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別迷戀哥,本章隻是一個夢
15點01分。
冰火島,秘室。
我和慕容雲坐在火山口上,十八分鍾後,毀滅一切的火山就要爆發。
“大哥,蘭陵王的麵具根本就不存在,我生命中的神話也隨之崩潰——而且,你真正愛的也始終那個女人,人生對我而言已毫無意義!所以,我決定死在冰火島上,讓地球深處的熾熱熔岩將我埋葬!你就算現在開槍打死我,我也絕不會反抗,隻回感覺死在你的手中,是我最後也是最大的幸福。”
美少年微笑地看著我,卻讓我無力地放下槍,癡癡地搖頭:“你何苦如此!”
“大哥,你現在如果走,或許還來得及,那艘穿應該還聽在岸邊吧?火山爆發前的高溫,會溶化附近許多冰山,航道將暢通無阻,你將在十分鍾內原離冰火島。”
“那麽你呢?”
我不忍將他一個人拋棄,而他依然決然地回答:“我將與這座小島共存亡!”
“可是——”
“就要來不及了!”他重重推了我一把,竟將我頂到秘室門口,“快點走吧!”
我顫抖著最後看了他美麗的臉龐一眼,輕輕說了一句:“若沒有莫妮卡,恐怕我會留下和你在一起!”
說罷,我忍著眼淚衝出秘室,跨過阿帕奇已經僵硬的屍體。
將慕容雲一個人拋在後麵,飛快地衝出別墅,卻發現天空已被黑煙彌漫,四處都是濃烈的硫磺氣味。雪花無法降落到地麵,飄在半空就被蒸發。鞋底燙得不能走路,隻能將外套脫下來綁在腳下,跌跌撞撞跑下懸崖。
雖然是冬天的冰海,卻熱得像在赤道,直到脫得隻剩內衣。驚慌失措地拚命奔跑,深感大自然的可怕,在繚亂的有毒煙霧中,找到通往小島彼端的道路。
幾乎用不了兩分鍾,就跑到冰火島的另一頭——謝天謝地!那艘穿還停在海中。
我拚命地揮手大喊,船上的人一定看得到。
果然,一艘小艇被放了下來,迅速開到島的岸邊,船員急得大聲咒罵:“快點上來!你想要我們給你陪葬嗎?”
來不及說謝謝了,我徑直淌過海水也快要燒開了!
小艇很快將我帶到船上,焦急的船長一把將我提起來,大喝一聲:“趕快開船逃命!”
眼睜睜看著冰火刀遠去,孤島已完全被濃煙籠罩,隻剩下一團巨大的黑煙。地球深處的能量即將釋放,徹底摧毀這座火山口的小島。
船長下令以最高速度行駛,全體船員都麵露恐懼,眼瞧世界末日來臨。我給自己找了件大衣裹上,緊張地站在船尾回望。海麵已經開始沸騰,許多海洋生物驚恐地跳出水麵。我們的速度越來越快,剛才那些冰山已全部融化,使得海平麵升高許多。不再有迷宮般的危險航道,北大西洋一片開闊,隻要筆直高速往前開去,隻要搶在火山爆發之前。
大概已航行出去數公裏,冰火島大方向煙霧繚繞。突然,海麵上爆發出巨大的水柱,緊接著無數黑色火焰,像上帝憤怒的雙手肇起,灼熱的紅色熔岩猛烈噴發,幾乎燒幹附近的海水,變成幾百條衝天飛龍,騰起至少數百米的高度。
火山爆發了!
仿佛原子彈爆炸的場麵,仿佛毀滅世界的戰爭,從海底地殼直到大西洋海麵,全在震耳欲聾的咆哮中顫抖。更多的火山灰遮天敝日,船員們紛紛跪下祈禱,隻有船長還在奮力駕船逃命。
15點19分。
火山引起巨大的海底地震,導致原本平靜的海麵上,掀起驚濤駭浪,但這反而加快了船隻的速度。船長命令全體船員各就各位,在無數巨浪之間,我們就像脆弱的樹葉,隨時可能葬身海底。
已經完全看不出冰火島了,隻有無比壯觀的火焰噴發,達到數千米的高度,接著黑色煙霧形成的雲層,就像一座連接天地的八比倫通天塔!
上帝的憤怒可以讓通天塔倒塌,同樣的憤怒也可以讓通天塔建立,然後——再倒塌。
數十平方公裏的海麵上,全被火山灰籠罩,就像下起傾盆大雨,但落在臉上卻是黑黑的——就像黑澤明電影《黑雨》描繪的廣島原子彈爆炸的情景。
站在甲板上太危險了,我被迫退到駕駛艙內,卻被波浪顛得頭暈眼花,忍不住大口嘔吐起來。更多的火焰與紅色熔岩從天空落下,砸在後麵遼闊的海麵上,若落到我們船上,勢必燃燒甚至爆炸。
在與死神的賽跑中,船長終於贏得了勝利。我們離火山口越來越遠,雖然船上已布滿火山灰,卻沒有被火焰或岩石砸到。
一小時後,平安回到加拿大東部沿海某港口。
我又給船長加了五十萬美元的酬勞,還給每名船員發了兩萬美元的紅包。
隨後,我坐上一輛租來的小型飛機,冒著漫天大雪與灰煙,飛往附近最大城市魁北克。抵達魁北克機場,才看到加拿大沿海火山爆發的新聞,已造成嚴重的海底地震,加拿大全國震感強烈。
從魁北克轉機前往紐約,輾轉兩個多小時之後,降落在肯尼迪國際機場,舷艙外已是沉沉的黑夜。
穿過漫長的候機廳,大屏幕是最新的CNN報道——北大西洋火山爆發造成重大災難,加拿大總理和美國總統發表聯合聲明,共同應付這場危機。美國幹涉所多瑪國內戰的軍事行動也告中止,美軍將在十二小時內撤離非洲,全部飛回北美本土參與救災。
當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新聞,慶幸自己居然能逃過火山爆發,從災難中心全身而退,卻聽到身後響起一個女聲:“親愛的!”
慌張地轉過身來,看到一張平凡的臉,平凡的年輕華人女子的臉。
她是莫妮卡。
我的莫妮卡。
她在微笑,她也在流淚。
紐約機場匆匆過往的人海中,逃難離開美國的人群裏,我們宛若歐亞草原上兩具古老的石像,癡癡地站著接受考古雪茄的欣賞。
直到我難以自製地抱住她,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這才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刻。
幾分鍾後,我和她的嘴唇緩緩分開,卻幾乎同時說出一句話——“原來你也在這裏。”
2012年。
經過一整年漫長的嚴寒之後,美國終於迎來了遲到的春天。
又是驚心動魄的一年。
隨著慕容雲在火山爆發中消失,Matrix已徹底銷聲匿跡,羅斯柴爾德家族聲明放棄與Matrix的合作。坐在火藥桶上的中東,已在幾天隻內偃旗息鼓。所多瑪國的政變軍人遭到徹底失敗,民選政府重新掌握權力,宣布將與天空集團繼續合作開發石油。
天空集團從所多瑪國獲得石油,擺脫了長達數年的債務危機,一躍成為全球資產最大贏利最高的財團。集團收購了許多跨國公司,比如最大的軟件公司“微弱”,最大的汽車公司“通能”、最大的銀行“白旗”,最大的連鎖商業公司“瑪爾瑪”……還有以吸血鬼文明的歐洲德古拉公司——許多年前我曾去麵試求職的變態公司。
莫妮卡在中國建立一家集團子公司,吸引大量中國民營資本入股,成功收購世界最大礦業公司必和山穀,壟斷全球百分之二十五的鐵礦石生產,以公平價格向中國銷售鐵礦石。
不過,我更希望中國能有海納百川的開放態度,所有外來民族都可以融為一體,此乃真正的We are the world.僅就這一點而言,除了美利堅民族之外,有哪個民族可以與中華民族相比?
當然,宇宙超級無敵稱霸亞洲文明源頭的大韓民族除外。
就算我完成了對莫妮卡的承諾吧。
我已經通過法律手段,恢複了自己真實的身份——古英雄。
從此,我不再是一個冒牌貨,我就是原本的我自己,隻是戴著另一個人的臉。
終於可以和莫妮卡擁抱在陽光下了。
2015年。
三月,卻是秋天。
我在地球的另一邊,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省,普林格萊斯上校城。
其實沒有什麽城,隻是潘帕斯大草原的一部分。站在窗口極目遠跳,秋風拂過一望無際的麥田,如綠色海麵上陣陣波瀾,直到遙遠巍峨的安第斯山脈。這片肥沃的遼闊土地,隻有一條寂靜的公路劈開麥浪,沉睡在南美大陸深處。數百公裏內幾乎不見人煙,隻有不計其數的牛羊。幾星期才看到一輛車通過,其餘時間就是癡癡地遙望天空。
還是歸隱江湖遠離塵囂的聖地。
我和莫妮卡——現在她是我的妻子,兩年前我們移居到阿根廷,買下這間數百公頃的農場,專心致誌地種植小麥和玉米,養了一條中國骨嘴沙皮犬,還有幾十頭肥羊,成為一對勤勞的農夫與農婦。
盡管,有時她會懷念當年混血兒的迷人模樣,但我更喜歡她現在並不漂亮的臉,完全發自內心的喜歡——因為我也有一張平凡的臉。
生活不是偶像劇,不漂亮的古英雄與不漂亮的莫妮卡,一起度過未來平凡的漫漫人生,我想這才是生活的本來麵目。
至於蒸蒸日上的天空集團,已經用不著我們太操心了。莫妮卡廢除了家族管理模式,挑選一位職業經理人擔任集團CEO。她僅僅保留董事長頭銜,完全退出集團管理。隻有一年一度的董事會和財務會議,她才回到紐約總部逗留幾日,視察屬於她的帝國。
因為對於她來說,還有一個生命將更為重要。
她的腹中有個一個寶寶。
幾個月後,這個孩子的出生將有非凡的意義——蘭陵王高氏家族與藍衣社古氏家族,這對世仇的血脈終於永遠融合在了一起。
我在等待這個孩子的出生,等待的過程竟那麽幸福。兩個人手拉手漫步田野,穿過茂盛整齊的莊稼,看著麥穗們一點點變大成熟,就像她漸漸隆起的肚子。
然而,這如此強烈的幸福感,卻讓我難以承受——曾經被厄運纏身的自己,竟會有這樣的好運氣?過去將近十年的歲月,從杭州的悲慘的車禍,到美國的肖申克州立監獄,到所多瑪國的內戰硝煙,再到史陶芬伯格的暗殺爆炸,我躲過無數次致命劫難。甚至在毀滅數萬人餓冰火島火山大爆發中,我也奇跡般地幸存下來——不敢相信還能活到今天。
我真的還活著!真的還可以與深愛的女子在一起?真的還可以平安度過後半輩子?真的不是一種幻覺?真的不是一個美好的夢?
隻是,偶爾在夜幕降臨時,偶爾在獨自發呆時,我還會想起那個美麗的男子。
慕容雲。
他死了嗎?當火山大爆發的時刻,他肯定還留在冰火島上,但我沒有親眼看到他死去。
多麽希望你還活著——我的賢弟。
夜涼如水,我在潘帕斯草原的深處每靠著自家門前的木頭欄杆,喝著從自家田地裏榨出的玉米汁。
莫妮卡緩緩走到我身後,撫摸我的頭發說:“親愛的,你為什麽又憂愁起來?”
“我在懷疑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大著肚子的莫妮卡,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腦門:“你小子又犯精神病啦?”
“最近,我總是半夜做噩夢——夢到自己早就死了,現在的我隻是一個孤魂野鬼。”
“那麽說來我也是鬼?”莫妮卡氣呼呼地抓著我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我們的孩子也是鬼?”
“不,我也希望這隻是個噩夢。”
我絕望地抬起頭來,眼角閃爍著淚水,她溫柔地歎息一聲,抱著我的腦袋說:“親愛的,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夜深了,她把我拉回臥室,關燈睡覺。
但我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疲倦地熬到淩晨十分,感到有人在說——“嘿嘿!我來了!”
“啊,誰?”
我被嚇了一大條,嘴裏卻沒發出聲音,純粹是在心裏說話。
“你的朋友,梅菲斯特。”
“天哪!你怎麽還在我心裏?”心跳莫名地加快,那個幽靈仍然潛伏在我的右心室,“你已經四年沒有出來過了,我都以為你早就死了!”
“胡說八道,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這個幽靈也不會死的。”
我戰戰兢兢地心底回答:“你又想來說什麽?”
“你還記得嗎?我們之間的打賭。”
“打賭?”
“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切要求,但你不可以對你所擁有的一切產生留戀,否則你的靈魂將永久地被我占有!”
幽靈梅菲斯熱先生,說出我們之間的賭約,也是被我選擇性失憶的賭約。
“哦……我……我想起來了……”
“對不起,我已幫你實現了一切願望——消滅敵人、死裏逃生、事業成功、家庭幸福……”他幽幽地吐出一口寒氣,“你,是不是感到很幸福?”
“是。”
“你是不是非常留戀你擁有的一切?”
我再次毫不遲疑地強調:“是,絲毫都不想失去!”
“真的嗎?”
“千真萬確!”
我知道即便編個謊話騙他也沒用,因為梅菲斯特就住在我的心裏,他知道我的一切想法。
“對不起——你已經輸了!”
幽靈邪惡地笑了起來,讓我無比恐懼地問道:“你將永久占有我的靈魂?”
“是!”
“等一等!等一等!”我著急地大喊起來,“我們還可以再商量商量,再研究研究……”
“其實,今晚我的使命,就是把你從夢中叫醒!再見。”
梅菲斯特瞬間消失在心中,即便我再怎麽苦苦哀求,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我要死了嗎?
這一切都是幻覺嗎?
當我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當我絕望地睜開眼睛,卻看到陽光正灑在身上。
清晨,七點。
這裏沒有其他人,所以不需要窗簾,我看著窗外無邊無際的田野,終於放心地籲出一口氣——原來隻是一個夢。
旁邊睡著我的妻子莫妮卡,有個寶寶讓她睡眠好了許多。早上我得去趟稱裏的超市,把一周的生活物品買回來。我沒有吵醒熟睡的她,輕輕吻了她的額頭,小心地下床穿衣服,簡單洗漱走出家門。
我坐上一輛越野車——這是我管理農田的交通工具,迅速發動開上公路。
陽光繼續灑在車上,以及公路兩邊的滾滾麥浪——忽然感覺生活多美好,我愜意地打開汽車CD,放著陳百強的粵語老歌。
汽車音響裏放出一段淡淡憂傷的歌聲——
冷暖哪可休回頭多少個秋尋遍了卻偏失去未盼卻在手我得到沒有沒法結實得失錯漏剛剛聽到望到便更改不知哪裏追究一生何求常判決放棄與擁有耗盡我這一生觸不到已跑開一生何求迷惘裏永遠看不透沒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一生何求曾妥協也試過苦鬥夢內每點繽紛一消散哪可收一生何求誰計較讚美與詛咒沒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南美阿根廷草原深處,我駕車駛空曠無人的田野,聽著這首陳百強的《一生何求》,仿佛雨點陣陣落在心底——唱的不正是我的故事嗎?
一生何求?
遇到過人生最黑暗的時刻,也享受過人生最幸福的瞬間,遇到過迷惘也遇到過挫折,有過悲傷抉擇也有過艱難戰鬥,接下來便是平凡卻美好的人生旅途。
一生何求?
然而,我到現在才明白——“沒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
我所失去的是什麽?
我的所有又是什麽?
一生何求?
當陳百強的聲音漸漸遠去,這個已化為幽靈的男子,似乎為我打開另一道大門。
啊,眼前的公路竟然刹那消失,車窗外的連綿不斷的麥田,卻變成北極般冰冷的大海。
我驚恐地睜大眼睛,卻連手中的方向盤也消失了!
突然之間,整個世界已天翻地覆——再也沒有越野車,再也沒有春天的原野,隻有煙霧彌漫的天空,充滿刺鼻味的懸崖,灼熱燙腳的黑色岩石,模糊不清的神秘別墅,漸漸沸騰的北大西洋!
頭頂響起一個詭異的聲音:“歡迎回到冰火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