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庭香苑
當東方天邊露出第一抹魚肚白的時候,紅泥巷裏的學劍少年已經舞完了第一遍劍法。
夏日清晨,太陽升的早,少年也跟著早起。
年幼時不愛練劍,即便夏日,早起也是一件大難事。不過,這些年被師傅約束下來,早起已經成了常態。每日在大桃樹下練劍,跟過來汲水的嬸嬸們說上幾句話,聽聽她們誇將少年郎的勤奮,幾乎成了沈況早間的必修課,美好的心情也正是隨著這些而來。
看沈況練劍,則慢慢成了蘇瑤的愛好。
她身上的傷如今已無大礙,隻是還不能像沈況那樣真氣隨意施展,劍隨意揮。她的劍早在之前被追殺的時候就毀了,如今,她愛擺弄沈況的那把白泥,這幾日常會握在手裏隨意舞弄幾下,她是在找回從前握劍的感覺。
白泥雖不是百劍榜上的名劍,但聽沈況說也曾是劍神前輩用過的劍,所以舞出的一招一式裏都隱隱暗含著非凡的劍意。
看得越久,蘇瑤越能感受到她與沈況之間的差距。
在她看來,說沈況是劍道奇才絲毫不為過。若是將他與那些名門大派裏的嫡傳弟子比較,想必也不遑多讓。他會劍法,會輕功,會醫術,甚至連拳腳功夫也擅長。他的每一種劍法都反反複複練了成千上萬遍,即便已如此純熟,每日還是會那樣一遍遍的練習,樂此不疲。
在與沈況每日的閑聊中,她也慢慢猜出了關於她們蘇家的那個秘密,多半與沈家的幽牙劍一樣,是關於一把劍。隻是那把劍她從未見過,劍法就更加毫無頭緒了。
七星劍訣是幽牙劍的配套劍法,沈況不常練習,她隻見過一次。聽他說,劍神前輩告訴他,七星劍訣的最高境界天地一劍有著撼天動地的氣勢,劍鋒之下,無人可以匹敵,即便是含吾也會遜色幾分。隻不過想要突破至最高境界難於登天,所要求的不僅僅是天賦、悟性,更是不斷地使用錘煉。蘇瑤也練劍,雖然算不上精通,但對於七星劍訣這樣的玄妙秘籍她能感受出不凡。
劍神前輩的含吾劍法是沈況常練習的,雖然他佩的不是含吾劍,發揮不了含吾劍法的最強力量,但劍法本身所隱現的天地大道,一度讓蘇瑤十分神往,那是含吾劍法的威力,也是百劍榜第二的威力。
時日就在這樣的光景裏流逝,這城中,有暗流湧動,也有夏日苦短,騷亂與寧靜,遍地都是。兩日的時光一閃即逝,今夜便是沈況和宇文淵、薑凝相約庭香苑小聚的時間。
蘇瑤那日並沒有跟宇文淵、宗陽丘碰麵,所以本來沈況不打算帶她一起的,但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裏沈況又有些不放心,因此思來想去還是將她帶著,隻是得有些遮掩,不能讓有心人知道了她的身份。
雖算不得什麽重要場合,但形象禮節還是要保持的。
沈況今夜穿了一身樸素的青黑長衫,原本隻隨意挽住的長發也在頭頂束了發髻。通身打扮樸實無華,幹淨清爽。雖沒有文士公子白衣勝雪的瀟灑,但也頗有幾分飄逸,他本就長的俊俏,如此簡單打扮倒更惹人喜歡,也不失為一位翩翩佳公子。
蘇瑤的裝束與沈況有幾分相似,她一身黑色長裙,臉上也縛了層薄薄的黑紗,整個人籠罩其中,隻有一雙深邃的眼眸露在了外邊,多有幾分冷豔之美,和她自身典雅的氣質也很是相配。
夜色初升時,兩人走出了紅泥巷。路上遇見好幾個在外乘涼的伯伯,問他們去哪兒?
庭香苑畢竟是煙柳之地,況且蘇瑤也跟著,所以沈況隻說是與蘇瑤一同出去吃飯,地點則就含糊過去了。路過巷口時,祝大叔倒和他們不同,沒有扯著嗓子問沈況去幹什麽。隻不過祝大叔看沈況和蘇瑤的眼神有些奇怪,時而自顧自的咧嘴笑笑,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
沈況與蘇瑤則看得一頭霧水,有些不明所以。
沒有與祝大叔多聊什麽,出了巷口後沈況就和蘇瑤直接往漓水邊上的庭香苑去了。今夜的漓水雖然依舊那般熱鬧,但一路走來,沈況總覺得與往日有些不同了。
庭香苑的安靜井然與周遭其他幾家青樓的鶯燕吵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些本該是這裏常客的公子文生今夜也鮮能瞧見。幾乎沒有從裏往外出的客人,大多數都是和沈況一樣剛到的客人。但不同的是,周遭的人大多成群結伴簇擁著一個身份尊貴的人,而如沈況與蘇瑤這樣僅僅兩人的隊伍僅此一個。
路過的,偶有挑眉打量他們幾眼,眼神也大多落在了蘇瑤身上,她今夜確實很美,即便隻露出一雙眼眸,那暗藏其下的美麗也是遮掩不住的。
在這裏,迎來送往的侍女都是見慣了大人物、大場麵的,所以來往客人什麽身份,什麽身家,有時候她們一樣就能看出個大概,這都是長久練出來的眼力見,不僅是為了服務好那些大人物來掙些小錢,也是為了不在窮人身上浪費時間,所以這些人都精明著。
比如,站在門外的沈況和蘇瑤兩人,就是典型的邊緣人物。
少年生的倒是頗為俊俏,隻可惜他一身素衣打扮與周圍客人身上的錦緞華服對比實在明顯,讓人很難生出好感。今夜不同,所以對於有女子來她們並不驚訝,與少年一起的女子僅從氣質上便高了少年好幾層,不過他們形單影隻,在今夜這樣的場合難以與其他人相提並論。
站在門口的侍女都在紛紛接待那些她們眼中的大人物,至於沈況和蘇瑤,則被他們晾在了一遍,或許等到所有人都迎接完了就能到他們了,就不知道會是那個冤大頭了。
沈況和蘇瑤站了良久,也不見有人過來將他們引進去。不過,兩人看得開,並未因此而不快,反而低頭自嘲,猜測還需要等多久。
周圍陸陸續續來的幾波人都已經被接待完了,如今外邊隻剩下沈況二人。侍女們也知道,即便他們的身份在今夜的客人中墊底,也不是她們能惹得起的,所以直到這會兒才有不情願的侍女過來迎接他們,還笑著致歉說讓兩人久等了。
侍女走到沈況身前麵帶笑容的說道:“這位公子,讓您久等了,您也是來參加今晚的宴請嗎?”那笑容很禮貌也很標準,唯一與之前不一樣的就是並不是發自內心,有些下意識的僵硬。
沈況從袖裏拿出了前日薑凝給他的那塊名帖,遞了過去。侍女看到沈況手裏的名帖後,眼睛瞪得圓圓的,很是驚訝,久久方才緩過神來。而後震驚的看著沈況無比恭敬道:“貴客,還請隨我來。”
對於侍女神色上的轉變沈況是有預料的,隻不過沒想到會這麽大,看得出來,這份名帖的分量極重。
侍女名叫紫陌,是庭香苑裏接待侍女其中的一個。進了庭香苑,紫陌帶著沈況和蘇瑤徑直上了二樓。
庭香苑的正樓是個兩層的高大樓閣,裝飾的極為華麗,從二樓往下可以看到一樓正中矗立著一個巨大舞台。當下,幾名衣著清涼的女子正在舞台中央正翩翩起舞,靠近舞台邊緣處,還有幾位撫琴吹笙配合奏樂的女子,她們要麽露出肩膀,要麽**腰肢,總之都沒有完整的衣衫。
台上的旖旎並沒有引起台下人的太多關注,他們偶爾會往台上看兩眼,但大多時候還是自顧的喝酒,或是與同桌之人小聲閑談。倒是沈況和蘇瑤的到來引起了不少目光,似乎他們二人比台上的那些女子更有吸引力。
沈況一路走,也在一路迎著那些人的目光打量他們。
許是座下有許多對沈況還有印象的,因此熙熙攘攘的交頭接耳聲慢慢大了。有人覺得他是個少年英才,故而不吝嗇美辭;也有覺得他是誇大其詞,因此不屑一顧。不過,待眾人看到沈況和蘇瑤被侍女迎著上了二樓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神色裏除了驚訝還是驚訝。
能上二樓的,不是帝國裏的上位家族,就是江湖中的大宗大派,他們很難將沈況這樣的窮酸少年與這兩者聯係起來,可不得不承認的是,那少年真的上去了。
也有猜測到沈況身份不凡的人,此時再看,不免會跟同桌吹噓自己眼光毒辣。
總之,沈況和蘇瑤就在一樓眾人複雜的神色中上了二樓,身影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