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楊碩的左手一提,左手劍橫在了胸前,右手劍卻是豎在了麵門前,雙劍交成十字形。陳靖仇心下一凜,叫道:“十字劍!小雪,玉兒,小心他的妖術!”

楊碩聽他叫得出“十字劍”之名,哼道:“小鬼還有幾分門道。”這十字劍是他的獨得之秘,攻入拓跋部時,拓跋部眾雖有勇悍之士,卻沒有一個能在他這十字劍下擋過三個回合,若不是方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險險受傷,他也不會用這一門秘技。小雪和拓跋玉兒雖不知十字劍是什麽,聽陳靖仇說得這般急切,心頭一凜,知道此術厲害,兩人已向陳靖仇靠攏,三人背靠背站在一處,結成了三才陣。

楊碩的十字劍一出,泰山之巔頓時風起雲湧。泰山頂本已高過了雲層,但此時亂雲不住湧來,霎時將這一片地方遮得密密實實。他三人心下駭然,隻覺這楊碩雖然不如宇文太師可怕,但卻也不是個尋常人物,陳靖仇更是忖道:我隻道不能與宇文太師一爭短長,沒想到連這個楊碩都還尚有不如。但他性情倔強,就算明知不敵,心中仍是毫無懼意。亂雲中,楊碩的雙劍不時如閃電掠過,劃破雲霧,但他三人的三才陣已成,雖然每一劍都堪堪要刺到身前才擋開,卻也守得章法不亂。拓跋玉兒的本領都是張烈所傳,與陳靖仇和小雪的鬼穀秘術雖非一門,卻也有相通之處,他三人使出這三才陣,竟然不比先前陳靖仇和小雪與張烈一同對抗司馬豪時所結成的三才陣弱多少。

“當當”的一陣兵刃相擊之聲,雲霧又被山風慢慢吹散。陳靖仇隻覺方才直如夢寐,等雲霧一散,隻見身邊的地上已是一道道劍痕,不遠處的樹枝也有不少被削斷,但他身上卻分毫無傷。他生怕小雪和拓跋玉兒有失,沉聲道:“小雪,玉兒姑娘,你們怎麽樣?”

小雪道:“我沒事,陳大哥。”

拓跋玉兒卻“哼”了一聲道:“我沒事,不要緊的。”

陳靖仇心頭一驚,眼睛一斜,見拓跋玉兒臂上已紅了一片,不知何時被刺了一劍。不過看樣子,傷勢確實不重。他見拓跋玉兒受傷,心裏像被刺了一下一般,叫道:“玉兒,你受傷了!”

拓跋玉兒抿嘴一笑道:“陳公子,我說不要緊的,這姓楊的也累了。”她平時常不見笑容,此時笑起來,卻也如春花乍放。陳靖仇抬眼望去,卻見楊碩手提雙劍,仍是呈十字狀交叉在前心,但臉上已不再有方才那種好整以暇的神情,細細聽去,已能聽得他的喘息變粗了。陳靖仇心想:“果然。師父說十字劍雖然厲害,但極耗內力。我一個人是擋不住,但有三才陣相助,這回這楊碩是作法自斃,反倒落了下風了。”

正如陳靖仇所料,楊碩見這三個少年男女全都不弱,便打了個速戰速決的主意。隻是他也沒想到這三人竟會有這個神妙之極的陣勢,守得如鐵桶一般,他的十字劍竟是久攻不下。十字劍威力雖大,但極耗內力,何況他施萬靈血咒,已耗去了大半內力,加上施術後心中內疚,先前多少也有點不忍下殺手,此消彼長,陳靖仇他們懼意漸去,他卻懼意漸生,心道:糟了!為了施萬靈血咒,他屏去左右,連一個隨從都不曾帶上山頂。本來是為了掩人耳目,但現在連叫人幫忙都不成了。見一番疾攻,僅僅在拓跋玉兒臂上劃了無傷大雅的一劍,更是信心大失。他本是當朝宗室,因為不屑養尊處優,這才投入宇文太師麾下,雖曾帶兵攻入拓跋部,其實實戰經驗並不豐富,現在方寸一亂,隻覺這雙劍都有點異乎尋常的沉重。

他心神一亂,陳靖仇已看在眼裏,喝道:“他要不成了,我們上!”說著,挺劍又向前刺去。三才陣可攻可守,可大可小,現在他三人為了抵擋十字劍,靠在了一處,三才陣更如凝成一體,三個人便如一個三頭六臂的巨人一般。楊碩咬了咬牙,心道:不要怪我下毒手!他左右雙劍一分,兩劍齊齊插在地上,雙手在胸前飛快地變了數個手印,喝道:“萬木蕭蕭,疾!”

一聲出口,狂風大作。山頂上本還有些殘雲,被這陣狂風一吹,立時散了個一幹二淨,地上的浮土也被吹得飛揚起來,他整個人都似淹沒在這陣浮土之中。陳靖仇見楊碩使出了這一手,心道:原來是土係法術,怎麽叫個“萬木蕭蕭”?他生怕拓跋玉兒受傷後擋不住,搶到她跟前將手中劍脫手一擲,雙手亦連撚數訣,喝道:“甲木克戊土,落地生根,疾!”

這是鬼穀秘術的木之劍。黑山鎮上,高尉官正是中了陳靖仇這一招落地生根,被釘死在地,此時陳靖仇比在黑山鎮時功力更高一籌,長劍飛去,楊碩身周本來有浮土環繞,便如立了個土盾,但陳靖仇的長劍到處,浮土卻如冰向火,立時左右分開。就在他放出長劍的同時,楊碩的兩柄長劍也正好破空而來,小雪見陳靖仇危急,手一揚,鐵環一下套住了飛來的長劍。楊碩的長劍來勢極猛,劍刃擦著鐵環,發出讓人牙酸的“吱吱”聲,小雪隻覺手腕劇痛,她咬了咬牙,心道:不能讓他傷了陳大哥!雖然有種馬上要被擊破的驚恐,但她仍是咬緊牙關緊緊鎖住這兩柄長劍。拓跋玉兒見小雪有點阻擋不住,一個箭步上前,腰刀連著在楊碩的劍身連擊兩下。“當當”兩聲,楊碩的長劍被拓跋玉兒連擊兩下,就如被捏住了七寸的毒蛇般失了勢頭,就在這時,陳靖仇的長劍卻已飛入了浮土之中,那邊傳來了楊碩的嘶聲慘叫。

這一劍,正中楊碩肩頭。楊碩“萬木蕭蕭”本是一往無前的招術,他要馭使雙劍出擊,己身守禦便已有不足,陳靖仇的木之劍又破了他的護身土術,長劍穿透了他的肩胛,他站立不住,仰天摔倒,而陳靖仇的長劍去勢未竭,遇土即入,已將他釘在了地上。他雙劍已經離手,人已被釘住,不要說拔不出來,就算能從肩頭拔出長劍,他一臂已廢,也定然不是陳靖仇三人的對手了。到了這時,楊碩隻覺萬念俱灰,心道:沒想到竟然傷在這三個小鬼手上。

拓跋玉兒見這一劍釘住了楊碩,心頭一喜,叫道:“陳公子,我們打敗他了!”

陳靖仇仍然不敢怠慢,雙手撚訣,緩步向前,沉聲道:“小雪,給玉兒療傷,這兒有我呢。”黑山鎮上高尉官死而複生,若非張烈出手相救,那一次他險些被高尉官翻盤,這回再不敢大意,木之劍雖然釘住了楊碩,他仍不敢收法。楊碩見陳靖仇還是如臨大敵地上前,苦笑道:“陳公子,你已勝了,還要做什麽?”

陳靖仇喝道:“你們先前所說的東萊城六萬生靈換得萬靈血珠,是什麽意思?”

楊碩道:“陳公子,你還在睡夢裏嗎?這意思便是東萊城的六萬生靈已經**然無存,化成了那一顆血珠。”

陳靖仇心中雖然隱隱覺得是這個意思,但從楊碩嘴裏聽到,最後一線希望也已破滅。他心道:什麽?方才那道紅光,就是東萊城已經毀滅?他耳邊仿佛聽到東萊城裏遭到滅頂之災那一刻的萬眾慘呼之聲,失聲叫道:“你們為什麽要這麽殘忍?”

這時小雪正在給拓跋玉兒施療傷術,拓跋玉兒卻已耐不住,走到了那碎鼎前檢視。她撿起一塊碎片看了看,叫道:“陳大哥,這不是神農鼎!快讓他說,神農鼎在哪裏!”

楊碩道:“神農鼎被張公公在押送途中失落了,太師正在追查下落,問我何用。”

陳靖仇沉吟了一下,道:“楊將軍,那楊拓到底是什麽人?”

楊碩笑道:“那是宇文太師先前之名。太師本為楊義臣老將軍收為義子,改姓為楊,單名為拓,現在已複原姓。陳公子,你們能勝我,但想勝太師,可是癡心妄想。”

楊拓原來就是宇文太師!陳靖仇這才知道師父師伯的大敵原來是同一個人。他喝道:“快說,宇文太師現在何處?說了便不殺你!”

楊碩雙眉一豎,卻也喝道:“士可殺,不可辱!想殺我,不勞你動手!”他人已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右臂已廢,但左手還能動,左掌忽地向自己頂門拍下。他雖不能殺人,但自盡之力尚存,這一掌拍得七竅流血,頓時氣絕。陳靖仇沒想到楊碩居然自盡,不由“啊”地驚叫一聲,小雪和拓跋玉兒隻道又有變故,連忙過來。見楊碩已然自盡,拓跋玉兒餘怒未消,罵道:“還要發狠,我把你斬為肉泥!”

她正待上前,陳靖仇擋住她道:“玉兒姑娘,人死為大,這楊碩也不算什麽小人,別去壞他屍身了。”他走上前從楊碩身前拔出長劍,見楊碩仍是雙目圓睜,當真死不瞑目,想起楊碩先前為東萊城百姓亦曾一歎,心頭不由惻然,伸手掩住了他的眼皮道:“楊將軍,願你來生做個好人。”

他剛站起身,卻見小雪站在一邊,眼裏不住地流淚,詫道:“小雪,你怎麽了?”

小雪道:“陳大哥,東萊城……真的已經毀了?”

從這兒看去,正好可以看到東萊城。但他們上山時還能看到東萊城的燈火,現在卻已一片黑暗,直如大地上剜去了一塊。陳靖仇道:“定然是。”

小雪忽地抽泣道:“那……齊二郎一家……阿寶……”齊二郎千辛萬苦才逃回家中和家人團聚,他妻兒的欣喜之情至今還曆曆在目,隻是現在齊二郎一家定然也已隨著東萊城的六萬百姓同時喪生,小雪實是不敢相信。陳靖仇心道:宇文太師的手上,又多了一筆血債。隻是……九五之陣,難道要如此殘忍嗎?師父說尋到五樣神器,便可發動九五之陣,便能一統天下,重興大陳。隻是九五之陣竟然要傷害如此眾多的無辜生靈,陳靖仇第一次覺得,師父若真個這麽做,隻怕也比宇文太師好不到哪裏去。

拓跋玉兒見小雪痛哭失聲,陳靖仇也一臉沮喪,心中亦很不好受。但她沒能找到神農鼎,心有不甘,又走到楊碩身邊。陳靖仇隻道她仍要砍楊碩的屍身泄憤,急道:“玉兒……”卻見拓跋玉兒伸手在楊碩胸前摸了摸,抬頭道:“陳公子,這楊碩身上有封信。”

陳靖仇接了過來,見信已經撕開了,他取出信紙,見上麵寫著:“字諭碩弟:愚兄已於雁門施萬靈血陣取得第一顆萬靈血珠,祝吾弟東萊施法順利。得手後火速趕往大梁,共覓神農鼎下落。靜候好音。”落款卻是“宇文拓”三字。心道:楊碩沒騙我,宇文太師果然叫宇文拓。隻是看信上,神農鼎確實不在他手上,而且說他先前在雁門,難道當中竟還能抽空去魔王砦嗎?

拓跋玉兒見他沉思,急道:“陳公子,信上說的什麽?”

陳靖仇道:“你看吧。雁門……玉兒,雁門在哪裏?”

拓跋玉兒接過信來一看,怔道:“雁門,是雁門關嗎?那可是在西邊了,宇文太師這麽快就能趕到程三哥那兒去?”

陳靖仇道:“我也想不通。”他頓了頓又道,“想必用的便是那韓將軍的遁術吧。看信上之意,宇文太師正在趕往大梁。不管怎麽說,我們去大梁看個究竟吧。”

他見小雪仍是呆呆地望著東萊方向,神色淒楚欲絕,輕喚道:“小雪,我們要走了。”

小雪“啊”了一聲,突然輕聲道:“陳大哥,小雪真的是不祥之身嗎?”

陳靖仇一怔道:“怎麽?”

“在月河村,小朔、賀老板他們都因為我,喪生在妖怪手裏。到了東萊城,齊二郎他們又因為和我在一起遭到這場大禍。陳大哥,我真是不祥之身吧?”

陳靖仇怒道:“不是!小雪,這根本不是你的錯。你看,陳大哥和你一塊兒從月河村出來,都是好好的,怎麽會是小雪的錯?”

小雪的身子忽地一晃,驚道:“陳大哥,別說了……”她雖然強忍著,但淚水還是不住地流下,隻怕在想著萬一陳靖仇和拓跋玉兒也遭到不幸該怎麽辦。拓跋玉兒抱住了小雪的肩頭,柔聲道:“小雪,那都是宇文太師他們造的孽,和你有什麽關係?我們要做的,就是找到宇文太師,為齊二郎他們報仇!”

小雪點了點頭,但眼淚還是不住地流下來,又看了看東萊城方向,低聲道:“齊二郎,二嫂,阿寶,你們……你們安息。”

依稀仿佛,小雪在月河村被村民趕走時,也是如此。陳靖仇更是不忍,低聲道:“小雪,走吧,我們又要去大梁了。”

重回大梁,陳靖仇生怕皇帝仍然沒走。但一進大梁城,卻見先前到處可見的隋兵此時已一個都不見了,原來皇帝已率龍舟隊去了江都。聽得皇帝已走,陳靖仇才鬆了口氣。他們在城中四處察探宇文太師的行蹤,但城中平民說皇帝早已走了,太師隻怕也跟著他去了江都,不在城中。陳靖仇心想:宇文太師信中說要楊碩施了萬靈血陣後去大梁會合,定然會來此處,索性找了家客棧住下,來個守株待兔,靜候幾日再說。

這一日,陳靖仇在街上走了一陣,仍然查不出什麽頭緒,心中不免有些焦慮。拓跋玉兒上回來大梁是裝扮成了宮女,後來在龍舟行刺後又連夜逃走,還不曾在街上走過,見大梁城市容整潔,極是繁華,看什麽都新鮮,拉著陳靖仇問個不停。陳靖仇雖然心頭有事,但還是耐下心向她解釋,說這個是香燭店,那個是小食店。正說著,見拓跋玉兒看著一家店出神,抬眼望去,見是家脂粉店,賣的是些胭脂花粉一類。他笑道:“玉兒姑娘,你沒買過胭脂吧?”

拓跋玉兒雖是胡女,終是少女,何況拓跋氏昔年曾在中原立國,孝文帝改製,大力推進漢化,族中習俗實已與漢人無異,隻是退回關外後,別的還不算什麽,這些胭脂花粉卻是漠北難得的,拓跋玉兒見姐姐有個梳妝匣,每日都要對鏡梳妝,對這些中原胭脂很是珍視。她曾趁姐姐不在時偷偷用過,覺得這些散發著花香的脂粉說不出的可愛,隻是姐姐如此珍視,她也不敢多用。這兒居然有這麽多,實是見所未見,點了點頭道:“是啊。”

陳靖仇心道:該死,我隻以為她們和我一樣,吃飽睡足了就行,一直沒想到她們還是女孩子。便說:“走,小雪,我給你們一人買一套。”

小雪道:“我……我不要。”

拓跋玉兒早就想買,隻是有點不好意思,見小雪居然不要,她有點著急,道:“小雪,你長得這麽好看,搽點胭脂花粉一定更好看了。來,我們讓陳大哥買,我給你裝扮。”她先前管陳靖仇多半是不冷不熱地叫一聲“陳公子”,這回想讓陳靖仇買胭脂花粉,馬上又順著小雪一樣管陳靖仇叫“大哥”了。她隻怕小雪還要推辭,挽著小雪就進了脂粉店。那店家見兩個少女進來,忙起身道:“小姐,可要脂粉嗎?我這兒可都是上好的。”

拓跋玉兒見了什麽都新鮮,隻覺得樣樣都好,一時間也說不出想買什麽。陳靖仇道:“老板,我想要兩套女孩子用的。”

店家笑道:“有,有,我這兒有這種粉盒,胭脂、口紅、花粉、粉刷、小鏡子,一應俱全,兩位小姐本來就跟花骨朵也似,用了小店的貨,定然更比花嬌。”說著拿出兩個小木盒,抽開了蓋道,“聞聞,都是剛從江都新來的,這是鳳仙油,這是宮粉……”

拓跋玉兒見這盒子裏一格格,做得甚是精致,眼睛都亮了,倒是小雪,先前說不要,此時也有點動心。陳靖仇見她們的模樣,心中暗笑,向她們道:“小雪、玉兒,你們喜歡的話,我們買下吧。”

正在這當口,隔壁忽然響起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胡大伯,要兩個錢的醬醋。”隔壁卻是個醬醋店,那老板和聲道:“小姑娘,你自個兒出來啊?小心點,現在城裏常有人要抓小孩的。”陳靖仇更覺得好笑,心想:一邊是花粉店,一邊是醬醋店,大梁城裏當真是寸土寸金,半分隙地都沒有。拓跋玉兒仍在不停地挑著,小雪卻忽地抬起頭,輕聲道:“陳大哥。”

陳靖仇不知她又怎麽了,便道:“小雪,你不喜歡嗎?”

“剛才,好像是阿夢的聲音。”

陳靖仇一時間想不起阿夢是誰,順口道:“哪個阿夢?”小雪一直住在月河村,他隻道是她在月河村的哪個女伴也來了大梁城。小雪道:“就是公山師伯的孫女。”

公山夢?陳靖仇一怔,馬上笑道:“你準聽錯了,阿夢在雷夏澤呢,離這兒還有好多路。”公山師伯的傷勢未曾痊愈,阿夢也還小,怎麽會獨自來大梁城?這時那店家道:“公子,要不要包起來?”卻是拓跋玉兒挑好了,眼巴巴地看著陳靖仇,生怕他變卦不買了。陳靖仇道:“好,好,包起來吧,多少錢?”

他剛付了錢,小雪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陳大哥,真是阿夢!”說著已跑出了店門。陳靖仇連忙跟著出去,卻見小雪追上了前麵一個端著碗的小女孩正說著什麽,正是公山師伯的孫女阿夢。他吃了一驚,趕上去道:“阿夢!”

阿夢見是陳靖仇和小雪,也有點吃驚,道:“小師叔,小雪姐姐,你們也在這兒?”

陳靖仇道:“阿夢,你怎麽在這兒?師伯和師伯母呢?”

阿夢小嘴忽地一癟,抽泣道:“小師叔,爺爺已經去世了。”

這話簡直像個晴天霹靂,陳靖仇驚道:“那你奶奶呢?”他生怕阿夢年紀小,說不清楚,急著想向公山夫人問個清楚。阿夢道:“我和奶奶就在前麵那胡同裏,小師叔你跟我來。”

這時拓跋玉兒提著兩個紙包急急出來,一邊跑一邊道:“陳大哥、小雪,你們不等我了?”阿夢見到拓跋玉兒,卻不認識,睜大了眼睛隻是打量。拓跋玉兒見是個小姑娘,也有點意外,道:“陳大哥,這小妹妹你認得嗎?”

陳靖仇道:“她便是我公山師伯的孫女阿夢。”他又彎下腰道,“阿夢,帶我回家吧。”

阿夢答應一聲,領著他們拐進了邊上一個小胡同裏。到了一個門前,她敲了敲門道:“奶奶!奶奶!小師叔他們來了。”

門開了,出來的正是公山夫人。一見陳靖仇,公山夫人亦是一怔,笑道:“靖仇!”

陳靖仇見這些日子不見,公山夫人似乎已老了許多,眼裏也有些憂色。他道:“師伯母,師伯呢?”

公山夫人眼裏閃過一絲悲傷,歎道:“阿鐵等不及你,已經走了。”

雖然已從阿夢處得知這消息,但公山夫人說出來,陳靖仇又覺如遭雷擊,怔怔道:“是……是我害了師伯……”

如果能早點找到神農鼎,煉成丹藥,師伯還能有救,但現在一切都晚了。公山夫人見他神色恍惚,歎道:“靖仇,這不是你的錯,你師伯中了宇文太師一劍,本來就是勉強支撐,隻是他也老了,唉。”想到逝去的丈夫,公山夫人眼角也有了淚痕。她拿衣角擦了擦眼睛,強笑道,“看我,一直跟你們在門口說話,也不讓你進來。進來坐吧,這位小姑娘又是哪位?”

拓跋玉兒一路上聽陳靖仇說過師伯的種種,心想這便是他師伯母了。她是胡女,不似小雪那麽羞澀,落落大方地道:“師伯母,我叫拓跋玉兒,是陳大哥的朋友。”

公山夫人心想你又不是我鬼穀門下,怎麽也叫我師伯母。隻是見拓跋玉兒跟著陳靖仇稱呼,知道她與陳靖仇定是十分親近的朋友。將幾人讓了進來,進了堂屋,公山夫人道:“大梁這套老宅,也是阿鐵當初所置,一直空著。你們走後,他仍然記掛著你師父之事,有一天非要來此處,說再不來便來不及了。”

陳靖仇一怔,道:“來不及了?”

公山夫人道:“是啊。我也問他什麽來不及了,他說這兒有一件你陳家世代相傳的寶物,當初因為你功力不夠,所以你師父讓你師伯保管,說有朝一日交到你手上。對了,他臨去那一日,還在病榻上給你留了封信。”

公山夫人說著,從衣櫥裏翻出了一封信交到陳靖仇手上。陳靖仇拿過來一看,卻見封麵上字都沒寫,撕開了一看,隻見字跡潦草,幾不可辨,上麵寫著:“靖仇賢侄:老朽近日身軀遽衰,體內所中劍氣奔騰不已,知來日無多,諒未及待汝歸來,將有愧於汝師之殷殷期待也。饕餮魔獸妖力甚強,天下能敵之者寡,以老朽之桑榆晚景,恐難伏之。思之再三,忽憶世上尚有一人,定能相救汝師。其人世居東海,人傳其為當世仙人,道法醫術均深不可測。汝若得此人之助,更勝老朽千百倍。誡之,誡之!公山鐵絕筆。”最後一個“筆”字更是潦草不堪,隻剩了一兩筆。

陳靖仇捧讀書信,心知這是師伯臨終前所寫。師伯到了最後一刻,仍然在想著要救自己的師父,他心中感動,眼裏已有淚水滾落。小雪和拓跋玉兒還是第一次見他落淚,心中亦覺淒然。小雪生怕他傷心過度,在一邊道:“陳大哥,公山師伯信上說什麽?”

陳靖仇擦了擦眼淚,道:“師伯說,要救師父,隻有去東海找一個仙人。師伯母,這仙人具體在哪兒?”

公山夫人接過信來看了看,道:“我聽阿鐵生前說起過,那個仙人是在東海一個仙島上,隻是具體在何處誰也說不上來。唉,靖仇,這事實是縹緲無據,你也別在意了。”她見信上丈夫的手跡,想起那一日他強扶病體寫信的模樣,眼裏又有淚水湧出。

陳靖仇道:“多謝師伯母,這是師伯臨終時的交代,我定要前去。”他說得平靜,但話中實已下了決心,公山夫人知道已改不了他的心思,擦了擦眼又道:“對了,你師伯說,那件寶物就在大梁城西的土地廟裏,隻是你去取時,不要勉強,若功力不夠,就不要妄動。”

陳靖仇點點頭道:“多謝師伯母。”他看了看周圍,隻見公山夫人家裏當真是家徒四壁,從懷裏摸出幾錠銀兩道,“師伯母,這些銀子你先拿著。”

這銀子是先前張烈給他的盤纏,陳靖仇自己隻留了一錠,別的全都拿了出來。公山夫人還待推辭,陳靖仇已跪下向壁上公山師伯的靈位磕了個頭,道:“師伯,請放心,我不會辜負您老人家之願。”說著,又向公山夫人深深一躬道,“師伯母,我也不打擾了,將來得閑,再來看望師伯母。”他生怕待在這裏又要落淚,再不說什麽,轉身便走了出去。小雪見他神情有些異樣,忙向公山夫人道辭,跟了出去。

出了公山夫人家,卻見陳靖仇急匆匆地向前走著,拓跋玉兒追了上去,輕聲道:“陳大哥。”

陳靖仇轉過臉來看了看她,趕緊擦幹了眼角的淚痕,強笑道:“玉兒,讓你看笑話了。”

拓跋玉兒第一次見他流淚,本來還真要取笑他幾句,但見他眼中竟有些絕望,心頭一軟,柔聲道:“陳大哥,我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小雪這時也趕了上來。她知道拓跋玉兒是想讓陳靖仇分分心,便道:“好啊,玉兒姐姐你說。”

拓跋玉兒清了清喉嚨道:“從前有一個人,聽說海上有座仙山,便想去那兒看看。”

小雪插嘴道:“山上有仙人嗎?”

拓跋玉兒道:“這個也沒人知道。反正啊,說這仙山上奇花異草,什麽都有,隻是誰也沒去過。這個人到了海邊,卻見海上茫茫一片,什麽也沒有,隻有一個人不住地往海裏扔石頭。他就覺得很奇怪,問他幹什麽,那個人說:‘我要去仙山,隻是沒有路,就想把大海填出一條路來。’”

小雪道:“這人是個瘋子吧?聽說大海無邊無際,深不見底,怎麽填得滿?”她也不曾見過大海,單是月河村邊那條河,便寬闊得望不到對岸,聽賀老板客棧裏的客人說起大海,更是大得難以想象。

拓跋玉兒道:“是啊,這個人聽了也笑了起來,說怎麽能填滿。那個扔石頭的人說:‘也許我填不平大海,可是我有兒子,兒子又會有孫子,一代代填下去,總會有一天把大海都填平的。’”

陳靖仇本來也是無可無不可地聽聽,聽到這兒,他點了點頭道:“中原也有這一類故事,說的是愚公移山,與你說的很相似。”

拓跋玉兒道:“中原也有?我是聽極西來的商客說的。陳大哥,世間事,做了未必能成,但不做就一定不會成功,你說是不是?”

這等填海的故事與愚公移山一般,隻是寓言,但陳靖仇聽來,卻仿佛豁然開朗。他想了想,笑道:“是,玉兒,你說得極是,我也太沒用了。有誌者,事竟成,中原還有一句話叫‘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隻要努力去做,總會有辦法的。”

小雪見他眼中絕望之色漸去,心頭一寬,忖道:還是玉兒姐姐會開導人,若是我的話……想來自己也說不出這種故事,怕隻會陪著陳靖仇掉淚。本來三個人在一處,她也沒別的想法,此時卻隱隱覺得自己仿佛有點多餘了。拓跋玉兒見陳靖仇臉上已有霽色,小雪卻有點黯然,心道:糟了,小雪又想到什麽了?她拉起小雪的手道:“小雪,你說是不是?”

小雪微笑道:“是。隻要不放棄,總會有辦法的。”

陳靖仇在一邊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心頭已漸漸散去陰雲,暗道:是啊,天無絕人之路。公山師伯說海上有仙人能救師父,既是仙人,總是悲天憫人,比從宇文太師手上奪回神農鼎還要容易些。他道:“好,我們先去那土地廟,再去碼頭看看有沒有出海的船。”

土地廟在城西。大梁城的城西已是相當偏僻的所在,這個土地廟是祈晴求雨的所在,但現在四野凋敝,鄉間能吃飽就算不錯了,哪有閑錢來上供,因此已甚為破敗,土地爺身上都蒙了厚厚一層灰,也無廟祝。一到土地廟前,小雪見這兒居然如此荒涼,廟中雜草叢生,不知已有多久沒人來了,心中有點害怕,小聲道:“陳大哥,這兒會不會有妖怪?”

陳靖仇懷裏放著符鬼,這符鬼能感應妖物,但現在符鬼乖乖地一動也不動,附近自然沒有妖物。陳靖仇笑道:“小雪,以你現在的本事,妖怪該怕你才是。”

這話倒也不假,楊碩如此本領,小雪也能用玄鐵環鎖住他的長劍,個把妖怪實已不是她的對手。小雪臉一紅,不敢再多說,拓跋玉兒見陳靖仇取笑她,在一邊抱不平道:“陳大哥,你盡欺負小雪。”

陳靖仇此時已心情大好,正想著師伯留給自己的這件寶物不知是什麽,但既是寶物,就定然有用。聽拓跋玉兒這般說,他道:“好好好,以後我就讓你們欺負我成不成?”

小雪臉又是一紅,拓跋玉兒撇了撇嘴道:“誰要欺負你,當自己是寶嗎?”

陳靖仇在廟裏走了一圈,忽地站住了道:“咦,這兒什麽也沒有,哪兒能藏東西?”

這土地廟又小又破敗,供桌上都有鼠跡,實在看不出哪兒能藏東西。拓跋玉兒道:“會不會埋在地下?”她伸手要拔刀出來往地磚上敲敲,看哪兒空,小雪忽然指著土地像道:“陳大哥,這土地像下麵好像有東西。”

土地是個矮矮胖胖、手持拐杖的小老兒形象,臉上笑眯眯的,當初應該還有彩繪,但現在大半已剝落,隻略微有點顏色,下麵的座子卻是一整塊巨石,隻怕有上萬斤重。陳靖仇繞到土地像後麵看了看,見這塊巨石竟是一整塊生在地上,大概就是有這塊大石頭,才在上麵建了個土地廟。他道:“若是在石頭下麵就麻煩了,要鑿開也非十天半月不可。小雪,你怎麽會知道?”

小雪扶了扶頭道:“我也不知道,可就是知道。”

拓跋玉兒道:“別管這些,先看看。”她拔出刀來敲了敲,卻覺這石塊乃是實心的,不像有什麽機關。她道,“奇怪,若你公山師伯將那寶物藏在這裏,他是怎麽放進去的?”

陳靖仇道:“難道真要愚公移山一樣,每天來鑿一下,我死了兒子來鑿,兒子死了再讓孫子鑿?”說到這兒,他突然笑眯眯地往小雪和拓跋玉兒那兒看了一眼,笑得有點賊兮兮的。小雪還不知他想些什麽,拓跋玉兒臉卻紅了,“呸”了一聲道:“快想辦法吧,你真想生個兒子讓他接著鑿通這石頭嗎?”小雪這才明白原來陳靖仇說的是讓自己和拓跋玉兒給他生兒子的事,臉也不由得有點發燒。但見陳靖仇不再絕望,又能說笑話了,心中又有說不出的欣慰。

陳靖仇正色道:“這樣蠻幹不成。”他忽然挽起袖子,轉到了土地像後,雙手撚了個訣,低聲道,“天蓬天蓬,萬神之宗,領持帝典,急召六宮,六洞魔王,速出幽門,兵員十萬,變化神通。急急如律令,破!”

這是鬼穀秘術中的破土之術。本來是馭劍使出,但陳靖仇現在功力大進,空手也能用了。他右手撚了個劍訣,“破”字一出口,手已插進了土地像中。這土地雖是泥塑,但年深日久,當初又是糯米打漿,幹結後直如磐石,但在陳靖仇的破土之術下,卻如同一堆爛泥樣應手而破。拓跋玉兒見他將手伸進了土地像中,不知他要做什麽,急道:“陳大哥,土地像裏有東西嗎?”

陳靖仇臉上一喜,道:“沒有,這土地像是實心的!”

拓跋玉兒一撇嘴道:“沒有你還那麽高興。”

“泥塑為簡便,大多是空心的,但這土地像塑成實心,定然是為了掩蓋下麵座石上的洞!”

陳靖仇心思極為靈敏。先前見這土地廟如此破敗,土地像亦已年深日久,卻隻是表麵剝落,連一點變形都沒有,便有點奇怪,靈機一動,心想:若塑時在石座上先鑿一個洞,然後將整塊泥在上麵塑個土地像,自然就天衣無縫了。而且這土地像是實心的,就算破了,也不會推倒重來,隻須在上麵修補便是,自然誰也不會花大力氣將這麽大個土地像都推翻了看看石座上有什麽。他用破土術破開泥塑,見土地像果然是實心的,便知自己所想已有三分把握,不由喜上眉梢。他右手已運足了十成功力,這破土術又能入土如腐,在土地像裏搗了兩下,已將裏麵挖出了一大塊空隙,再摸下去,隻覺下麵已是硬物,卻不是石頭,而是塊木板,更是欣喜,右手五指撮攏,以指代劍,將木之劍化到手下,又喝道:“破!”

“咚”的一聲,土地像身下那塊木板已破。這聲音拓跋玉兒和小雪都聽到了,兩人的心全都提了起來,不知陳靖仇要拿出點什麽東西,誰知陳靖仇的身體猛地向前一靠,倒似土地像裏有個人抓住了他的手猛然向裏拉一般,陳靖仇在土地像上一撞,力量極大,若非這土地像是實心的,這一撞非撞得七零八落不可。小雪和拓跋玉兒都驚叫起來:“陳大哥,陳大哥,怎麽了?”

陳靖仇臉上已露出痛苦之色,喝道:“別過來!”他一穿破那塊木板,本以為下麵就是那寶物,俯拾即是,誰知穿出的洞中卻似有一股大力,猛然將他吸了進去,險些要把一條手臂都拉斷了。他咬緊牙關,潛運真力,內力已在身體裏運行了一周天。拓跋玉兒和小雪兩人見他一張臉黑了又白,白了又紅,似是在奮力與人對抗,兩人心都提了起來。待見他右臂一直在土地像裏拔不出來,拓跋玉兒再忍不住,搶上一步,扳住陳靖仇的肩頭,想助他一臂之力,誰知一搭上陳靖仇的肩,卻覺一股寒氣自陳靖仇身上傳來,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手也似粘在了陳靖仇身上。小雪見勢不好,也搶上前去拉住了拓跋玉兒的手臂,三人齊齊用力,忽地陳靖仇的手抽出了土地像裏,三個人全都直摔下來。幸好土地像的底座不高,不然非摔個七葷八素不可。

陳靖仇一抽出手來,便叫道:“拿出來了!拿出來了!”取這寶物竟如此費力,他想來也心有餘悸。拓跋玉兒從地上爬起來,急道:“是什麽?”定睛看去,隻見陳靖仇手上拿了一把式樣奇古的小銅壺,心道:這又是什麽東西?陳靖仇卻叫道:“煉妖壺!原來師伯要給我的是煉妖壺!”聲音極是歡喜。

拓跋玉兒詫道:“煉妖壺是什麽?”

陳靖仇指著壺身兩個鳥羽篆道:“這是‘九黎’二字。煉妖壺古稱九黎壺,傳說是上古九黎之物,能容大千萬物,也能吸盡天下妖物!”他越說越是興奮,師父一直在尋找神器,說找齊五樣便可布九五之陣,原來有一件一直在他手上。小雪聽得又敬又佩,道:“陳大哥,你連這種彎彎扭扭的字也認得,真了不起!”

陳靖仇臉一紅。他哪裏認得鳥羽篆,不過是師父當初將十神器的形狀都給他講過,這煉妖壺上“九黎”二字還畫了出來給他看,他這才認得。拓跋玉兒聽他說得熱鬧,見這煉妖壺貌不驚人,不過一把舊銅壺,不似神農鼎是個龐然大物,一看就不同凡響,在一邊道:“這個壺真有這麽大威力嗎?會不會又是假的?”

陳靖仇聽她這般一說,心頭亦是一震,忖道:是啊,萬一又是假的該怎麽辦?煉妖壺能夠將妖物煉化,另外一功便是可以收納巨物,當真是納須彌於芥子。他忙從懷裏摸出那本《鬼穀秘錄》,一邊翻一邊道:“煉妖壺煉妖壺……在這兒了。”這口訣雖然也背過,但一直不曾用過,早忘了,他默念了一遍,左手撚個訣,看了看周圍道,“這兒有什麽東西好放進去試試?”

拓跋玉兒指著供桌道:“你試試這個吧。”

這供桌雖然不大,但比煉妖壺可要大得多了。陳靖仇將壺口對準了供桌,左手在壺底抹了一圈,喝道:“疾!”聲音未落,供桌一下不見了。小雪見他如變戲法一般,叫道:“陳大哥,你把供桌變沒了!”

陳靖仇本來還有點擔心煉妖壺不靈,待見這供桌說沒就沒,倒嚇了一跳,心道:再放出來試試,不要收進去放不出來。他又逆誦了一遍口訣,倒著在壺底摸了一把,供桌忽地又出現在原處,便如從沒動過,桌麵的灰塵都沒掉。他又驚又喜,叫道:“真的,比珍珠還真!”

先前在魔王砦見了一眼那神農鼎,見如此巨大,他一直有點擔心,就算奪到了隻怕也帶不走。現在有了這煉妖壺,就算十個神農鼎都能隨身帶走,這最大的難關已迎刃而解,心裏實是說不出的高興,心道:玉兒說得正是。天下無難事,隻是不能放棄。師父,不論有多少艱難險阻,我一定會救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