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招式入神
燕南天沉思良久，問道，“你認為什麽才是招式中的神意呢？”
錢恒回答，“就像是招式有了生命，可以獨立存在。”
“原來如此！”
燕南天明白了錢恒的問題出自哪裏，他解釋道：“你對自己的要求有些過於嚴格了，半神法關沒有你想的這麽難。”
“願聞其詳。”
燕南天緩緩道：“你大約是把那第十五劍當成了法關的標準，可實際上這一劍已經隱隱超脫了出神入化神而明之的極限，正常的入神，其實要簡單一些。”
“武功招式到了化境巔峰，武者對於空間和距離，節奏和變化已經了然於胸，可這個層次是沒有終點的，我看你似乎感知遠超常人，所以不斷深化，你的星空之夢劍法之複雜，我算都算不清，怕是至少有數十萬種變化吧。”
星空之夢是錢恒在神招無盡氣海的基礎上開發的劍法，糅合了大暗黑天以及數十種武學的真意，威力雖然並沒有超過無盡氣海多少，可也算稍稍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燕南天繼續道：“其實單論威力，你這一劍其實已經遠在普通出神之招上，甚至第十五劍也沒有此劍浩大蒼茫，我都不明白你怎麽能夠做到這種地步，正常武人包括我簡直連想都不敢想，不過你這種進步，其實是屬於鑽了牛角尖。”
話說到這裏，錢恒也明白了過來，自己修煉的金匱要略在微觀層麵的感知和操縱遠遠超過了古係絕學，某些正常武人視為不可逾越的終點，自己卻從未感受到。
江湖八大神功一級的功法，就算是修煉到了頂點，也頂多能夠感知到的最小單位也不過是絲米級，精確到每一根毛發，而金匱要略陰陽化生已經深入到分子級，再往下就是基礎的元氣結構了。
他看到的，聽到的，嗅到的，接觸到的，都已經和常人不一樣，這也是石觀音等美人在他眼中不過如此的原因。
這也精度的追求也反應在了招式上，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力求完美，若隻是絲米級的誤差他很容易做到，可他的感知精細度是正常武人的至少數萬倍，這就讓他的招式很難做到完美無缺。
做不到完美，他潛意識就覺得自己並沒有走到化境的終點，於是出招依然以控製為主，自然無法傾注心神，達到出神境界。
“我明白了，看來必須要稍稍控製一下感知。”
金匱要略運轉，感知的精細度被錢恒刻意下調，原本對周身內外的感知驟然模糊了起來，變得朦朦朧朧。
他拔劍出鞘，耍弄起上個世界得到的基礎劍法。
這劍法涵蓋了用劍的所有姿勢，一共二十二種，包括抽、帶、提、格、擊、刺、點、崩、攪、壓、劈、截、洗、雲、掛、撩、斬、挑、抹、削、紮、圈。
世間一切劍術的動作，都是從這二十二種用法組合而出，因此隻要練熟了這劍法，任何劍法都可以手到擒來。
錢恒隻是單純以身體舞劍，真氣將發未發，看起來仿佛是沒有絲毫威力。
這也是他幾年來始終堅持的鍛煉方法，這說是練劍，其實更多是煉神。
劍中之神。
模糊了感知後，沒有了微觀層麵消耗的心神，他多餘的精神自然而然向外散發，漸漸和劍法渾然一體。
恍惚中，錢恒感覺自己手中的劍似乎產生了生命的脈動，有了自我的感知，帶動著他旋轉飛舞，左右縱越。
劍光一閃一滅間，他已經不需要思考和揣摩，手中之劍自然而然會做出最恰當的應對。
這並非是第一境本能而發的境界，而是更加玄妙的層次。
如果說本能而發僅僅源自身體的本能，沒有任何思維，劍法直來直往，那現在的他手中的劍已經成為了他的大腦，肆意揮灑種種玄妙劍術，變化無窮。
劍生靈智，神靈自生。
錢恒感覺到了劍中誕生了另一個自我，它絕對理智，不帶有絲毫雜念，唯一的思維就是斬破前方一切阻礙。
一絲靈感迅速誕生，原來這就是招式中的神。
這是超我意誌。
聯想起他見過的幾人，他終於明白了招式第三境的本質。
凝聚出理智的超我或者欲望的本我，這就是一切的真相。
源自自我又高於自我，能夠將武功發揮到正常人不可能企及的境界，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這就是招中之神的真相。
鐵中棠的霸絕人間源自他想要消弭紛爭，平定亂世的期望。
燕南天的神劍決起自他想要縱橫天下，快意恩仇的豪氣。
李尋歡的飛刀誕生於他想要懲奸除惡，玉宇澄清的正氣。
他們三人招中的神都是美好夢想成就的超我意誌，這反過來也促成了他們光輝人格。
石觀音的男人見不得是將一切生命繁衍生息的色欲化為武器，把自身的美色化為媒介，隻要能夠體會到她的美，不能擺脫繁衍衝動的物種，完全對她沒有一絲抵抗力。
燕十三的第十五劍則源自生命不可避免的最終結局，也是生命基因中銘刻最深的恐懼，正因為害怕死亡，所以在本我主導時，才會不管不顧給人世帶來死亡。
超我和本我的選擇，也就是正道和魔道的選擇。
正道的路需要有著堅定的自我，魔道的路卻可以投機取巧，可若是真的這麽做，就會被本我控製，淪為武功的奴隸。
逍遙侯，石觀音皆是如此。
萬般招數在心中流淌，錢恒輕歎一聲，收劍入鞘。
“恭喜錢大夫突破法關，招式入神。”
錢恒淡淡一笑，“我有種感覺，似乎到了突破了這個瓶頸，才算的上是真正的宗師。”
燕南天挑眉道：“那你這麽說，豈不是說水母陰姬都算不上真正的宗師。”
“她應該算強者。”
燕南天饒有興趣道，“怎麽說？”
錢恒解釋道：“所謂強者，追求的其實並非武功，而是強大，他們對人世間的一切都不大在意，甚至武功也一樣，他們在意隻不過是變強，無論用任何方式都行，這估計也是水母始終不能突破法關的原因。”
“而如燕大俠你們，武功已經融入了你們的呼吸和生命，你們用武功貫徹自己的意誌和想法，相互之間早已不分彼此，武功並不是你們的工具，而是你的手和腿，你的劍就是你的心，任何人都休想把武功從你們身上分離。”
“隻有突破了法關，武功才能真正變成你自己的東西，不再是枯燥的招式，不再是簡單的技巧，不再是殺人的方法，更不是拙劣的模仿，真真正正的成為了一種富有生命的藝術。”
“武功之美，到了這一刻終於顯現，這也是真理的規則，大道的體現。”
“我曾經給武功做過分類，粗略的分成了心氣技體勢，如今看來，在這個世界，其實技的重要性還要在氣之上。”
“心是一切智慧的根源，氣是天地萬物的動力，技為宇宙虛空的規則，體乃承載靈魂的載體，勢是天人合一的境界。”
“此世的武功，就是用智慧印證規則，從而呈現法則的倒影，這才是它最初始的模樣。”
錢恒還有話沒有說出口——如果不是有奇特的偉力融合了這麽多小說世界，或許非人的境界根本不曾存在於這個世界，大宗師之上，即為武道的終點。
燕南天的搖搖頭，他對這些玄之又玄的分類向來不大讚同，“武功本來就沒有什麽分類，實在是太麻煩了，我從來都不當一回事，什麽心氣技三關，我練武從來沒有考慮過，隻是一心一意練劍打拳，不知不覺就達到了半神的境界。”
錢恒也探究過這些分類究竟是怎麽誕生的，可查起來似乎是武林人士在曆史上慢慢形成的標準，並沒有誰主動推動，江湖人士也一直沿用至今。
某種程度上，這種類似後世分類法的武功分法的確相當麻煩，不太像是自然能夠形成的，可它的確在記錄中是自發形成的。
“如果單純以實力劃分，的確容易的多，不過這種從古至今流傳的方法，有一個好處是可以讓武者知道自己的短板，從而有針對性的彌補。”
燕南天不以為意道：“如果一個武者，連自己的短板都不知道，那他還混什麽江湖？”
“話不能這麽說，如果分級是以實力規劃，我想很多人都隻會鍛煉自己的長處就行了，隻要短處不被人知道，其實可以當成不存在。”
錢恒想了想，“似乎，這樣的人人有一手絕活的，才是真正的江湖。”
燕南天嗬嗬笑了一下，他的確對錢恒的話感到好笑。
“你之前說心氣技，這個和江湖上的分類如出一轍，體我清楚，最後的那個勢是什麽，天人合一的境界，這不是應該歸屬於心靈狀態的一種嗎？”
錢恒微微一笑，“這是世界不支持的緣故，真正的天人合一，能夠以自身為杠杆，調動難以計數的能量，有的世界，完全不看自身的積累，隻看天人合一的程度，強者隨手一擊就可以波及方圓百裏，大招更是能糜爛千裏，宛若天災降臨。”
燕南天眼皮連跳，“這種世界，恐怕平民的生活也無法保證吧，或許那一天，就會遭到就會天災，死的不明不白。”
錢恒哈哈一笑，“所以我們要慶幸啊，要是在那些世界，真的是生死不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