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做點胭脂
花廳內有些沉默。金步搖和董白各懷心思,而方濤則在躊躇盤算著,這一趟活兒的工錢如何。阮大铖看著三個人的臉色各有不同,閉目沉思了片刻道:“聽老周說,金老板以前開過青樓的,不是有沒有這回事……”
金步搖點頭道:“有過。在如皋城開了家碧水樓,這些年掙了幾個錢,原本準備回鄉置些田地招個入贅的男人,沒想到半路上被賊人洗劫了。幸好遇上阿弟收留了我,才有了今日。”
“唔……說句實話,今日阮某也看出來了,東林人似乎依舊不待見我這個閹黨餘孽,我琢磨著,是不是一開上這麽一家畫舫之類的……跟那些士子套套關係,金老板可有興趣幫襯幫襯?照例你拿上兩成,如何?”阮大铖微笑著問道,語氣之中透露著自信。
方濤聽了之後有些高興,畢竟這是阿姐的老本行,阿姐當年隻花了兩年功夫就把一家整日賠錢的窯子變成了通州一帶響當當的青樓,如今有了阮大铖的資本,那賺的錢豈不是海了去了?
誰料金步搖卻搖頭道:“雖是本業,可阮老爺也太看得起我了,天曉得會不會虧本。”
阮大铖哈哈笑道:“金老板!我阮大铖當年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士人,能有如今的家業,可不是靠什麽強取豪奪。倒不是我自己吹噓,我看人的本事絕對是有的!阮家在留都的鋪子有六十多家,經營的都是不同的產業,每個月各處鋪子報來的賬目我都要細細看過的。你們的第一個月,原本以為會小虧一點的,你們居然就已經進賬四十六兩三錢,第二個月變成一百五十七兩九錢,上個月的賬目上已經是三百三十八兩四錢,太嚇人了吧?這裏頭方大廚的手藝自然重要,恐怕金老板的手段才是最關鍵的吧?前日我剛剛把派到你們鋪子的賬房叫過來問了,謔!穀香閣院子雖然不小,可也被你們下鄉低價收來囤積的米糧堆得滿滿了吧?都足夠開米鋪了!金老板,你這手段若是放在衙門裏當差……嗬嗬,比如放到工部去治理河道,恐怕那些朝廷大佬無不愧殺!你還說你不行麽?”
金步搖臉色變了變,微笑道:“開一家青樓,首先得有當家的頭牌紅姑,清倌兒更是不能少了。阮老爺也是精通書畫詞曲的,應當知道練出一個清倌兒來要多少功夫,這要的是時間。留都寸土寸金,想挖一個過來,恐怕沒個幾萬兩是不行的。買一艘畫舫,若是差了,沒人光顧,若是好的,起碼得十萬銀子,還得配齊人手,普通的風塵女子,少了說都要二百銀子才能買下一個;官場上的關節在老爺看來想必是不費事的,可上下打點怎麽也得幾萬銀子出手,這還得算進開張之前請來名流士子捧場的錢鈔。如此算來,前後得二十萬兩本錢,這還隻是頭一批砸下去的錢……”
“錢不是問題,”阮大铖斷然道,“隻要能給我賺足人氣,虧本幹也行!”
金步搖連連搖頭道:“阮老爺錯了,若是阮老爺想要起複,非但不能開畫舫,反而應當距離畫舫越遠越好!”
“這話如何說?”阮大铖奇道,“難道名士風流這句話是假的麽?何況今日董姑娘在此,我也不怕說明白了,原本請的那些當紅頭牌到府裏來,為的就是談這個,隻要肯轉到我這畫舫來,花多少錢都行!”
金步搖看了看董白,示意董白回答,董白微微頷首道:“或許圓海先生不大明白,每一家有名氣的青樓背後,都有朝廷大佬甚至藩王的影子。譬如青蓮自己,雖然是在姑蘇安身,可老鴇子的後台卻是通著福王的,早年青蓮存了幾千兩想要贖身,老鴇子斷然不肯……先生若是想要直接挖角,恐怕連北京城的老爺、藩王們都一並得罪了。”
阮大铖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金步搖見狀繼續說道:“秦淮的青樓畫舫多有大佬支撐,若是咱們的畫舫辦得好了,自然搶了別家的生意,到時候……”
“這個……”阮大铖猶豫了一會兒,堅定地說道,“不行,這個主意我已經拿定了!何況我本身的目的不在賺錢,到時候你隻消限製每天的客人數量,保證不虧本就行。如此便搶不到人家多少生意。至於人手……留都沒有……中都肯定會有!我可以托馬總督幫忙從揚州、中都一帶幫忙挖人過來!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金老板阮某就等你一句話。隻要你答應了,好處自然少不了的!大不了,你可以拿三成!”
金步搖躊躇了半晌,點頭答應道:“可以。不過我隻要一成,多下來的還是照老規矩,請阮老爺分給鎮守南京的這些勳貴好了,否則,這生意肯定辦不下去的。不過我還是要說,阮老爺最好別動這個心思,就算要動,也一定要秘密行事,千萬別為了一時討好那些士子而大張旗鼓,否則絕對羅不到便宜!”
阮大铖見金步搖答應,有些興奮地揮了揮手道:“答應了就好,這個我自有計較。”說罷,又轉向董白道:“不知董姑娘屆時有沒有興趣來捧個場?”
董白無奈,隻得道:“這個……青蓮一向遠居姑蘇,來一趟留都並非易事,我自己也做不得主。圓海先生隻消與老鴇談妥便可,隻要價錢合適,應當不是問題。”
阮大铖嗬嗬笑道:“如此,就更不是問題了!”
……………………
出來一趟,原本談妥的工錢是二十五兩:這中間包含了方濤自己帶來的傭工的價錢。也就是說,穀香閣四個人加上董白主仆兩個,總共得了二十五兩的工錢。不過,賞錢卻遠遠高於工錢。但是阮大铖給方濤和金步搖的“意思意思”就有一百兩,單獨給董白的賞臉錢也有一百。送幾個人出門的時候,周管事額外又給了五十兩“意思意思”,回來的時候,六個人嘴巴全都咧到耳根子。
掌燈之後,六個人顧不得勞累,直接圍坐在燈下,仔細盤算著一天的收入。董白看著眼前一堆的白銀,表情有些興奮:“哼哼!這回可是我的體己錢!老鴇子一個銅板都沒有的!我自己掙的!還不是賣笑的錢!”
碧荷也有些高興:“小姐,明兒是不是買些小吃回來慶祝一下?”
“去!去!就知道吃!”董白吞了吞口水道,“回頭吃胖了又讓我紮針,跟殺豬似的……”
碧荷的表情立刻垮了下去,痛苦與祈盼交織於臉上,格外分明。金步搖笑了一陣,從二十五兩白銀中分出了兩枚五兩的銀錠推到董白麵前:“董姑娘,你們的!雖然少了些,可到底要把賬算清楚的!”
董白有些手足無措,連忙推辭道:“不行的!不行的!我又沒出什麽力……何況我還是個學徒呢……”
“學徒也得拿工錢養家不是?”方濤笑著道,“我當學徒的時候,一個月還有八錢的養家錢呢!後來便了幫廚還兼了跑堂,一個月也有二兩,南直隸的大官兒經常去如皋巡察,碰上這種大場麵,連同主家官爺的打賞,五兩一個人已經算少了。”
“可我今天已經得了不少了……”董白有些遲疑道,“斷然不能再要了……何況我還吃你們住你們的呢……”
“兩回事!”進寶也笑眯眯地說道,“我還跟董姐姐學紮針呢!這個咱們不是兩清了麽?”
“對對!”方濤連聲讚同道,“這十兩是工錢裏麵來的,你不但出了力,而且還出了一大把汗,怎麽能不拿?這銀子清清白白,拿了不燙手的。”
金步搖沒有再說話,硬是將銀錠塞到碧荷手上,讓碧荷收好。看到碧荷將兩枚銀錠放入一百兩的包裹中之後,金步搖這才說道:“若是我估計得不錯,打明兒起,咱們的生意恐怕就要一天比一天好了,尤其是今日的鳥雀花草形的麵點,明日裏就應該有酒樓來下訂單了。咱們幾個可得打起精神來,可不能砸了招牌。”
進寶連連點頭道:“嗯!嗯!我還要跟董姑娘學畫畫著色的技藝!否則將來董姑娘回了姑蘇,這活兒還真沒人幹了!”
方濤亦是道:“還有就是胖子明日起除了打聽低價的薪碳,還要多打聽各種果品,花瓣的價錢,買回來咱們調製顏色;實在不行,可以找胭脂鋪下訂單,好一些的胭脂都是直接用花瓣做的,可以放心吃;不要怕多,明天看你能收回多少來,我再教你們一個法子來醃製這些東西長期保存,冬天也能用上……”
“哈!那我將來豈不是可以有既能吃,有能擦臉的胭脂了?”董白一下子興奮起來,鼓掌道,“這個我要學!”
“嗬嗬,人人都要學!”方濤笑道,“這個東西說起來是哪裏哪裏的秘方,其實簡單得緊,一學就會,包管比外麵賣的要好,而且還擦了之後臉上還不犯癬!”