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師傅的錯
沈況在動,他想溜。不過周圍的弟子也順勢在動。因為她們察覺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所以知道是該幫誰了!所有人都在動,唯獨南喬沒有,她依舊握著劍指向沈況!
“出劍吧!你知道你走不掉的。”這是兩人真正出手前南喬說的最後一句話。時也,命也!沈況知道,這是輪到他了!
此番比試已和早間的切磋完全不一樣了,因為他感覺得到對方眼神裏的殺氣。
從上山之前他就知道此行不會有太好的結果,但如今的局麵也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終歸還是不希望與對方拔劍相向,更不想把局麵弄得太僵。
隻是此番已然沒了退路,那他也不能坐以待斃了!他終是如南喬那般提起了劍,沒有再像早間那樣解下身後背著的包袱。他知道這大概就是韓前輩那一笑的真正用意,他想毫發無傷的下山必定是不可能了。
二人相隔不遠,此刻,觀劍場上的微風吹動著兩人的發絲,發絲隨風輕輕舞動。
周圍的弟子都慢慢讓出了空間,硝煙彌漫,她們聞到了劍氣的味道。
陡然間寒光一閃,南喬出手了。她手中長劍裹挾淡青色的劍氣直指沈況而來!
沈況衣角無風自動,他也微微俯身作衝擊狀,手中白泥一橫,也攜帶著淩厲的攻勢與南喬硬撼而去!幾乎是一瞬間,兩人長劍相碰,發出一陣鏘鏘之聲。
而後又在短短的時間裏,兩人再出數劍,雙劍觸碰、分離。每一次的撞擊都伴隨著強勁的力道,圍觀的弟子們也都能感覺到那來自場中二人的宏大氣勢,驚訝於如此場麵的同時也驚訝於少年的實力。
小師妹的天賦與實力算得上雲夢劍派年輕一輩最強,未曾想到這個普通的少年,在劍之一道也如此厲害。
場中兩人自然顧及不到其餘人的感受,他們都能感覺到對方已不是早間那般出手時留有餘地了。沈況雖然不想傷到對方,但如此情況下,他也隻能在護好自身的前提下再論其他,因為對方並未留手。
二人再戰,速度都已提升不少。沈況的輕功練就於平常生活裏,所以此時用起來十分得心應手。師傅說這門輕功叫柳絮,柳絮身法講究一個輕字!這身法看似緩慢,實則迅速,因為對方能看到的,都隻是留下來的殘影。
南喬的身法也很快,他看得出來。她的輕功重在步法,很快,但似乎有據可循。
二人又是一陣激烈的比拚後,經過細心的觀察,沈況終是看出了南喬步法裏的破綻,他鎖定了南喬下一步將要落地的位置,於是他身影橫閃,長劍直逼那個位置而去。
果然,南喬出現在了他的左後方!
早有預料的他趁勢蓄力,揮舞著劍氣上挑,南喬見狀,提劍便擋。
她萬萬沒想到對方能夠猜出她的位置,所以對於來的這一劍,反應的倉促。倉促之下,蓄力不及時終是被沈況一劍挑飛,身影在半空旋轉了數圈才最終落地,穩住了身形。
兩人距離拉開後,沈況本想示以善意,停止這場爭鬥,可正欲言,堪堪穩住身形的南喬又攻了過來,不給他分毫說話的機會。
如此情形,他也隻能揮劍抵擋。雙劍碰觸,青色與紫色的真氣光幕從雙劍觸碰之處分散開來。
觀劍場上的所有弟子都感受到了光幕之上傳來的可怕力量,即使站在最外圍,她們依然能夠感受到不斷傳來的真氣波動。
兩人的劍始終沒有分開,青紫色的光幕在半空中不斷的變換著。眾人知道,他們是在比拚內力,而隨著真氣波動的不斷增強,周遭的空間也被觸及到了。
一時間,觀劍場上狂風乍起!風,吹散了沈況的長發,也吹走了他用來束發的綸巾。
其實他知道,觀劍場上這樣的情況一定早就被門派裏的長輩注意到了,隻是無人出麵罷了。他覺得或許隻有擊敗了對方,雲夢劍派的前輩才會現身!
所以下一秒,一股更為磅礴的紫色真氣自他體內湧現,這一次他幾乎耗盡了體內一大半的真氣。霎時,原本不相上下的局麵被立刻打破,青色的光幕被衝散,紫色真氣帶著一股破風聲,直擊南喬而去!
所有人都在驚呼,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是被這道真氣擊中,小師妹多半會受傷。
就在南喬自己也以為避無可避的時候,一道透明光幕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她麵前,將沈況的招數一一化解。
此刻,風停了!沈況那淩亂了的長發也停止了舞動。
長劍入鞘,他對著南喬身後的方向俯身一禮,拱手道:“前輩!”他猜的沒錯,雲夢劍派的前輩忍不住出手了。
那些原本驚訝的弟子們在發現師門有長輩出手後,便瞪大了眼睛望了過去,待看清那人身影時,所有人也都恭敬地開口道:“雲師叔!”
出手的,正是南喬的師傅,雲清幽。對於沈況以及周圍弟子的話,她恍若未聞,在化解了沈況的攻擊後,迅速低下身子看向了自己的徒弟,柔聲道:“喬兒,怎麽樣?”
“師傅,我沒事!”見到師傅,南喬莞爾一笑。隨後,她在師傅的攙扶下,緩慢的站了起來。方才那番拚鬥內力消耗很大,所以這時有些虛弱。
雲清幽擔憂的看著自己的徒兒,有些心疼的撫摸著她的秀發。片刻後,她想到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隨即眼神鎖定了站在廣場對麵的沈況。陡然間,沈況隻覺得整個人如墜冰窖,身體冰冷異常。
“糟了!”
他本想趕快跑,但哪還有機會。下一秒,他的哭嚎聲就響徹了整個廣場。在這樣的高手麵前,他引以為傲的輕功、遁術都無用了。在絕對實力麵前,一切的招式都顯得蒼白。
這位雲清幽前輩沒有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就出手了。她沒下重手,卻每一拳每一掌都精準確萬分,讓他痛苦的同時不留下一點傷。
場麵著實有些血腥,場上的諸多弟子都用手捂住了眼睛不去看,但沈況的慘呼聲還是一遍遍的傳入他們耳中,隻有一旁攙扶南喬的慈音咧嘴笑得開心。“哼,敢傷害小師妹,這就是下場!劍神的弟子又怎麽樣,雲師叔不怕你們。”
大約一刻鍾後,沈況的嚎叫聲終於停了下來。眾人再看時,他長發飛舞,衣衫淩亂,雙手正顫顫巍巍的扶著劍鞘,努力的支撐著身體。他在守著作為男子最後的倔強,即便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隱隱作痛,依舊不倒下。
“前,前輩!”說著,嘴角還露出了一絲頗為慘烈的笑容。
“師傅欠的債,算是還完了吧!”
雲清幽看著艱難支撐的沈況,有些不屑的笑了:“你師傅的命,我自會去取。方才,算是對你傷我徒兒的教訓!滾!”
師傅的話語裏都是對於南喬的關切,當此刻,南喬忽而覺得之前清風崖上師傅的反應都像假的一樣,可那樣真實的情感又怎能有假呢?師傅這時其實是有些不一樣的,師傅施了淺淺的粉黛,比之前又美了幾分。
她自是不知道,師傅本以為來的是那人,卻不曾想隻是他徒弟。所以失望和絕望全都化作了憤怒,發泄在了沈況身上。
聽到雲清幽的話後,沈況再沒有說什麽,點了點頭後便杵著劍,一瘸一拐的往下山走了去。該來的終究會來,挨了這頓毒打,他也算是完成了師傅的要求。
望著沈況那略帶蕭瑟的背影,雲清幽心裏咯噔了一下,思緒一下子被帶回到了從前。
二十多年前,他們遊曆江湖時被人圍殺,那一次九死一生。一番殺戮過後,他們終是死裏逃生,但也勝的慘烈。當年,那個男人也是,即便受了重傷,依舊不願倒下,將她死死的護在身後。
如今這少年的背影與那時的他何其相似,她其實是在等他轉身,等他對她說出那句:“我會一輩子保護你的!”
但,她知道,麵前這人隻是他的弟子不是他,如今更不是從前!
“等一下!”她終究還是沒忍住想去打聽那人的事。
沈況艱難的轉過身,看向說話的雲清幽緩緩開口道:“前輩,何事?”
“除了那塊玉佩之外,你師傅沒有讓你帶些話給我嗎?”她語氣清冷,說不上是期盼還是冷漠。
沈況搖頭:“其實,師傅本意是讓我來雲夢山求親的,順便再把玉佩交還給您!但我知道,求親是師傅的玩笑,所以先前沒有說出來!”
“向誰求親?”雲清幽問道。
“師傅說,向您的徒弟!”
周圍的弟子們在聽到沈況的話後,都很是驚訝,就連慈音和南喬也微微變了臉色!
說完這些,他本在等待對方的嘲弄,但雲前輩並沒有如他預想的那樣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哼,他憑什麽覺得你有這樣的資格?即便你比喬兒強又如何,敢傷害我的弟子,就算是你師傅來了,我依然回讓你死得很難看!”
沈況知道她是將師傅的話當真了,於是隻好帶著歉意道:“這些隻是師傅的玩笑之語,前輩莫要見怪!您知道,師傅他就是這樣。”
“嗬,玩笑?”
“他說了多少玩笑,怕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了吧!哼!”說完,她拂了衣袖,似乎有幾分慍怒。
沈況沒想到這麽簡單的一句話也會惹怒對方,但當下場麵又由不得他不說話,因此隻能頷首又開口道:“前輩,我自幼便跟著隨師傅學劍。師傅身上雖有諸多不是,但我依然覺得他是位值得尊敬的君子。您與師傅之間的舊事,我也能猜出一二,我沒法評判師傅的對錯。作為弟子,亦不能站在您這邊討伐他的不是。但在我眼裏,師傅的問題一向不需要答案。因為我們彼此都明白,一切緣由都起於我們本心,若非一廂情願,便就是身不由己!”
他言辭懇切,沒有一味的偏袒他師傅。
雲清幽也知道是她失態了,可即便過去了二十年,再聽到那人的消息時她依然會緊張,會激動,和年少時一樣,沒有變。
隻是那時鮮衣怒馬的那個男人她已很多年沒再見到了,到如今,心裏是愛是恨連她自己也說不清了。半晌過後,她忽然笑了,隻是這笑容裏是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沈況也明白,說到底終歸是自己師傅負了人家,不論是有什麽正當的理由還是身不由己,這個事實永遠更改不了。所以方才的那頓打,他不覺得冤,作為弟子這是他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