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西洲
看到“大西洲”三個字,我想大家的內心總是有那麽點好奇的。
我和大家一樣,在筆記本上看到“大西洲”,不僅好奇,心裏還震動了一下。筆記本裏,關於另一個空間“異海”的一些描述,都是出自一個老兵之手。那個在筆記裏自稱“曹滄”的老兵,在上世紀90年代,就寫出了平行空間的理論,還有這個異度空間世界的地理和環境。他僅僅是個接受了高中教育的軍人,還是特殊時期的高中。
如果這是他百無聊賴的胡思亂想,我想,他一定是個很熱衷於神秘事件的人。當然,我能暫且相信他所記載的東西,則是建立在事實存在的基礎上。
在我看到他的筆記本上的“大西洲”三個字後,頓時無法分辨他的記載的真偽!
因為,他寫的是“大西洲”,而不是“亞特蘭蒂斯”。
“大西洲”是根據蘇格拉底的文稿流傳下來的一個傳說。蘇格拉底堅信在大西洋之中有一個大陸。這個大陸也被世人稱作“亞特蘭蒂斯”。
不過提到“亞特蘭蒂斯”的記載,多出現於小說和影視作品。而“大西洲”就不一樣了,蘇格拉底列舉了很多證據,證明大西洲的存在。蘇格拉底的論據,也是來源於古老的文獻——現在已經完全消失的文獻。
白天我在辦公室抽空看這個部分的時候,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我看見顯示屏上是一串數字,並不是我儲存的聯係人。
“我看到你寫到他們進入異海了。”電話裏傳出聲音。
我不禁愣了愣神。我工作和生活中的人,很少跟我提及我寫《異海》的事情。我寫帖子,都是給網上的陌生人看的。身邊的人,雖然有很多知道我在業餘時間在網上發帖,但真正看我帖子的人非常少。
我對著電話說道:“你是……”
“我現在很難有機會和你聯係。”電話那頭說出這句話,我就聽出來了,這是馬甲的聲音。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我問道。
“你呢?”馬甲說道,“有沒有陌生人跟你聯係?或者是有不明底細的人跟你提起這件事情?”
“沒有,從來沒有。”我答道。
“那就好。”馬甲說道,“那你一定要繼續寫下去。”
“你為什麽要這麽說?”我問道。
“你會知道的。”馬甲說道,“過一段時間,我會在網上發一個文檔給你。”
“你父親記載的東西,你不是已經寄給我了嗎?”
“到時候,你看了就明白了。”馬甲說道,“是我這段時間調查出來的一些東西。”
然後馬甲就掛了電話。
我當時工作很忙,沒有太仔細思考馬甲對我說的這些話到底蘊含了什麽信息。
可是當我晚上下班,回到宿舍慢慢回想,就明白了,馬甲現在一定有麻煩!他一定遇到什麽困難了,所以才擔心我和他一樣!
可是我一如既往地過著平淡的生活,並沒有遇到什麽困難。無論是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上,完全沒有人跟我提起任何關於異海事件的話題。
我忽然明白一點,如果馬甲父親的記載是真實的話,那就很容易解釋馬甲的話了!
馬甲父親的記載,映射了世界上某些強大的勢力。從屬於這種勢力的人,當然也有中國人。他們如果偶然在網上看到我寫的內容,就一定會根據我寫的線索去尋找馬甲。每每想到這裏,我總會不寒而栗,既擔心繼續寫下去會威脅到馬甲的安全,又擔心突然終止帖子會正中這股勢力陰謀論的下懷!
以上寫的這些題外話,僅僅是我漫無邊際的推想。
我還是根據那個記載內容真偽不詳的筆記本,繼續述說這個故事吧。
眾人開了一個毫無結果的大會。
唯一的作用就是,讓曹滄看到了小島上所有的人。人數不少,但大部分是第一次實驗的德國人,他們當年一定是在意見上產生了分歧,分為了兩派:一派認同了第二批進入異海的人員,就是簡博士等美國人的觀點;另一派,仍然追隨著米勒。
曹滄想到這裏,問簡博士:“當初米勒逃離的時候,帶走了多少人?”
簡博士一臉的尷尬,懷特說道:“就他一個人,他一個人跑掉了。”
曹滄不免在心裏苦笑一下自己的邏輯思考能力。還用問嗎?這個教堂就是他們關押意見相左人員的地方。當年大部分美國人和德國人的意見一定達成了統一,把那些堅持要回到地球的頑固分子給關押了。
米勒一定不甘於被扣押,找到辦法逃了出去,順便帶走了懷表。
“趁著異海的冬季還沒有結束,冰層沒有融化,我們盡快去找米勒吧。”懷特說道。
“如果找到他,是不是就該……”麥克問道。
“嗯,不要再猶豫了!”懷特答道。
麥克向簡博士說道:“你的傷怎麽樣?能駕駛飛機嗎?”
“讓我休息兩天,應該就沒問題了。”簡博士說道。
“沒有這麽急。”懷特說道,“距離冰層完全融化的時間還早,我們還有時間。現在正好把跑道再修整一下。”
曹滄現在已經完全自由,去了他們所說的跑道去看了一下,是小島上的實驗人員用原始工具在海邊的一塊空地上勉強開辟出的一塊狹長的平地,目測有兩公裏長。上麵鋪的都是碎石子。跑道的盡頭停著兩架F4係列裏的某種型號的戰機,上麵竟然還配備了空對地導彈。
看來美國人當年進入異海,也不是出於和平的目的。
簡博士的“皮肉傷”好得很快,可是曹滄擔心傷口在戰機高速飛行的時候會再度裂開。於是一再追問簡博士的傷口愈合到什麽程度,是否確認沒事。
簡博士自信地說:“沒必要達到臨界速度,米勒的船走不遠。”
曹滄這才放心,可是隨即曹滄又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麽你們到現在才決定用戰機攻擊米勒?你們已經戰鬥過很多次了。”
“因為我們必須要把懷表留在小島上。”簡博士說道,“如果懷表在界限範圍之外遺失,我們就會被永遠困在這座小島上。”
曹滄這才明白,原來那個界限,不僅對海麵上的船隻起作用,對空中的機械物體也會產生影響。這一定是他們研究出來的結果。
“看來你們當初和米勒有過合作。”曹滄說道。
“是的。”簡博士苦笑道,“我們產生分歧是後來的事情。”
“還有一個飛行員呢?”曹滄問道。
“已經在和米勒的交戰中死掉。”簡博士說道,“死在海上。”
現在曹滄明白簡博士等人的意圖了,就是簡博士駕駛飛機,曹滄帶著懷表隨行,在空中攻擊米勒,然後再回來。如果遇到意外情況,飛機就在冰層上著陸。所以現在時間緊迫,考慮到各種因素,必須得在冰層融化之前,追擊米勒。
十天之後,簡博士的腿傷終於好得差不多了,已經能夠獨自走路,隻是微微有點瘸。
懷特、麥克、伊萬、卡林等人,和曹滄、簡博士一起走到戰機旁。
“你確定不需要再了解一下發射導彈的操作流程嗎?”麥克不放心地問曹滄。
“我已經上去看過了。”曹滄答道,“我能操作。”
“你到底是什麽身份?”懷特說道,“你對武器操作這麽有信心,這不符合你的身份。”
“我當然接受過軍事培訓。”曹滄知道不能再完全隱瞞自己的身份,折中地說道,“難道你們進入異海之前,沒有接受過軍事培訓嗎?”
懷特和麥克看了曹滄一會兒,說不出什麽話來,暫且算是相信了曹滄。
他們現在別無選擇,如果沒有曹滄的懷表,他們絕對不敢把手中一的懷表用來追擊米勒,那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他們也不能強迫曹滄把懷表交出來,如果他們這麽做了,勢必引起島上新一輪的爭鬥。島上居民的情緒已經開始動搖,經不起這種內耗,他們不願意冒險,況且曹滄的立場,從現在看來,是支持他們的。
幾個德國人正在對戰機進行檢查,他們應該是機械師,正在做飛行前的檢修,戰機正常。
不過,盡管從另一架戰機的燃油箱裏勻過來了一部分燃料,但是燃油仍然不充足,勉強能支持一次飛行任務。
“很有可能你們要走回來。”麥克對曹滄和簡博士說道,“你們要有這個心理準備。”
曹滄明白他的潛台詞。很有可能,他和簡博士就回不來了。
曹滄和簡博士進入戰機,曹滄坐在副駕駛位置。
兩人在座位上佩戴好一切裝置。
“能聽清嗎?”簡博士的聲音從耳麥傳來,她在調試通訊設備。
“能。”
“那我們起飛。”
跑道的盡頭,一個人在搖晃旗幟。
戰機慢慢前行,然後加速。
曹滄感到巨大的重力加速度把自己緊緊地壓在座位的後背上。戰機起飛了!
戰機在空中快速飛行,簡博士的操作非常熟練。曹滄看到下方都是銀白色的冰原,無邊無際,小島很快就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簡博士純熟地操作戰機,經過緩慢上升後戰機逐漸進入平穩飛行狀態。
“懷表起作用了,如果順利的話,一個小時,最多兩個小時,我們就能發現米勒的蹤跡。”簡博士通過耳麥對曹滄說道。
“你飛這麽快,對傷口有沒有影響?”曹滄問道。
“你一定是個軍人!”簡博士說道,“對不對?”
“因為我對戰機的熟悉程度嗎?”
“不是。”簡博士說道,“你和米勒對峙,我看到了。你的氣勢,軍人的氣勢出賣了你。一個平民是不可能具備這種氣勢的,你一定在戰場上經曆過出生入死的戰鬥,並且不止一次。”
曹滄沒有回答。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第三次試驗的領導者。”曹滄回答。
簡博士不再追問。兩人開始沉默。
戰機沿著米勒逃離的那個冰層裂縫飛行。曹滄看到冰原和他當初在上麵行走的時候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冰層融化得很厲害,很多裂縫已經非常寬,寬得像地球上的海峽一樣。又飛行了半個小時,冰層和海麵的麵積幾乎各占一半。
異海的季節已經開始變化,馬上就要進入夏季,沒有冰層的夏季。
曹滄在腦海裏胡思亂想,人類放棄環境優越的地球,進入這麽惡劣的異海,到底為什麽?與其釜底抽薪,還不如在地球亡羊補牢!也許,簡博士他們的選擇是有道理的,可是自己……
“我們飛不回去了。”簡博士說道,“米勒的速度比我們想象的要快,剩下的燃油不足以支持我們飛回去了。”
“你準備往回飛嗎?”
“不。”簡博士堅定地說道,“我們一定要找到米勒。”
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準備啟動導彈發射程序。”簡博士激動地說道,“我看到他了,就在我們前方。”
曹滄在武器操作係統上熟練地操作了一遍。
“你根本不像第一次操作這個係統。”簡博士說道,“你太熟練了!”
曹滄已經鎖定了前方海麵上的一艘船,毫無疑問,那就是米勒的船。
“攻擊!攻擊!”簡博士喊道。
曹滄把手放在導彈的攻擊按鍵上,但是卻沒有按下去。
“你到底怎麽啦?”簡博士嘴裏一邊說著,一邊準備利用主駕駛的操作係統代替曹滄發動攻擊。
曹滄發現後,馬上調整操作係統,解除了簡博士的“發射”指令。
戰機在米勒的戰船上方飛過。
簡博士馬上掉轉戰機,又一次飛了回來。
“你為什麽要放過他?”簡博士說道,“我們還有機會,快攻擊,我們燃油馬上要耗盡了!”
曹滄把導彈發射係統的“攻擊準備”指令全部解除,然後在耳麥裏說道:“對不起,我要回家!”
簡博士無話可說,戰機已經無法繼續飛行,隻能迫降在冰原上。
曹滄和簡博士分別從戰機上跳下來後,簡博士狠狠地抽了曹滄一記耳光:“我們真不該相信你這個中國人!”
“我的任務就是要回到地球。”曹滄答道,“並且我妻子懷孕了,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沒有父親。”
簡博士苦笑起來:“我們現在馬上就要成為米勒的俘虜,你認為他會讓你活著回到地球嗎?”
“他會的。”曹滄輕鬆地說道,“我理解他。有些事情,是你不懂的。”
曹滄在和米勒對峙的瞬間,就理解了米勒。曹滄相信米勒一定要回去,一定有非常充分的理由,簡博士等人無法理解的理由。
米勒的戰船漸漸逼近冰層,戰船上有人利用冰錐在冰壁上鑿了個固定的支點,然後係上繩索,慢慢爬上冰層。
一群人徑直走到曹滄和簡博士麵前,為首的是一個中等身材、略顯消瘦,但卻目光如炬的白種人,他穿著一身領口上麵有“ZZ”標誌的筆挺的軍裝。
曹滄終於近距離看到了米勒。
“日本人?”米勒問道。
“中國人。”曹滄答道,“你就是米勒?”
米勒愣了一會說道:“看來我高估了日本人。”
“我們又見麵了,簡博士。”米勒對簡博士說道。
“很可惜!”簡博士恨恨地說道,“我沒想到,會被他出賣!”
“我可一點都不意外。”米勒冷冷地說道,“我之前沒見過這個中國人,既然地球上的國家已經組織了第三次試驗,他們當然不會再選用你們這樣意誌力不堅定的人員!”
“我放過你。”曹滄說道,“是因為我想聽你的理由。”
“把他們帶回去。”米勒下令。
曹滄和簡博士被米勒的追隨者們押解到了戰船上。曹滄開始巡視戰船的情況,這艘戰船並沒有曹滄想象的那麽強大,甲板和船舷已經斑駁,船上設施也很陳舊。看來米勒的日子並不好過。他把所有的資源,都投入到武器上了。
曹滄又開始打量船員,他們很多都是漁民的打扮,各個國家的都有。
“這些人,都是你從地球上拉過來的嗎?”曹滄問道,“用懷表,扭曲空間。”
“恰恰相反。”米勒說道,“我從來沒有主動地利用懷表把地球上的人類帶到這裏。”
曹滄和簡博士相互看了一眼,曹滄的眼神充滿疑惑。
“他們都是因為自然的力量進入這裏的。”米勒說道,“我隻是把他們集中起來,並答應他們,帶他們回到地球。”
“你帶他們回到地球的條件就是,擊敗我們,占領小島,利用小島上的海眼回去?”簡博士問道。
“這是唯一的途徑。”米勒說道,“可是你們反對!我根本不願意在這裏打仗!我一次又一次努力,都是因為你們自以為是的頑固!你們什麽都不知道,僅僅因為你們想當然的理論就不讓我回到地球!”
果然是這樣!曹滄完全證實了自己的推測。米勒絕不是一個偏執狂,他要回到地球,一定有更充分的理由,而這個理由,恰恰是簡博士等人不了解的秘密。
簡博士說道:“你回到地球,隻會讓那些人更加肆無忌憚,最終將人類和地球全部拋棄!”
“那你有沒有想過,”米勒說道,“如果我們不回去,他們還會做出什麽更加瘋狂的舉動?”
“你說什麽?”曹滄突然問道,“你不是共濟會的成員?”
“我當然不是。”米勒說道,“我們在元首的支持下進行了第一次利用懷表進入這裏的實驗,跟共濟會沒有任何關係。”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曹滄問道,“第二次實驗的人員,本身對共濟會的參與並不知情。”
“你能對你說過的話負責嗎?”米勒問道,“你能肯定第二次實驗的參與人員沒有共濟會滲透進來的人員?你能肯定第三次實驗,也就是你的同伴,沒有共濟會的背景?”
曹滄被米勒問得無言以對,現在米勒已經表明身份,自己並沒有共濟會的背景。而約書亞已經承認自己是共濟會成員了。還有島上那個教堂裏關押的人,有些是真心追隨米勒的支持者,但是很難說其中的一部分人和約書亞一樣,是共濟會派遣的人員。約書亞這些人,一定是借用米勒的力量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曹滄冷靜地說道:“你能發誓,你真的和共濟會沒有任何關係嗎?”
“你對共濟會了解多少?有我多嗎?”米勒輕蔑地說道,“讓我來告訴你。”
簡博士問道:“你到底是什麽立場?”
“讓人類延續的立場。”米勒說道,“但不是你們這種消極的方式。”
“你首先告訴我,你用什麽證明你和共濟會沒有任何關係?”曹滄說道。
“我是元首的忠實追隨者。”米勒說道。
曹滄和簡博士都知道米勒這句話的意思。那個有計劃、大規模的種族屠殺,是人類曆史上的汙點。
很明顯米勒就是一個納粹,那他當然不是共濟會的成員。
米勒接著說道:“以你們了解的信息,能想到這個層麵,已經很詳盡了。可是地球和異海的關係,絕不止這麽簡單。”
“還能複雜到什麽地步?”簡博士說道,“我們阻止你回到地球,不就是為了讓那個勢力的希望破滅嗎?”
“你低估了他們的決心。”米勒說道,“人類進入異海的困難,隨著每一次嚐試都會呈幾何數量級增加。這是你們告訴我的。”
“那又怎樣?”曹滄說道,“當地球上的資源不足以支持這個計劃的時候,他們就會放棄,轉而把生存的希望轉向維護地球的環境。”
米勒用手指著簡博士,然後對曹滄說:“如果你也相信他們這麽天真的幻想,那你在戰機上就已經向我發射導彈了。”
米勒進入異海的時間,是在“二戰”前,那時候導彈還在研究階段,可是米勒好像對這種武器並不陌生。曹滄想了想,忽然記起來,世界上最先研究導彈的國家,不就是德國嘛!
“是的。”曹滄說道,“我們第一次見麵,你給我看了你手上的懷表,我就知道,你在向我示意。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你沒有任何理由撒謊。”
“看來有心理學家指導過你。”米勒說道,“你的確和他們不一樣。”
“現在你該告訴我你的理由了。”曹滄說道。
“當地球上進入異海的實驗一次又一次破產,你真的以為他們會放棄嗎?”米勒說道,“絕對不會!他們會孤注一擲,利用他們所掌握的宗教、經濟、政治上所有的力量,讓地球進入混亂,讓地球的社會環境和自然環境加速向著崩潰的臨界值發展,這樣他們就能用另外一種方式進入異海。”
“我們國家有一位德高望重的科學家,也進入了異海,他已經罹難。”曹滄說道,“他在死前,對我說過一個理論,地球和異海就像是兩個相鄰的泡沫,當物質在泡沫之間穿越的時候,會引起震**,這個震**若是量級太大,會讓其中一個脆弱的泡沫破碎……”
“如果其中一個泡沫的穩定性遠遠超過另外一個,當脆弱的那個泡沫破碎的時候,會在另一個泡沫的表麵開啟一道縫隙,這道縫隙存在的時間也許會很短暫,但是足夠了。”米勒說道,“他們一定會冒這個險。”
“為什麽?”簡博士疑惑地問道,“難道他們就非要不顧一切地進入異海嗎?”
“因為他們身上的基因就是要在不同的空間裏穿越,延續自己的種族。”米勒說道,“這是他們生存的本能。”
“起風了。”米勒看了看天,對著船員喊道,“把所有的帆都升起來!”
米勒開始指揮船員操作船隻航行,把曹滄和簡博士晾在甲板上。
曹滄能感覺到一絲風吹過麵龐,可幾分鍾後,這股微風就發展成了強風。借著風勢,船的速度加快了,米勒在船上緊張地指揮著船員。
看到異海突變的氣候,曹滄知道米勒為什麽這麽緊張了。冰原正在快速融化,而且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得多。
異海已經進入了夏季,冷暖兩種極端的氣溫在僵持了一段時間之後,夏季溫暖的氣溫完全占據了上風。所以現在冰層融化的速度大大加快。
戰船所在的海麵,在冰層垮塌和強風的作用下,開始變得波濤洶湧。更致命的是,一些冰山從冰原上脫離後並沒有沉入海洋,而是在海麵上無規則地移動。如果帆船撞上這些巨大的浮冰,船毀人亡是唯一的結果。
不過從米勒熟練的指揮來看,他已經經曆過這種情況很多次了,他有充足的經驗帶領帆船逃離險境。
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曹滄不能僅僅是一個看客,他和其他船員一樣開始忙碌地應對各種突發的情況。簡博士現在要做的就是躲進船艙,靜靜等待。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曹滄成了米勒的一個水手。米勒也沒有時間跟曹滄和簡博士交流,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在海麵和已經發展成風暴的惡劣天氣搏鬥,還有盡量避免和冰山相撞。
曹滄在工作的間隙裏,抽空向米勒喊道:“這種情況還要持續多久?”
“所有的冰層全部融化之後,異海冷暖空氣的對流才會結束,海麵才會平靜。”米勒回答。
“那是什麽時候?”
“還有一個月。”
曹滄算了算時間,一個月後,自己進入異海實驗剛好一周年。
時間一天天流逝,曹滄和戰船一樣,苦苦支撐,大家都在等著海麵平靜的那一天到來。
曹滄在上船後第三天就發現了一個很詭異的事情。
當時他沒有說,隻是在觀察,但是現在又過了十幾天,他實在是控製不住好奇心,於是找到米勒,向他問道:“船上的人到底發生過什麽事情?”
“你不願意麵對的事情。”米勒答道。
曹滄看到的現象很明顯,米勒當然知道他能看出這個現象。
船上所有的人,包括米勒,都沒有睡過覺。他們沒有睡眠,他們會疲憊,但是他們休息的方式僅僅是坐下來休息,並不閉上眼睛,而是呆呆地看著前方。
“當風暴結束後,我會帶你去個地方,你就明白了。”米勒對曹滄說道。
“你要帶我們去什麽地方?”曹滄問道。
“等風暴結束,我們就離那個地方不遠了。”
曹滄和米勒短暫的交流沒有得到任何答案。看到滿船的人都不睡覺,曹滄心裏還是無法接受這個詭異的現象。
曹滄看見這些人都默默地工作,並且對米勒完全服從,甚至幾乎沒有相互說話的欲望。時間長了,曹滄發現的事情更多,這裏的船員除了不睡覺、隻吃很少的東西以外,還有某些地方和一般的人不同,但是具體是什麽地方,曹滄一時也說不出來。
這艘船上的補給並不匱乏,而且由於海上冰原的融化,海底的魚類都紛紛浮上水麵,大家捕撈食物,應該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可是為什麽整艘船的人,除了自己和簡博士以外,大家隻吃很少的東西呢?這讓曹滄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在曹滄身邊的那個水手,曹滄觀察得最清楚,他每次隻吃一丁點的麥粥就能憑借這點能量支持兩天,要知道船上水手的勞動強度是極大的。其他的水手的情況也類似,曹滄不明白,他們的體力來自哪裏?
風暴終於結束了,曹滄看到船上所有的水手都非常興奮。
他們在甲板上跳躍,光著膀子揮舞著脫掉的上衣。他們在慶祝,可是曹滄發現,他們並不是在慶祝風暴的結束,而是在慶祝太陽普照在異海之上。
曹滄前一段時間一直隱隱覺得奇怪的事情,現在終於徹底展現在了他的麵前——這些水手的皮膚竟然變成了綠色!
在風暴中始終看不見太陽,曹滄隻是覺得他們的身體有奇怪的地方,卻沒有看仔細,而且那時他們的皮膚隻是隱隱地滲出一點淺淺的綠色,曹滄以為是光線的原因造成的,並沒有看清楚。
現在曹滄看清楚了,他們的皮膚都是綠色的,明晃晃的綠!
“不用猜測了。”米勒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曹滄的身邊,“我們皮膚的細胞有葉綠素。”
“你們已經不是純粹的人類了?”曹滄驚懼地問道,“你們已經變異?是因為異海的環境嗎?”
“誰也不想變成半人半植物的怪物!”米勒說道,“也許到了地球,我們身上的這種變異就會消失。”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那種植物無法在地球上生存。”
“是什麽植物?”曹滄說道,“這種植物隻能在異海生存嗎?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植物,竟然能寄生到人體中?”
“你很好奇是嗎?”米勒說道,“那你到船舷旁邊看看就知道了。”
曹滄飛快地走到船舷邊,現在他看到了,整個海麵已經變成了鮮綠色。這不是海洋通透的碧綠色,而是海水中有某種生物,這種生物的顏色,改變了海洋!
海藻?
海藻這種植物有很強的生命力,屬於低等生物。但是這種植物繁殖的速度非常快,並且非常容易變異。由於海藻超強的適應能力,能在短時間發展到驚人的巨大數量,所以對生態環境有著重大的影響。
“這種生物在地球上已經被研發成了武器。”米勒說道,“我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沒有。”曹滄回答,“至少我進入異海之前,沒有聽說過任何武器和海藻有關。”
“藻類基因中的某些部分很容易被置換。”米勒說道,“我在進入異海之前,我們國家已經成功地把一種藻類培育成生物武器,讓那種海藻具備神經毒素,在海洋上瘋狂地繁殖……這種武器是用來對付海上敵對國家的船隻。元首早有準備,和英國佬在海上一決高下。”
“不過你們失敗了,還來不及使用那種可怕的武器。”
“我知道。”米勒說道,“第二次進來的美國人告訴我們,‘二戰’我們失敗了。”
“你們研究的藻類武器和這裏的海藻有關係嗎?”曹滄問道。
“沒有。”米勒說道,“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藻類。這裏的藻類,並不會攻擊生物,它們的本能是把自己寄生到其他生物體內。我已經研究過了,它們無法寄生於海裏的魚類。可是人類,是它們最佳的寄生選擇。人類的身體對這種藻類,沒有一點排斥,基因融合非常容易,容易到仿佛我們是同一種生物。”
米勒把自己身上的軍裝脫下,**上身,皮膚碧綠。很明顯,身體表麵的葉綠素已經完全潛入他的皮膚細胞之中。
這種海藻已經完全和人體共生,甚至幫助人體擺脫從前那種複雜的進食習慣,讓人體直接從陽光中獲得能量。當人類具備光合作用的能力之後,還能算是人類嗎?
曹滄不禁對米勒保持距離。
“和海藻的基因融合之後,對我們有利的是,我們可以不再為食物憂心。”米勒說道,“可是有個副作用,我們永遠都不能睡覺。睡覺的能力喪失了,永遠的喪失了!”
現在曹滄的疑問都解開了。為什麽這些人不睡覺、吃著非常少的食物,還有海裏那個變異的訓魚人,都是海藻改變這些人基因的後果!
“那個神秘家族一直保留著海藻的有關記錄。”米勒說道,“他們的文獻,一直保存著大西洲的曆史。但是大西洲的滅亡,不僅僅是因為大陸下沉。”
“是啊,陸地可以消失,可是人類有辦法離開。”
“大西洲的人類也隨著陸地的消失而滅亡。”米勒說道,“大西洲的人類才是異海的第一批移民。”
“我不明白。”曹滄答道。
“大西洲和小島一樣,是異海和地球的通道。地球上的大西洲消失,隻是異海和地球完全分離的起點。”
“你的意思是,異海和地球從前是一個空間?”
“這是我的推測,異海一直和地球聯係在一起,而且在遠古時代,兩個空間之間沒有太大的阻隔。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異海和地球的距離越來越遠,從空間上完全隔離。大西洲從來就沒有屬於過地球,這個大陸是屬於異海的。”
“當時地球和異海在空間完全隔離的瞬間引發震**,讓大西洲徹底消失了?”
曹滄想起了細妹的“疍族”,原來在遠古時代,她的祖先進入異海是相對容易的,所以留下了異海的相關記錄,最後根據這個記憶,畫出了《水路簿》。
在幾萬年前,異海就是地球的一部分,人類的地理大發現來得太遲了,晚了幾千年,錯過了發現異海的機會。但是古老的文獻把這一切都記載下來,在各個民族裏,都留下了蹤跡。
一個月後,風暴已經徹底結束,和曹滄預想的一樣,海麵如同一年前一樣,變得異常平靜。隻是現在的海麵,是碧綠色,無邊無際的碧綠。那些海藻,充斥了這片海域。整個大海,就像一塊巨大無比的祖母綠。若不是米勒的船在緩緩移動,船舷下方時不時微微激起一點浪花,曹滄根本就感覺不到船在移動。時間長了,他甚至產生錯覺,覺得海麵是一個平滑的固體,這是個通體碧綠的星球。
船上的眾人都已經不需要再忙著和風暴對抗,米勒也變得悠閑起來。
“這些海藻……”曹滄問道,“是不是就是寄生在你們身上的那種?”
“當然是。”
“我現在也已經和你們一樣了?”曹滄說道,“我的睡眠越來越少,昨晚我就沒有睡覺。”
米勒把曹滄的手臂拉起來,把袖管向上捋起,然後和自己的手臂放在一起對照。
曹滄手臂的皮膚也隱隱透出暗綠色,隻是沒有米勒那麽明顯。
米勒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人類自詡為萬物之靈,其實是個大錯誤。在地球上,人類的種群數量並不是最龐大的,昆蟲的數量遠遠超過人類,即使是同為哺乳動物的老鼠,數量也非人類所能及。”
“人類的優勢在於智力。”曹滄反駁。
“真的嗎?”米勒說道,“任何物種的發展方向,都是擴大自己的個體數量,讓自身的種群得以延續。從這個角度上來看,人類做得並不好。”
“可是人類已經超越了低等生物的局限,至少已經沒有威脅到自己的天敵存在。”曹滄說道,“人定勝天,我們已經能夠改造世界了。”
“錯了。”米勒說道,“人類怎麽可能沒有天敵?人類可以戰勝大型個體的動物,可是微生物如果有智能的話,會嘲笑你剛才所說的那句話。”
“微生物當然不會有智能。”曹滄說道,“你的這個說法完全沒有依據。”
“如果真的有某種微生物具備智能,高出你想象的智能,以你不能理解的方式存在的智能,你會作何感想?”米勒說道。
“不可能。”曹滄答道。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米勒輕蔑地說道。
“看來你有這方麵的證據。”曹滄問道,“能說清楚嗎?”
“已經寄生在我們身上的海藻,就是例子。”米勒說道,“從結構上來看,它們是低等生物,可是它們真的具備智能。”
曹滄下意識地往自己的手臂上看去,仿佛裏麵的海藻細胞,正在蠢蠢欲動,控製自己的身體。
“它們聰明到主動和人類的細胞融合,並且改變人類的生理習性——最基本的生理特征,進食方式。把複雜的化學反應,簡化成單純的光合作用,這是最具效率的生化反應,讓我們直接從陽光獲取能量。並且改變了我們腦垂體的構造,讓我們拋棄睡眠,並且毫不傷害我們的身體健康。”米勒說道,“你認為這是一種沒有智能的生命所為嗎?”
“如果你的猜測是真的,”曹滄問道,“那它們的目的是什麽?”
“人類文明的目的是什麽?”
曹滄霎時就明白了,向著更高級的生命方式進化,無論是人類,還是這種低等生物,都朝著這個方向,不斷前行。現在人類和海藻已經處在一個起跑線上,更確切地說,這種海藻已經把自己的命運和人類綁縛到一起。
誰說過高級生物一定要在哺乳動物靈長目中發展出來?地球隻是個特例而已。也許在異海,最高等的智能生物就是這種低等植物——綠藻。
“在異海?”
“是的。”
“是水生動物嗎?”曹滄問道。
“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動物還是植物,它們同時具備動物和植物的特性。”米勒說。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生物?”曹滄繼續追問。
“你現在已經能夠看到了。”
曹滄向海麵看去,可看到的仍舊是碧綠的海洋。
“朝它們靠近!”米勒向身邊的一個船員發號施令。那個水手聽到了,不禁遲疑,臉上露出膽怯的表情。
還有什麽事情能讓這些海上的亡命之徒感到害怕?曹滄非常好奇。
十幾分鍾之後米勒對曹滄說道:“你現在去看看海麵。”
曹滄走到船舷邊,向海麵看去,現在他看清楚了,海麵上除了無邊無際的綠色海水之外,又多了一些東西在海麵上靜靜地漂浮。
曹滄看到船上的所有人都刻意不去看這些東西。
曹滄很奇怪,這些漂浮在海麵上的東西一點都不詭異,也不恐怖,反而非常漂亮。
這些東西的形狀跟荷葉一樣,隻是異常寬大,每一片都有幾平方米的麵積。這東西的顏色比海藻的綠色略淺,更加吸引人的是,葉片的中央開著數十朵粉紅色的花,花朵也非常巨大。曹滄鼻子裏聞到一股非常醉人的香氣,很明顯,這香氣是那些花朵散發出來的。
“想不想上去看看?”米勒對曹滄說道。
曹滄點點頭。
米勒招呼手下過來,示意他們把曹滄送下去,於是曹滄的腰間係著一根繩索,吊了下去。
“千萬不要解開繩索。”米勒囑咐道。
曹滄知道一定有什麽危險等著自己,所以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可當他踩到葉片上,馬上就把這個念頭丟到九霄雲外了。葉片非常柔軟,有種能感覺到的厚實感,完全能夠輕易地支撐住曹滄身體的重量。
曹滄循著香味走到花朵跟前,俯身看到花朵的中間聚著黏稠的漿液。就是這個漿液,散發出醉人的香氣。曹滄對船上的米勒喊道:“這個有毒嗎?”
“沒有。”米勒在上麵回答。
曹滄實在是不想考慮為什麽他們不和自己一起下來。他用手在花瓣裏掬了一捧漿液送到自己的嘴裏,清甜芬芳的味道充斥了曹滄的所有味覺。
曹滄熏熏然,又看到花蕊上的粉末,也抓了一把放到嘴裏,這是曹滄這輩子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曹滄身體懶懶的,躺了下來,柔軟的葉片略微有些凹陷。曹滄甚至能夠感覺到葉片上暖洋洋的溫度,這種感覺無比舒適!
曹滄懶懶地在葉片上躺了一會兒,心裏想著再吃點什麽。腦海裏這個念頭一閃,身邊的葉片就立馬滲出了汁液,流淌到曹滄腦袋附近。曹滄驚喜,偏了偏頭,一張嘴就喝到了鮮美的汁液。這個汁液的味道和花朵的漿液不同,是另一種味道,仿佛和自己在國內喝過的雞湯相似。曹滄腦袋裏恍惚想起,剛才自己,隱約就是想起了當年喝雞湯的感覺。
曹滄非常陶醉於這種感覺,什麽任務,什麽異海,什麽人類的延續,什麽戰爭,全部都忘卻,他正全身心地享受著這種美妙的感受……
直到曹滄發現自己突然吊在半空中,才從深深的陶醉中清醒過來。
再仔細看的時候,曹滄發現,自己正被船上的水手往船舷上拉。
曹滄喊道:“你們在幹什麽?”
船上的水手仍舊不停地把曹滄往上拉。
“讓我回去!”曹滄在掙紮,手裏準備解開身上的繩索,可是腰間的繩索被打了死結,並且不止一個,看來他們早有準備。
曹滄被拉到船上,米勒命令手下不停地給曹滄灌水。和剛才喝的漿液相比,水的味道實在是太難喝了!曹滄還在掙紮著要回去。
米勒的手下,把曹滄緊緊綁縛在桅杆上,然後繼續灌水。
曹滄的神誌漸漸清醒,明白了米勒的用意。
“放開我吧。”曹滄說道,“我明白了。”
米勒揮揮手,水手才把曹滄解開。
“豬籠草。”曹滄說道,“我知道這種植物。”
“豬籠草不能感知到你的思維。”米勒說道,“這種生物,能在第一時間探知到你最渴望的感覺。我當年在葉片吃到的是我家鄉奶酪的味道,巴伐利亞最正宗的奶酪。”
“它們能根據我們記憶中最深刻的感覺,瞬間製造出這種類似的物質。”曹滄說道。
“我研究了這種物質。”米勒說道,“不過我沒有專業的人員和設備,隻能推測這種生物分泌的汁液有類似多巴胺的物質。而且不僅僅這麽簡單,關鍵是它們能探知到我們的記憶片段,最美好的記憶片段。”
曹滄回望了海麵上的那些葉片和花朵。
“現在你還堅信他們沒有高等的智能嗎?”米勒說道,“生物的智能並不是表現在能創造什麽,他們的智能表現形式不見得非要和人類一樣。”
“如果我不上來,他們會在什麽時候動手?吞噬我?”曹滄問道。
“這個我不能肯定。”米勒說道,“最短的話,當你睡著的時候,葉片上的經絡會脫離出來,把你捆縛,然後慢慢消化你。我也見過誤入異海的人類在上麵生存幾個月的……但他們最終的結果都是留下一堆枯骨。”
“你們怎麽能夠抗拒他們的**?”曹滄問道。
“海藻。”米勒說道,“當我們身上具備海藻細胞的時候,我們就能夠拒絕這個**。”
“海藻和人類的細胞融合後,人類身上就具備了部分植物屬性,喪失了人類本身的一些欲望,所以你們能夠做到了?”
“這兩種生物難道相互敵對嗎?”
“隻是某種程度吧。”米勒說道,“也許它們已經在異海共生了很久,或者競爭了很久。當我們身上的皮膚完全變綠之後,我的人也曾經上去過,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發生了什麽?”曹滄追問道。
“一上去,葉片就翻卷過來,邊緣伸出了鋒利的鋸片,把人體撕裂。”米勒說道,“就像牙齒一樣……”
曹滄現在知道了為什麽船上的水手這麽懼怕這些奇怪的生物。
“你現在還認為海藻是低等的生物嗎?”米勒說道。
曹滄無法對答,事實擺在眼前。可是要讓曹滄接受人類並非世界唯一一種高等生物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畢竟曹滄生活的年代是一個把人的能力提高到無比高度的時期。
“人類能戰勝一切”的論調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主旋律,曹滄無法立刻轉變自己的這種思維方式。
“你到底要帶我去什麽地方?”曹滄轉移了話題。
“當這種生物出現的時候,那個地方就不遠了。”米勒說道,“我要帶你去看看裂縫,地球和異海之間的裂縫。”
“你為什麽不從這個裂縫回到地球而非要占領小島?”曹滄問道。
“那些裂縫不是人為的,方向不固定,是隨機發生的自然現象。如果強行進入,誰也不知道會被帶到什麽空間。”米勒說道,“隻有在小島上,受懷表的控製,穿越的方向才能穩定。”
聽米勒這樣說,曹滄開始期待馬上看到他所說的裂縫。
米勒所說的那個地方看來是要到了。
曹滄很清晰地感覺到異海的環境在發生奇怪的變化。首先是白晝和黑夜的變化不再穩定,一天前白晝比黑夜要長,一天之後就剛好相反。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現象愈發明顯。
曹滄向米勒詢問,這個現象是否和異海星球的自轉突變有關係,米勒否定了。幾十個小時之後,異海竟然發生了類似地球高緯度極夜的現象。可曹滄根據在異海行走過的方向來推斷,這裏並不算是高緯度地區。
曹滄滿懷疑問地再次去找米勒的時候,米勒正站在船頭眺望遠方。曹滄看到米勒的胸前透過衣服隱隱發出橘紅色的光芒。
懷表!
曹滄連忙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前,果然,自己身上的懷表也透過衣物隱隱放射出一模一樣的光芒!
曹滄把懷表掏出來,放在手心,仔細打量。
懷表第一次在曹滄的手上,展現出不一般的動靜。
懷表的表麵已經完全透明。曹滄看到了,他終於第一次看到了懷表的功能!
懷表內部,是一個無比精致的機械結構,但又不是齒輪的機械傳動,而是類似有無數股的**在裏麵規則地流動。這些**非常有規則地相互融合、分離,再融合、再分離……懷表內的**不停地變換顏色,變化的速度非常快,如同一個萬花筒繽紛錦簇。懷表內部展現出來的圖案並不是一個平麵,曹滄看到,這個圖像,表現的應該是一個立體空間,不對,也許是三維空間,又或許不僅僅是三維空間那麽簡單!這些內容,曹滄暫時無法理解,裏麵變幻的圖像,足夠把曹滄的目光吸引進去,讓曹滄感覺到懷表表現出的是一個無數重的圓環!曹滄知道這種比喻仍然不恰當,可這是人類的生理感覺無法感受的現象,它甚至超出人類視覺的所有表現形式!
“我到現在也隻能了解懷表的部分功能。”米勒看到曹滄正驚愕地盯著懷表,於是走過來說道,“這個機械功能的強大,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
“它的全部功能也許是人類永遠無法查知的。”
“你說的有道理。”米勒說道,“我們被自身局限了,人類生活的地球隻能感知到三維空間。觸覺是平麵二維的感知,聽覺有方向的局限性,嗅覺、味覺是化學反應,和方向維度無關……隻有眼睛的感覺,才能達到長、寬、高的統一高度。人類超越其他動物,發展成為智能生物,與人類站起來直立行走,從而開闊了視野有很大的關係。”
“這個機械裏我們不能感知到的東西,已經不在我們生理功能能接受的範圍內了。”曹滄說道。
“已經超出地球所在空間維度的極限。”米勒說道,“這就是一個能夠帶領生物穿越各個平行空間的機器。”
“你已經掌握了其中的部分功能。”曹滄說道,“你可以利用它扭曲空間。”
“我做不到。”米勒說道,“我隻能使用其中最基本的功能——用它看到裂縫中發生的事情,勉強將進入空間扭曲亂流的人類帶入異海。”
“那些跟著你的人類,就是你從空間亂流裏營救出來的嗎?”曹滄問道。
“當然。”米勒點頭,“異海和地球之間的裂縫一直都存在,在大西洲沉沒之後,異海和地球之間的聯係就隻剩下這道裂縫,它一直存在。由於空間扭曲的不穩定性,這個裂縫已經延伸到了異海和地球之外的空間。”
“那些空間是根本不適合人類生存的。”曹滄說道,“你把他們帶入異海,並不是單純想讓他們幫助你這麽簡單。”
米勒不置可否。
曹滄想到,米勒不停地接近這道裂縫,並不是為了自己的個人目的那麽狹隘!他說的沒錯,他有著簡博士不能理解的責任。
曹滄記起了那艘油輪上的變異人類,是的,當人類進入那些艱險惡劣的環境後,進化的方向就會發生改變,由此產生的絕望,絕對比死還要難受一萬倍!
船繼續行駛,此時黑夜和白晝突然開始迅速更迭,曹滄突然看到在白晝的時候,天上出現了兩個太陽。從氣溫的急劇升高,曹滄明白,兩個太陽都是真實的。
時間!時間!
曹滄終於懂了,時間在空間的扭曲下也被拉扯,從而不再均勻流逝。空間和時間是一個相互影響的整體,時間在裂縫裏也被扭曲,並且影響到了附近的海域。
海裏的顏色變成了墨綠色,很明顯海水裏海藻的數量也在增加。
“它們越是靠近裂縫就越活躍。”米勒對曹滄說道,“以裂縫的區域為中心,大約兩天的無風全速航程為半徑,這片海域就是它們在異海生存的範圍。”
“不是。”米勒說道,“你仔細看看。”
海麵上的那種綠色葉片也更多了,隻是沒有生長出鮮豔的花朵。曹滄已經看到上麵有些人類,對身邊詭異多變的環境完全無動於衷,都隻是懶懶地躺在上麵。
船上的水手對著那些人拚命地叫喊,向他們丟擲繩索,可是葉片上的人類並不理會他們,仍舊舒適地躺在上麵。曹滄看到,他們在葉片裏越陷越深,有的身體已經半融入到葉片裏,可是他們並沒有察覺,甚至連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而是非常愜意地被葉片慢慢消化。
船上的水手隻好放棄營救的努力,他們不敢下去,他們若是下去,馬上會被葉片凶殘地撕碎!米勒說過的。
船繼續前行,接下來的情形,每每想起,總讓曹滄不寒而栗!
曹滄明明看到一個葉片上隻剩下一堆人類白骨,可是瞬間這堆白骨突然就長出了肌肉,然後是皮膚,最後又是一個鮮活的人躺在上麵!
“這是……為什麽?”曹滄指著葉片慌亂地問米勒。
“時間。”米勒說道,“我們距離裂縫很近了,有些時間被空間扭曲,產生了回溯。”
“可是我們不受這個影響嗎?”曹滄問道。
“你忘了我們手上的東西了嗎?”米勒說道。
是的,懷表,這就是懷表的功能之一——能夠穩定空間和時間的恒定。
“我們到了。”米勒說道。
不用米勒提醒,曹滄也知道到了。
曹滄手上的懷表突然變得閃亮,裏麵的**更加快速地流動,幾乎已經達到人眼無法分辨的速度。在曹滄看來,這就是一個具備各種光譜的圖案在飛速變化。
曹滄發現,懷表的這種光芒和現在天空的顏色完全一致。
天空中的閃電一個接著一個,這是電離層在被不停撕裂的跡象。天空的顏色從白熾到深藍全部都有,混亂膠著。
曹滄看到一些船被卷入到空間的亂流之中,人類在船上絕望驚呼的聲音綿綿不絕。
現在除了米勒和自己所在的戰船仍舊保持著平衡,漂浮在海麵上,其餘的空間都開始變得紊亂。沒有上下左右,沒有前後的方向,天空就是海洋,海洋也是宇宙!這不是人類能確定的方位!
這就是被空間撕裂的口子,就像一張巨大的嘴在吞噬周圍的一切事物。
“這麽多船隻失蹤,為什麽沒有記載?”曹滄對著米勒喊道。
“因為都被隱瞞了。”米勒也喊著回答。
曹滄不再提問,隻是緊張地看著前方,空間裏五彩斑斕的場景吸引了曹滄所有的注意力。
混亂的時空扭曲影響到曹滄的平衡感和對時間的感知,他頭暈目眩,開始嘔吐起來。
米勒在擺弄他手上的懷表,懷表向各個方向釋放出白色的光芒。那些空間扭曲的亂流中努力掙紮的船隻開始穩定,漂浮到異海的海麵上,他們本能的知道,懷表的方向就是唯一的生機!
那些偶入者在他們的船上向這邊喊,雖然聽不懂,但是曹滄絕對能理解他們的意思:“求求你們,帶我們離開這裏!”
戰船上的水手示意他們無限製地靠近戰船。
米勒繼續擺弄他的懷表,繼續營救那些還在撕裂空間裏的幸存者。
曹滄看到了剛剛安全靠近的偶入者,驚訝地發現他們的樣貌和亞洲麵孔接近,但是他們絕不是亞洲人。從他們近乎完**體的裝束和身上佩戴的羽毛就能辨認,他們是印第安人。
裂縫變得更加混亂,曹滄看到空間裏的藍色和紅色相互交織,連閃電都變成了紅藍兩種顏色,而且連綿不絕。顏色鮮豔的閃電,相互纏繞,就像兩條蛇交錯扭曲一般。
米勒手上的懷表,發出“嗡嗡”的聲音,而且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然發展成了轟鳴。真的很難想象這麽小的機械,會發出如此巨響!
“我們要離開這裏了。”米勒對曹滄喊道。
曹滄知道,現在的情況已經超出了米勒能控製的程度。米勒也要逃離這個危險的區域。
戰船上的水手接到米勒的命令,急忙展開風帆。曹滄心裏想著,在這麽混亂的環境下,米勒怎能如此冒險,把帆張滿呢?
還是懷表,這個機械能在混亂的時空中,穩定四周的一切環境,包括風。
戰船的風帆吃滿了風,鼓**起來,飛快地逃離這個區域。印第安人的簡陋木船已經和戰船用繩索拴在一起,所以也被戰船帶著離開。
曹滄回頭望去,裂縫區域的時空已經完全混亂,漸漸呈現出死寂空闊的樣子,那些原本還在裂縫裏掙紮的船隻和人類,早已經被宇宙的力量撕扯成碎片,真正的碎片,還原成原子。宇宙的終結,或許就是這般模樣。
“別回頭看了!”米勒一把將曹滄的腦袋扳過來,“不能看!”
曹滄暫時不明白米勒的用意,但是他知道米勒說的一定沒錯。
船一直前行,在這個過程中,沒有任何人回頭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