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羅刹牌
清晨的山穀,破爛風箱般的喘息聲響起。
玉天寶感覺自己的肺裏有一團火,不僅燒盡了一切空氣,且不斷蒸發他渾身的水分。
他並沒有受傷,可現在的感覺卻比任何傷讓他還難受。
無論他的呼吸如何大聲,窒息感依然縈繞不散。
他已經一路狂奔了上百裏,這種距離在以往他想都不敢想。
如山如海的疲敝向著他壓來,他覺得自己快要成了風幹的老鼠。
可他完全不敢停,一旦停下如有實質的殺氣就會刺激他的身體,讓他繼續振作起來。
他不是沒有試著把羅刹牌扔掉,可每次沒有多久,這個以前他寶貝的不得了的玉牌就會莫名其妙回到自己手中。
“隻有逃到惡人穀才能活命。”
這句話他已經想不起是什麽時候聽到的,這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自從西門吹雪來到了西域,教眾們看他的眼神就非常奇怪,原本和藹可親的長老們一個個閉關修煉,順從的下屬們也變得桀驁不馴,身為教主繼承人的他似乎一夜之間變成了讓人避之不及的惡鬼。
玉羅刹並沒有任何表示,西門吹雪也從來不和他來往,可他的處境卻一天不如一天,發展到後來,甚至連該死的賭坊香館都把他當成了垃圾拒絕接待。
明明他還是羅刹教的繼承人。
半個月前的一天,他無意間聽見有人在角落中說話,出於好奇之心他湊上去偷聽,卻聽到了自己其實並非教主的兒子,所以玉羅刹準備殺掉他,把西門吹雪立為教主繼承人的消息。
聯係這段時間的遭遇,他對這個消息深信不疑,於是連夜逃出了羅刹教的大本營。
他不敢北上投靠盤踞北疆的魔教,幾年前魔教長老大歡喜菩薩就曾差點把他捉去當麵首。
要是真的成了那死肥婆的麵首,比讓他死都難受。
食毒教他也不敢去,食毒教這些年也被壓製的厲害,饗毒大師就差對玉羅刹俯首稱臣,若非魔教撐了一把,現在西域恐怕早就沒有這一教派。
若是他逃到食毒教避難,一定會被出賣。
整個西域,也就隻有昆侖之巔的惡人穀不害怕羅刹教。
惡人穀庇護天下惡人,二十多年來隻要有人能夠逃入穀中,就會受到庇護,有諺語一入此穀,永不受苦之說。
玉天寶其實不大明白玉羅刹為什麽不對臥榻之側的惡人穀發動進攻,畢竟隻要他肯出手,一定能夠橫掃全穀惡人。
可現在他隻能寄希望於惡人穀真的有讓玉羅刹忌憚的力量,能夠保住他的性命。
幾天幾夜的狂奔,他終於看見了山穀上那兩行大字,忍不住熱淚盈眶。
入穀如登天,來人走這邊。
玉天寶狂嚎著高舉雙手,叫喊著自己的名字,然後匍匐前進。
後來的惡人,都要用這種表示臣服的姿勢,才能順利通過。
他艱難的爬行了數裏,漸漸發現情況有些不大對勁。
這山穀實在是太安靜了,就仿佛渺無人煙,隻有鬼怪一樣的陰風呼嘯不停。
“有人在嗎?”
他越爬越是心涼,漸漸直起了身子,佝僂著向前。
“有人嗎……有人嗎……”
回聲不斷響起,聲音在風聲中變形,變得好像來自九幽的使者訴說。
玉天寶心中發毛,他感覺自己好像來錯了地方,可想到後麵追殺的幽靈,他更不敢返回。
“你在鬼喊什麽!”
一隻冰冷鬼手突然放到了他的肩膀上,他甚至能夠感覺到一陣陰風向著吹拂著自己的脖子。
“啊~~~”
震破雲霄的吼聲響起,玉天寶嚇得一蹦三尺高,落地後不穩又摔倒在地,一股尿騷味隨風擴散。
江小魚捂住鼻子,嫌棄的遠離,“這麽膽小,你算什麽惡人,居然敢到惡人穀來。”
玉天寶看到人影,總算止住了恐懼,他本就疲勞到極限,被江小魚一下,渾身肌肉都控製不住,兩雙小腿不斷抽搐,好不容易才站起來。
他尷尬的捂住褲子,溫順道:“我叫玉天寶,是來避難的。”
江小魚見他靠近,連忙後退道:“來惡人穀的都是來避難的。”
“你犯了什麽事?”
玉天寶突然僵住了,他從小就被當成羅刹教繼承人,錦衣玉食嬌生慣養,行走坐臥都有專人伺候,想要什麽更是張口就行,這種生活他非常滿足,連習武都不願意用功,猛一下還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罪過。
“我偷了羅刹教教主的傳承令牌!”
他苦思冥想,終於想到了一個比較嚴重的罪名。
江小魚孤陋寡聞,好奇道,“那是什麽東西?”
“羅刹牌由千年古玉雕琢而成,正麵刻著七十二天魔、三十六地煞,反麵還刻著一部梵經,一共一千多字,光是它本身就已經價值連城。”
錢恒負手走來,淡淡道:“更重要的是,羅刹牌還是西方魔教之寶,遍布天下的魔教弟子,看見這麵玉牌,就如同看見教主玉羅刹親臨。”
“在開山立宗時,玉羅刹就親手訂下一條天魔玉律:‘我百年之年,將羅刹牌傳給誰,誰就是本教繼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千刀萬剮,毒蟻分屍,死後也必將永下地獄,萬劫不複’。”
“你們說,這東西是不是價值連城?”
江小魚瞪大了眼睛,“我去,這位王兄弟,要不你去其他地方看看,這小破山穀容不下你這位大神啊。”
他從小就在西域長大,玉羅刹在西域如當世魔神,天下三絕的名氣在此地也比不上,很清楚得罪玉羅刹的後果。
“恐怕不是他不想去其他地方,而是隻能來這裏。”
江小魚冰雪聰明,立刻反應過來,“前輩你是說有人把他趕過來的?”
錢恒看著三個宗師氣息不斷逼近,笑道:“看來我們來的時機很巧妙呢。”
盞茶功夫,三個高手出現在惡人穀口,與江小魚幾人遙遙相對。
玉天寶渾身發抖,他已經認出來的來人的身份。
歲寒三友。
孤鬆、枯竹和寒梅。
羅刹教玉羅刹以下最強的高手。
三個身著墨綠繡花長袍,頭戴白玉黃金高冠的老人一字排開,神色傲慢。
他們前胸衣裳繡著人首蛇身,鳥爪蝠翼的怪物,讓人一看就心神膽顫,顯然並不止是身份的象征。
中間的身材最魁梧的老人孤鬆開口道:“收留從羅刹教叛教而出的賊人,拿走我鎮教之寶羅刹牌,按照教規,該當如何處理?”
瘦削的枯竹咳嗽道:“滿門上下,雞犬不留!”
江小魚大量了三人一眼,曬道:“就憑你們幾個老頭,想要殺進惡人穀,是不是有些年老癡呆了?”
錢恒輕笑一聲,“羅刹教要攻打惡人穀,這種險惡地形,人多是一點用都沒。”
玉天寶終於反應過來,“一定是爹……是玉羅刹要來。”
獲得的喘息機會,他馬上明白了自己隻是一個開戰的借口,不由悲從心來。
他的猜測完全正確,隻是一炷香之後,一個黑霧繚繞的黑袍人就出現在歲寒三友麵前。
他負手品讀穀口刻字,搖頭道:“血手杜殺的武功還是沒有長進,也怨不得本座沒有給他機會。”
這刻字杜殺年年都會重刻,銘刻是自然帶上了他的武功精髓,所以玉羅刹一見之下就明白杜殺的進境。
歲寒三友恭敬行禮。
“杜殺呢,讓他出來!”
玉羅刹並沒有直接衝進惡人穀通道,那些機關陷阱並非是擺設。
錢恒淡淡道:“五大惡人已經歸於塵土,惡人穀也已經從世間除名,玉教主卻是來晚了。”
“哦?”
玉羅刹的目光投向錢恒,他才發現自己似乎看不透此人。
“既然惡人穀已經覆滅,那就請你們把本教叛徒,還有羅刹牌交出來。”
錢恒微笑道:“是不是還要交出這座山穀?”
“當然。”
錢恒歎了一口氣,“本來這件事的確不關我的事,可是如果以後傳出去,豈不是成了我怕了你,不妥不妥。”
一直沒有說話的寒梅冷笑道:“你是什麽東西,能和我們教主相提並論,你怕教主大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若是……”
錢恒冷哼一聲,仿佛平地驚雷,又如同電閃雷鳴,寒梅突然七竅都滲出血來。
“你知不知道,罵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下變故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錢恒幾人與寒梅距離至少有一裏之遙,常人狂吼也隻如蚊呐,他居然能夠通過音功在這麽遠的距離傷到人,簡直匪夷所思。
玉羅刹警惕心大起,“閣下是誰?”
“鄙人錢恒。”
玉羅刹腦海中閃過一個形象,卻發現似乎和眼前對不上。
“寶芝林錢神醫?”
“恭喜你,答對了。”
玉羅刹沉默了幾秒,“錢大夫為何來此?”
錢恒笑了笑,“你已經問過我一個問題了,想讓我再回答,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你為什麽到現在才來攻打惡人穀?”
玉羅刹在十年前就已經表現出半神實力,羅刹教總部大光明境也在昆侖上的另一條支脈上,可他卻一直容忍惡人穀的存在。
宋太祖言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玉羅刹並非心慈手軟之輩,這顯然不合常理,這也是中原武林質疑他並非半神的最大論據。
“十年前我來了,不過被一個蒙麵女高手差點打死,她讓我十年之內不準進入此地,現在算起來,剛剛好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