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阿美領著陳靖仇三人到了側殿休息。側殿裏已安排好了一桌酒席。在巨海體內,居然也如陸上一般能夠耕織勞作,隻不過種的是海菜,養的也是海魚、海獸。雖然東西全都很新鮮,但陳靖仇他們哪裏吃得下去,略略嚐一嚐,拓跋玉兒已忍不住道:“陳大哥,你要不要答應陛下之請?”

小雪道:“聽女王陛下所言,她也是已走投無路才央求我們的……”

拓跋玉兒“哼”了一聲道:“施恩不圖報,才是英雄本色。可是看女王的樣子,她是在要挾我們啊。”

女王說隻有消滅了敖墨,才送自己去仙島,這些話陳靖仇聽了亦有點不悅。但聽拓跋玉兒說得聲音大了點,他生怕被外麵的氐人聽到,小聲道:“玉兒,小聲點,陛下也是為了自己的子民才求我們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也是俠者本色嗎?”

拓跋玉兒沒再說話。她亦是個俠肝義膽的女子,不然在黑山鎮上亦不會為了素不相識的孩子出頭與高尉官放對了。她想了想道:“可是,敖墨連巨海都能下手,我們怎麽會是他的對手?”

陳靖仇道:“未曾動手,又怎知我們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敖墨如此凶殘無道,也確是其罪當誅。再說……”他頓了頓又道,“方才陛下說那仙人借助一件神器之力讓他們青春永駐,不知是件什麽神器?”

一說起神器,拓跋玉兒又想起陳靖仇帶在身邊的神農鼎了。她道:“陳大哥,神農鼎你帶在身邊吧?”

陳靖仇摸了摸懷裏的煉妖壺道:“在的。我生怕丟了,一直綁在身上的,被巨海吞了也沒丟。”他又想了想,說道,“不管怎麽說,氐人族也太可憐了,我們能救得他們,亦是一件功德。”

拓跋玉兒道:“陳大哥,那你準備答應女王之請了?”

陳靖仇點了點頭道:“是。隻不過,我們要先打探一下那敖墨有什麽本領,知彼知己,方能百戰百勝。”

他們商議停當,便去叫阿美進來。阿美聽得他們答應了,感動得眼裏要落下淚來,馬上領著他們進宮。女王也已聽得陳靖仇他們答應,領著侍從到宮門迎接。等到了宮裏各自落座,陳靖仇道:“陛下,我們願為陛下分憂。隻是不知敖墨有何本領,萬一我們不敵,豈不是要給貴族更增危險?”

女王見他們答應去對付敖墨,已鬆了一口氣,聽陳靖仇這般說,她微笑道:“陳公子不必過慮。我聽阿廣說,公子三人身懷秘術,將他們的水術克製得縛手縛腳。再說,就算公子未能消滅敖墨,有何災禍也由敝族承擔,絕不會怪公子。”

那阿廣、阿古兩人是氐人守門將領,兩人的本領都甚為高強,又有一門心意相通之術,威力倍增,但陳靖仇用出土府真君咒後,兩人縱然能夠心意相通亦變得遲鈍了。陳靖仇道:“那敖墨亦是屬水吧?”

女王道:“正是。敖墨亦是水族,所以我族之中縱有勇士,卻奈何不了他。公子三人卻是陸上人,當能克製住他。”

陳靖仇心想五行相生相克,土能克水,氐人生活在海裏,全都不會用土係法術,的確無法克製住敖墨,所以女王才會央求自己。知道自己並不是去送死,他信心大增,微笑道:“還有一事,敖墨既是水族,隻怕所居盡是海水,我等卻不能在水裏呼吸,不知該怎麽找到他?”

女王道:“這個請陳公子放心,我們氐人亦不能在水中呼吸,但我族有種辟水紗,穿在身上後便能在水底通行無礙,這兒四壁所掛便是,因此巨海雖然每日都會吞咽無量海水,卻從不能侵到此間。我即刻便讓人給三位裁製。”

陳靖仇見這個難題亦迎刃而解,心道:真是到什麽山唱什麽調,果然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這個辟水紗,恐怕就是傳說中的鮫綃了。他正想著,拓跋玉兒突然插嘴道:“女王陛下,先前聽您說那仙人借助一件神器之力能永葆青春,不知是件什麽神器?”

女王道:“那神器名叫崆峒印。”

“崆峒印!”

小雪和拓跋玉兒還沒什麽,陳靖仇卻已失聲叫了起來。他記得師父說過,上古十神器,為“鍾、劍、斧、壺、塔、琴、鼎、印、鏡、石”,其中的“印”指的正是崆峒印。自己身邊已有神農鼎和煉妖壺兩件神器,若得到崆峒印後,布九五之陣的五神器就已有了三件。

女王道:“公子也知道崆峒印嗎?七百年前,那位劍仙將此印嵌在無憂宮大梁之上,使得我族能夠青春永駐,但敖墨奪走了無憂宮,崆峒印也落到了他的手上。”她說到這兒,臉上又浮起一絲憂色道,“公子,若您能夠消滅敖墨,萬萬要記得,不能觸動此印。”

陳靖仇詫道:“敖墨奪走無憂宮後,沒把崆峒印收好嗎?”

“敖墨年事已高,本來已至天年,就是靠著此印苟延殘喘。一旦摘下,他馬上就會壽終正寢。”

拓跋玉兒奇道:“這樣不是正好嗎?要消滅他也容易多了。”

女王道:“摘下此印後,敖墨固然要丟了性命,隻是氐人族也將大難臨頭,還請三位切記。”

陳靖仇心想:還有這等曲折,否則敖墨有這命門,氐人族早就派出死士去摘印了。他道:“好的,陛下,我記著了。”

女王鬆了口氣,臉上又露出微笑道:“去無憂宮亦有一段路,等一會兒我讓小海送你們去。”

陳靖仇道:“小海是誰?”

“小海便是巨海的子孫。除了不會說話,它可聰明得很,樣樣都懂的。”說著,女王向阿美道,“阿美,你給三位量體裁衣,即刻縫製吧。”

阿美答應一聲,領著陳靖仇他們出去。給小雪量衣時,阿美眼裏突然淌下了兩行淚水,哽咽道:“小雪姑娘,謝謝你們。”

小雪自己也愛哭,卻偏生見不得別人哭,見阿美哭了,她大感局促,忙道:“阿美姐姐,這本是我們應該做的。”

阿美道:“你們若能消滅敖墨,便是我氐人族的救命恩人,隻是千萬要小心啊。”

小雪點點頭道:“放心吧,陳大哥和玉兒姐姐的本事都很大的。”

阿美聽她這麽說,微笑道:“小雪姑娘你的本事也挺大。”她頰邊還掛著淚珠,笑容裏卻大是欣慰。小雪心道:阿美姐姐當真很感激我們。她見氐人全都生得姿容秀麗,談吐溫文,住宅亦修得小巧別致,對這一族大生好感,低聲道:“阿美姐姐放心,我們一定會帶來好消息的。”

氐人的手倒也真巧,果然片刻之間就製好了三件辟水紗衣。陳靖仇他們將紗衣穿在裏麵後,先前趟在地下積水裏“嘩嘩”作響,現在這些水卻如同空氣一般,踩進去都毫無異樣了。拓跋玉兒看得新鮮,對陳靖仇笑道:“陳大哥,穿上這衣服,我都能遊泳了!”

陳靖仇想起拓跋玉兒不會水,那一回在龍舟上要她跳水逃命都不敢,還是自己一掌將她推入江中,這回卻如此興奮。他笑道:“這回不要我再推你下水了吧。”

拓跋玉兒撇了撇嘴道:“你敢!”

阿美見他二人鬥嘴,忍著笑道:“陳公子,玉兒姑娘,小雪姑娘,準備好了就隨我來吧,小海在那邊等著呢。”

阿美領著他們走到一個潭邊。這潭倒也不小,裏麵正有一條小鯨正在翻波逐浪地遊著。阿美將一支魚骨笛遞給陳靖仇道:“陳公子,你吹一下,小海就過來了。”

陳靖仇將骨笛放到嘴邊吹了一下,本以為總會有響動,誰知吹出來竟然沒聲音,隻是潭中那條小鯨卻如同聽到了一般,劈開水波向岸邊遊來。小雪詫道:“小海能聽到?”

阿美抿嘴一笑道:“這笛子吹出來的聲音,隻有鯨魚能聽到。這潭直通巨海的排氣孔,可以出去,我們平時要外出亦從這兒走。陳公子,小雪姑娘,玉兒姑娘,你們坐到小海背上去吧。”

小海雖是條小鯨,其實也不算小,三個人坐在它背上亦綽綽有餘。小海到了岸邊,阿美撫了撫它的頭道:“小海,乖乖聽陳公子他們的話,別淘氣啊。”小海點了點頭,樣子活像是個小孩。拓跋玉兒看得有趣,在一邊道:“小海可真乖。”

阿美道:“小海是很聰明的。”她又看了三人一眼,低聲道,“陳公子,小雪姑娘,玉兒姑娘,一路順風,我在這兒等你們的好消息啊。”

陳靖仇心中豪氣頓生,朗聲笑道:“阿美姑娘放心,我定會提著敖墨的腦袋過來見你們!”

他們一坐到小海背上,小海便向裏遊去。阿美說這是巨海的排氣孔,但巨海如此大法,這兒也簡直就是一個極大的山洞。小海遊得極快,不過片刻,眼前忽地一亮,已出了巨海體內。拓跋玉兒開始時還生怕在水中會很難受,誰知真到了海裏,自己卻如遊魚得水一般,陽光透過海水映下,完全感不到有水,倒似在空中飛翔一樣。回頭看看巨海,一眼望不到頭,倒似身後是一片崇山峻嶺。她歎道:“陳大哥,回去後跟人說起此行,他們定不會相信!”

陳靖仇也歎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以前我也沒想到世上竟會有如此龐大的巨鯨,體內還會有一個部族定居。”

小海帶著三人在海中飛速而行,這條小鯨果然極是聰明,遊動起來速度極快,路線又是筆直,倒似心無旁騖。陳靖仇心頭感慨,忖道:小海比我可專心多了,當初師父讓我修習法術,我練了一陣便要分心,怪不得師父老罵我。一想起師父,他心裏便又愀然不樂。這一趟越跑越遠,也不知能不能消滅敖墨,消滅了敖墨後見到仙人,那仙人又肯不肯去救師父。他越想越是煩躁,小雪見他臉上忽陰忽晴,隻道他是擔心鬥不過敖墨,便輕聲道:“陳大哥,我們同心協力,什麽難關都闖得過去。”

陳靖仇心頭一動,忖道:小雪說得正是。我們遇到過的敵人,大多比我們要強得多,但還不是一路都挺過來了?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我們齊心協力,定然能夠辦到!他想到此處,臉上又現出霽色,笑道:“正是,小雪你說得對。”

他方才還有點憂容,現在卻又信心滿滿,拓跋玉兒看得好笑,“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道:“哭哭笑笑,好意思嗎?”

其實陳靖仇隻有聽到公山師伯去世的消息時落過一次淚,還真未哭過,隻是被拓跋玉兒這般一說,他也有點不好意思,但馬上正色道:“玉兒,小雪,待會兒對上敖墨,你們不要大意,先閃在我身後,讓我來頂住他的首攻。”

拓跋玉兒雖然老是和他鬥嘴,心中卻也明白陳靖仇對自己和小雪都極為照顧。她心中感激,又有點不服氣,心道:你也不比我強太多。隻是那個崆峒印,竟然能讓人青春永駐,當真神奇,好像比神農鼎還好。女孩子最希望的便是永遠年輕貌美,在巨海體內見氐人族一百多歲了還似個年輕人模樣,心中不免豔羨,對那崆峒印亦多了幾分好奇。

此時小海已遊過了一片遍布貝殼的海底,小雪見身下的貝殼色彩斑斕,看上去便如一片五色雲霞,輕聲道:“玉兒姐姐,你看下麵!”拓跋玉兒探頭看了看,也歎道:“真好看!海底的景致,比漠北大草原上還要好看呢。”

小雪道:“玉兒姐姐,大草原很好看嗎?”

“好看!到了春天,到處開滿了野花,簡直要把地上都鋪滿了,紅的白的黃的,一團團都聚在一處,遠望過去,也似天上的彩雲一般。”

她們正說著,陳靖仇忽然小聲道:“小心點,前麵似乎就要到了!”

小雪和拓跋玉兒抬眼望去,隻見遠遠地有黑氣搖**,黑氣中透出了一座高大的宮殿來。拓跋玉兒小聲道:“那便是被敖墨奪走的無憂宮嗎?”

陳靖仇看了看身下的小海,小海亦有點不安的樣子,他道:“多半是了,大家小心。”

離得近了,已能看到那宮殿的匾額,上麵果然寫著“無憂宮”三字。無憂宮當初是氐人所居,但現在卻帶著一股妖異的詭秘之意。小海在無憂宮外一個僻靜地方停下了,陳靖仇他們下了小海背上,見小海仍是不安的樣子,陳靖仇輕輕拍了拍它,小聲道:“小海,你先離開一會兒,等一下我們會叫你的。”

打發走了小海,拓跋玉兒道:“陳大哥,我們殺進去嗎?”

陳靖仇道:“不要冒失,先看看情形。”

無憂宮門口立著兩個蝦兵,手持長槍。這兩個蝦兵雖然挺胸凸肚,不可一世的樣子,但陳靖仇知道那也不足為慮,一旦殺進去,與敖墨對上了,隻怕就不是那麽容易了。他正在看著,小雪忽然輕聲道:“有人來了。”

來的其實也不是人,是五六個頂盔貫甲的蝦兵蟹將,押著兩個正在掩麵哭泣的氐人少女。守門的兩個蝦兵見有人來了,兩柄長槍一交,喝道:“是什麽人?”押著氐人少女的水族兵丁中有一個上前道:“方才抓到兩個氐人,要給大王送去,快開門!要耽擱了大王用餐,你們擔得起嗎?”

守門的蝦兵知道大王為了延年益壽,現在正在捕殺氐人,隻是氐人越捕越少,也越來越難抓,這回抓到兩個,縱然不使龍顏大悅,也會小悅一下,若是這些兵丁在大王跟前搬弄兩句是非,說自己為難他們,那可吃不了兜著走了,忙道:“好,好,馬上開。”

陳靖仇見這些蝦兵果然抓了氐人少女來給敖墨吃,心頭怒起,再也忍不住,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撚劍訣一指,喝道:“中!”聲到劍出,他背後的長劍已脫鞘飛去,兩個押著氐人少女的蝦兵全然未料邊上殺出一把長劍來,措手不及,腦袋已被削下。身後的幾個水族兵丁見突然有人出來,全都嚇了一跳,挺槍舉刀迎上來道:“什麽人?”但陳靖仇一出手,便再不留情,心想這些小嘍囉助紂為虐,也不是好東西,早就該殺,長劍一起一落,又已斬掉了兩個蝦兵的腦袋。還有一個卻是蟹兵,比蝦兵要矮許多,陳靖仇的長劍削過,正從它的頭頂掠過,不曾削到它,它用的是兩柄斧子,正待砍來,一道烏金光華激射而出,正擊在這蟹兵臍蓋上,打得蟹黃都冒了出來,當即不活,卻是小雪擲出了玄鐵環。守門的兩個蝦兵還在推門,聽得身後有異,才一轉身,還沒來得及叫出來,拓跋玉兒已搶上一步,一刀一個,立刻了賬。

三人出手之快,當真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那兩個氐人少女亦嚇呆了,不知這三個天上掉下來的救星是誰。陳靖仇走到一個氐人少女身後,舉劍削斷了綁著她的海藻繩,小聲道:“快走吧。”

小雪和拓跋玉兒也已解開了另一個氐人少女,拓跋玉兒道:“陳大哥,這回殺進去吧?”

門口有了這番響動,肯定已經把裏麵的人也驚動了。陳靖仇點點頭道:“單刀直入,直取首腦,殺吧!”這些蝦兵蟹將盔明甲亮,看上去很是威風,沒想到如此不濟,他心中信心亦是大增。小雪見陳靖仇和拓跋玉兒已殺了進去,忙對兩個氐人少女道:“氐人姐姐,你們快逃吧,這兒有我們應付。”說著也跟了進去。

這無憂宮建得當真極為氣派,比氐人女王現在住的宮殿大得多。他們一殺進大殿,兩邊已有鱗介水族兵丁聞聲殺出來。隻是這些水族常年待在水底,從未遇到過陳靖仇這樣的人,上來一個死一個,上來兩個死一雙,後麵的見根本不是路,已有點懼意。也不知是哪一個忽然叫道:“是陸上人殺來了!快去稟報大王!”

魚蝦螃蟹,上了岸自是死路一條,隻能下油鍋,這些水族在海底橫行霸道,對人類卻有種天生的畏懼。聽得這三個人竟是陸上人,餘下的兵丁立時四散奔逃。好在它們是水族,逃起來倒是甚快,眨眼間大殿上便幹幹淨淨一個不剩。陳靖仇見這麽簡單就殺了進來,心道:原來敖墨的手下如此沒用,想來他也不是什麽紮手人物。

正在想著,從大殿深處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什麽人敢到無憂宮來?”

這聲音又沉又悶,簡直像是砸出來的,小雪和拓跋玉兒隻覺耳朵裏一陣不舒服,陳靖仇心道:這便是敖墨嗎?他挺劍上前一步,厲聲道:“敖墨,你傷天害理,今天讓你難逃公道!”

“公道?哈哈哈哈,什麽叫公道?老子就是公道!”

人隨聲出,隨著聲音出來的,是一個高大魁梧的漢子。陳靖仇見這人完全是人的模樣,暗暗皺眉,心道:“敖墨已能練化成人形,道行果然不淺。”

凡是妖物,初次成形,必然不像個人樣。隨著年深日久,道行加深,便能幻成人形了。能幻成人形的,也多半不是易與之輩。陳靖仇見這漢子一身王者服飾,闊口裂腮,不敢大意,擋在小雪和拓跋玉兒跟前道:“你便是敖墨?”

漢子掃了他們一眼,傲然道:“既然知道本王,還不下跪受死?”

陳靖仇“哼”了一聲,喝道:“你殘殺無辜氐人,還敢如此囂張?”

“氐人族隻是我水族一支,本王乃東海之長,想吃他們就吃他們,關你何事?爾等捕我族類,又該怎麽說?”敖墨看了看陳靖仇身後的小雪和拓跋玉兒,又獰笑道,“雖說吃了你們沒用,但換換口味也好。”

小雪見敖墨雖然長著人樣,但一張嘴大得簡直要把腦袋都裂成兩半,露出白森森的尖牙,說的又是吃啊咬的,心中有點害怕,手不由一顫,敖墨忽然嘴一張,口中吐出一團黑球,電光般直取小雪。陳靖仇見敖墨已經動手,長劍一振,搶到小雪一邊,將劍一拍,“啪”的一聲,這黑球也不知是什麽,與長劍相交竟發出金鐵之聲,被陳靖仇拍開了,隻是陳靖仇手腕亦是一陣酸麻,心中驚道:敖墨的本事果然很強!他沉聲道:“小雪,別分心!這家夥不好對付!”

小雪“嗯”了一聲,將玄鐵環握了握緊,和拓跋玉兒兩人背靠在陳靖仇身後。敖墨不知他們布成了三才陣,見這三人站在一處,“嘿嘿”冷笑道:“站好了讓我省點事,一口就成嘛!”

他雖然身軀龐大,但動作卻也敏捷,一個箭步衝了過來,伸手抓向陳靖仇。剛要抓到陳靖仇時,卻聽陳靖仇輕斥一聲,小雪和拓跋玉兒一左一右,將他的爪子擋住,陳靖仇的長劍兔起鶻落,如一道電光般直直落下。敖墨乃是萬年黑龍,爪子實比精鐵還要硬,但他一不知這三才陣的妙用,二不知陳靖仇這招落地生根是他水族克星,一個大意,“嚓”的一聲,兩根手指已被斬斷。敖墨痛得慘呼一聲,化作一團黑氣,倒退出丈許。

拓跋玉兒見陳靖仇一劍得手,叫道:“陳大哥,你傷了他!”陳靖仇卻沉聲道:“不要大意!他沒受致命傷。”

雖然斬斷了敖墨兩根手指,但他功力還在,此時陳靖仇亦覺身上壓力陡增,簡直要將自己壓扁。小雪和拓跋玉兒也覺得壓力一下變大,兩人不再說話,隻是靠在陳靖仇身後,三人如同連為一體。此時敖墨化成的黑氣突然間暴漲,幾乎要將無憂宮的大殿都漲破了,三人眼前一下變得看不見,但心中不慌,仍是全神貫注。黑暗中,仿佛有疾風驟雨襲來,隻能聽得金鐵相擊之聲。敖墨也不用兵器,但一旦撞上,仍是發出了金屬之音。陳靖仇擋在最前,一柄長劍護住麵門,守得水泄不通,心中暗道:敖墨果然厲害,比楊碩還要厲害!

先前在泰山頂上與楊碩一戰,三人亦是以三才陣合力對抗,但敖墨給他們的壓力卻顯然比楊碩要大得多。黑氣中,也不知過了多久,若是在岸上,三人都會滿頭大汗了,但現在是在海底,汗水一沁出來便化在了海水中。敖墨的壓力似乎無窮無盡,三個人咬牙堅持,臉色已越來越蒼白,也不知過了多久,陳靖仇正覺得有點支撐不住時,眼前忽地亮起了一線,黑氣隱隱出現了一道裂隙,他心道:是了,女王說敖墨年事已高,隻靠崆峒印吊命。驟雨飄風,終不能久,他比我們先要支撐不住了!想到此處,心下一橫,左手已撚了個訣,喝道:“天地自然,穢氣分散。八方威神,洞罡太玄。斬妖縛玄,渡人萬千。魔王束手,道德成全,急急如律令!”

口訣甫出,劍身上忽地現出一道白光。這道白光不住地變長變長,一柄四尺長劍轉瞬間倒似一柄七尺長刀。他這淨天地咒一出,隻聽敖墨慘呼一聲,原本圍著他三人的黑氣疾向後退去,陳靖仇隻覺壓力陡輕,身上眨眼間似放下了萬鈞重擔,一時間竟站立不住,單腿跪在地上,手拄長劍不住喘息。他這般一跪下,三才陣實已露出空隙,敖墨若是乘虛而入,三才陣一擊可破,陳靖仇也必定會受傷。但敖墨被他的淨天地咒擊傷在前,又久攻不下他們這三才陣,實不知這三才陣到底有什麽無窮奧妙,受傷後急急退下,沒能趁機攻擊。

小雪和拓跋玉兒見陳靖仇突然單腿跪下,隻道他受了傷,小雪道:“陳大哥,你要不要緊?”

陳靖仇得到了這片刻喘息之機,內息已在體內運行一周天,覺得精神回來了一些。他朗聲道:“小雪,我沒事,但這條惡龍卻有事了!”

敖墨幻出的黑氣此時已經消散,隻見他一身王服都已遍布裂縫,也不知是被陳靖仇的劍刺的,拓跋玉兒的刀砍的,還是小雪的玄鐵環割的。在敖墨的肩頭亦多了道傷口,黑血正不停滲出來,縷縷在海水中上升,又淡去,看去倒似從傷口處冒出黑煙來一般。她們見敖墨又添傷口,心中一定,忖道:果然這惡龍又受傷了!

敖墨方才一輪攻擊,她二人實是膽戰心驚,不知這一輪狂風驟雨般的猛攻何時是個頭,隻能全力守禦。隻是她們門戶守得極嚴,壓力卻並不太大,現在見陳靖仇如此疲憊,才知道敖墨這一輪攻擊其實大半被陳靖仇接了過去。拓跋玉兒平時雖然常和陳靖仇鬥嘴,但看他累成這樣,心下也極是關切,小聲道:“陳大哥,這回讓我轉到前麵吧。”

陳靖仇搖了搖頭道:“玉兒,你隻怕還擋不住他。”他看向敖墨,長聲道,“敖墨,你還有什麽本事,索性一塊兒拿出來吧。”

敖墨眼中露出驚異之色。他頭一次碰到這等堅韌之人,久攻不下,又連連受傷,心中不免已有點忐忑,忖道:若是當初,這三個小崽子也不在老子眼裏,隻是現在……隻怕真要栽在他們手裏了。他是東海之長,在東海橫行慣了,以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想吃誰就吃誰,沒人敢在牙縫裏蹦個“不”字,偏偏這三個少年男女不驕不餒,嚇又嚇不倒,打又打不退。他長吸一口氣,獰笑道:“既然如此,就讓你這三個小子試試本王的真身吧!”

陳靖仇見敖墨雙肩一抖,渾身骨節都“咯咯”作響,沉聲道:“小心,他要現出原身來了!”氐人女王說敖墨以真身捕食有氐人居住的巨鯨,現在他久戰不下,定然要使出這最後一招來。話音未落,敖墨忽地暴吼一聲,身形陡漲,身上王服片片碎裂,四下飛散,人形已成了一條黑色巨龍。

見到敖墨現出原形,小雪不由打了個寒戰。陳靖仇也已感覺到了,小聲道:“小雪,這家夥色厲內荏,快沒咒念了。”

他的話敖墨也已聽到。敖墨確實已沒咒念了,現出原身後消耗極大,他年紀老邁,已不能持久。他冷笑道:“老子一口吞了你們!”

敖墨的口一張,嘴裏又噴出一團黑氣。陳靖仇隻覺這團黑氣與方才大不相同,方才還是如煙如霧,全無實質,這回卻如鋼如鐵,似乎能擊石如粉。他心知若被這黑氣擊到,定然不妙,將長劍一橫,左手挾住劍身擋在麵前。此時黑氣也已壓了過來,被陳靖仇一擋,這團黑氣真如有形有質一般被擋住,將陳靖仇手中的長劍都壓得彎成弓樣,人也被壓得不住向後滑去。小雪和拓跋玉兒見他遇險,齊齊驚呼一聲,伸掌抵住他的左右肩。三人協力,終於將黑氣壓住,但隻覺這股力量直如泰山壓頂,簡直要將一切都摧為齏粉。

敖墨的真身竟有如此巨大的力量!陳靖仇隻覺心下駭然。他本來就不敢輕敵,但敖墨現出真身後,三人合力仍有抵擋不住之勢。雖然敖墨這種金剛猛撲的大力亦不可能持久,但這樣下去,隻怕會兩敗俱傷。若是陳靖仇一人,他性情倔強,心想兩敗俱傷就兩敗俱傷,可身後還有小雪和拓跋玉兒,他怎麽也不能讓她二人亦受傷害。

現在該如何是好?陳靖仇隻覺劍上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再下去,恐怕劍都要折斷了。猛然間,他想起張烈當日和他說的一席話來。

法術是死的,劍術亦是死的,但人卻是活的。以弱勝強,以寡勝眾,絕非絕無僅有,靠的正是活用。敖墨現在已是孤注一擲,將全部力量都用在了正麵,他的另幾麵定然全然不備,如果能夠攻擊到他別的方向,應能取勝。隻是自己若閃開,這正麵攻擊便要小雪和拓跋玉兒去承受了。她二人功力不如自己,定然擋不住敖墨,又該如何是好?

轉瞬間,他腦海中已轉過了七八個念頭,卻覺無一可行。看到手中的長劍被壓得越來越彎,直如一張彎弓,他心頭一動,靈機一閃,已有了個主意,撐起一口真氣,小聲道:“玉兒,小雪,我數到三,你們立刻向兩邊閃開。”

小雪聽他說得斷斷續續,這幾個字隻怕都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知他要做什麽,拓跋玉兒卻急道:“這怎麽行!陳大哥,你一個人擋不住他的!”

“隻有這樣……才能……勝……”

小雪聽他氣若遊絲,知道他在全力抵擋敖墨的大力,要說一個字都費力,小聲道:“玉兒姐姐,聽陳大哥的!”心道:陳大哥,你若死了,我也定然不活!

卻聽陳靖仇低聲道:“一……二……三!”小雪和拓跋玉兒兩人同時向兩邊跳開。敖墨此時亦是騎虎難下,隻能不住催發真力攻擊,隻覺敵人雖然漸漸不支,卻不知還能撐到什麽時候,正在著急,忽然覺得壓力陡輕,他心下大喜,忖道:這三個小崽子完蛋了!再不留手,猛然長吐一口氣,那團黑氣又大了一圈,正擊中陳靖仇。

“轟”的一聲巨響。黑氣擊在無憂宮的地麵上,這地麵是用珊瑚石鋪成,堅逾金鐵,但在敖墨這全力一擊下,竟然擊出了一個大坑,塵土飛揚。小雪和拓跋玉兒被這陣塵土迷了眼,一時看不清眼前,隻覺方才還在那裏的陳靖仇突然間蹤跡全無,兩人同時叫了起來:“陳大哥!陳大哥!”隻道陳靖仇已被擊得粉身碎骨,卻聽頭頂有人喝道:“中!”正是陳靖仇的聲音。她們抬頭看去,隻見陳靖仇人已到了屋頂,雙足在頂上一蹬,雙手執劍,整個人似化成一支利箭,直射敖墨背心。

那正是陳靖仇的計策。他見與敖墨正麵相抗全無勝算,隻怕要兩敗俱傷,便想要出奇製勝。想要出奇製勝,就要攻擊敖墨的另幾方,但現在三人都被牽製在正麵,想要從另外方向攻擊談何容易。他讓小雪和拓跋玉兒閃開,趁著敖墨吐出的黑氣猛然轟擊,人借著這股力量一躍而起。現在他們是在海底,周圍盡是水,有浮力相助,比在陸地上躍起要高得多,加上敖墨這一擊力量實在太大,更是將陳靖仇崩得直直彈起,無憂宮雖高,卻也重重撞在了屋頂。若是在陸地上,陳靖仇定然會被崩得穿瓦而出,但無憂宮是珊瑚砌成,整個都是一塊,陳靖仇被震得五髒六腑都似翻了過來,喉頭一甜,已有鮮血要湧出。他心知一旦吐血,提起的真氣就要散盡,再不能反攻了,便強行將喉頭的血咽了下去,雙足在屋頂一蹬。被震到屋頂彈下來之勢本來就急,加上他這一蹬,飛下時更快,人與劍已成一體,直如流星飛墜,直取敖墨背心。敖墨已將全力運在正麵,根本不曾防備陳靖仇竟會從背上攻擊,他化出原身後身上遍布鱗甲,每片鱗甲都硬如鋼鐵,可陳靖仇手中的精鋼長劍上已附有鬼穀秘術土之劍的真力,敖墨又不防備背上,被陳靖仇乘虛而入,一劍正中背心。

這一劍好生厲害,陳靖仇的長劍有四尺餘長,齊柄插進了敖墨背部。敖墨疼得慘叫一聲,身體一震,陳靖仇像個小石子一樣被彈了出去,喉頭的血再不能壓住,狂噴出來。小雪和拓跋玉兒見陳靖仇飛出,兩人顧不得去管敖墨,搶到陳靖仇身邊,隻見陳靖仇麵如白紙,雙目緊閉,兩人急得眼淚滾滾而下,嘶聲叫道:“陳大哥!陳大哥!”

敖墨被這一劍擊中要害,已委頓在地。聽得小雪和拓跋玉兒的聲音,他抬起頭,苦笑道:“好小子!真是個厲害的小子,但你也要完了!”

拓跋玉兒見小雪正手忙腳亂地給陳靖仇療傷,但陳靖仇嘴裏仍不住有鮮血湧出。她又是怒又是恨,提刀站起來罵道:“你這條泥鰍,害死了陳大哥,我把你碎屍萬段!”

敖墨見她眼裏怒火熊熊,隻怕當真要上來把自己碎屍萬段。在無憂宮與這三人一戰,手下的蝦兵蟹將早逃了個一幹二淨,自己是再無生路。他道:“罷了,沒想到老子竟然毀在你這三個小崽子手上。隻是,小姑娘,你不想救你的陳大哥了?”

拓跋玉兒本要剁了他,聽敖墨話中有話,她又生起了一線希望,喝道:“什麽辦法?快說!說了我便給你個痛快。”

敖墨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梁上崆峒印是上古神器,有起死回生之效,你不會用嗎?”

拓跋玉兒抬頭看去,隻見梁上果然嵌著一方古印,定是崆峒印了。崆峒印能讓氐人青春永駐,壽至兩百餘年,隻怕真有起死回生之效。拓跋玉兒生出了一線希望,喝道:“怎麽用?你快說!”

“我說了,你們便不殺我?”

拓跋玉兒咬了咬牙,喝道:“你先說出來再說!”

敖墨道:“你把崆峒印取下,用我的龍血滴在上麵,再放在死者額上,便可讓死者起死回生了。”

拓跋玉兒聽敖墨這般一說,身子一縱,已向大梁飛去。小雪正在給陳靖仇施療傷咒,卻不見效用,聽得拓跋玉兒和敖墨對答,拓跋玉兒要去摘印,急得抬起頭道:“玉兒姐姐,別聽他的!這家夥在騙你!”可是拓跋玉兒性子和火一樣,說做就做,伸手已摸到了崆峒印,一把摘了下來。

一摘下崆峒印,無憂宮忽然晃了晃。拓跋玉兒拿到了印,正要向敖墨走去,卻見敖墨大笑起來:“真是個傻子!哈哈哈哈,老子是沒得救了,但你那陳大哥和氐人也完蛋了!”

拓跋玉兒隻覺心一沉,這才想起氐人女王說摘下崆峒印,氐人族會有大難的話來。她看了看手中的崆峒印,罵道:“惡龍!你騙我!”

“騙你又如何!那夥魚尾巴雜碎請了你們三個小崽子來對付我,卻不知我死了,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哈哈哈……”

敖墨還待再笑,忽然笑聲一停,一顆鬥大的龍頭垂了下來。他已年紀老邁,隻靠崆峒印吊命,現在崆峒印摘下,本來他亦活不成了,何況又受了陳靖仇致命一擊。拓跋玉兒這才明白自己上了大當,但大錯業已鑄成,恨得拔刀向敖墨剁去。隻是敖墨雖死,身上鱗甲仍是硬得和鐵石一樣,她鋼刀連剁,隻是將鱗甲剁開幾條裂縫。小雪見她還在泄憤,哭道:“玉兒姐姐,陳大哥沒氣了,你快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