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遠方來人

走到紅泥巷口的時候,早已不知是夜上了幾分。說好回來早給蘇瑤做飯的事情沒有做到,沈況心裏思量也不知道蘇瑤吃飯了沒有,愁慮之間腳步也就快了幾許。

一路輕走,很快也便到了自家門前。緩緩推開柵欄,沈況朝著屋裏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夜已深,怕吵到周圍鄰居,所以聲音不大。

轉身關門的時候,沈況餘光瞥見了小院裏停著的馬車,頓時心生狐疑,不知是發生了什麽。又見屋裏燈火點著,隱有身影搖曳,便就更加好奇了。

他走到屋前,推開木門,跨過門檻。

正屋廳堂的小木桌前圍坐著三人,除了蘇瑤外,竟是許久未見的時雨和韓前輩。

沈況有些驚訝的看著兩人問道:“韓師叔,時雨,你們怎麽來了?”

其實沈況在院落柵欄門那裏喊話的時候,三人就聽見了,因此這會兒他推門進來,三人都並未有什麽反應。

蘇瑤抬眼看了看,而後又不甚在意的低頭繼續吃飯。

時雨原本是打算和蘇姐姐一樣不理睬沈大哥的,但當下方一看到,她就有些控製不住,心裏滿是激動。

“沈大哥。”時雨輕輕喚了聲。

韓仲景欣然接受了沈況的這聲師叔,他看著沈況,不懷好意的笑道:“你師傅一走,你這臭小子就不好好練劍,學會出門喝花酒了?”

蘇瑤和時雨的反應,沈況全都看在眼裏,此時又聽到韓師叔的話,便猜到時雨與韓師叔一定都知道他下午幹什麽去了。

關好屋門,沈況轉身走到桌旁坐下,悻悻的解釋道:“韓師叔,你誤會了,我去庭香苑是和薑姑娘談正事的,我一滴酒也沒喝。”

時雨湊過來嗅了嗅,笑著說道:“沒有酒味。”

沈況也笑道:“沈大哥怎麽可能騙你呢?況且我和她也不熟。”

自從知道了自己師傅與韓前輩的關係後,連帶著對於時雨,沈況也生出了許多親人的感覺,在心裏將時雨當作自己妹妹來看待了。

時雨開心的笑了笑,算是認同了沈況的解釋。不過坐在沈況另一側的蘇瑤依舊懷疑,給了沈況一個白眼道:“人家三番五次的請你,我也覺得你們不熟?”

蘇瑤的話乍一聽還以為是在幫他說話,但任誰在這個時候都能聽出她語氣裏的不對勁。

韓仲景沒有說話,和時雨一道也都在望著沈況。

沈況苦笑一聲後,正色道:“是我們的身份,樓外樓查到了。”

蘇瑤聞言,忽而有些驚恐的看了看沈況:“她們...”

“應該是她們第一次來的時候看到我的那把幽牙劍了,所以一番調查下來就查到了。不過好消息是,我已與那位薑姑娘達成協議,她幫我們保密,我答應她三個要求。”

聽完沈況的解釋後,韓仲景開口道:“樓外樓在調查你?”

沈況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刻意在調查我,之前因為秦嶺伏玄劍出世的消息,那位薑姑娘來找過我,想與我合作讓我跟她們一起去尋劍,可能是在那時候,她調查過,順藤摸瓜找到了。”

“你答應了她哪三個要求?”韓仲景又問道。

“她隻說了第一個,後麵兩個暫時還沒確定下來。”沈況道。

“你就那麽確定她不會出爾反爾,等你完成了三個要求之後不會以此來要挾你?”韓仲景又問,問題尖銳。

沈況自然想過這個問題,他點了點頭緩緩道:“一開始我有想過,那時候覺得大不了魚死網破,遁走他地。不過後來與那位薑姑娘認識之後,我覺得她似乎並不是那樣的人,所以我選擇相信她一次。”

一旁的蘇瑤這時候撇撇嘴道:“哼,還說不熟悉?”

沈況說完,韓仲景笑了笑:“樓外樓薑氏一脈的丫頭,是叫薑凝是嗎?”

“沒錯,叫薑凝。”

韓仲景喝了口酒,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當今樓外樓薑氏一脈的獨女,也會是此番爭奪樓外樓主的其中之一。衝你這臭小子一句韓師叔,師叔今天就再給你透露點,樓外樓雖然神秘,但這個薑氏倒是可以結交,尤其他們這一脈隻有這麽一個獨女。所以啊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你能把她娶回來,做了媳婦,那以後誰還敢動你,即便你東海沈家人的身份人盡皆知也無妨。”

韓仲景哈哈一笑,後麵的這些話很是沒來由,但沈況聯係薑凝說的要求倒是有些明白,一時間像是被說中了心思般,沒有言語。

韓仲景看著沈況的反應,有些好笑道:“難道說,那小丫頭提的第一個條件還真和這件事有關?嗬嗬嗬,我猜猜啊,我猜猜,莫不是讓你做他們薑家的上門女婿?”

韓仲景的話說完,分坐在沈況兩側的時雨與蘇瑤眼神齊刷刷的望向了他。

沈況自然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她們的眼神,身體有些不自在的繃緊了幾分。

雖然韓師叔猜的不全對,但已經是大差不差了。除了他與薑凝之間的事情是假的之外,其他都沒猜錯。沈況有些尷尬的瞅了瞅神色各異的三人,他也沒有隱瞞什麽,回道:“與韓師叔想的有些出入。薑姑娘的第一個要求確實和這件事有關,不過不是讓我入贅過去,而是逢場作戲,假扮三年。”

一旁聽著的時雨與蘇瑤,這時神色顯然是有些緩和,不過依舊不高興,便連帶著對碗裏的飯菜也沒了胃口。

“不能不做嗎?不假扮可以嗎?”時雨看著沈況,小聲說道。

“他心裏肯定高興壞了。”一旁的蘇瑤添油加醋道。

韓仲景清楚時雨的小心思,對於蘇瑤他也看在眼裏,搖頭輕笑,局內人,最是看不清。

沈況看了看蘇瑤,旋即又看向時雨,輕聲道:“我們各取所需而已,不會有什麽壞處的。而且我也不用時時刻刻那樣,平日裏我還是照常生活,至於她做什麽,我做什麽,各自都不打擾的。”

時雨沒有答話,蘇瑤也沒有。

韓仲景看得好笑,搭話道:“你們也別太擔心,非是什麽龍潭虎穴,說不定對這臭小子還大有好處呢!”

他說完,兩人依舊低頭各自想著心事,沒有答話。

見兩人不回應,韓仲景又接著道:“前輩師傅說的話也不信了嘛!樓外樓雖然很神秘,但也並非有多可怕。當年我與師兄遊曆江湖之時,曾與她父親薑太玄有過一麵之緣。因為我曾學過一些道家相麵之術,所以便偶有用了一下。古人雲相由心生,相麵,首觀就是心。心者貌之根,審心而善惡自見,行者心之表,觀行而禍福可知。我隻學得相麵皮毛,故而未能窺得全貌,不過即便如此也能看得出來,薑太玄心如明鏡,乍而透亮,不是那般陰險之輩,若不是無緣,早年定會結交一番。”

韓仲景說了一大堆,兩個小丫頭似乎並不領情,依舊沒什麽反應,倒是臉上神色緩和,沒了之前那般擔心了。

又過了片刻,時雨抬頭看向沈況問道:“沈大哥,你晚飯吃了嗎?沒有的話我去幫你拿碗筷。”

說著,時雨就要起身。沈況抓住了時雨的胳膊,扶著她讓她重新坐下:“我吃過了,時雨你快些吃吧!”

沈況笑著安慰完時雨,小丫頭得心情明顯好了不少,比她師傅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還管用。

而後,沈況又看向蘇瑤。隻是他還未開口,蘇瑤便提前開口道:“我明白,你不用對我解釋什麽!”

看她言語,不似作假,沈況便就沒有過多解釋,隻輕聲道:“不用擔心我,能處理好的。”

蘇瑤輕輕點頭。

與她們說完,沈況又看向韓仲景,問道:“韓師叔,你們這次來梅霧城也是為了伏玄劍嗎?”

“嗬嗬嗬,伏玄雖是百劍榜上的名劍,不過於我而言意義不大。若不是你師傅托我往後對你照拂一二,你以為我跑這麽遠過來是專門來看你小子的啊。”

聽聞韓師叔說起師傅,沈況愣了愣。

韓仲景也看到了沈況的反應,知道他在想什麽,便又接著道:“你師傅的下落你就別打聽了,我答應過他不能告訴你。他這一次做的事,既跟他自己有關也跟你有關。前塵夙願太多,都是他心中那些個過往的恩怨,到了該斬斷的時候,他不想牽扯到你,因此才有所隱瞞。你隨他生活二十年,當知道他的脾性,若非世事如此,若非過不去本心,他也不會這樣。”

沈況聽完,出奇的沒有追問,他明白師傅的苦衷,也明白師叔話裏的意思。

過了片刻,韓仲景又道:“伏玄劍的出世,導致當下梅霧城裏魚龍混雜。這一切你師傅早有預料,他害怕朝廷會因此對你不利,所以提前叮囑我讓我此來是護你周全。你要做什麽事我不會管,不到必死局麵我也不會出手,江湖江湖,你不闖**哪來的江湖,你不受傷流血又怎麽有成長。”

“受教了,師叔。”

韓仲景斜眼看了看沈況:“你這樣子和你那混賬師傅神似,都讓人討厭的很。”

聽到前一句,沈況本還以為是什麽誇將的話,等在聽到後一句,原地“去世”。

“有什麽想問的就問,能告訴你的自然會告訴你。”韓仲景握著酒壺飲了一口,隨意道。

沈況想了想,問道:“和樓外樓一起進入秦嶺的事,會有危險嗎?”

韓仲景笑了笑,反問道:“你說呢?”

“在裏麵還不是最危險的。若是你們真的拿到了劍出來之後,那時候才是虎狼環伺之時。未認主的劍煉化需要很長時間,所以到時候必然會有心生歹意出手搶奪之人。那時候,其餘人為了這把劍,可就不是隨隨便便打幾架能結束的了,一家一派百年傳承或許就在那把劍身上,到時候死多少人他們也會認為值得。”

沈況想了想,又緩緩說道:“這一次沒有宗師境的前輩來,爭奪還會那般激烈嘛?”

韓仲景聞言輕笑,開口道:“看來那小丫頭真沒拿你當外人啊,這件事也跟你說。話雖如此,但一旦其餘的家族門派反應過來知道伏玄劍的消息為真,那麽你覺得他們會不想方設法搬來一兩個老祖宗坐鎮,樓外樓也有人來了吧。”

沈況點了點頭:“是一位叫溫華的前輩。”

“洞玄手溫華,沒想到是他來了。他帶劍了嗎?”韓仲景有些驚訝的說了句。

“沒,倒是他孫子手裏有把劍。”

“扶風劍?”韓仲景問。

“好像是,我聽到他孫子說起過扶風劍法幾字。韓師叔,這扶風劍也是百劍榜上的劍嗎?”

“嗯,而且還是位列第十三的劍。所以啊,其他勢力派人來隻是早晚的事,如果真的開始了,一定要萬事小心。”

說道最後,韓仲景語氣地穩,是在囑咐。沈況點了點頭,記住了韓師叔的話。

韓仲景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歎了口氣之後便就不再說話,獨自喝起了悶酒。

沈況見狀有心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也便作罷。

時雨和蘇瑤兩人此時情緒都已緩和不少,兩人的不悅本就隻是心上那一點,此時想通了一切也就好了。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慢慢的,韓仲景也加入其中,聊些有趣的事,廳堂裏的氣氛也就緩和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