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無情劍神
惡人穀。
錢恒滿懷怒氣,望著一身幾乎沒有了人性氣息的西門吹雪。
他在羅刹教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西門吹雪下落不明,還猜到了他很有可能會去惡人穀報仇。
他本來以為憐星會和他說清楚,若是想要報仇盡可以等幾天,等他環遊回來。
就算是西門吹雪不聽勸問題也不大,在他看來,練到明玉功第八層的憐星身為半神強者,年輕的西門吹雪沒有任何勝算。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西門吹雪居然沒有經曆孫秀青和紫禁之巔,在戰鬥中悍然就踏破了半神之限,傷到了不願傷人的憐星。
若非危機時刻,燕南天主動打破自身頓悟的狀態,以劍意震懾了西門吹雪,大意的憐星甚至有生命之危。
燕南天的頓悟狀態被打斷,至少要花一二十倍的時間才能徹底恢複乃至突破,可最讓錢恒生氣的,還是憐星手臂上一條長長的劍痕。
錢恒回來時這條劍痕已經不太清晰,可深明明玉功療傷效果逆天的他,卻知道要花費七八天還沒消失的傷疤有多深,絕對深可見骨。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憐星宮主留手,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根本沒有機會臨陣突破。”
西門吹雪如天道般淡漠的聲音響起,“生死之戰,沒有留手之說。”
錢恒怒極反笑,“沒有留手,你現在怎麽還能站在我麵前。”
“劍道爭鋒,絕無情義,若是不明白這一點,就不要踏入江湖了。”
錢恒不再言語,他清楚西門吹雪的確如他所說,沒有打起來的時候尚還殘留一絲人性,可一旦打起來,就沒有了情義可言。
印證劍道的他,不要說對手是陌生人,就算是陸小鳳和玉羅刹,他也照砍不誤。
若是沒有關聯憐星,錢恒甚至有些欣賞西門吹雪的冷漠無情,這種唯我唯劍的態度必然能夠走向劍道的巔峰。
可現在,錢恒卻已經下定決心徹底摧毀西門吹雪的無情劍道。
你想與世界毫無牽連,孤身走上劍道之巔,做夢!
星空之夢再現。
周圍一切都消失不見,隻剩下一片浩瀚無垠的宇宙星空。
黑暗虛空中無數星辰閃爍不定,依照著某種說不出的規律遠轉。
聲音傳不出一絲,仿佛被黑暗完全吸收,靜寂空無,連情緒都被消解一空。
處在這無垠星空中,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一股寂寞孤寂之感始終揮之不去。
時間和空間都失去了對照,西門吹雪甚至無法把握自身以外的存在。
緩緩流轉的星辰大海仿佛似乎遙遠到無法想象,又好像不過近在咫尺,伸手可摘。
這是他想都沒有想過的無上劍招。
星宿遍布於天,散發著銀白色的永恒光芒,這光芒無比神聖,似冰冷又溫暖。
錢恒居然一劍創生了一個宇宙。
這顯然是他的精神已經對方完全壓製,產生了仿若真實的幻覺。
可若單單是幻覺,怎麽也不可能如此真實不虛。
已經突破心關的西門明明有著絕殺一劍,可始終找不到出手的機會,隻能不斷等待,等待變化的發生。
他知道,如此宏大到不可思議的劍招不可能真的如星空一樣永恒不變,如今隻不過是此招的起手勢,錢恒尚未真正出劍,所以他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機會。
可錢恒必然要出劍,那一刹那就是他出手的唯一機會。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宇宙星空仿佛是真的一樣,始終按照著既定的軌跡不斷運行,似乎可以演化到宇宙盡頭。
沒有參照,他不清楚究竟過了過久,也許是一瞬間,也很有可能已經很久,久到他甚至感覺神思昏倦。
不行,不能再等了。
他不明白這一劍為何如此違背常理,匪夷所思,可他知道若自己繼續等下去必然會有敗無勝。
他可以承受失敗,卻無法接受不戰而敗。
一輪明月升起,清冷而明澈。
劍光所化的月光穿行於黑暗虛空,向著無盡星辰襲去。
無聲無息間,犀利劍氣完成了成千上萬此的碰撞,無數星辰幻滅,月光也變得黯淡。
星月交輝,一時間光芒大盛。
月光流淌,不斷斬滅漫天群星,可無論斬滅多少,下一刻就有更多的星辰誕生,依然循照過去軌跡盤旋運轉,似乎毫無作用。
月光畢竟還是產生了變化,星辰的運轉速度比之前快了成千上萬倍,仿佛轉眼就是數百年的時光。
西門吹雪人劍合一,內外明澈,心中明月高懸於天,如天一般冷漠無情,出劍不利沒有在他心中留下一絲痕跡。
在他決心為劍道殉身,走出羅刹教前往惡人穀的幾百裏上,往事不斷浮現,種種情緒也此起彼伏,卻都被他心中利劍一一斬滅。
這幾百裏的路途,他的心靈越來越純粹,意誌越來越堅定,原本的不安和懷念也漸漸消散,甚至連原本時不時記掛的孫秀青再想起來也毫無感覺,仿佛就如同陌生人一樣。
他感覺自己仿佛觸摸到一股蒼茫宏大,冷漠無情的意誌,並漸漸被這似乎如天道一樣無情的意誌同化,變得同樣冷漠,任何人和物都再也無法牽動的他的心神。
這種變化並非一蹴而就,而是在慢慢發生,所以在和憐星的戰鬥中,他原本處於絕對的下風,明玉功的恐怖讓他根本沒有獲勝的機會,隻能盲目的出劍。
憐星卻因為西門吹雪和花無缺是朋友的關係始終留有餘地,她卻沒有想到自己成為了西門吹雪由人登神的催化劑。
她不斷的捶打沒有平息西門心中的戰意,反而擠出了西門心中的雜質,親手鍛造出了一把冷漠無情的天道神劍,猝不及防下才會被其所傷。
西門的突破也驚醒了燕南天,後者以自身英雄劍意震懾西門,救下了憐星,同時也品味到了西門的無情劍道,評價他的武功雖比二十年前的邀月和陰姬差上一籌,可憑借這冷漠如蒼天的劍道,若生死一戰,勝率卻要反過來。
西門吹雪劍光化為明月,高懸於宇宙星空,散發淡淡光芒,不斷擊退星辰所化劍氣,仿佛可以直到時光盡頭。
可他畢竟仍然是肉體凡胎,無論他的劍多麽鋒利,他的意誌有多麽堅定,可也無法違背這天地的規律。
他不斷出劍的過程中,被粉碎的星辰並沒有消失,而是化成了更微小的單位,不斷彌散在空間之中。
這種單位微小到了極致,若有若無仿佛並不存在,因此毫無阻礙穿透了西門吹雪的身體,進入了他的體內,深入了他的五髒六腑。
一種奇特的變化在西門的身體上慢慢發生。
人有喜、怒、憂、思、悲、恐、驚的情誌變化,亦稱七情。
七情與五髒六腑息息相關,陰陽應象大論中說心在誌為喜、肝在誌為怒、脾在誌為思、肺在誌為憂、腎在誌為恐。
武者並非修士,他們的精神和肉體息息相關,相互影響,尤其是在低武世界中,身體中的內分泌和激素更是決定了一個人大多數的思想和行為。
偶爾有心誌超絕之輩可以摒棄身體帶來的影響,從而走上超凡入聖之路,可依然難以擺脫身體帶來的影響。
一些身體內分泌不大正常,情欲淡薄者很容易不受欲望所困,從小就不同凡塵,很容易成為絕頂高手,這其實也是某種程度的天賦異稟。
西門吹雪就是這種人,他幼年時認定劍道,始終矢誌不渝從無懈怠,最終砥礪前行,成就一代劍神。
他幾乎從未體會過為情所困是什麽滋味,就算是孫秀青,他也隻不過有些好感,根本達不到念念不忘的地步。
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有些不大對勁,心中的月光似乎蒙上了一層陰影,種種往事不斷在腦海中閃過,這些畫麵更是讓他心馳意動,一波又一波的情緒如潮水般湧出,且越來越洶湧。
他的劍越來越慢,仿佛上麵有著無形的絲線,曾經被斬斷的因果又被接續上,他的力氣被這些因緣不斷吸納,招式變化走形,殺傷力幾乎消散一空。
他仿佛突然醒了過來,從蒼茫冷漠的浩大視角中落入了凡軀,恢複了身為人的七情六欲,真氣一個走叉,鮮血狂噴。
星光消散,黑暗化無。
一切與之前毫無變化,兩人的對決如同一場幻夢,似乎從未發生。
“你對我做了什麽?”
西門吹雪單膝下跪一手扶劍,他的聲音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淡漠,有了一絲人的氣息。
“我隻是給你治了治病!”
“我沒有病!”
錢恒仰天長笑,“很多病人,都不承認自己有病。”
西門吹雪控製住走叉的真氣,站了起來,“為什麽,我的思緒這麽亂,連集中心神都做不到。”
一個武者無法集中心神,連自身一半的功夫都使不出來,更不用說主心神係的武者,這幾乎等於說廢了他的武功。
錢恒冷笑道:“你從小都沒辦法體會人情冷暖,沒得選擇,所以才走上了無情無我的劍道之路,這條路適不適合你,其實你並不清楚。”
“我幫你恢複了愛人與被愛的能力,現在的你,比常人的情感和欲望要強烈十倍,更多的選擇出現在你的麵前,若是你還想要走原來的道路,完全可以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