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絕境

雨兒現在靜靜地躺在童年的懷裏,他們坐在屋頂的黑色瓦片上,幾盞從四麵八方射來的探照燈照亮了她的臉,她覺得現在自己的臉色一定非常蒼白難看,就像那具牆壁的骨骸。

他們已經被警察包圍了,在屋頂上,黑房子裏,還有地麵上,都布滿了警察和警燈,一些嘈雜的聲音不斷響起,警車還在不斷地向這裏開來,悠遠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地傳進雨兒的耳朵裏。她忽然覺得自己對不起周圍的鄰居們,今夜黑房子周圍的人們又要度過一個不眠夜了。

雨兒看到了葉蕭,在所有的警察裏,他離他們最近,就在20米開外的屋頂上,他身後還站著幾個警察,攀在老虎窗邊上。她忽然抬起頭看了看童年,她發現童年正在不斷地顫抖,他的表情很痛苦,一陣風掠過他紛亂的頭發,她看到幾滴淚珠從童年的眼睛裏落了下來,又掉在了她的嘴唇上,熱熱的,充滿了鹹澀的滋味。

“童年,我們過去吧,我不要再呆在屋頂上了。”她在童年的耳邊輕聲地說。

“不,雨兒,我已經無路可退了,知道騎虎難下這個成語嗎?現在我們不是坐在屋頂上,而是騎在猛虎的背上。”童年輕聲地說著,忽然探照燈的燈光打到了他的臉上,他眼前一陣眩暈,忙用手擋了擋。

這時候,雨兒聽到葉蕭對身邊的人說:“你們小心些,不要把燈光直接對準疑犯和人質的臉。”然後,葉蕭大聲地對童年說:“童年,請你把雨兒放了,其它的事情我們一切都好商量。”

童年把頭別了過去,不回答葉蕭。

葉蕭繼續說:“雨兒是無辜的,我知道你愛她,既然愛她,就給她以自由吧。童年,你不覺得把雨兒作為你的人質很可恥嗎?”

聽到這個,雨兒輕聲地對童年說:“童年,他們已經把你當作嫌疑犯,把我當作你的人質了。可我相信你,你不是什麽嫌疑犯,你是無辜的,我們離開這裏吧,到葉蕭那裏去,你會把事情都說清楚的,我也會幫你解釋的。我會對葉蕭說你沒有劫持我,我不是你的人質,是我自己要和你上來的。”

“不,你騙不了他們。”他把雨兒抱得更緊了,“雨兒,現在我們的身後就是屋簷,隻要退一步,一切的煩惱就都解脫了。10多年前,我爸爸就是從這裏掉下去摔死的,我一直相信,其實他是自己跳下去的,他這麽做,也許是一種懺悔,現在,我也在懺悔。”

“你在懺悔什麽?你並沒有犯罪。”

“不,雨兒,其實你不了解我。這並不怪你,因為這以前,我也不了解我自己。而現在,我終於徹底地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了,魔鬼,我是一個魔鬼!”他大聲地說,然後停頓了片刻,“雨兒,最近你應該發現,我有夢遊的毛病。”

“是的,我發現了,你應該去治療。”

“不,一切都太晚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一切都是我幹的,都是我的這雙手。”說完,他舉起了自己的手放到雨兒的麵前說,“這雙手犯下了滔天的罪行,肮髒而卑鄙,而你一直都被蒙在鼓裏,其實,連我自己也被這雙罪惡的手所蒙蔽了。我原本根本就不相信我會做出那種事,可是,黑房子裏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卻讓我不得不想到什麽。那天晚上,我發現自己竟然倒在羅姿家的門前,當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我想,應該是我掐死了她,在我自己毫不知覺的情況下。”

“你是說,扼殺案是你幹的?”雨兒顫抖著說。

童年痛苦地點了點頭,忽然,他抬起頭大聲地對葉蕭說:“葉蕭,我知道躲在對麵樓裏監視我們的人就是你,你大概早就懷疑我了吧?你幹得真棒,當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幹過些什麽的時候,你就已經察覺到了。沒錯,現在我終於記起來了,連環扼殺案就是我幹的。原來那些噩夢,都是真的,自從我住進黑房子起,就會做那種可怕的噩夢,我夢到自己在深夜跑出了黑房子,闖進某個陌生的單身女人的家裏,騙她開門,然後掐死了她。我還以為那隻是夢而已,是虛幻的,但現在我知道,那不是夢,而是事實。”

葉蕭並沒有回答,他緊緊地盯著童年和雨兒。

童年繼續對他喊道:“‘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好了,葉蕭,你已經劈開了木頭,搬開了石頭,你終於找到我了。”

“不!”雨兒的尖叫聲在童年的耳邊響起,“童年,你沒有幹過,我不相信你是那種人。”

“雨兒,難道你真的要到被我掐死的時候才能真正了解我嗎?”說完,他用手撫摸著雨兒脖子上那道被他扼出來的紫痕。

“我寧願相信你隻掐過我一個人。”雨兒哭著說。

“不,你隻不過是我手中所有受害者中的最後一個而已。”

忽然,又響起了葉蕭的聲音:“童年,現在你要冷靜,你說的話我都已經聽清楚了,這一切都要成為法庭上的證據,我希望你能夠仔細想清楚。”

“法庭上的證據?你認為我還會像我的曾祖父那樣上法庭嗎?不,我不會給你那種機會的。”童年大聲地說。

“曾祖父?這和你曾祖父有什麽關係?”雨兒輕聲地問他。

“因為在66年前的S市,我的曾祖父每晚都會走出黑房子,宛如幽靈一樣,在S市的深夜裏四處遊**,他不斷地扼死那些崇拜他的無辜女性。在三樓的房間裏,他還藏了許多女人的屍體,他是一個具有雙重人格的魔鬼。最後,他被判處了絞刑。我已經查過30年代的雜誌對此事的記載了,這件事在那個時代曾轟動一時。”

“這和你又有什麽關係呢?”

“你難道不知道,有某種精神上的疾病是會遺傳的嗎?是的,當我從米若蘭的心理診所出來以後,我才明白,我很可能遺傳了我們家族的某種基因,這是罪惡的基因,深藏在我們的血液深處。當我進入這棟房子,這罪惡就逐漸地占據了我的肉體,成為另一個人格,這個人格罪惡無比,嗜血殘忍,宛如66年前的惡靈附身。”說完,他向夜空狂吼了一聲,發泄他那滿腹的痛苦。

“童年,你是說你有雙重人格?”

童年點了點頭,緩緩地說:“是的,你曾與魔鬼共枕。”

雨兒一陣顫抖,她抱著童年說:“不,你不是魔鬼,你可以自首,現在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我殘害了五條無辜的人命,已經足夠槍斃我好幾次了。我要向她們懺悔,我必須要下地獄。”忽然,童年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雨兒:“雨兒,跟我走吧,我們永遠在一起。”

雨兒點了點頭說:“我們去哪兒?”

“地獄。”

童年抱著雨兒,向屋簷邊上走去,他在雨兒的耳邊輕聲地說:“你是最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