清了,童建國胡亂開了幾圈,一直駛上寬闊的朱雀大道,很快來到廣場前。他們都被這地方震驚了,錢莫爭急著拍照片,來到威嚴的“南明宮”腳下,發現大門開了一道縫。
於是,兩人就這麽闖入宮殿,沿著樓梯走到三樓,與第二小組狹路相逢。
匯合後的兩組人唏噓不已,這離奇的經曆更讓大家擔心,昨晚都聽到了那條狼狗的警告,或許它隨時還會出現吧?
葉蕭依舊語氣凝重地說:“現在我最擔心的是,楊謀、玉靈、成立三個人,他們究竟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